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剥皮案与撑腰
江小鱼被金戈带着出警时, 天上落了进入秋季后的第一场雨。
天乍寒了。
警笛声划破雨幕,几辆警车呼啸而过,在菜市门口戛然而止。整个菜市被封锁完毕, 江小鱼顾不得打伞,伸手遮着雨丝, 跟在金戈身后快步走向案发现场。
警戒线外站着议论纷纷的群众,不难看出他们面上惊恐。
江小鱼一脚踏进店门, 当即捂住口鼻。
血腥味和开水烫鸡毛般的恶臭味直冲天灵盖, 他几欲作呕又硬生生止住。
而等他看清了店内的惨状,更是如被寒冰侵袭般瞬间僵在当场,那一瞬间, 他感觉自己的嗅觉已经失灵了。
肉店中央,一个血淋淋的人体被倒挂在大梁上, 皮肤被完全剥去, 暴露出血肉模糊的肌理,尸体被整齐地劈成两半,内脏撒了一地,宛如一头被开膛破肚的猪。
血液已快沥尽, 很缓慢的,还有零星几滴落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了黑红色的血泊。几只苍蝇没被降温打怕,嗡嗡盘旋在尸体上, 在肉上产卵。
“去带个口罩!”金戈一掌拍在江小鱼的背上,抵着将他往门口推。
微凉的雨丝扑在面上,江小鱼大大喘了口气, 呼得太急他止不住地咳嗽,这才发现刚刚哪里是嗅觉失灵, 分明是他憋着一口气差点窒息。
陆挽晖到的早,已在里面采了一轮样,浑身染着血腥味走了出来。看见江小鱼惨白的样儿,他难得没出言嘲讽,而是递给金戈一根烟,又往自己嘴里塞了支,随后将烟盒递向江小鱼,下巴点了一下,含糊道:“来一根?醒醒神。”
江小鱼白着脸摇摇头,刚想说话便被金戈挂了个口罩在脸上:“不行就先回车上。”
陆挽晖蹙眉,半眯着眼吸了口烟,往雨幕中吹去。他竟才发现,一直以来金戈对待江小鱼的样子的确更像是操心的老妈子,不是男男的那种喜欢。
他眉头缓了,说:“你没跟过这种案子,撑不住直说,慢慢来。”
江小鱼的脸本就不大,被口罩一遮就只露着双猫儿瞳般的绿眼,见鬼似的看了好声好气的陆挽晖一眼,跟在金戈身后又走进了店里。
法医在提取生物证据,和一旁的助手口述着需要记录的要点,刑技也在忙着足迹和工具痕迹的采集,江小鱼小心避开划好的区域,来到案台边。
那里摊着一张人皮,非常完整,眼皮上甚至带着粗短的眼睫毛,丝毫未损。
但腹部的皮肤被划开,留下了一个“D”字形状的伤痕。
“这代表了什么?”江小鱼心中猜测,姓氏的首字母?还是什么?
金戈啧了一声,“谁知道呢?”他指着缩在角落里的一团身影说:“去做问询,把证词记录一下。”
江小鱼点点头,走上前去蹲下身拍了拍那身影的肩膀。
身影是肉店的小工,也是最先发现现场的人。他瘫坐在地上,胃中吐空了再也不能吐出东西,脸色差到不行,看着被吓木了。
被江小鱼拍了,他猛地一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了起来,慌乱地四下张望。看清来人是警察时,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仍在不住地颤抖。
“警、警官……我、我能走了吗?”店员的牙齿打着颤,声音也在发抖,“我、我想回家……”
江小鱼低声安抚着他的情绪:“我带你出去歇会吧。”
小工年纪不大,跟在江小鱼身后哆哆嗦嗦地往警车上走。
“擦擦水。”江小鱼拿了个毛巾递给他,自己也擦着被雨打湿的发丝。
这小工的年纪不大,缓过神后便开始回复江小鱼的问题。江小鱼一边记录一边观察着他,开口问:“你脸颊这边是怎么了?”
挺深的几道像是抓痕一样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看起来有段日子了。
小工下意识地捂住了那里,言辞有些含糊:“没什么,被猫挠了一下。”
一直忙到接近中午,警方才陆陆续续地完成了必要的程序,纷纷赶回公安局。
江小鱼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张庞庞捧着餐盘挤过来说:“你早上去跟那个剥皮案啦?听他们说现场可惨了,吐了好几个。可惜我早上去给老头抓猫去了,没赶上趟。”
江小鱼对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无语,给他拿了个桂花酥:“不是说你也被分去跟了个凶杀案吗?怎么会跑出去做微案?”
微案就是办案处平日里最常管得那类事情,抓猫救狗,驱赶野生动物之类的。
张庞庞咬了口桂花酥,酥皮往下掉得邋遢:“害,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刑侦那边配合多费劲。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觉得我没用呗。”他压低声音:“就觉得自己部门的是人,排外的不得了,比陆挽晖那个支队还狗眼呢。”
江小鱼蹙了蹙眉没说话,金戈刚洗去一身血腥,带着水汽坐在两人身旁,指使着黑猫崽子去给自己打饭:“打两个鸡腿,”他想起案发现场,顿了一下:“算了,别打肉了,搞点青菜吃吃吧。”
江小鱼乖乖应了,见黑猫崽子走了,金戈拍开张庞庞又要拿点心的手,自己霸占了剩下的,一边吃一边说:“被刑侦那边排挤了?”
张庞庞撇撇嘴:“排挤就排挤呗,胖爷才不怕呢。”
金戈笑,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心态倒是好,不错。我待会和陆挽晖那边打个招呼,让他找你那个案子的支队长聊聊。对于那些人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们只是不服气,但都是想办案而已。”
张庞庞不咋在乎,趁着金戈讲话又偷了个桂花酥。
*
昨日的那场雨有些胡闹,冷了一天后温度竟又迅速升了起来。
叶青徐将刚刚收进去的夏装又掏了出来,递给江小鱼问:“今晚也要加班吗?”
江小鱼点点头:“要到国庆了,最近追得紧。”特别是在这关头上出了好几件惨烈的案子,虽算不上大案,可到底让上头神色紧绷。
叶青徐收拾着便当盒,上面一排叉烧晶莹透亮,甜咸适中,是万柯摇一大早偷偷送来的。
“许多年没下厨了,你尝尝和你以前喜欢的味道一样不。这盒给你,那盒给儿子。”
叶青徐想呛他,谁是你儿子?可望着那人殷勤讨好的样子,却又狠不下来心。
“爸爸?”江小鱼见叶青徐愣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院子还要多久能完工啊?国庆后气温估计就要降了,猫狗们总团在屋子里也不行的。”
叶青徐回神,笑着说:“快了,定做的猫窝狗窝后天就能送到,剩下的组装好就行。走吧,爸爸送你去上班。”
等红绿灯时,江小鱼正和亱莲发着信息,学会和对面吐槽起最近的同事关系了。
江小鱼:我觉得他们特别幼稚,人民警察不想着多办着案子,成天想着排挤别人。我们又不是去和他们抢功劳的,干嘛那种脸色对我们啊?
亱莲:是的,太坏了。我们小鱼成熟,小鱼好。他们排挤小鱼,他们坏。
江小鱼红着脸:这倒也不是,他们的办案能力有目共睹,很厉害的。
叶青徐一直观察着小孩,见他关了手机,这才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下定决心般说:“小鱼,爸爸知道有家机构,可以培养一种药剂,让人听得懂变形人变形体态时的讲话。”
江小鱼很快理解了过来,半歪着头,耐心听他说着那个机构的情况。
“你要是愿意的话,爸爸……想带你去做下采样。我想听懂你猫身时的话语。”
他的神态里有局促,有小心翼翼,更有一丝期待。江小鱼看着觉得心里有些酸:“当然愿意。不过我最近都没时间,那个机构需要提前预约什么的吗?而且我是公职人员,这种基因采样都要报备的。”
叶青徐得到了想要的答复,笑得很傻,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先向上级打报告吧,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去就行,那边都会配合我们的。”
江小鱼点点头,目光落在叶青徐的脸上,见他的样子仿佛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江小鱼挪开视线,看向车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
他的爸爸对待他时总是一副亏欠的样子,可明明,当年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
到了机关门口,江小鱼关上车门,都要走了又被叶青徐喊回来叮嘱了些好好吃饭的话。他再三答应,告别了满目不舍的叶爸爸进了办案处,发现空气里的氛围明显紧张。
“这是怎么了?”江小鱼和同事打了招呼,低头问一旁早饭都不敢吃的张庞庞。
“马上要开大会了,老局长要突击检查。”张庞庞苦着脸:“早知道就在路上先吃掉了。”
江小鱼摸了摸鼻子,心里暗戳戳嘀咕:这都提前知道了还突击检查呢,形式工作。
他还没编排完,那边的金戈火急火燎地拍着手示意大家看过去:“都把警服换上啊,我们要和刑侦那边开个大会讨论一下最近的案情进展。”
刑侦处的处长年纪比金戈大些,可资历和警功却差了金戈一大截,颇有些不服金戈,觉得对方是走了后门的。可以这么说,刑侦那边从大到小从上到下都看办案处不顺眼,那都是有历史性因素存在的。
大会在刑侦那边的会议室里举行,几十号警察待在一块,气氛颇是庄重肃穆。
主持这次会议的是松市警界的传奇人物,也是松市的公安局长,鹰眼狮鼻的一个长者。他一出现在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起来。
“这次的会只单纯讨论最近的案子,不催进度不给压力,大家不用过于紧张。”老局长双手下按,示意大家放松,直入主题开始分析案情。
最近发生的案子很多,一晃而过的集锦后,老局长笑着说:“老家伙们就不问呢,问问支队下面的新兵蛋子吧。”他抬起头,鹰目在人群中扫视一番,手指点了点一个方向道:“陆挽晖,来,你分析分析,就说说你现在查的那个钢针穿心案吧。”
陆挽晖惯是会应付这种场合,神色沉稳地起身讲了一些案件的最新进展与探查方向:“凶手的手段残忍手法娴熟,显示出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和犯罪经验。我们有理由推测,凶手极有可能具有犯罪前科,或者从事过相关职业,并且与钢针采购有所关联,我们正在全力排查近年来的类似案件,对可疑人员进行背景调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
中规中矩算不上错,老局长很给陆挽晖的面子鼓了鼓掌,扫了眼下面,突然点到江小鱼:“那个小伙子是哪个部门的?”
