第018章 18
裴迁被打得猝不及防, 抬手一挡,才没让雪球打在脸上,同时他也开始反击,回敬周悬的“好意”。
两个男人一言不合就在雪地里打了起来。
当时他们只把这当作最痛快的泄愤方式, 直到玩累了才意识到这有多幼稚。
不过, 算了……
两人灰头土脸, 一身凌乱地进了屋, 发现江倦找来回答问题的是位年迈的老妇人。
老人的牙都快掉光了,眼神也不是很好,戴着厚厚的老花眼镜,正在缝补一条破旧的棉裤。
她穿了几次都没能把线穿进针孔, 江倦便帮她穿好针,把破开的两层布叠好放在她面前,方便她继续缝补。
老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呀,好孩子……”
周悬小心地问:“老人家, 您高寿呀?”
老人上了年纪,耳朵不是很好,他用吼的音量才让对方听清他的话。
老人笑着摆手:“八十多啦……人老了, 不中用喽……”
他的口音跟村长很像, 普通话不算标准。
“不会的, 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江倦明知对方听不清, 还是用极轻的声音做出了祝福。
周悬望着院子里还在打滚胡闹的狗,大着嗓门问道:“婆婆,这些狗您养多久了啊?”
老人放下针线, 掰着手指数了一下, “哎呀,五十年啦, 我爹走了以后,他的狗就都留给我啦,养到现在有五十年啦……要是连之前喂过狗也算的话,那就是养了一辈子啦……”
江倦解释道:“这位婆婆家里是村里的养狗大户,精通纯种犬的繁育技术,这些年来一直经营着雪橇犬的生意,村民的狗都是在她这儿买的。”
周悬点头,又继续问:“养狗是个辛苦活,有没有什么人帮您忙活呀?”
老人直摆手,“没呀没呀,我男人结婚之后半年就出意外死啦,我是个没后的寡妇,守了快六十年的寡,哪有什么人帮忙呀……”
“那您养了这么多狗,它们的性格都怎么样,会不会有特别亲人或者特别凶恶的?”
“听话呀,我养的狗都听话,最温顺的就是大白狗,对谁都笑呵呵的,也分不清好人坏人,撒手没就是傻了点,也不凶不咬人。”
裴迁觉得有些奇怪,“阿拉斯加呢?”
周悬嘴上嫌弃他把自己当民工使唤,身体还是诚实地帮他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问题。
老人也很惊讶,好像没听过阿拉斯加这个品种,“家里只有大白狗和撒手没啦,以前养的那些跟烈狗配出来的串儿都送到别人家啦,家里就两种狗啦。”
正说着,一只体型巨大的阿拉斯加站了起来,把两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拍在了窗玻璃上。
气氛尴尬得快要凝固了。
老人把老花镜移到鼻尖,惊讶地“啊!”了一声,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外:“你是谁家的狗呀,怎么跑到我家的院子里了……”
出门一开,好嘛,还不止一只,三只体型长相都差不多的阿拉斯加吐着舌头望着她,围着她团团转。
老人很喜欢狗,就算来了几只陌生的狗子蹭吃蹭喝也不气,低头拍着它们身上疯玩滚到的雪。
“哎呀,你们三个看起来好眼熟呀,不会是阿花的三胞胎吧……”她自顾自地念叨。
周悬紧着追问:“这三条狗不是您家的吗?您认识它们吗?”
老人挨个拨着三只阿拉斯加的左耳,看到了纹在他们耳朵里的编号,“哎呀,还真是。”
她摇摇晃晃地回房,从柜子里翻出一本颇有年头的记事本,里面记满编号,每个都有对应的时间和性别,是她经营的犬舍在过去几十年间的记录。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8842到8844,五年前出生的,都是阿花的崽,毛又黑又亮,体质也好,可讨人喜欢了,可是三年前就把它们卖掉了呀,这是怎么回来的呀……”
裴迁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您还记得把它们卖给谁了吗?”
“这儿记着呢,三年前,山顶的开发商经理说喜欢狗,就把它们仨都抱走养在山顶啦,后来开发商撤走,应该把它们也一起带走了吧。”
他们这趟收获不小,不仅得知了老人三年前卖给开发商并被带走的三只雪橇犬莫名其妙回到了村里,还让他们猜到了另一种可能。
回到彩钢房后,裴迁道出了关键:“我们忽略了一种情况,死者可能是从反方向进村的。”
周悬为自己没能抢先一步说出这话而窝火,只好让对方把话都说了。
“如果死者比我们更先一步来到这里,但没有进村,而是先去了山顶的乐园藏匿,就可以趁着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乘雪橇进村。再往多说,他还可以把老鼠放在房间里,藏在暗处观察明媛住进了哪间房,是不是单独一人,等到深夜下雪,雪橇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被盖住,也就找不到证据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比起把车子丢在山路上,本人先到山顶是最保险的办法,而且他肯定还安排了自己的后路,深夜来到村子后把雪橇停到某处,准备等做完自己的事后原路返回,但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在明媛的房间里,后来怎么都等不到他的三只狗没了耐心,干脆回到以前养过它们的婆婆家里混吃混喝了。”
这也符合犬类的习性。
“如果能找到他用过的雪橇,基本就能确定了。”
可惜昨夜那场雪下得太大,村民们又没有除雪的习惯,偌大的村子很难找到这样一件不怎么起眼的小东西。
“老裴啊,你说……”周悬舔了舔嘴唇,“死者会是乐园的开发商吗?”
