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裴晓宇的心都碎了。
他跟着宋彦明这几年碰到过那么多次意外, 他都没让宋彦明受一点?伤。
回到家里的时候永叔和唐姨都睡了，宋彦明不让吵醒他们，也说不用去医院, 裴晓宇不想跟他争, 哄着他先?坐下。
“没事?的, 不严重?。”
“这个伤我能处理，我去拿药箱。”
“都是皮外伤。”
裴晓宇絮絮叨叨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宋彦明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很少见宋彦明这样?, 要说怒气值差不多的情况的话，有两次他生了很大的气。
一次是宋彦明父亲刚走, 宋彦明在灵堂守灵, 人都还没有下葬就一堆人把他围到人已经散掉的宴客厅, 要他把宋家产业“合理”分?配。宋彦明久不在家, 被揪着领子逼着给钱, 还是个豆芽菜的裴晓宇抓了个花瓶来保护他, 宋彦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发现这群人根本听不懂话, 只等着宋立伟死?了就分?食他的血肉, 他从后腰抽出一把勃朗宁对着房顶连开?两枪，拉着裴晓宇走了。
还有一次, 是宋彦明接管宋家的第二?年, 宋彦明去港城出差，回来发现裴晓宇胳膊断了, 查了才知道是陆妙言找茬, 宋彦辉下的手。宋彦明说请家里人吃饭, 却把宋彦辉关在小黑屋里打了一顿，让裴晓宇在桌子上?吃饭, 他又把枪抽出来放在饭桌上?，问陆妙言有什么事?不能找自己说，陆妙言和家里那几个拿宗族长辈来压宋彦明，宋彦明拿起枪又在屋顶打出一个洞。
这几个洞至今还在宋家屋顶上?，宋彦明不住那几个地方，也不让人修，就那么放着。
“你这什么表情。”宋彦明说。
他有气无力的，手肘轻轻放在膝盖上?，衬衫和裤子上?都是血迹，手上?也糊了一大片，都干涸了。
手背上?的玻璃片在路上?就被他拔了出来，确实都是皮外伤，但失血量多看起来就触目惊心。
裴晓宇打了温水过来，药箱里的药品绷带摆了一桌子，屋子里很安静，怕吵醒了唐姨讲话很小声。
裴晓宇用棉棒沾了药水，小心地在宋彦明指节挫伤处消毒。
宋彦明的手很白，很长，骨节分?明很漂亮，裴晓宇还没宋彦明这个样?子过。
一面心疼他，一面想着他因为陆赫娜的欺骗暴怒是因为在乎，心中酸楚弥漫到鼻头，忍着，说不出话。
宋彦明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问：“嗯？晓宇怎么不说话？”
裴晓宇原本忍得好好的，宋彦明这样?叫他，眼泪就滑了下来。
他半跪在宋彦明腿边，眼泪正好掉在宋彦明赤裸的脚背上?。
“哭什么。”宋彦明看见了。
裴晓宇摇了摇头，抬手用手背擦泪，继续给宋彦明处理伤口。
手背被玻璃扎破的地方有点?深，好在不大，裴晓宇用把棉棒扔掉，轻轻拖着宋彦明的手拉到垃圾桶上?方，用双氧水淋了两遍。
宋彦明看不见裴晓宇的表情，只看见他气鼓鼓的脸颊。
看起来还是个小孩样?，婴儿肥都没褪呢。
宋彦明也不说话了，让裴晓宇给他处理好，又拿热毛巾擦掉别的地方沾上?的血。
收拾完，裴晓宇才坐到宋彦明身边说：“疼不疼？”
也许是才经历了那么一遭，连个解释都没得到，这会?儿面对一直在身边陪着他的裴晓宇，神色中生出许多温情。
宋彦明摇头，“不疼，烟。”
裴晓宇去宋彦明的外套里找烟，但是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掉在车上?了，只好拿自己的烟给宋彦明。
“三?炮台。”宋彦明说完，张嘴夹住裴晓宇递的烟。
裴晓宇嗯了一声，给宋彦明点?燃，烟雾上?浮遮挡视线，裴晓宇眼前是宋彦明的嘴唇。
裴晓宇臆想过宋彦明身体的很多部位，但嘴唇少之又少，他想或许是先?生的嘴是全?身上?下最厉害的地方，不敢想。
骂人难听得很，还总爱阴阳怪气。
但这么厉害的嘴，今晚却沉默着不说，裴晓宇都怕宋彦明憋坏了。
订婚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宗族的人都在准备出席，还邀约了不少商政两界的人物，宴会?厅都已经布置好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
宋彦明是果断的人，今晚这般的沉默是为什么呢？难道没有决定吗？