坐在他左手边的金戈笑道:“我手下的。”
老局长点点头,说:“那你来讲讲吧。”
坐在老局长右手边的刑侦处长见缝插针笑着说:“办案处昨天也跟了个剥皮案吧,正好一起说说想法。”
金戈想翻他白眼,昨天才出的案子,物检都没出说什么想法?摆明了要为难他们办案处的人。他有心想替江小鱼解围,却听那个他觉得毛还没长全的小孩开口一句话,炸得满堂皆惊。
“我觉得这是个连环凶杀案,凶手都是同一个人。”
江小鱼开口,几十道目光瞬间蜂拥而至,有人不屑地嗤出了声。他顶住压力,在老局长犀利的目光中接着说:“我查阅过钢针穿心案的卷宗,发现它和剥皮案有一个共同点。剥皮案的死者皮上被刻出了一个‘D’字符号,而钢针穿心案的死者身上也有类似标志。”
陆挽晖那边的一个女刑警立马开口:“不可能!尸体已经仔细检验过并未发现类似标志。”
现场有些嘈杂,都是附和的声音,老局长笑眯眯地拍拍手:“大家友好讨论,集思广益嘛,都是警察,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好好听听队友的看法!错了也没事啊。”
江小鱼在老局长鼓励的眼神中稳了稳心神,继续道:“钢针案中的死者,胸腔被插进的钢针虽长短不一,但横切面排列成了一个半圆形,和D字非常相像。”
陆挽晖眉头有些紧,但并未开口呛他,而是说:“有点牵强。”
江小鱼说:“在钢针穿心案发生之前,我处理了一件微案,去救助一只流浪猫。”
下面难掩讥笑声,江小鱼不在意,接着说:“那只流浪猫的猫妈妈和猫哥哥,一个脸被砸烂,一个被箭射杀而亡。我看见钢针案时就觉得死者与那两只猫的死亡方式非常相似。而剥皮案发生的前几天,我同样出警了一个微案。有几只实验犬被卖到了肉店,被剥皮砍开出售。而剥皮案的死者,正是肉店老板,他的死状与实验犬几乎一致。”
有警察闻到了味道,出声问:“你是说有人从这些杀猫杀狗案中取得了灵感,进行了另类的模仿犯罪?”
江小鱼摇摇头,眼睛亮得让人心悸:“我不觉得这是从动物身上获取作案的灵感,我更倾向于,这是报复性犯罪。有人觉得自己在伸张正义,在为惨死的动物讨回公道。”
*
会议即将进入尾声之时,一直主持大局的老局长却突然起身,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几分钟后,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同志们,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上任的亱书记,下面请他给大家讲几句话。”
话音未落刚落,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江小鱼傻傻跟着鼓掌,看着台上沉稳内敛的熟悉面孔。
这是他在亱家看见的,亱莲的三哥,亱榆之。
亱榆之讲了什么江小鱼也没听进去,总归就是些官场上的话,结束时大家三三两两走过,江小鱼低着头跟在张庞庞身后也想走。
“小鱼,过来。”
江小鱼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喊他的亱榆之。
不仅他愣,他的同事也愣,他的师父更愣。
江小鱼在金戈催促担忧的目光里回了神,低头走到亱榆之身边说:“领导好。”
亱榆之爽朗大笑:“工作上这么喊倒是对的,私下里还是喊三哥吧。”
可这分明是公共场合,是严肃的不能再严肃的公安部门。
他却如此说。
江小鱼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没真就喊了三哥,而是站在一旁充当背景板,接着听亱榆之和老局长几人打着官腔。
他没注意到,人群看着他的目光有震惊有复杂,以及有着揣测。
出了门,刑侦那边才敢议论。
“新上任的书记怎么会是江小鱼的哥哥?这年纪也不对吧?”
“是不是他刚找回的那个父亲家的?来头这么大吗?”
说什么的都有,陆挽晖心里也在猜测,但他得了金戈的准信,知道他真的单纯把江小鱼当徒弟后反而没了争风吃醋的念头,维护起了江小鱼:“行了,人家咋样关你啥事儿?查案子去吧你!”
*
亱榆之视察了一趟很快就走了,好像这一趟啥也没干,就是单纯地讲了几句慰问的话。
金戈扯着笑脸,将书记和公安局长这两尊大佛一前一后地送上车,反手扯着江小鱼走到隐蔽的地方问:“什么情况?你给我交代清楚!”
江小鱼诚实道:“亱书记是亱莲的哥哥。”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姓氏全天下还能找出几个?我问你什么情况!人家怎么就成了你的三哥?”
江小鱼有点尴尬,没好意思说是自己口误喊了人家三哥……
窗外车水马龙,亱榆之给亱莲拨去电话:“老四,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被父亲知道我拿职权给人撑腰,我这老胳膊老腿了也得被人一顿抽啊。”
电话那边不知应承了什么,亱榆之挂了电话后神色也有些愉悦。
“看着就是个傻呆呆的小孩,也不知怎么就入了莲之的眼了。不过确实有趣,是个不做作的性子。可老爷子的那关却是不好过啊,你俩,自求多福吧。”
第072章 逛街偶遇
就在钢针穿心案与剥皮案发生的半个月后, 松市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杀人案件。
一个靠着虐猫为噱头吸引流量的主播,被人发现惨死在了家中。四肢被削去,一如他身旁的那几只死猫。
而死者身上用利刃划烂留下的“D”字符号再次证明了江小鱼的观点, 这是桩连环凶杀案。
重案组紧急立案侦查,连接刑侦处与办案处两个部门共同办案。这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两个部门如此正式的官方合作。
可到目前为止,这与江小鱼都没啥太大关系。因为国庆了, 他们这群变形人除了顶头的大佬, 其余人都被放了假。
黑猫崽子躺在婴儿车里,戴着蓝白色的婴儿蕾丝帽,揽着一旁的橘白色小猫玩偶被叶青徐推上了街。
一开始他还有点尴尬, 将脸埋进小猫玩偶的怀里不愿抬起来,可时间一长他便放松了下来, 两只猫脚也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一颠一颠地在空气中荡着。
叶青徐看着心软软,将婴儿车的遮阳棚稍稍放了些给他挡住太阳,问:“要不要喝奶茶?或者吃冰淇淋?”
江小鱼将脸往下缩了缩,有点不好意思的味道在里面, 见叶青徐还在耐心地等待自己回复,他咪了一声:“想喝奶茶。”
“好,爸爸去买。”叶青徐得了圣旨般欢天喜地,推着车往奶茶店去。
他前段带着江小鱼去做了基因培育, 就在昨天,去注射了培育成果。医生说有一定的概率并且生效时间也不一定,可他十分幸运, 仅仅只是一个夜晚,他便获得了听懂自己小孩言语的力量。
这一定是爸妈在天上保佑我, 叶青徐喜滋滋地想着,指着菜单上的饮品问:“没有芋泥之类的都是哪几款?”
考虑到小猫的体型,叶青徐买了好几个口味的小小杯,挂在婴儿车的把手上,又拿了杯温度正好的插上吸管放进江小鱼怀里:“喝吧,青婶也快到了,我们去找她。”
江小鱼搂着奶茶点点头,听见周围一群人举着手机直呼可爱,缩回了垂在空气中的猫脚,吸了一口热乎乎的焦糖烤奶。
好好喝……他半眯着眼满足地咂咂毛嘴,不自主地又伸出了猫脚,在空气中开成了花。
“啊啊啊可爱死了!”
“好像是那个最近超红的主播!叫江小鱼不吃鱼的那个!”
“是它是它,小卷毛绿眼睛,不会错的。”
围观的群众都认了出来,将视频传到了万象上。
“青徐,这边!”青婶的嗓门很大,身材又壮,还推着一个巨大的婴儿车,里面躺着一只蓝白眼一看就傻的哈士奇……
这就是两人这次出门的目的,逛逛街,买买东西。叶青徐带上江小鱼是因为喜爱,柳青青带上哈士奇纯粹是因为眼馋于叶青徐出门前给江小鱼拍的照片,没猫可带那只能带上蠢狗了。
哈士奇戴着红色的婴儿帽,怎么看怎么像狼外婆。本来人群都在惊呼江小鱼可爱,这下都在爆笑。
“神经啊,怎么会有人这样带哈士奇出门啊哈哈哈哈。”
“笑鼠了,猫宝宝和它的二哈傻狗。”
“自古红蓝出cp,就邪门哈哈哈。”
本身在万柯摇的推波助澜下,江小鱼的视频号最近风头无两流量正盛。这时人们传上去的视频,更是在AI自动检测到了江小鱼的猫形后,直接送上首屏,同时推送给了万柯摇。
这老家伙前段时间忙着讨妻儿欢心,工作落下了不少,偏偏还没能讨到,就很烦躁。
正对着手下报告的人发脾气,一收到特别关心的语音提醒,打开手机就开始笑,跟个智力发育不全的二傻子一样,把下面的一票人看得战战兢兢活像看见了鬼。
“老朱,你主持一下,结束后把要点发我。”万柯摇哪里还能坐的下去?板着脸起身讲了几句话,出了会议室的大门又开始盯着手机笑。
身后跟着的几个助理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不敢看以往英明神武雷厉风行的大老板这副样子。
“去给我找辆婴儿车,在买几件猫穿的,这什么?帽子?”他吩咐完后面的生活助理,也没等司机,自己开着个车就去了酒店,进了套房就问:“老头呢?”