“不一定,就那三只阿拉斯加的傻劲,给点吃的就能跟着走,死者未必是当初的买主,但肯定跟开发商也有些关系就是了,不然他也接触不到这三只狗。”
“嗯……”周悬的思维很跳脱,琢磨一会儿又突然来了句:“我有个想法。”
裴迁右眼皮一跳,觉得这小子肯定没憋什么好事。
果然第二天一早,周悬一句话就让裴迁有种天塌的感觉:“老裴,我们还是不坐缆车了,搭雪橇上山怎么样?刚好能摸清死者来时的路线,说不定能有什么新发现呢。”
裴迁只想躲在被窝里睡死过去:“你这是虐待……”
“不算虐待动物吧,它们就是雪橇犬啊。”
裴迁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睛,“你这是虐待我……”
周悬丝毫不会为“虐待”裴迁而感到愧疚,他蹬上马丁靴就跑去找老婆婆借雪橇犬了,结果牵着狗走到半路就后悔了。
这三条傻狗没组织没纪律,一只往东,一只就要往西,毫无配合性可言,他在雪地上被这三只大家伙拽了好几个跟头才跌跌撞撞地回来。
裴迁一开门,就见他被狗扯得踉跄,“扑通”一声跪趴在他面前。
裴迁二话不说关上了门,放任周悬在外面哀嚎。
天亮后,众人简单吃过早餐就上路了,周悬也像村民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跟山顶的人联系着,在两边的齐力配合下,缆车总算是运作起来了。
他安排王业三人坐上缆车,把他们的随身行李一并带了上去,自己和一脸嫌弃的裴迁准备坐雪橇上山,至于江倦,他希望对方留在村子里。
“我们不能所有人都上山,得留个接应我们的。”
裴迁自告奋勇:“我可以留下。”
“你不行,你得跟我在一起。”
裴迁直翻白眼,他记得临走的时候高局分明说的是让他带队,周悬这小子夺权还真快。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被周悬照顾过以后,就算是对他那些不太合理的要求,裴迁也不好拒绝了。
江倦还想再争取一下上山的机会,但看周悬态度坚决,也只好放弃。
“留下来不见得是个好差事,要注意安全,凡事留个心眼,不要因为以前的情义盲目相信那些村民,人是会变的,你们刑侦比我更了解防骗知识,我就不多唠叨了。”
嘱咐完江倦,周悬就牵着狗上路了。
路上实在太静,静得只能听到踏雪声。
周悬这个不甘寂寞的性子蠢蠢欲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裴迁搭话:“我说老裴,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执行这次任务呢?我看你走几步都喘,体质太差了,不适合长途跋涉来这么冷的地方住上一个月,现在虽然不能回头了,但你至少能给我透个底吧?”
“我体质不差。”裴迁反驳,随后又补上一句:“至少几个月前还没有这么差。”
“那就是入冬后开始虚弱了?好像是有这样的人啊,那你更应该多吃饭多睡觉了,来这荒山野岭找什么罪受呢?”
裴迁不说话,停下步子扶着一棵树缓了缓。
他想起这村子有把乌鸦打下来再挂到树上的习俗,抬头一看,果然。
随处可见的鸦雀尸体让他心里五味杂陈,但他没有再把乌鸦尸体放下来的闲情,只是双掌合十在心里念叨了几句。
周悬觉得他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便想伸手把鸟尸放下来,却被裴迁阻止了。
“不用了,就让它在那里吧,帮得了一只,也帮不了这林子里的成百上千只,顺其自然吧。”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周悬见他说这话时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怀疑。
“嗯,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继续赶路吧。”
走到山麓与村子的交界处,周悬拿出背了一路的雪橇坐在上面,还拍着身边的位置唤着裴迁:“来啊来啊,坐这儿。”
雪橇上的空间很狭窄,两个裹得像狗熊似的男人想同时坐在上面就不得不紧挨着彼此。
裴迁不情不愿地坐上去,本来还想身子外倾离周悬远点,对方却无比自然地贴了过来,一声令下:“走了狗子们!!”
三只阿拉斯加表现得很不专业,往哪儿跑的都有,其中一只突然发了大力,竟把坐在雪橇上的周悬甩了出去!
眼看着它们一个急转就要把周悬甩到路边的栏杆上了,裴迁眼疾手快,抓住了周悬的一只脚踝!
于是周悬就在自己惨叫声中被四脚朝天地拖出去几米,等三只阿拉斯加终于被拉住狗绳的裴迁叫停的时候,他都快滚成了雪人。
裴迁是又想笑,又怕笑声激怒对方,委婉地嘲笑:“谢谢你,让我第一次见到了活的北极熊。”
周悬黑着脸,不信邪地再次坐上雪橇。
这次阿拉斯加的状态就好了很多,相互之间也有了配合,不再乱跑乱撞,让周悬不得不怀疑它们刚才就是故意想欺负自己。
到达山顶的时候,周悬看了眼时间:“刚好半个小时,如果雪橇上搭乘的是一个人,应该可以减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死者要真是从这条路通过这个方式进村的,那给他二十到三十分钟的时间是足够的,而且他还不用像王业他们一样走遍布积雪的山路。”
“你还好吗?”裴迁关切地询问,“我看你在揉腰,没事吧?”