还想着会?有可?能吗？裴晓宇想。
宋彦明一手包了纱布，一手夹着烟，身上?还穿着沾了血的白色衬衫，扣子都没有解一颗，坐在沙发上?抽烟。
如果只是单纯的欣赏□□，这幅模样?还挺新?奇的，裴晓宇没见过。
“先?生。”裴晓宇轻声喊他。
宋彦明的表情动作都没有变化，淡淡地说：“我早该察觉到的。”
“什么？”
“陆赫娜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出国游历，我们在英国的时候她就自己在伦敦做轻纺生意了，今年突然回国要进自家银行工作，还提出想早点?结婚，这明明就很反常。”
裴晓宇闷闷地唔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宋彦明说：“她那么要强独立的人，怎么会?想要这么草率的结婚。”
你也知道草率啊，裴晓宇想。
在对宋彦明的感情上?总是阴暗的，此刻心中的暗喜也冒了个头，因为宋彦明被别人伤害了，他会?看得到，自己一直在身边吧。
裴晓宇轻声安抚：“也许有别的转机呢？Luna小姐还没有解释。”
宋彦明嗤了声，“还要怎么解释，她是个同性恋还要骗我的婚还不够明显吗？”
说到这里，过往的片段全?都变成这个结论的佐证，宋彦明讥讽着陆赫娜，说：“她从不跟我有亲密接触，挽个手都是客客气气，说自己需要时间?适应亲密关系；她总是有打不完的越洋电话接不完的跨国信件，就连钱夹里的照片都是和‘姐妹’的合照！！”
裴晓宇忽然想起第一次替宋彦明去给陆赫娜送花，她钢琴上?摆的照片，他们在公?共场合也完全?没有金城夫妇的十分?之一亲密，一起吃饭大多是聊合作或者生意场上?的八卦内幕。
“妈的。”
“先?生……”裴晓宇抿嘴，掩盖脸上?的见不得光的窃喜。
宋彦明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裴晓宇：“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那么多同性恋么？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怎么……？”
宋彦明光是说出口就已经浑身鸡皮疙瘩。
“……”裴晓宇干咳，“可?能，可?能是天生的。”
宋彦明：“那我怎么不是天生的！我看有些人就是找刺激，李相如就是。”
裴晓宇不敢再说话。
宋彦明缓了缓，把烟灭了，叹气。他酒意未散，轻轻按了按发痛的额头。
裴晓宇壮壮胆子，“那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宋彦明头更疼了，对裴晓宇摆摆手，“给我按按。”
裴晓宇马上?起身，绕到宋彦明身后给他按头。
宋彦明发出舒爽的低沉声音，缓缓说：“还有合作在身，看陆赫娜的诚意，这事?儿怎么闹大？丢脸都丢到秦淮河去了。”
“要是Luna小姐愿意回头呢？”
“她回个屁！”
“……”
“你看她今晚那个样?子！”
裴晓宇没忍住笑了一下，被宋彦明瞪才收住，宋彦明去洗漱出来，穿了件深灰色的浴袍，站在二?楼叫裴晓宇明天把沾血的衣服扔了，晚上?的事?情也不准说出去。
夜已经很深了，裴晓宇上?楼拿了宋彦明的衣服。
“还有烟吗？”宋彦明说。
宋彦明身上?还带着浴室里的热气，裴晓宇不知道他里面穿没穿，不敢光明正大的看，眼神飘着，从兜里拿出自己的烟，给宋彦明点?起来，这儿没烟灰缸，宋彦明要进房间?了。
“先?生晚安。”裴晓宇说。
宋彦明回头看他，动作有些大，腰间?的系带松了一点?，宋彦明不甚在意，抬腿走到裴晓宇面前，看裴晓宇几年如一日?的乖巧样?子，心生满足，用没夹烟的那只受伤的手在裴晓宇的脸颊轻轻拍了拍。
“辛苦你了，休息吧。”
裴晓宇耳根很红，在书桌前写日?记，直白的复述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写到宋彦明骂同性恋是找刺激的时候，单手拖着脸颊笑了一会?。
他写：原来先?生觉得同性恋很刺激吗？要是想尝试的话跟我做吧，我也想感受一下刺激。
再写，先?生，晚安。
还有四天就是圣诞节，订婚宴的进度宋彦明没有叫停，裴晓宇知道他是想跟陆赫娜先?谈谈。
只是没想到陆赫娜会?先?来找自己。
傍晚张志明就离开?南浦市，约定了去码头送他，现在确实空闲着。
裴晓宇喝不来咖啡，往里面加了四五包糖才算是能入口。
“实在是抱歉。”陆赫娜说。