蒋风花手里还捧着针线活,举手就去打:“你要死啊?妈不会喊爸不会喊?”
万柯摇撇撇嘴:“爸呢?”
“搁那晒太阳呢,见了鬼了伐你个小赤佬,还能想起来关心你爸了?”
万柯摇大步一跨,走到阳台,戳了戳自己的老子,给他看手机屏幕:“你看你孙子。”
万千里身子倦,本不想理人,听见孙子,他撩起眼皮看了过去,沙哑喵了一声:“乖宝。”
万柯摇诱哄道:“想不想去看孙子?”
老猫老态的眼神依然威严,瞥过去时让万柯摇想起了被抽的过往,他清了清嗓子:“哎呀,我就这么问问,你想的话我就带你去看孙子,不想的话就算了。”
他说罢起身准备走,步子还没迈开,便被猫爪拉住了裤子。
*
叶青徐和柳青青推着猫狗逛了一会,买了不少东西,停在一家蛋糕店的户外稍作休息。
“看看想吃什么。”叶青徐举着菜单放在江小鱼面前问。
江小鱼怀里的小奶茶还没喝完,抱在怀里跟个宝贝似的,伸爪指着一块橙子味的蛋糕咪了一声。
叶青徐笑了一下,又问柳青青:“青姐你吃什么?哈士奇呢?”
柳青青无所谓,看见哈士奇渴望哀怨的眼神,好笑说:“我随便,哈士奇的注意选些狗能吃的就行。”
叶青徐点点头,拿着菜单去店里付款点餐。
他人刚起身,万柯摇推着个婴儿车也出现了。柳青青抬眼看了这人一眼,脸上有些惊讶:“万先生?怎么能在这看见您哦。”
万柯摇笑得客套,抬着下巴示意她看婴儿车:“青姐,我带他出来走走。”
柳青青这才注意到了婴儿车里躺着的老猫,顿时起身恭敬道:“老将军。”
江小鱼听着她的称呼有些呆,伸出猫头看了过去,发现是猫爷爷。
“宝宝。”老猫沙哑地唤了一声,想凑过去但被安全扣扣着,只能招手想让小猫自己过来。
江小鱼小小地喊了声“爷爷”,抬头看向万柯摇,发现男人一脸鼓励,他略显犹豫地动了动爪子,踩着车沿走进了老猫的车里。
万柯摇得了儿子入车,难掩眸中喜悦,竟有闲心与柳青青唠起了家常:“你还在亱家呢?”
柳青青年轻时与万柯摇打过交道,两人的关系还可以,笑着说:“年纪大了懒得跟在儿子后面收拾烂摊子,待在莲哥儿身边照顾他也自在。”
万柯摇心里撇嘴,嘴上却说:“莲之那小子不错,近些年性子愈发稳了,有大前途。”
柳青青看着亱莲长大,几乎将他当做半子,毫不见谦虚地自豪道:“那是,那可是亱家的孩子,若是从政,只会比他那几个哥哥还要好。”更何况还继承了老虎的基因,被亱老爷子排除了一众的异议落进了族谱里。
万柯摇虽比亱莲大上十几岁,但他是万千里老来得子,而亱莲虽小却被亱冬青落在了自己的户口上,两人竟也同辈。
他看亱莲不惯,除了那小子总爱装模作样也有着这层因素在,万柯摇笑意没达眼底,客套道:“是不错的。”
柳青青直性子,不懂他们这些男人的花花心思和谁也不服气谁的态度,还笑着说:“可惜莲哥儿不从政,你也不从军,不然的话……”
她看着婴儿车里被万千里舔得东倒西歪的江小鱼,心里想着,不然的话,凭着亱莲和江小鱼如今的暧昧关系,政界与军界的联合,那将是何等风光。
不过她也就如此想想,毕竟两家如今都被忌惮,最有力的两个继承人也都选择了从商,再好不过。
叶青徐出来时看见了与柳青青正在交谈的万柯摇,两人都长得人高马大,坐在一块几乎占了阳光。
他抿着嘴不吱声,绕到自己家的婴儿车前看了眼,果不其然没有猫,又往旁边看了眼,发现老猫搂着小猫。江小鱼被舔得昏昏欲睡,已经翘着脚打呼噜了。
他再狠的心肠也做不出这时候喊醒孩子的事儿,冷着脸坐到两人中间,唯一被留下的那个座位。
柳青青非常识眼色,起身笑着说:“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哈士奇还没吃上蛋糕,见她推着车要走就想张口叫,被柳青青一手捏住狗嘴,息了声。
叶青徐从婴儿车的把手上取下一杯奶茶,噗的一声用力戳下吸管,默不作声地开始喝。
万柯摇腆着脸,自己伸手也想去拿车上挂着的奶茶,被叶青徐竖着细眉一巴掌拍在手上:“你干什么?孩子吃的你也要抢?”
万柯摇委屈:“这不是在睡呢吗?我待会再去买。”
叶青徐冷哼,万柯摇又试探着去取,见人这次没阻止,心满意足地拿了一杯,学着叶青徐的样子,笨手笨脚地戳吸管。结果吸管戳歪了也没戳破,反倒是吵得小猫咪了一声,将醒未醒时被老猫举着尾巴拍了拍肚子又睡了过去。
叶青徐板着脸夺去万柯摇手上的奶茶,给他插上吸管。
万柯摇笑,高高大大的身影,眉目英俊硬朗,眉间的川字纹都缓了不少,说:“你注射的基因针生效了吗?”
叶青徐不想搭理他,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烦得不行:“嗯。”
“真好,我的还没尝试,不清楚生效了没有。等小鱼醒了,我听听他讲话。”
叶青徐侧身看了下婴儿车,将遮阳棚放下来,随后与万柯摇说:“你过来。”
两人离开江小鱼所在的地点,找了个偏僻的桌子开始交谈。
“小鱼现在的生活很好,不需要再有过多的人来干扰。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是他的另一个父亲。”
叶青徐的话说得很冷很绝情,万柯摇苦笑了声说:“你不能这么对我,况且小鱼也不是个傻孩子,他的心里一定也有所猜测了。”
“那又怎么样?”叶青徐脸色平静:“他是我的孩子,他说过,只要我不说,他便不会问。”
言下之意,只要叶青徐不愿意点头,他就永远只有一个爸爸。
万柯摇的脸色有些灰败:“当年的事情我问了我妈,可她说与你有协议,不愿告诉我,那你告诉我好不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叶青徐的心里如被针扎般疼了一下,“当年我怀着小鱼,次次约你你都有事,你又有什么事呢?”
万柯摇蹙着眉说:“那时我爸的大脑刚出问题,我妈又不是个好性子,处处要我陪同,我虽然没空与你约会,可哪次不是和你好好解释了?”
“是吗?没空理我却有空去看寺潇山的电影开幕式?”
“那是我妈非要去。”万柯摇眉头很紧:“你为什么总是提到阿山?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和他都十几年没怎么联系了。”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和寺潇山青梅竹马,但确实已经多年没再联系了。
特别是寺潇山与万氏寰宇合约满了跳槽了其他的经纪公司后,两人几乎没了再见面的场合。
“我和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万柯摇想去握叶青徐放在桌上的手。
叶青徐将手放回身侧,眼睑垂着,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瞳光,淡淡道:“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状态,不想有任何的变数。”
万柯摇耸下肩膀,神情难掩挫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孩子近在眼前却不能接近吗?”
叶青徐说:“小鱼是我的孩子,我有且只会有这一个孩子。而你,大可以去找人再生几个。”
他起身欲走,万柯摇有些愤怒地拉住他的手,眼中满是烦躁:“我要是想生早他妈生一窝了!我这么多年等着你,你到底要我怎样?问了又不说就这么憋在心里,我做了什么?你凭什么这么惩罚我?是,我怎么就不能生?可那不是你生的!叶青徐,你到底有没有心?”
叶青徐冷冷想去撇他的手:“我没有心,你去找有心的吧。”
两个样貌气质都足够优秀的男人拉拉扯扯引了不少围观,叶青徐抿着嘴低声喝斥:“你松手!”
“我松个屁!松开我老婆孩子都没了!”万柯摇豁出去了一张老脸:“你今天话不讲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哪怕吵到小鱼我也不会放手!”
叶青徐被他缠的无法,咬着后槽牙拼命甩手,可万柯摇的力道大得出奇,无法挣脱得开。
周围的人群纷纷看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认出了万柯,小声惊呼道:“那是不是万氏寰宇的老总?前两天在电视上看见过。”
流言蜚语飞速蔓延,叶青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万柯上演这种琼瑶剧般的狗血场面,只想赶紧带着小孩离开。
“万柯摇,你够了!”叶青徐压低声音厉声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偏要丢!我就要让大家都知道,你叶青徐对我始乱终弃!”万柯理直气壮,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管不顾,“你都说没有以后了,我现在松开还有将来吗?”
叶青徐被气得胸口一阵钝痛,目光扫到江小鱼所在的地方,脑中嗡的一声,霎时间血色尽失。
“小鱼呢?”他一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下意识地去找万柯摇求助。
万柯摇也沉了脸,刹那间恢复了气势:“别急,我去查,这么点地方,不会丢的。”
第073章 老虎带小猫
江小鱼平时的警惕心不会这么差, 或许是因为猫爷爷的身侧太过温暖,让他记起了刚离开不久的彩狸老猫。
车子被快速推动,他睁开眼, 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刚刚的甜品店,有人正推着自己往另一方向走。
江小鱼的耳朵高高立起, 身体紧绷着。万千里察觉到了小猫的紧张,睁开眼睛还想将他抱进怀里顺毛, 但江小鱼已经警惕了起来, 将爪子搭在车沿上,反着头去看推车的人是谁。
他在心里做着各种预设,男人, 女人,偷猫贼, 虐猫贼, 谁家小孩手欠等等,可等他一张望,看见了一个打扮得体时髦的老太太时,还是止不住地愣了一下。
“老太太, 小少爷醒了。”阿翠算是蒋风花的陪嫁丫头,打小一起长大,自是知道主家情况。
蒋风花对着朝思暮想的孙子止不住地笑,银色的发髻随着头部轻轻颤动, 眼角的皱纹也都舒展开来:“乖崽,我是奶奶。”
江小鱼无暇顾及她是谁,心里只想着叶青徐现在估计是要着急了。他忽略老人眼中的期盼, 爪子搭在车沿上伸头往下看估算了一下距离,刚要跳下去就见车停了。
老太太穿着老式的旗袍, 蹲下身稍有不便,微微侧身摸了一下江小鱼:“是不是想去找爸爸?”