周悬把放在腰上的手放了下来,故作轻松:“没事,你看错了。”
但走路时不自然的姿势是掩盖不住的……
裴迁叹了口气:“说实话,之前我觉得这个方法还是很可行的,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尸体身上没有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反而能证明他不是搭乘这三只阿拉斯加拉的雪橇进村的。”
“可能他只是比我更熟练一点,不至于被狗扯得人仰马翻呢?再说你不是也没摔下来吗。”
裴迁揉着一只阿拉斯加的颈毛,算是对它一路辛苦的嘉奖,“那我只能理解是你太……”
为了不让自己挨上一顿毒打,他委婉道:“失误了,只是失误了而已。”
第019章 19
周悬很高兴他能给自己找个台阶, 抱起一只狗子狠命蹭着。
接下来,他们看到了一座通往城堡的吊桥。
为了让乐园的装修更逼真,体验更有沉浸感,这座吊桥被设计成了木质结构, 足有三十米, 跨越山谷, 联通了孤立在山巅的城堡酒店, 如果乐园能够顺利建设并营业,现在应该也是相当壮观的奇景。
走在桥上,他们向下望去,山谷中有一条蜿蜒的溪流被冰封, 要是不慎从桥上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周悬握着作为桥栏的麻绳,提醒裴迁也要抓紧,安慰道:“做成这样的吊桥一般都是为了观赏,木质结构里会有钢筋的, 别害怕。”
说完他就被打了脸,因为脚下打滑,他拉扯麻绳的力道稍微加大了点, 没想到就是这个意外让麻绳断裂, 整座桥歪了歪, 随后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
周悬没见过这场面, 也是吓着了,拉住裴迁和三只阿拉斯加的狗绳,铆足了劲往桥的另一边狂奔, 直到踏上坚实的地面, 他才瘫倒在地上,揉着自己发软的双腿。
裴迁猝不及防被迫冲刺, 捂着胸口喘得厉害,边喘边咳,眼睛都红了。
周悬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忙帮他解开衣扣:“你这是什么情况?哮喘?还是感冒没好啊?”
裴迁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咳着,还得分心抽出精力来把周悬那只在冰天雪地里脱他衣服的狗爪子扒拉开。
“我没事,你别碰我……”
“还没事呢,看看你那眼睛,红得像小白兔似的,脸都憋紫了!你别藏了,让我看看!”
两人正撕扯着,忽然一声巨响从吊桥的中心处传来!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僵了,怔怔望着引起连锁反应,发出细碎声响的吊桥。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座吊桥在积雪的重力作用下扭成了麻花,很快就崩成两截,塌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巨响引起了城堡里的人注意,人们纷纷出来查看情况,看了看崩塌的吊桥,又看了看姿势暧昧的两人。
周悬意识到行为不妥,赶忙撒手放开了被他扯得衣衫不整的裴迁。
虽然很像狡辩,但他还是有必要澄清:“这桥……不是我们炸的。”
人们都是满眼的怜悯,萧始咽了口唾沫,还在后怕:“你们两个……命真大啊,这桥昨天就快塌了……你们不是说好了要坐缆车上来的吗,这是什么情况?”
周悬伸手把裴迁拉了起来,“怎么说?”
“昨天我们路过这座桥的时候它就是要塌不塌的状态,过来了之后还愁不知道怎么原路返回呢,我们所有的希望都押在村民能放我们回去的良知上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
周悬干笑道:“有个好消息,但也有个坏消息。”
“好消息有多好,坏消息有多坏?”
“好消息是,我提前留了一个靠谱的人在下面,就算彗星撞地球,他也一定会把我们渡下去。”
“好一个摆渡人,那坏消息是什么?”
“你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要独守空房了。”
萧始:“……”
当然,倒霉的不止是要自己暖被窝的萧始,还有被迫在吊桥上狂奔的裴迁。
看他还能坚持走路,周悬只觉他可能是不习惯这样激烈的运动,一方面觉得病恹恹的裴迁表现出这副虚弱的样子很合理,另一方面又觉得体质极差的裴迁能有健身的习惯,还有一身漂亮的肌肉是件很矛盾的事。
他正望着那人的背影想入非非,没想到那人竟在众目睽睽下倒在了雪地里!
周悬慌了,赶忙和萧始把人抬进城堡。
他们就近把裴迁放在前堂大厅的沙发上,萧始脱去后者身上的外套,解开他的衬衫,见他嘴角渗血,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就让酒店经理给他们再开一间房。
经理请他们出示门票,确认过他们的吊坠后才给他们开了间房。
萧始一进门就把裴迁的上衣脱了,只留一件能开襟的衬衫,贴着他的胸口听了一会儿,通过多年的行医经验做出了推测:“裴哥,你近期是不是生过重病?”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违和和疑问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如果裴迁不久前生过病,那他现在体质差就是完全合理的,难怪近期不能剧烈运动的他身上还有锻炼过的痕迹。
但是,什么病会把一个健康的人摧残至此呢?裴迁不为他所知的过去又经历了什么呢?