她像是一晚上?都没有睡，面色憔悴，脸上?的妆容都不精致了，一杯黑咖啡两口就喝完，又叫了一杯。
因为知道她也是同性恋，裴晓宇有莫名的归属感。
裴晓宇尴尬笑笑，“您应该找先?生谈谈的，Luna小姐。”
陆赫娜：“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喜欢宋彦明。”
“……”裴晓宇放在桌面下的手紧张地蜷缩，指甲扣着掌心，说：“没有。”
陆赫娜也不争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帮帮我行吗？看在我们是同类的份上?。”
裴晓宇抓着重?点?：“我不是。”
陆赫娜：“……好吧，不是。那宋彦明现在按下没说，也没给我一巴掌，说明还有的谈是吗？”
裴晓宇不说话，南浦市越来越冷了，咖啡店里全?都是人。
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Luna小姐，你不该骗先?生的，如果你要做生意，先?生会?很开?心能跟你合作。”
“是我自己家里的原因，宋彦明是我朋友不够，要他是我‘家人’才行，他应该跟你说过的，我爸有个私生子。”
这事?极少有人知道，陆行长并不是滥情的人，多年来和妻子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妻子生女难产后不能再生育，此后他也没再找别的女人，对陆赫娜也极尽宠爱。
但男人那点?劣根性始终无法隐藏，他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
陆行长的目标很明确，要这个儿子就是为了继承家业传宗接代，在外面养到16岁才告知家人。
一直以为陆家产业会?到自己手里的陆赫娜也急了。
“先?生没说过。”裴晓宇说，“他向来很尊重?你。”
陆赫娜脸上?闪过不少惭愧神色，想必从昨晚开?始她就没有轻松的度过任何一秒钟。
想到这几个月来，宋彦明的绅士礼貌，尽管她感受不到所谓的爱，但宋彦明已经是南浦市富商中为数不多有涵养的男人。
陆赫娜苦笑了一下，“谢谢，我自己去找他谈吧。”
“你们还好吗？”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裴晓宇问。
陆赫娜知道裴晓宇问的是什么，苦涩笑笑：“不是很好，她最讨厌被人欺骗，这次偷偷回国是为了给我送Prada的裙子，再跟我一起过圣诞节。”
“……”
“我知道我很烂，还叫她帮我订裙子。”
“Luna小姐，你真?是……”
陆赫娜苦恼不已，两头惹火难以收场，说：“你呢？”
此时的陆赫娜倒是很真?实，不像以往见面那样?在演戏了。
于?是裴晓宇也叹气。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宋彦明看起来是这样?，但对特定的对象挺包容的。”陆赫娜说完，回想了一下，接着跟裴晓宇分?析：“就像一开?始你摸他手，他说恶心，但你多摸几次他就习惯了，然后你接着抱他、亲他，温水煮青蛙，宋彦明就熟了。”
裴晓宇觉得陆赫娜不了解宋彦明。
他喝了一口咖啡，觉得难喝，但兴致勃勃，好奇地问：“那Luna小姐你和那位谁是……”
裴晓宇对这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看过几个话本也全?是男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想问的问题。
但陆赫娜一下子就明白了，第二?杯咖啡刚好上?来，她喝了一口，说：“我是宋彦明，小秋是你。”
倒是意简言赅。
“那小秋小姐去哪里了？”裴晓宇问。
“饭店，还在生气不肯见我。”
“没走就好。”
“没。”陆赫娜想着，并不恼，不过昨晚在她门口守到后半夜小秋才让她进去的时候她是永远不会?往外说的。
陆赫娜来找裴晓宇本来是想借力好谈判，带着心眼来的，没想到裴晓宇和宋彦明一样?坦诚。
她很小就学着做生意，父亲鼓励她，说女孩子该自强，她很开?心的，只是没想到要她自强却要儿子继承家业。
儿子还小，陆赫娜还有可?以发挥的余地，只是一个女人在这个年代的生意场上?实在很难说话，利用宋彦明不是上?策却是最快的办法。
快速订婚博得陆行长的信任，订婚到结婚这一段时间?可?以无限拉长，本就没什么感情，到时候借个故就分?开?了。