江小鱼点点头,她笑得有些勉强:“是奶奶没考虑清楚,怪我实在太想你了。”她说着眼圈就泛红:“我一想到你在外面回不了家,我这心痛得就像是被人拿着锥子在凿。”
老人脸上的伤心不似作假,真情实感下江小鱼倒是不好就这样离开了。他讪讪收了爪子,被一直靠在身后的老猫又揽进了怀里。
蒋风花看见这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当年的事,是奶奶对不起你爸爸,要不是奶奶不仔细,也不会让你们父子分离了这么些年,也就不会让你离了家这么些年。”
江小鱼有心想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叶青徐没说,若他私下打探情况,他害怕爸爸会伤心。见老人还要说,他两只爪子将耳朵拉下来堵住,摆明了不听她讲话的态度。
蒋风花看见了又是想哭,哀凄凄的样子让江小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边的阿翠也跟着劝:“老太太,您也别急了,小少爷这刚知道有你这么个奶奶,急不得的。”
“我当然知道。”老太太握着帕子砸了下手:“可我想啊……想得我心都疼了……”
阿翠还要再劝,想让她先将小孩送回父亲身边,就听身后有道女声:“风花姐姐?”
蒋风花直了身,整理了下发丝,露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亱阑。怎会这么巧?竟然在这遇见你了?你这小丫头,也快六十岁了吧,还跟个姑娘家似的。”她话没说完,目光落在了亱阑身旁高大俊美的男人身上:“哎呀,这是莲之吧?长得愈发丰神俊貌,颇有他舅舅年轻时的风范。”
“万姨。”亱莲礼貌打了招呼,接着目光下移,对着听见他名字钻出了头的小黑猫挑了下眉。
江小鱼对着他就伸出了两只爪,神色间满是求助。
蒋风花虽然与亱阑说着话,但注意力一直放在江小鱼身上,看见小黑猫要往亱莲那儿去,她诧异道:“莲之与小鱼认识吗?”
亱莲没再让江小鱼等,上前将他抱进怀里,对着婴儿车里神色茫然的老猫很恭谨地喊了声:“万叔。”随后直起身说:“是,认识许久了。”
“哎呀,这可真是。”蒋风花脸上带了些喜意:“从辈分上来说,小鱼要喊莲之一声叔叔呢。”
亱阑附和笑着说:“确实,我讨了巧,年纪小却辈分大,连带着莲之的辈分也大,连累柯摇大了十几岁却和他一个辈分。”
她俩老姐妹聊得开心,江小鱼却在亱莲的身上爬来爬去,尴尬想到原来这老王八蛋真的是叔叔……
亱莲被他的脚爪抓疼了,挑着眉坏心眼地拍了一下猫屁股,惹得江小鱼杏眼瞪得溜圆,还没等他开咬,那边的两个爸爸终于追了上来。
叶青徐脸色难看得很,从亱莲身上接过小猫抱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他身旁的万柯摇脸色也不好看,烦躁地压住对蒋风花的怒火道:“您到底想做什么?一声不吭地带走小孩让人追着找好玩是吧?”
蒋风花本还拉着亱阑的手,听万柯摇这不客气的话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我想做什么?我要看孙子!我说我要来你不给,你不给我就自己来!”
就算人不多,这到底也是公共场合。亱阑安抚般拍拍蒋风花的手,又示意亱莲去追叶青徐,接着对万柯摇说:“柯摇,你去楼上的酒店开个房间吧,有话好好说,别在外面。”
万柯摇抑制着怒火,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鬃毛炸起,快步大走,他怕再晚上一秒钟,就会冲着自己的母亲吼出声来。
叶青徐带着江小鱼闷头走,江小鱼望着他难看的脸色,爪子搭在他的手上轻轻喊了声:“爸爸。”
叶青徐停下脚步,重重喘了口气,伸手握住江小鱼的爪子:“不好意思,爸爸吓到你了?”
江小鱼摇摇头:“你还好吗?你看起来……”他看起来又气又怒,还带着些许的难堪。
“爸爸没事。”叶青徐的眼睛有些湿:“爸爸太自私了,一直拖着不告诉你情况。爸爸不想让你靠近另一个父亲,可你明明应该拥有一切。”
江小鱼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红着眼睛说:“爸爸已经给了我一切,在遇见你之前,爸爸这个词对我而言代表着恐惧,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有个爸爸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叶青徐被他说得带着泪意笑了起来,可没笑两下,泪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想张口讲话,可话一出口便成了哽咽,江小鱼的心堵得难受,猫儿瞳里也积聚起了泪水。
亱莲在这时默默靠近,将手帕递给叶青徐:“叶先生,别太伤怀了。”
叶青徐连忙伸出一只手揩了两把泪水,又接过手帕道:“让你看笑话了。”
亱莲弯着眼睛,没说那些无用的安慰话,只静静陪着父子二人站着。
见一人一猫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他开口说:“万家在楼上开了房间,您要过去吗?”
他说的万家,代表着万千里、蒋风花,与万柯摇都在。叶青徐摸了摸怀里热乎乎的,满眼都是支持他的小猫,原先的仓惶去了,抬起头目光镇定道:“走吧,让我们去把事情说清楚。”
*
蒋风花和亱阑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万千里,看见叶青徐带着江小鱼进来了,她将猫放下站起身整理了下发丝说:“小叶,对不起,二十二年前与你约定好的事,我要毁约了。”
叶青徐本身的素养让他对着蒋风花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脸色实在不好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柯摇反而冷静了,沉声对着亱阑说:“今日劳烦阑姐,改天我请你和莲之吃饭。”他的言下之意亱阑不会听不出来,将发丝挽至耳朵,笑着与亱莲一同出去了。路过叶青徐时,还伸手摸了摸他怀里的小猫脚,无声做了个口型:小骗子。
江小鱼猛地将头埋进叶青徐怀里,心里默念猫看不见。
待屋子里完完全全只剩下自家人后,万柯摇十指交叉,手肘搭在大张的大腿上,上身很有压迫感地低下问:“这么多年我无数次询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俩都瞒着我,现在能说了吗?”
蒋风花看了看叶青徐冷淡的反应,提起一口气努力镇定说:“我来讲吧。”
蒋风花当年被寺潇山告知儿子和一个男生在恋爱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独子竟然是个同性恋,还和一个男人搞到了一起。
更何况万千里那时将将六十岁出头便得了脑病,残酷地丢下了她一个人面对这种事。她害怕,若万千里走了,而万柯摇真的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了,她会绝了后,那她就会孤零零地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所以当寺潇山说他有办法让两人分开,她就傻傻信了。她找人绑了叶青徐,在他毕业的关键节点。寺潇山说只是几天,等他陪着万柯摇出席了毕业舞会后,将故作暧昧的照片发给叶青徐,他肯定会看清事实离万柯摇而去的,毕竟两人的家世差距这么大。
叶青徐被她关在万家原先的审讯室下面,她只记得那个人,每天都很努力地在吃东西。不管送进去什么他都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一直吃到肚子都高高鼓起。她那时还觉得叶青徐实在小家子气,就没吃过东西吗?哪里能想到他是怀了孩子。
等她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叶青徐的羊水破了。她慌乱去找阿大想将人送医院去,却被叶青徐挣扎着跑了。手下的人找了许久,才在远处的一个小诊所里找到了他,他宛若失了魂,木然地说孩子已经没了。
她对叶青徐愧疚,对万柯摇慌张,她既想让万柯摇知道事情的真相又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母子关系破裂。正好那时叶青徐说:“我会离开万柯摇。他不知道我怀孕,请您也不要告诉他,一切是我咎由自取,就当所有都未发生过吧。”
她逃避地又松了口气,听了。她将小诊所的人摆平,让他们将男人能生子的事情烂在肚子里,看着叶青徐远走他国,看着万柯摇痛苦了这么些年。
她想过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她实在害怕。
“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没想过去伤害过小鱼。”蒋风花涕泪横下。
万柯摇倏然站起,高大的身子僵硬的像块冰雕:“你把他关审讯室里?那里一点光都没有,是关特务的你知道吗!你知道他因为父母的死亡患有幽闭恐惧症吗!?”
万柯摇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如果不是你生了我……”
他未出口的话语决绝,蒋风花脸色煞白,竟偏头想去求助叶青徐。那人依然是那副冷冷静静的模样,像棵屹立在霜雪中的松柏,他将小猫抱得很紧,就像当年拼命吃饭,抓住机会活下去那样。
蒋风花哭了出来:“小叶,求求你原谅我。”
“你不要道德绑架他。”万柯摇的声音淬了冰:“你对不起的何止是他。我的小鱼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外面,悲伤孤独地活着,他要是没熬过去怎么办?你怎么赔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叶青徐,这么对我?”