一时间,周悬心里又冒出了很多疑惑。
面对因他失误而病倒的裴迁,他除了道歉根本说不出别的,“裴哥,我……”
裴迁激烈的呛咳打断了他,“肺部生过病,但没那么重。”他疲惫地闭上眼,“恢复了三个月,已经没事了。”
事实确实如此,他并没有因为周悬的愧疚而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保留。
但他觉得自己病情加重跟周悬的出现肯定脱不了关系,自从认识这小子之后,他成天被气到翻白眼,肺部负担加重,能好就怪事了。
萧始找酒店经理拿了医疗箱,给裴迁做了简单的检查,提醒道:“按说你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要多注意静养,尽量不要剧烈运动,好在你之前恢复了几个月,没什么大事,接下来尽量不要走动了,周哥,你伺候着点吧。”
周悬将信将疑:“真没事吗?不可能吧,我刚刚还看着他嘴角有血丝呢。”
萧始一捏裴迁的嘴,往他口里塞了块棉球,“他这是自己咬出来的伤,跟肺没关系。我看他脸色缓过来些了,你们再观察一下吧,有什么问题随时喊我。”
萧始走后,周悬越发觉得愧疚,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闭目休息的裴迁,含在喉中那句“抱歉”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在他纠结措辞的时候,裴迁睁开眼,用沙哑虚弱的嗓音说:“谢谢,如果不是你的话,现在我可能已经摔在谷底了。”
“别这么说,我不知道你生过病,害你平白遭罪……对不起。”
“我也没跟你说过这事,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那个……听你们的意思,你这病恢复了三个月,按说不该复发的,突然严重起来会不会跟……呃,跟我们睡过的那晚有关?”
周悬越说越虚,毕竟是他酒后失态,压着对方睡了一夜,要是让裴迁的伤势加重,那他可就是大罪人。
“不是,准确地说,我的病没有复发,只是一直没有完全好。”
裴迁这个“只是”太轻描淡写,敷衍不了清楚严重性的周悬。
两人都在说服自己为对方开脱,也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才是做错的人。
裴迁的目光移向窗外,注视着苍茫一片的天地,喃喃自语:“我应该更坦诚些的……”
“应该很严重吧。”
周悬低着头,像只自知做错了事的狼狗,裴迁头一次见他这么乖。
“很久以前,带我的老师在下班回家的途中意外发现有正在进行交易的毒贩,在追捕毒贩的过程中和对方扭打在一起,被推向了疾驰来的大货车,撞成了重伤,他就是因为血气胸引发失血性休克,没救回来……从那之后我就知道肺部的伤病痛苦又要命。”
周悬俯下头去,将脸埋在被子里,“裴哥,是我不好……”
裴迁清醒地知道,周悬心疼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英勇牺牲的老师,由着一点相似之处怜惜自己。
爱屋及乌。
似乎很多人都对他抱有类似的情感,遗憾的是这些人中没有任何一个是真心对他怀有感情,都只是将对别人的遗憾投射在自己身上,包括周悬。
他轻描淡写道:“不是大事,我自己都不疼了,你也别在意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安慰被愧疚折磨的周悬,他们不是会相互关心的关系,他也不愿深究太多。
沉默很煎熬,两人都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开口,又被这沉寂拨弄着紧绷的心弦。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开了,萧始拿着一盘三明治走了进来,“赶路应该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我说周哥,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坐缆车上来?明明缆车十分钟就可以到山顶,你们怎么跑去坐雪橇了?”
他一不注意留了个门缝,让三只阿拉斯加钻了进来。
这三只大家伙一进房间就在地上撒欢打滚,亏了这房间足够大,不然它们乱飞的毛都得贴上周悬的脸。
周悬一脸疲惫:“我觉得死者可能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从山顶进入村子的,所以亲自试验了一下这条路大概要走多久。如果死者真的是坐雪橇走了这条路,实际使用的时间应该比我们更短才对,因为他的雪橇上可能只有自己,而且又是下山。”
萧始拿了三明治里夹的火腿逗着三只狗狗,“想吃吗?想吃啊,可惜你们不能吃啊。对了,裴哥现在也不能吃啊,你还在观察期呢,实在饿的话等下我让酒店经理给你准备点流食。”
裴迁叹气:“你能不在说狗的时候突然想起我吗……”
萧始笑着说了声抱歉,“看来我们两边有差不多一样的进展啊,到了这里之后,我也怀疑死者是从这里出发去村子的,而不是从县城来的那条山路。”
周悬接过他递来的三明治问:“怎么说?”
“我们昨天到酒店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左右,那个时候酒店里已经有两个人了。”
“酒店经理?还有一个是谁?”
“经理是照顾我们生活起居,帮我们打理衣食住行的人,他提前来酒店做准备工作还挺合理的,但另一个人就有些奇怪了,他的职业是标本制作师。”
“标本?”周悬一头雾水。
“刚刚裴哥病发得急,你们可能还没来得及注意,这座城堡里到处都有动植物和昆虫的标本,据说买下这座烂尾建筑并把它改造成酒店的老板是个痴迷生与死的神秘学爱好者,他坚信尸体中蕴含巨大的能量,所以会用标本来装饰这座城堡。”
周悬光是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靠,怪变态的,这里不会还有木乃伊吧?”