陆赫娜能感受到的，宋彦明也没什么爱，只是结婚的话找自己比找别人合脾气。
她常常能感受到宋彦明跟自己相处的时候在模仿金城夫妇。宋彦明看自己的眼神有欣赏，但也就只有欣赏了。
对裴晓宇宋彦明还有些宠爱和怜爱呢。
裴晓宇下午去送张志明，离开?南浦的时间?比原本计划的晚了一些，这一份告别好友的忧愁被拉得绵长，淡淡的。
码头上?永远那么忙碌，金城和胡曼都没有来，裴晓宇心里有些难过，说怎么不来送。
“我特地挑他们有事?的时候走的。”张志明说，笑着问裴晓宇：“你不会?离开?吧。”
裴晓宇嗯嗯一声：“不。”
他还不知道宋彦明和陆赫娜的事?情，裴晓宇想说，但今天实在不是好时候，也不知道后面怎么发展，索性不说了。
张志明和裴晓宇抱了抱。
“有时间?来找我。”
“嗯。”
裴晓宇又顺道去金亚，正巧碰上?有人为难歌女，那人是做钢材生意的，也在南浦商会?的成员，裴晓宇见过两次，但他不认识裴晓宇，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处理好，回家的时候永叔就在门口喂猫，说刚刚陆小姐来过了。
不知道怎么谈的，宋彦明看起来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你和陆赫娜上?午见过？”宋彦明问。
这时候唐姨喊着开?饭，裴晓宇逃避着嗯了一声，心想自己真?心对陆赫娜她怎么卖自己。
裴晓宇叫宋彦明吃饭，给他拿热毛巾擦手。
在餐桌边坐下的时候唐姨出门叫永叔了，宋彦明懒散往后一靠，“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裴晓宇讨好着嘿嘿笑一下，软声问他：“你们谈得怎么样?？”
宋彦明：“不怎么样?，不过确定了订婚宴照办，过后再分?开?。”
“啊……”
“她拿央行……算了，你也不懂，总之就是像卖自己一样?，说出去被笑十年。”
裴晓宇笑，得到宋彦明一记眼刀。
宋彦明又说：“陆赫娜是不是被女友甩了发失心疯，谈生意就谈生意，一直跟我说什么同性恋很正常，说什么肯定也会?有男的喜欢我让我别这么排斥，什么是新?的世界吧啦吧啦。”
裴晓宇讪讪：“这个……”
宋彦明：“我他妈一下子就想到李相如要上?我，给我恶心得要去洗脑子。”
唐姨和永叔回来，宋彦明不再说这个话题。
裴晓宇给宋彦明摆碗筷，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宋彦明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本来就郁闷，到了半夜也睡不着，想去喝酒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出门，只好裹上?衣服到花园走走。
他小时候感受过家庭的一些温暖，虽然后来变得稀巴烂，但宋彦明还是对家庭有一些期待的，看到金城也会?不自觉对比和羡慕。一直没有什么正经的感情经历，宋彦明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生活有些寂寞。
后花园可?以看到裴晓宇的房间?还亮着灯。
宋彦明想了想，穿着拖鞋就踩进草坪里，去敲裴晓宇的窗子。
裴晓宇正发挥文采，被吓了一跳。
“谁啊？”
宋彦明不说话，又敲一下。
这还是头一次半夜有人敲窗子，但在宋家宅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外人，难道是家里的人要找自己？李嘉伟？
裴晓宇起身去拉开?窗子，他穿了自己的旧衣服当睡衣，破破烂烂的，很软很舒服。
“先?生？”裴晓宇很担心宋彦明的精神状态。
宋彦明皱眉：“你穿的什么破衣烂衫，给你那么多钱留着干嘛？娶媳妇也够了买点?好衣服穿！没有女人喜欢流浪汉！”
“哦。”
吃炸药了啊，又不是我骗你的婚。
宋彦明：“穿衣服，跟我出去喝酒。”
“好吧先?生。”裴晓宇装出不情不愿的样?子，宋彦明在窗外嘶了一声，裴晓宇笑嘻嘻地转身要去穿衣服。
一转身看到日?记本就放在桌面上?，赶紧收进抽屉里锁上?。
宋彦明原本没注意到那个墨绿色的本子的，只注意到裴晓宇的枪放在抽屉里，现在那个本子和枪一起被裴晓宇锁了起来。
他一向对裴晓宇有秘密这件事?很介意。
什么东西？机密系数性和枪一个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