叶青徐站得挺直,神色无所畏惧,只有被他紧紧抱着的江小鱼才知道,男人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
“爸爸。”江小鱼抬起头,将脸贴在叶青徐的脖侧,小声说:“爸爸不要难过,你有我了。”
叶青徐再也忍不住,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搂着怀中因为童年吃不饱如今怎么喂也喂不胖的小猫,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努力想要收回泪水,让自己不要在万家人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可在江小鱼的话语里,他溃不成军。
“我不会原谅你的。”他说。
蒋风花一脸凄凄:“我,我也没想取得你的谅解。我只是想看看小鱼,我的小鱼……”她对着江小鱼伸出手,江小鱼看了看她,她的悲伤不假,可他摇了摇头,坚定地抱住叶青徐,用脸上的毛发去给他擦拭着泪水。
叶青徐深吸一口气,亲了一下小猫湿漉漉的脸颊,冷然道:“告辞了。”
万柯摇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去如何挽留。
出了门,没走几步叶青徐便看见守在门边的亱莲,他扯起笑:“我又失礼了。”
亱莲弯着眼睛摇摇头,轻声问:“需要我帮您照顾小鱼吗?”他知道叶青徐的打算,对方会在国庆这几日里起诉贾木琴与李寿平。
叶青徐点头:“麻烦你了。”他将小黑猫递给亱莲:“爸爸要处理好与万家的事,与李寿海的事。”
见江小鱼神色焦急地伸着爪子还想往自己身上爬,叶青徐笑着说:“不用担心爸爸,爸爸是大人了,而且爸爸有你了。”他抬头看向亱莲,很郑重道:“莲之,麻烦你照顾好他。”
亱莲承诺:“您放心。”
江小鱼被亱莲抱在臂弯里,进了大堂还回不过来神。
“我想陪着爸爸。”他语气里有着难过:“我讨厌她。”
亱莲摸了摸他湿透的毛脸:“叔叔也讨厌她。”
见江小鱼抬起头看他,他说:“讨厌她处理不好自己的事情,让我们小鱼伤心了。”他对万柯摇更是不满,自己的烂摊子收拾不好,还能让下一辈去烦恼。就这样的人,人们竟也将他与自己一直作着比较。
江小鱼丧头搭脑,没什么精神,亱莲就默默抱着他在那里站着,给他顺毛。
男人身后有个嵌在墙壁里的水族箱,深蓝色的灯光下,水草和鱼在里面飘荡。箱体后面有一个贴上去的画,灰蓝色的身躯,尾鳍巨大。
“那是鲸鱼吗?”江小鱼问。
亱莲顺着他的视线转身,说:“那是蓝鲸,如今地球上的最大生物。”
江小鱼抬起头,看着画中的它:“海洋馆里能看见它吗?”他又垂下头:“我从没去过海洋馆……”
亱莲吻了吻这丧气的小家伙,说:“海洋馆里不能看见它,它很庞大,所以它是自由的。不过,叔叔可以带你去寻找他。”
*
江小鱼把脸贴在舷窗上,睁大了眼睛往外看。飞机已经冲破云层,平稳地飞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
就在男人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带着自己坐上了前往国外的飞机。
此刻一切的烦恼被抛诸脑后,江小鱼清俊的身子趴在舷窗前,看起来就像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的小孩子。
亱莲处理好出国的必要程序,这才走到江小鱼身边,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问:“好看吗?”
江小鱼回头,绿色的眸子很亮:“我第一次坐飞机。”
亱莲弯了弯眼睛:“那可真是不错,叔叔会带你体验许多的第一次。”
江小鱼抬头看向亱莲,从初夏到初秋,即使过了整整一个季节,也每每会被男人的样貌所惊艳。他讲话的样子明明一本正经再正常不过,可江小鱼却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心跳得厉害。
他拍拍自己的脸,暗道自己想太多,人家说的是坐飞机和看鲸鱼,你想什么呢!
空乘弯腰端来一道道餐品,亱莲笑眯眯地酌了口白兰地,没去打扰这小家伙自欺欺人的举动。
飞行的时间很久,已经到了夜幕。失去了刚上机时的新鲜感,江小鱼在这时有些开始思念叶青徐了。
“放心吧,上飞机前我与叶先生打过招呼了,也派了人过去。”
江小鱼听见亱莲讲话,从没了信号的手机上抬起头。见男人从淋浴间里走了出来,身上只围着条浴巾,在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
他随意地撩了撩头发,俊美的面容在水汽氤氲中勾人的很。江小鱼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挪开视线:“怎么飞机上还能洗澡……”
亱莲闷笑,就那么湿漉漉地坐到江小鱼身旁,转回他的脸说:“你是不是咽了口水?”
江小鱼涨红了脸,犟嘴道:“没有!”
“好吧。”亱莲摩挲着江小鱼光洁的下巴,唇角勾起抹笑,凑近江小鱼已经烧红了的脖子:“就当你没有。”
他的鼻息很热,扑在颈间脆弱的皮肤上,引起一阵轻颤,江小鱼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噗得站起身:“我,我也去洗澡!”
亱莲的笑声低沉性感得让人腿软:“浴巾在柜子里。”
洗完澡后江小鱼穿着飞机上提供的浴衣,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这是专为couple提供的头等舱,整个二层都是两个人的私人空间,让江小鱼放松了不少。
地面铺着地毯,他没有穿鞋,光着脚走到床旁。
亱莲已经躺下了,发丝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柔软,他没有睁眼,拍拍身侧空出来的一块,问:“不累吗?快点上来休息。”
江小鱼白皙的脚丫互相踩了踩,在男人无声的催促中爬上了床,背过身缩在床拐,离亱莲八丈远。
气氛静谧,亱莲平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机舱内显得格外清晰,空气发酵着什么东西,像是有无形的丝线在两人之间拉扯。
江小鱼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
亱莲声音很轻,带着无奈:“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江小鱼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拉起被子躲进去时,飞机突然遇到了气流,机身猛地颠簸了一下。江小鱼失去平衡,咕噜噜倒向床的内侧。
亱莲似乎早有预料,将他稳稳接住,两人的眸光流转间,江小鱼几乎能看见亱莲琥珀色的瞳孔中有着狂热的欲念。他感受着,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睡衣描摹着自己的蝴蝶骨,动作很轻,又很重,平静却蕴藏着汹涌的暗流,隐忍,克制。
不等江小鱼害怕,男人便松开了手,声音哑到像是被起火的森林给缭伤了喉咙:“早点休息,落地还得转机。”
他转过身,许久才说:“不自在的话就变成猫形,没有允许空乘不会上来的。”
江小鱼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他看着亱莲宽阔的后背,犹豫了一下,变回猫形悄悄地靠了过去,贴上男人温热的脊背,团成一圈睡了过去。
直到身后传来江小鱼的呼噜声,亱莲才闭上眼睛,放过了自己疼痛的欲念。
第074章 我要和你在一起
奥斯国荷葳湾, 因其温和的气候、浅水沙滩和一年一度的观鲸季而闻名。
此时这里的气温与松市相比稍稍凉爽一些,但差别并不大。
亱莲手中提着一些吃的,缓步走向站在海边的江小鱼。私人导游殷勤且有些狂热地跟在这个世界能源巨头的身后, 絮絮叨叨地为他介绍着当地特色。可亱莲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方那道清俊修长的身影上。
江小鱼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浅卡其色短裤, 衣角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不经意间露出的腰肢纤细而匀称。
听见声响, 青年回过头, 面容俊朗,碧潭般的眸子澄澈见底,眼中盛满亮晶晶的笑意:“这里好漂亮!我第一次看见大海。”
亱莲将三明治递给他:“嗯, 我们的江警官又多了一个第一次体验。”
江小鱼接过咬了一口,鲜美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亱莲的目光落在江小鱼被海风吹拂的侧脸, 目光柔和而专注:“游艇待会入港,这个季节座头鲸经常出没在附近海域,运气好的话就能偶遇蓝鲸。”
江小鱼捧着三明治,咬了一口吃得颇有点心不在焉, 他低着头看着眼下碧蓝的海水,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我记得我说过,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亱莲十指交叉, 手肘放松地搭在防护栏上,半眯着眼朝海面望去。
他的神情闲适,少见的慵懒与放松, 让江小鱼忍不住地看。
他下定决心问:“你说过你所做的都是你选择的,可你为什么要选择对我这么好呢?”江小鱼捏着手中的三明治包装袋, 心中好似紧张和忐忑,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待。
亱莲微微侧脸看他,琥珀色的瞳孔盛满了日光,他轻笑,好看的样子让江小鱼有些脸热。
他不想再躲起来,鼓起勇气问:“为什么呢?你是……是想和我谈恋爱吗?”
空气似乎凝固了,等待回复的时候,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江小鱼紧紧攥着防护栏上的绳索,像是等待着审判。
有那么一瞬,江小鱼感觉亱莲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灵魂似乎受到了拉扯。他许久没说话,远处的助理快步走来,打断了两人间近乎停滞的空气:“亱总,船只到了。”
亱莲像是被激活,他弯了弯眼睛,对江小鱼伸出手掌:“走吧,叔叔带你去看鲸鱼。”
江小鱼垂下头,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涩,清了清嗓子说:“好。”他没去牵亱莲的手,与他擦身而过。
亱莲半敛着眼眸,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几秒钟后他握起手指,跟上江小鱼的身影。
*
碧波万顷,阳光洒向海面,折出粼粼波光。一艘白色的游艇劈开层层浪花,留下一道雪白的航迹。
江小鱼站在船头,眼睛被海风吹得有些湿润。海面前方掠过一道巨大的黑影,那是一头体长超过10米的座头鲸,带着幼崽在海中嬉戏。
它张开巨大的口鼻,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喷出一道高达数米的水柱。彩虹在水柱中跳跃,江小鱼眼里含着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眼前这一切。
“很美吧?”亱莲站在他的身边。
看着江小鱼瞪大眼睛倔强盯着海面的样子,他将头靠过去问:“哭了?”