萧始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起身走到床边,轻轻一拨弄挂在窗沿上的风铃。
风铃随着他的动作摆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堆白骨制成的风铃,周悬顿时觉得冷汗都流下来了。
“这是用乌鸦的骨头做的,鸟骨是空心的,所以会发出这么脆的响声,被风吹动的时候还会发出类似哨响的声音。”
又是乌鸦。
合眼休息的裴迁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风铃每个房间都有,都是那标本师的杰作,他还把标本装饰在这城堡的每个角落,突然看到可能会吓人一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为关系户的他才能提早来到城堡,不用像我们一样在村子里住上好几天。”
周悬认真打量起这间客房,布局类似总统套房,卫浴分离,里外有卧室和客厅两个房间,面积差不多有60平,整个房间都被装修成了巴洛克风格,墙上贴着印有暗纹的壁纸,天花板上的吊灯也挂满了水晶装饰,油亮的地板上铺着厚实的手工印花地毯,好不奢华。
房间里只有一张两米宽的双人床,再就是客厅里的沙发,两个人住绰绰有余,但并不适合他跟裴迁这样尴尬的关系……
更尴尬的是,暂且不提门票只有一张,经理会不会给他们开两间房这件事,恐怕就算可以,他也住不起这样豪华的房间。
来参加拍卖会的都是家财万贯挥金如土的人,而他只是个刚攒够首付的普通公务员。
人与人的差距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了。
他小声问萧始:“在这里吃住要花钱吗?大概几位数?”
“呃,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等下可以问问经理。”
萧始一听他这么问也紧张起来,交头接耳地追问:“上面不给报销的吗?我可是吃软饭的,要把我扣在这里就只能给人洗盘子了。”
周悬嫌弃地眯眼看着他,“那你最好在这里洗上三十年,一辈子都别回去了!”
“啊?这么恶毒,我洗盘子你也跑不了吧!”
闹归闹,正事总还是要做的。
昨天到了酒店之后,他们一行人又冷又累,回房后直到今天才出来,连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彼此之间也就没什么交流。
萧始觉得是时候去打探一下情况了,便打算借午餐时间增进一下对其他游客的了解。
周悬顾自琢磨:“他一个法医,哪来的动力啊,该不会江倦那小子许给他什么好处了吧……”
裴迁突然一声咳,惊得他赶忙凑过去询问情况,生怕那人有哪里不适。
裴迁捂着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对他的感情跟别人不太一样。”
“我对萧始?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就像是既想让女儿自由恋爱,脱离包办婚姻的封建社会,又觉得他把眼睛踩在脚底,找了个不中用老公的老父亲,恨铁不成钢又使不上劲。”
“做父亲的也可以阻止女儿吧?”
“但是……”周悬龇牙咧嘴,难以启齿,“但是跟女儿谈心,帮他矫正错误思想的应该是老母亲吧?女儿一到了青春期就开始叛逆,各种嫌弃当爹的,老父亲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逐渐就失去话语权了。”
他越说越离谱,裴迁把眼镜推到额上,捏着隐隐作痛的鼻梁,“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你说的女儿是指江倦吗?萧始是那个不中用的老公还能理解,老母亲又是谁?”
这下周悬不吱声了。
觉得对方沉默太久,气氛似乎变了,裴迁抬眼看向他,却见他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目光望着窗外苍茫的天地。
一瞬间,裴迁恍然大悟,所谓的“老母亲”应该是周悬心中不能轻易被人提起的存在。
白月光啊……
这个人与江倦有关,与老石匠院子里那座哭泣的雕像有关,也与周悬心底不能被触犯的禁区有关,不是他这样的陌生人可以擅自了解的。
周悬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他看不到那人的神情,也后悔搭了这茬。
好在有人适时敲门,打破了沉寂和尴尬。
是酒店经理帮他们送来了午餐:“萧先生让我准备些清淡的流食,我做了些蛋粥,需要加热或加菜随时可以打内线电话给前台,电话本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周悬仔细打量这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经理。
这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行为举止很优雅,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虽然表现出了礼貌和热心,但他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冷漠,不像从事服务业的人,倒像是习惯了被服务似的。
周悬莫名在他身上觉察到一种熟悉感……这让他有些紧绷,毕竟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他在对方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从经理手中接过餐盘,“谢谢,我们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这里,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我知道二位可能有很多问题想问,请不要着急,晚餐时我会向所有宾客解释这里的规则,在那之前请耐心等待。”