江小鱼撇开头不看他,滚动了两下喉头低声说:“没有,风吹到眼睛了。”
亱莲不信:“是吗?我还以为……”
他扬着声,语调带了钩子一般,偏偏江小鱼傻乎乎,直接就咬了:“你以为什么?以为我因为被拒绝了所以在难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才不会难过!”他话讲得硬,可通红的眼眶却不是这么说。
亱莲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感觉自己的心被针扎了一下,泛起了细密的疼痛,他看着他,认真说:“我并没有拒绝,更不想让你难过。”
“答非所问,便是答了。你不愿意直说就好,我又不会死皮赖脸跟着你!”江小鱼觉得自己丑极了,坚硬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却在这几个月里,动不动就在这人面前哭鼻子。
亱莲直起身,伸手握住江小鱼的胳膊,将他转向自己:“我刚刚不说话,不是拒绝你,我想答应想的疯魔。我不是圣人更不是慈善家,我做的这些是我选择,可我之所以选择当然也有着我的目的。我与你的开始,充满着算计,我对你的感情,可能也算不上纯粹。”
见江小鱼鼻尖都带着红意,他苦笑:“明明从第一面我就知道了你接近我的目的,我放任其生长,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趣。只是看着看着,这种有趣就变了意味,我开始担心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去。”
江小鱼说:“可我早就知道了,我也没有离开。”
亱莲弯着眼睛:“是,你没有离开。但我又有些犹豫,你太小了,我开始担心,你真的不是被我仁慈的假象所迷惑了才对我有了好感吗?”
感情真是让人盲目的东西,他自出生那刻起,他无往不胜,却在江小鱼刚刚的问话中,有些怯战了。
正常人听见亱莲的话,可能会生气对方如此看轻自己。什么叫还小?什么叫被迷惑?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会有人分不清是不是喜欢?可江小鱼的脑回路明显不同,他表情有些严肃,带着些斩钉截铁般确定道:“你喜欢我。”
因为喜欢,所以慎重。因为喜欢,所以克制。
亱莲失笑,略微附身,将额头搭在江小鱼的肩窝上:“是,我喜欢你。”感觉到江小鱼想要说话,他直起身,指腹落在江小鱼胭红的嘴唇上:“我清楚的认识到我想要你,只是我不想吓到你。所以我让你自己去选择,你想高飞也好,落地躺着也罢,你只需知道,我会一直在这里。”
男人的目光温柔到令江小鱼心碎,他知道自己对亱莲有着好感,可这份好感,有亱莲对他之深吗?
他在这时突然懂得了亱莲刚刚的沉默,原来再强大的人,在面对真心时,也会觉得无措。
江小鱼突然笑了,拉下亱莲的手,眼里满是快乐:“我选择好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你担心自己的感情不够纯粹,可同样的我的感情也不纯粹。你长得这么好看,家世学识每一样都是顶尖,如果真的要纠结喜欢的理由,大概没人能够在面对你时做到纯粹。”
“我要和你在一起!现在!立刻!马上!”
江小鱼很少这样笑,起码亱莲是第一次见到。他句句都说自己不够纯粹,可明明没有比他更纯粹的人了。
亱莲叹了口气:“真是败给你了。”
海风将两人的发丝吹得凌乱,江小鱼傻乎乎地看着对方,还在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现在是不正经的男男关系了吗?我要不要吻他?亲嘴巴吗?他的嘴巴看起来很软……可眼睛也很漂亮……鼻子也漂亮……
他盯着男人的脸找着要下口的角度,便看见导游从船舱里跑了上来说:“看!有一只蓝鲸!”
江小鱼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一瞬间,他无法描述心中的震撼。
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它一只,便是一片海洋。
江小鱼从它自由的无畏里得到了力量,他扭过头,正对上了亱莲的面庞。原来男人一直在看着自己。他没有犹豫,仰着头吻了上去。
他其实没有太大的实质感觉,只觉得男人的嘴巴真的很软,像团棉花一样。直到亱莲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嘴唇打开,他听见男人笑着说:“张嘴,闭眼。”
他闭上眼睛,滚烫的舌尖戳进了自己的嘴里,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从嘴唇相触碰的地方划入颈间。
蓝鲸一个翻身溅起盈天的浪花,船身被打得一阵飘摇,江小鱼只觉自己热得头晕目眩。
亱莲将他的手握在掌心,紧紧。
*
确定关系后,江小鱼觉得两人的相处方式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男人突然正经了一些,睡觉要开两个房间,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地说一些让人脸红耳燥的话,更不再自称叔叔。
他哪里知道亱莲忍得辛苦。
没确定关系时,他总爱调戏这小家伙,看他又羞又恼的样子只觉心情愉悦的要命。确定关系后,他却不敢再随意调侃,怕再看见他那副可爱的样子时,会克制不住兽性将人给办了。
特别是离开的前一日,两人在亱莲的私人岛屿上变成了猫形散步。
这小家伙的猫形比不上亱莲腿高,却总盯着亱莲的屁股想要摸。
大老虎姿态端正地趴在地上,身上爬着一只到处踩的卷毛小猫。
“猫第一次摸到老虎!”江小鱼兴冲冲地比划着自己的猫爪和亱莲的虎掌,摸索了一阵又去拽人家的尾巴:“好粗!”
他咬:“香香的?为什么你的尾巴会香香的?你是不是喷了香水?不对,人家说老虎有麝香,是这个香味吗?”
他爪子在人家尾巴尾部乱翻,亱莲被他折腾得浑身起毛。以往还担心这小东西不够活泼,如今却觉他过于好奇了。他大掌一翻,在这小爪子即将要摸到不能摸的地方时将他拎到眼前,吐出舌头给他舔着毛。
这是亱莲第一次做这种事,可江小鱼不是啊。他被老猫们舔得很习惯了,敞着肚皮躺在亱莲身前被他宽大的舌头卷了几下,身上的毛就服服帖帖了。
他呼噜噜地爬起来,两只爪子搭在了亱莲的肚子上,很有节奏的一踩一松,嘴里喵着:“猫也给你舔。”
可他那小嘴,舔得唾沫星子起火也只能舔顺一块。白虎叹了口气,将头枕在一块石头上,神色间颇有些生无可恋的味道。
一猫一虎在奥斯国度过了美妙的季节,回到松市时,一年一度的国庆长假也结束了。
江小鱼看着跪在自己眼前苦苦哀求的女人,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第075章 出现的贾木琴
若要问贾木琴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不是苛待了那个怪物,也不是因为剪掉了那个怪物的尾巴而被关进了监狱,而是收养了那个怪物。
若要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一定会当着李寿海的面让他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带回去!这样,她就不会养了那东西几年却一点也捞不着好, 还被送进了监狱。
她在监狱里蹉跎了十几年,出狱后还没再呼吸上几口新鲜空气, 她竟是又收到了一纸诉状, 告她拐卖儿童!
贾木琴恨恨咬牙,决定不让那将自己害成这样的怪物好过!可她没有那怪物如今的住址,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 没曾想吃个饭就能碰见!
*
将要回国时,亱莲有事要飞往另一个国度出差, 江小鱼这还没谈上几天的恋爱, 就眼睁睁地看着媳妇猫跑了。
于是落地松市时,他就有些丧头搭脑。过来给他接机的叶青徐以为是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说:“爸爸订了餐厅给你接风,吃完我们就回去休息好不好?”
江小鱼点点头, 拉上安全带系好,等到叶青徐坐进驾驶位关上车门,他直接开口:“爸爸,我和亱莲在一起了。”
他从小与猫狗为伴着长大, 对人际交往一直回避,更别提是恋爱关系。可或许正是如此,他对待爱情有着一股几近野性的率真, 那些猫猫狗狗到了季节会直白勾搭心仪的对象,从不遮掩自己的爱意, 他也像它们,虽不够主动,可一旦确定那就是坚定。
既然已经和亱莲有了不太正经的男男关系,那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告诉身边的人,尤其是最亲近的家人。
叶青徐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惊讶,他将车子熄了火,语气平和地问:“是亱莲先提起的吗?”
江小鱼摇头:“不是的,我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他还犹豫了呢。我喜欢他,我要和他搞对象。”
叶青徐沉默片刻,看着小孩认真的眼睛。他与自己长得如此相像,在对待感情的处理上却如此不一样。
明明在人际交往中这小孩战战兢兢,可对待亱莲,他好像一往无前。
叶青徐的心里有许多怅然,想着要是在感情上自己也如他一般勇敢,许多人和许多事,或许就会不一样了。
怅然散去后,他笑着认真说:“爸爸支持你的决定。”若小孩真心喜欢,又何必去阻挠?不管成与不成,那都是小孩自己的宝贵经历,何须他人插手?当前,一切的前提是亱莲这个人不错,虽然比小鱼大了不少,可谈吐阅历都是极好。仅有一面之缘的亱阑看起来也挺好相处,不像是个会苛待小孩的长辈。
叶青徐重新启动发动机:“走吧,爸爸带你去吃午饭。”
吃饭的餐厅在里德欧一楼,需要预约,店内开阔视野很好,可以望见里德欧广场上的巨型喷泉。江小鱼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半眯着眼表情有些满足,对上了叶青徐柔和的目光,他脸上一红,低头胡乱拨着东西,觉得自己贪吃的样子有些不好见人。
“不够吃的话爸爸再去点一份。”叶青徐可不觉小孩的模样丢人,给他挪了挪菜盘,恨不得让他一顿就能吃成一辆半挂猫车。
江小鱼刚点了点头,就听见餐厅门口有争执和吵闹的声音。爱凑热闹或许是银杏国人骨子里的天性,店内三三两两的用餐者目光都看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快步走来问江小鱼:“先生,门口的那位女士说是与你认识,若您认识的话可以麻烦你去处理一下吗?我们这里是预约制的,她没有预约却一直吵着与你相识闹着要进来。”
叶青徐闻言将搭在腿上的餐巾放在桌上,表情里已经有了一些不满。江小鱼对着他笑了一笑示意自己没事,放下手中的刀叉,跟着侍者往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心里疑惑,哪位女士?他的生活中几乎没有陌生人类,更别提什么认识的女士。等他一出门,看见了抱着一个小孩站在门口的女人,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下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贾木琴看见江小鱼出来了,神色激动道:“你……”她想叫他的名字,却突然愣了,因为她并没有给他取过名字,也没送他上过学。以往叫他都是你、怪物、吃白饭的、赔钱货,正儿八经的称呼从未有过。在这人要报考大学时,他来监狱里走过监护程序,她想起来了,当时签的资料上显示的名字是江小鱼。
“小鱼,你还记得妈妈吗?离上次见面都快五年了,你,你这长得妈妈完全认不出来了!高了,帅了,你这长得跟个明星似的,妈妈都不敢认了。”
她怀中抱着的小孩看起来不大,咿呀喊着奶奶,她笑着举着他的手对着江小鱼的方向指:“小宝你看,这是你亲叔叔。”
贾木琴年纪不算大,神态却很老,还抱着个孩子,所以餐厅的侍者都不敢碰她。这时见两人似乎真的认识,连忙说:“先生,既然认识的话就麻烦你们去一旁解决吧,已经影响其余的客人用餐了。”
“其余的客人就是客人,我们就不是了吗?”叶青徐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江小鱼挡在身后对着贾木琴说:“你也有脸和他攀关系?你竟然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侍者还想上前打着圆场,叶青徐少见的有些尖锐说:“既然有规定没有预约就不能进入,你们不报警反而让顾客出门处理是什么意思?你们侵犯了我的消费者权益,我会委托律师向你们发出律师函。”
贾木琴看着眼前和江小鱼长得别无二致的样貌,抱着小孩不要脸向前走了一步:“这,您是他的父亲吧?长得可真像,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
“你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有话你对律师讲就行了。”叶青徐神色间满是厌恶,他转身看着小孩苍白的样子,心中更是怒火盈天。
可或许是自己长大了,又或许是有了人撑腰,江小鱼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拉了拉叶青徐的衣袖:“爸爸,我们进去吧。”他不想理这些本该消失在记忆里再也不该相见的人。
叶青徐忙点头:“好,好,是不是没吃饱?走,爸爸和你一起进去。”
人本就爱看热闹,恰逢午饭时期,围观的人就更多。贾木琴见他们要走,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对着江小鱼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还没掉下来,便干嚎出口:“小鱼,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事,我待你不好,可我毕竟已经受到惩罚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你看看,我的孙子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奶奶啊!求求你,求你看在我养了你几年的份上,你饶了我吧!”