他不给周悬追问的机会,轻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裴迁看着气得牙痒痒的周悬,自嘲道:“看来是要开启暴风雪山庄模式了。”
周悬表情扭曲,“拜托,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事与愿违,被困在这偌大城堡中的他们很快就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在这山巅之上。
在这风雪之中。
傍晚时分,在裴迁的坚持下,他还是出席了这场招待宾客的晚宴。
来这里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目的,不管他们想做什么,第一步都是了解形势,因此都主动聚集在了举办晚宴的餐厅。
经理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将叠好的餐巾整齐地摆在餐盘里,每个位置都写上了对应的名字。
周悬大致扫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名牌。
裴迁轻轻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别急,我们拿的门票是捡来的,酒店没提前登记我们的名字才是正常的,等其他人都入座后,我们坐到空缺的位置就好。”
他们注意到企业家林景的位置与长桌尽头只差一个位置,他的左手边是程绝、兰翌明、赵溪之、陈岳,对面则坐满了。
他的女友明媛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右手边那个没有名牌的空位。
今天她也化了精致的妆,还特意卷了头发,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机自拍,却怎么拍都不满意,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生起了闷气。
其他人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没有过多关注她的举动。
林景和兰翌明似乎有话想说,中间隔着个程绝,实在不方便,只好被迫遵守餐桌礼仪,保持沉默。
至于碍事的程绝,能给林景找点不痛快他就很爽。
哥俩好的赵溪之和陈岳一直有说有笑地聊着旁人听不懂的学术问题,被兰翌明提醒才息声。
反观他们对面以维迦为首的年轻人就不怎么讲究分寸了,进入餐厅后东看看西摸摸,大声讨论着什么东西值钱,挂在直播间能赚多少钱之类的话题。
兰翌明一个劲地朝他们翻白眼,手里的菩提子捻得咯吱作响。
詹临怕他们又像在县城时一样一言不合吵起来,及时提醒:“别打扰到别人了,先坐下吧。”
他带头坐在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
维迦给足了詹临面子,老老实实收声坐下。
所有人入座后,就只剩下一个写着“方澜”的空位和没有挂牌的家属席了。
周悬纠结自己要不要坐过去,就被裴迁按在没挂名牌的位子上,紧接着他自己坐在了周悬身边。
周悬凑在那人耳边小声道:“这跟你刚刚说的不一样啊,什么情况?”
“这里少了不止一个人。”裴迁断言,“如果村子里的死者真是从酒店离开的,那他在这里也应该有个空位才对,如果他就是那个‘方澜’,这里根本就没有我们的位子不是吗。”
“有没有可能,我们捡到的门票就是这个‘方澜’的?”
裴迁淡淡看了他一眼,“继承门票不代表要继承命运,我们拿到的是入场资格,不是‘方澜’的身份。”
周悬思考了一下,“……好有道理啊。”
随即他又想到了跟他们一起来执行任务,理应没有合理身份的萧始。
只见他目光惆怅地入了座,而他面前的名牌上赫然写着“江住”二字。
第020章 20
周悬当即变了脸色。
裴迁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没有多说什么。
晚宴开始了,经理推着餐车,从明媛的位置开始顺时针上菜,从头盘到最后的甜点和餐后酒, 一切都按照西餐的礼仪进行。
就算是平时最喜欢吵闹的维迦等人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自觉保持安静, 直到用餐结束。
周悬本来饥肠辘辘, 饿得能吃下整头牛, 可这里的餐食实在不合他的胃口,看到流着红色液体的牛排,他一点食欲都没有,也下不了口, 只好用餐后甜点那一小块慕斯充饥。
裴迁瞄着他的反应,不动声色地在经理上菜后把自己的甜品推到周悬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周悬用眼神谢过裴迁的好意, 全靠这两小块蛋糕充饥。
氛围太诡异了,就算西餐礼仪讲究吃饭时不能说话,也该放点古典音乐什么的调节下气氛。
周悬觉得这城堡死气沉沉的, 空有富丽堂皇的奢华装饰, 内里却是一片狼藉。
他的眼神四处乱飞, 看完了人就开始打量周围的布置。
餐厅也随处可见动物标本, 他看到壁炉上方摆放着一只小型动物的骨骼,还特意被摆出了舔爪子的日常可爱动作,像只猫咪。
装饰墙壁的油画内容是一副骷髅在静水中被各色美艳的花朵包围着小憩, 画框玻璃是带有夹层的, 中间贴了很多栩栩如生的蝴蝶标本,从外部看起来就像蝴蝶围绕画面的主体翩翩起舞。
周悬很好奇, 在餐厅里做这样的装饰是不是纯粹为了让人吃不下饭。
他抬头看到墙上那巴洛克风格的丘比特雕像上还趴着一只蝙蝠的骨骼,更加确认了这个猜测。
众人用餐完毕,经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撤下他们的碗盘,换上新的桌布,按照送餐的顺序给每个人都发放了一本酒店手册,随后走到空置的主位之后,说了些客套的场面话。
“感谢各位贵宾的光临,本次拍卖会是乐园酒店自开放以来承接的第一次大型活动,直到拍卖会结束后各位离开酒店之间的时间,酒店会为每一位贵宾提供衣、食、住服务,有任何需求都可以与我沟通,酒店一定会尽力满足您的需求。”
接着他介绍了酒店的情况:“乐园酒店全名艾瑟罗斯酒店,是在原艾瑟罗斯城堡的基础上进行整体迁移搬运与翻新装修后改造而成的,这座城堡有百年的历史底蕴,在罗马尼亚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曾作为王公贵族的坚实堡垒,其本身就是前人留给我们的不朽遗产。”
维迦出言打断了经理:“是老宝贝没错,我想这次很多人也是冲着宝贝来的,可惜啊,这么大的城堡可带不走。”
这话引来几道怨念的目光,他本人却一点都不介意,继续喝着杯子里的红酒。
经理没有因他的打断而中止自己的开场白,继续道:“请容我为各位介绍酒店的设施,酒店共有七层,其中一层为公共区域,有会客大厅、会议室、餐厅等设施,负一层为服务区,可以提供温泉、洗浴、按摩、KTV、健身房等服务,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温泉是男女混浴的,如果您比较注重隐私,可以使用客房内的浴室和浴池,酒店提供的热水和温泉使用同一水源,水质优良,请尽管放心。”
周悬开始佩服了,明明只有经理一位工作人员,他居然能提供这么多项服务,听着就是能年入百万的高级人才。
“二层到五层为客房区,各位是首批入驻艾瑟罗斯的贵宾,酒店以非常划算的价格为各位开放了总统客房的服务,各位的客房均在二到三层,四到五层的客房等级相对比较低,如果您有特殊需求可以与我沟通,酒店方面会尽力满足的。”
“那第六层呢?你还没说最上面有什么。”
明媛勾着一缕垂到肩上的卷发,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困惑。
林景一拉她,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在这种时候乱说话,明媛却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要这么谨慎。
“六层是用来暂时放置拍卖会藏品的,那里的安保设施很全面,甚至有些危险装置,所以我建议各位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要到禁区为好,就算各位出了什么事,酒店也是不负责的。”
经理翻开提前分发给他们的酒店手册,介绍酒店历史的扉页后就是酒店的平面图,每一层都细心地标注出了功能与房间号区间,其中负一层到五层都是明快的色调,第六层却笼罩在阴影里,氛围烘托得很到位。
他说的明明是劝诫的话,但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了狂热又惊喜的神情。
让周悬来品的话,他会觉得是因为这些人没想到关键信息会来的如此突然又直白。
这些人真的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吗?
周悬心底冒出了一个疑问。
“各位没有问题的话,我就来说说拍卖会了。”
经理瞄着众人的脸色,不出意外个个都是眼睛冒着光的期待表情。
这也正是他们折腾这一遭的目的所在。
接下来经理的话却让他们大失所望:“很抱歉地通知各位,我们的拍卖师没有如期到场。”
他抬手一指那个写着“方澜”名字的空位,“没有拍卖师是不能举行拍卖会的,总要有人来主持,如果不能从在场的人中选出一位替代方先生做拍卖师的人,恐怕拍卖会就不能照常举办了。”
詹临叠着餐巾问道:“你不可以吗?你看你控场能力挺强的,正适合做拍卖师。”
经理笑着婉拒:“我还得工作,经理的工作跟拍卖师是冲突的,我不能擅自离岗,所以有哪位愿意来做拍卖师吗?”
他们悄悄瞄着别人的反应,都不说话了。
气氛又变得奇怪了起来,周悬小声问裴迁:“怎么都不愿意啊,拍卖师不是挺好的,应该有机会提前接触到拍卖的商品吧?”
“拍卖会有个潜规则,拍卖师本人是不能出价的,这也就代表着拍卖师不能参与到竞拍中,要这群奔着商品来的人放弃竞拍,他们自然不愿意。”
“那不就无解了?”
“是啊。”裴迁眯眼观察着僵局,“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周悬拿不准裴迁的性子,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怕他犯蠢来一炮大的,周悬赶紧按住他,大有他敢举手就强吻他的气势。
裴迁只是在观察林景和明媛的反应,两人低声交谈着,林景好像正在劝明媛做出一点牺牲。
明媛被他说服了,举手道:“既然没人愿意,那就我来吧。”
这也挺合理的,在场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就算是组队来酒店的,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名牌,获得了竞拍的资格,只有明媛是以家属的身份来的,她来担任拍卖师再正常不过了。
话已至此,接下来可以继续推进了。
经理将一张特制的空白名牌放在明媛面前,“稍后我会补上您的姓名。”
说完便撤掉了那个写着“方澜”的名牌。
白纸黑字衬托出的肃穆感仿佛在预示一场阴谋即将拉开序幕。
“那么,请各位将手册翻到最后一页,拍卖会的主办方提前通知我们将拍品list印在了手册上,同时主办方也要求保留一部分神秘感,所以商品多是以部分名称和剪影图片来进行展示的,在拍卖会正式开始前,各位可以猜猜会有哪些珍品现世,斟酌一下是否需要在会上出价。”
不少人对这种展示方式表达了不满,他们更希望拍卖会能早早透底,这样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周悬心道这些人难道连自己要买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来了吗?又或是他们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寒鸦”,但对于这东西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却没有头绪。
“接下来,我来向各位公布必须遵守的酒店规则。”
经理将手册往前翻了几页,明媛不满地撅着嘴:“这里又不是什么怪谈民宿,怎么客人还要遵守规则?”