鳄鱼的眼泪说掉就掉,她自己跪着不算,还要将怀中懵懂的小孩放下,让他也跟着她下跪:“小宝,给叔叔道歉,虽然奶奶只养了叔叔九年,可这真就是你叔叔!”她知道要起诉她的人是江小鱼的父亲,她心里明白,这人看起来就是自己惹不起的样子,如果他真的要起诉,那自己铁定要再次面临牢狱之灾。她才刚和儿子团聚,她的孙子刚刚两岁多,她怎么舍得再次丢下他们!
贾木琴这一跪,把叶青徐和江小鱼都吓了一跳,叶青徐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他说:“你的小孩是宝贝,我的小孩就不是宝贝了吗?你起来,你不要道德绑架我的孩子。”
贾木琴坚持不起来,哭着说:“先生,那是你的孩子,可也是我的孩子啊!我养过他九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饶了我吧!您不能告我啊!”
周围人不明所以,听见她这话还以为是有什么情感纠纷,可见这两人的气质差距实在太大,完全扯不到一起的样子,纷纷嘀咕起来。
那边的侍者被叶青徐刚刚威胁一通,本就带着气,语带指责说:“先生,这位女士就算是做了什么错事,可她带着小孩呢!你就忍心让这小孩也跟着跪在地上?”
叶青徐是个文化人,不擅长吵架,冷着脸站在原地对于他人的指责无动于衷。江小鱼更是成长于那种环境,遇到委屈只会自己一个人缩起来,父子二人被人群的议论钉在原地。
*
万柯摇中午在里德欧有场交易宴,他进了一楼见人群吵闹便往那方向看了一眼,差点以为是自己过于思念那父子俩以至于出现了幻觉。还在揉眼睛,就听见了这侍者说的话。
他这暴脾气,瞬间涨了起来,两步快走到父子俩身前,将两人挡在身后,冷声说:“你那两个眼珠子长得要是无用便挖掉喂狗,她自己愿意跪在这里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是我们逼着她跪的吗?她不起来你们就去扶,再不起来就去报警,没办法处理是你们没本事!在这里逼我孩子原谅她?怎么?谁嗓门大谁就有理吗?”
尽管他说的是事实,可他语气太冲,强势意味太重。而因为同情弱者效应,人在面对力量不对等的情况时,会自然而然地站在弱势的一方,给予情感上的支持。
像现在这种情况,一个老妇带着一个小孩跪在两个大男人面前哭得不像样子,还又来了个更加强势的男人,便引得周围人也开始不忿。
万柯摇可不是好欺负的父子俩,睥着眼说:“贾木琴是吧?”他调查过小孩的过往,自是知道贾木琴和李寿平这两个人渣的情况。他早想出手找人算账,可叶青徐一直不让自己插手,说不关他的事自己能处理。可现在呢?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德绑架自己的孩子?青徐到底是个读书人,下手太轻太慢了。
“你现在起来的话可能还有几天与家人依依惜别的时间,你要是不起来,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你进去。”万柯摇语气淡淡,贾木琴却被吓得不敢动弹,她身边的小孩也哇的一声真的哭了出来。
“不是,好大的威风啊,什么叫送人进去?”
“到底什么情况啊?”
“这是法制社会吧?这人怎么跟个□□似的。”
见周围人帮着自己,贾木琴回过神了,嗷的一嗓子哭开了:“我帮你养了九年的孩子,你不感恩就算了,还要告我让我坐牢,你好狠的心啊!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他捡回家里,让他死了算啦!”
万柯摇懒得与她废话,抬眼示意跟在身后的特助朱明报警。贾木琴见这人竟然真的报警了,顿时慌了,起身就想抱着孙子走。
“拦住她。”万柯摇示意另一个助理。
那边的餐厅经理终于出来了,认出了万柯摇,战战兢兢上前道:“万,万先生。”
万柯摇无视他的存在,低头对着叶青徐缓声说:“你带着小鱼换一处吃饭,这里我来处理。”
叶青徐本想拒绝,又了看眼身后明显不在状态的江小鱼,还是同意了。
*
江小鱼坐在里德欧的贵宾室里,手里捧着叶青徐给他递来的奶茶。
朱明看着两人相似的面庞,又联想到了老板最近莫名的举动,心里有了猜测,笑着和叶青徐寒暄了起来:“好久没见你了,有二十多年了吧?”他问的是问句,可心里清楚得很,万柯摇跟机器人一般活着有二十二年了。
叶青徐点点头,对待过往的学友稍许有些不自在。
见他们俩聊着天,江小鱼放下手中的奶茶走到窗户边,低头给金戈发了个信息:师父,我刚刚遇见贾木琴了。
金师父的短信回得很快:在哪?她还敢去找你?她哪里来的你的住址?
江小鱼:我和爸爸在外面吃饭,正好被她遇上了。
金戈:没事,别怕,你爸要告她。后面的事你爸会和你说的,我就不插嘴了,反正你别怕,你是有家长的人了。
江小鱼看见这话止不住弯着嘴角笑了,恰好收到了亱莲的短信:刚到埃克诺。
附了一张照片,江小鱼点开一看,暖金色的秋天与翡翠般的湖水。
江小鱼:好漂亮,天空看起来很干净。
亱莲:等你下次放假,带你来这边看雪。
江小鱼抿着嘴笑,笑了一下,嘴角又抿了起来:我刚刚遇见了那个收养我的人。
亱莲:贾木琴?还是李寿平?
他果然知道……江小鱼气呼呼地打字: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亱莲:^^抱歉,叔叔偷偷调查了一下。她有做出伤害你的举动吗?
江小鱼打着字,明显犹豫地删删减减:她,她求我放过她,我爸爸好像要起诉她。
亱莲:你是怎么想的呢?想这么做吗?
江小鱼:我不知道,她怎么样其实我不关心,但我不想让爸爸伤心。
亱莲:那就不要理,让你的父亲去处理便好。也不要想那些事,只想着叔叔一个人就好。
摸不着了,这人就又开始话语调戏了,江小鱼的耳尖有点红:不要脸!
亱莲继续:^^要降温了,多吃一点,不然抱起来没肉有点膈手。
江小鱼涨红了脸,却想起了男人浑身饱满流畅的肌群,略显慌乱地动了一下,一不小心踢到了桌子。
叶青徐听见动静看了过来问:“磕到了吗?”
江小鱼连连摆头,憋着气将自己闷成了通红的虾子,啪啪打字骂:老流氓!不要脸!
刚发出去就听见门口有敲门声,朱明打开门,万柯摇走了进来。
朱明很识眼色地与叶青徐笑着告别,又特地对着江小鱼打了声招呼,随后退出门,将空间留给三人。
“贾木琴被警方带走了,我知道你那边已经走了法律程序,但你请的律师一般,我会让万氏的法律团队接手,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李寿平也一样。”
叶青徐对这个处理方式没有异议,要是能判死刑,他巴不得那两人能去死。
万柯摇说完,两人久久沉默。
江小鱼看着他们都尴尬,忍不住又把奶茶端了起来默默喝了一口。
万柯摇见状,高大的身子放松了一下,神色缓了下来说:“吃饱了吗?楼下有家特色菜也不错,要不要再去吃一点?”
江小鱼面对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摇摇头又连忙看向叶青徐。叶青徐的神色倒是挺平静的,起身说:“不麻烦了,一下吃太多了积食。”
万柯摇见竿子就上,忙说:“那就晚上再吃,晚上我带你们去吃。”
或许是同为父亲的缘故,叶青徐看见了万柯摇对待江小鱼时眼底的小心翼翼,想起了刚与小鱼相认时的自己,心里竟有些不忍。
他对着江小鱼招了招手:“小鱼,过来。”
江小鱼走了过去,听叶青徐对他说:“这是你的另一个父亲,你想认就认,不想认就不认。”
万柯摇一贯霸道,可听见这话怂的像个狗子一样无法反驳。
江小鱼看了看两个人,发现他俩都有些紧张的样子,他低下头,扣着手指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叶青徐见状回过神,语气里难掩心疼:“我们不做,不做,是爸爸不好,你慢慢想不着急,没事的。”
那边的万柯摇也围着他,沉声道:“不要紧,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父亲,你认不认的都不影响我怎么对你。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什么贾木琴李寿平,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他这话讲得又霸道,可眼底难掩忐忑。江小鱼静了一会,随后点点头,万柯摇便和得了赏赐般乐得找不到天南海北,笑着说:“好,好,你刚回国吧,累不累?包间里有客房可以直接休息,你睡会,晚上我们再去吃饭好不好?”