经理无视了她的质疑,顾自说下去:“请各位注意,艾瑟罗斯酒店提供全天的服务,但因为服务人员只有我一人,遇上多位客人同时需要服务的情况请耐心等候,我会尽力提供服务,让每一位客人都满意。各位在艾瑟罗斯酒店享受的服务都由拍卖会主办方付费,但仅限于目前提供的服务,如有特殊需求,如更换房间、额外餐饮、按摩放松等需要额外付费。另外,酒店在晚上十点后将开启夜间模式,为减少能源消耗会关闭一部分灯光,为了您的安全,夜间请不要在酒店内四处走动。”
他还补充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需要说明,我们并不限制客人的自由,您可以在酒店内除六层以外的区域活动,也可以到酒店之外参观游览,但酒店不为各位的人身安全负责,现在正是鸦寂山区被大雪封山的季节,请各位注意安全。晚间十点也是酒店关闭的时间,届时酒店会关闭所有出入口,禁止人员出入,在酒店之外逗留有危险,请各位谨慎安排行程。”
“酒店之外有什么?”
裴迁终于显眼了一次,主动开口问道。
经理波澜不惊地回答:“近处是尚未完工的游乐园旧址,周围被群山和树林包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拆除的当地特色建筑。”
这话说的就很暧昧了,周悬猜测指的八成是祠堂和寺庙一类与山麓的村子有关的建筑。
“既然拍卖师已经选定,那么后天的早上八点,我们将准时举行拍卖会,祝各位都能得偿所愿,拍得心仪的商品。”
经理对众人鞠了一躬便退下了,周悬也想起身,却发现在座的人们都没有挪动的意思,好像有什么环节还没完成似的。
他只好硬着头皮等着,边瞄众人的神态,边观察裴迁的反应。
这人借镜片遮挡微微眯眼的样子很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他总觉得这人心里藏着不得了的事。
终于有人率先开了口,是兰翌明:“相逢即是有缘,接下来这几天咱们少不了接触,大家做做自我介绍,相互了解一下吧。先从我开始,鄙人姓兰,家里世代做古玩生意,偶尔会帮人做点鉴定古物的工作,大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开口,在下一定尽力。”
坐在他身边的地质学家接上:“我是赵溪之,在雁息市地质局工作,最近受邀到雁息大学上了几堂公开课,这位陈教授就是我在雁大认识的考古学家。”
陈岳默认了这个介绍,轻轻一点头,简短道:“陈岳。”
“我们两个跟各位不一样,家底不怎么厚实,可拍不起贵重的宝贝,还请各位手下留情,要是实在没拍到什么宝贝,那我们就当来旅游涨涨见识了。”
维迦轻佻地吹着口哨,“旅游涨见识?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观光倒是去博物馆啊,来拍卖会干什么?这里出现的东西是不会上交给国家的,我可不想跟你们这些事业单位的人混在一起。”
果然是有着新仇旧怨,两边说不到一起去又要开喷。
周悬按住他们的火气,“哎,和气一点,你们跑这么远又不是特意来打架的,何必针锋相对搞得像仇人一样?”
陈岳还是忍不住讽刺:“一个网红而已,别太嚣张了,交好你的税款,不然你的爆火会成为今年限定,唐飞羽小朋友。”
他念的是维迦名牌上的真名。
维迦脸都绿了,站起来便要去找人讨教几招,詹临用力咳嗽一声,他才不情不愿地按捺火气,硬着头皮坐下来。
王业出来做和事佬,笑说:“大家别这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为了不让众人一直纠结这点不愉快的琐事,王业用自我介绍转移着他们的注意:“之前做过介绍了,我叫王业,是个律师,很感谢各位之前对我的帮助,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尽管提。”
他还戳着自己身边的人,提醒他们接上话茬。
跟他同行的那个面色被寒风吹出了高原红,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的女人虚弱道:“大家好,我叫尤琼,是名装裱师。”
而另一名手臂骨折,在椅子上坐得怎么都不舒服的年轻男子已经清清楚楚地把“想回房”三个字写在脸上了,说话也是一样的有气无力:“戚孝,古董修复师。”
轮到维迦了,他对自己的工作有着满满的热情,像是为了故意气那几个看他不顺眼的学者一样,阴阳怪气道:“我叫唐文羽,也可以叫我的艺名维迦,我是现在正火的‘Vega古物直播间’的主播,偶尔会做些探险类型的视频,全网粉丝千万。”
他还挑衅地朝两名学者一吐舌头,“现在要我的签名还来得及,拿到网上去也能卖不少钱呢。”
别看陈岳平时闷不吭声,居然也是个暴脾气,抄起桌上的酒杯就要朝他扔过去,被身边的赵溪之慌忙按下了。
“老陈!别激动!这一个杯子好贵呢,砸坏了得赔,别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骗子,跟他置什么气呢。”
詹临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说道:“詹临,是个雕刻师,大学主修的课程是西方雕塑,最近打算拓展自己的业务面,正在深入研究中式雕塑,这些日子就在全国各地采风,考察民风民俗。”
兰翌明好像对此很感兴趣:“你在鸦寂山区有什么收获吗?”
詹临点头,“大学的时候我曾来过这里采风,那时一个人在山里绕迷了路,差点回不来,还好投宿到了鸦寂村的村民家里,那时收留我的就是村里的老石匠,我也正是因为跟他共处了一段时间,亲眼看着他将石料雕凿成很有当地民风特色的石像才对中式雕塑有了兴趣,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说到这个,兰翌明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追问道:“那你有看到什么比较有特色,或者值得注意的雕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