江小鱼摇摇头:“我想回家了,爸爸我们回家吧。”
叶青徐说好,起身便去拿东西。万柯摇神色虽然失落,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将两人送上车。
江小鱼从后视镜中看见了万柯摇久久伫立在原地的高大且沉默的身影,觉得世事简直奇妙。就在不久前,他还孤身一人为着生活发愁,可短短一个夏季,他有了爸爸,有了恋人,还有了父亲,还有了一些朋友。
*
秋季的天实在是好,老城区的梧桐全都挂了些许黄意,秋高气爽,叶青徐便没走城郊高速,而是从城中慢悠悠穿过,行在老道里。
江小鱼将头靠在窗沿上,吃饱了有些困倦,迷糊道:“爸爸。”
叶青徐看了过去,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嗯?怎么了?”
“想变成猫晒太阳。”
叶青徐失笑:“好,回家爸爸就给你在院子里铺个窝。”
路过一处拐角时,江小鱼却听见了什么动静一样支起了耳朵:“停车,我听见了小猫叫。”
叶青徐找了个地方停车,两人顺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女生。
“是你?”江小鱼有些讶异。
黄鹂本神色焦急地盯着树上,听见声回头,跟看见了救兵般眼睛亮了起来说:“江警官!快快!树上有只受伤的小猫!”
第076章 万柯摇的礼物
这是一株枝丫茂密的梧桐树, 阳光在风中的叶间,如金箔一般闪闪烁烁。
如此美丽的场景,树上却趴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奶牛猫。它气若游丝, 起先还能细细尖尖叫上几声,不然也不会让江小鱼听到。可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 它便叫不动了。
江小鱼顾不上和黄鹂说太多,在叶青徐担忧的目光中爬上了树。一看清这猫的样子, 他的心瞬间荡入谷底。
它的左前肢被齐根砍断, 断面血肉模糊,森森白骨外翻,鲜血汩汩流出将黑白的毛皮染成了暗红色。背部一道长达十几厘米的伤口, 从头顶一直划到尾部,伤口很深, 皮开肉绽, 鲜红的肌肉组织外翻,甚至能隐约看到肋骨的形状。
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流下,在树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它无力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呻吟, 能坚持到江小鱼来都已是奇迹。
江小鱼咬紧牙关,小心动作,尽量避开伤处将它揽进怀里。顾不上高度,从树上一跃而下。
叶青徐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 好在小孩落地时只踉跄了一下并未摔着。
“天哪怎么这么严重。”叶青徐捂着嘴巴,从未见过这种惨状。
黄鹂也像是被吓到了,不算白的肤色脸色煞白, 指着方向说:“前面不远处就有个宠物医院。”
江小鱼的衬衫被血染成了褐红色,他边跑边对叶青徐说:“爸爸, 我先过去。”
一路快跑将猫送进了手术室,江小鱼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段时间的这种事情似乎太多了。
叶青徐推着黄鹂跟了过来,看见小孩的样子,上前想给他擦干衣服上的血迹。
“擦不干净的。”江小鱼说,却没阻止他动作,扭头问黄鹂:“你怎么会在那儿?”
黄鹂手指比划着说:“我去医院体检,出来时看见那颗梧桐树觉得很好看,刚走过去就听见有猫在叫。”
上次见她时她穿着长裤,今日穿的是长度到膝盖上一点的裙子,江小鱼的目光跟着黄鹂手部的动作,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双腿上。比常人纤细许多,肌肉严重萎缩,双脚有些内翻畸形,脚掌无法平放在地面上,只能靠脚尖和脚外侧着地。
江小鱼移开视线,低声说了声抱歉。
黄鹂满不在乎,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儿,都十几年了。”
叶青徐用纸巾将小孩身上的血液擦干,问医生:“多久能出来?”
医生说:“要看猫有没有内伤,单纯的外伤缝合就快,要是有内伤……”他没说得完,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猫在急救室里一时半会出不来,待在这边也无用。这种事情处理得多了,江小鱼熟门熟路地缴了费,留了电话号码给医生。
黄鹂滑动轮圈往外走:“要是能救回来就好了。现在的人真是坏,我前几天还看见新闻了,有一只四肢被人砍断的猫,没救过来死了。今天就碰上了这只。”
医院门口有个用来减速的突起地块,江小鱼扶着轮椅把手,将她稍微抬起方便她动作:“没有办法的事。”
“警察都没有办法吗?”黄鹂盯着江小鱼问。
她的长相普普通通,眼睛不大不小,但很亮,很认真。绑着一个低马尾,蓝色的发圈毛绒绒的像是猫尾巴。
江小鱼说:“如果有办法,我肯定会第一个去抓。”
黄鹂叹了口气:“也是。”
叶青徐将车开了过来,停在两人身边问:“你住哪里?需要送你一程吗?”
黄鹂拎起挂在轮椅边的编织包,掏出相机说:“不用不用,今天天好,我还打算再拍几张风景照再回家呢。”
江小鱼和她互留了联系方式,答应一有猫的消息就会将最新进展告诉她,随后与她告了别。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将要落了,江小鱼没能变成猫晒太阳,只能变成猫洗澡。
叶青徐举着淋浴头背身在挑沐浴露,江小鱼黑漆漆的一团,盯着水流,举爪子拍。
叶青徐动作时水流会偏移,小黑猫盯着,四爪一蹦就去抓。叶青徐回头看见了笑得不行,举着喷头跟逗猫棒一般,把江小鱼溜得团团转。
洗完澡烘干完,叶青徐将香香软软的小煤球放到院中的篮子里,让他和猫狗们讲话。
“老大,猫闻见你衣服上的血味了,是不是又要有同伴了?”
江小鱼昂着脑袋点了一下:“如果它能活下来的话。”
他心里期盼着奇迹,而奇迹确实站在了他的身侧。在夜晚将睡之际,江小鱼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奶牛猫的内伤不重,已经稳定了下来。江小鱼松了口气,给黄鹂发了个短信说明情况。
国庆长假后的第一天,天很蓝云层很厚,一大早进了办案处,便见氛围肃穆。
又出了一个案子,受害人左手被齐齐砍断,一道深深的刀口从头顶划至尾椎,胸膛上被刀血肉模糊地划出了一个“D”字符号。
大会上,江小鱼看清现场照片的那刻,大脑中有一瞬间的愣神。
“我昨天遇见了。”他说。
金戈正和刑侦处的处长讨论着案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听见他这没头没尾的话问:“你遇见什么了?遇见受害人了?”
江小鱼将资料放回桌上,顶着一众探究的视线回:“我昨天遇见了这副样子的猫。”
金戈嚼了下烟丝,吐掉说:“案发现场在春和路,位置一致吗?”
江小鱼回忆了一下:“就在附近,救下那只猫后我将它送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简直无法无天!”刑侦处的处长一拍桌子。他叫赵长河,中等身高中等身量,警功履历漂亮。“从第一起案件到凌晨这起,短短几周时间已经出了四个惨案!你们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连凶手的一丝痕迹都摸不着?”
陆挽晖沉着脸色,他虽然在某些方面脑子有问题,可面对案件时人很沉稳:“死者身份各不相同,可都有同一个癖好,虐待动物。”他看了江小鱼一眼:“江警官之前说的理论能够站得住脚。”
赵长河也看了过去,他对于办案处的这群小孩一惯看不太上,可想起节前来巡视的亱书记,他手指敲了敲桌,说:“江警官还有什么看法?”
江小鱼顿了一下,说:“我看见刑侦那边目前将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第一起案件中的钢针来源上,的确,这么特殊的钢针不是普通人能够买到的,这个思路确实值得一查。但,”他话锋一转:“凶手既然敢用,就代表他根本无所谓钢针的来源被查出。”
“没错,”一位老警员沉吟道:“这人谨慎狡猾的程度在我过往办过的案中都能排得上名号,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他使用钢针,说不定就是故意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拖延时间。”
江小鱼站起身,在白板上迅速勾勒出几起案件的细节:“前三起案件中死者生前都有伤害动物的行为,第四起暂不确定,但作案手法极度相似,暂且当它也有关联。凶手能完整剥下人皮,其解剖学知识非同一般。更关键的是,他是从什么渠道得知这些人虐待动物的行为的?而且得知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案发当晚就迅速实施了所谓的惩罚。”
他缓了口气:
“这些施虐者从弱小生命对他的恐惧中获得扭曲的快感,这是一场秀,他们渴望等到别人的认同和崇拜,他们需要‘观众’和展示平台,所以极有可能,他们有着一个暗网,直播自己虐待动物的过程。而凶手也在里面,所以能对他们的动态了如指掌。”
江小鱼的这段分析角度独特,思路清晰犀利,一语中的。不仅让刑侦处的几人陷入沉思,也让金戈感到诧异,诧异这猫崽子是不是突然之间开了窍。
“江警官的思考方向不错。”赵长河难得没反驳,觉得办案处的这群吊车尾有了可取之处。
金戈从江小鱼身上收回目光,手里夹着一只笔,嘟嘟点在纸上思考着说:“我们分头行动吧,刑侦处去前线寻找物证,办案处去找案件的共同点。我去申请搜查令,让我们搞清楚这些死者的手机里,是否有着什么暗网联系。”
*
忙碌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等江小鱼想起拿手机看时间时,已过了下班的节点。
他赶紧准备给叶青徐打电话,解开屏幕却看见对方早发了信息:爸爸晚上要和客户吃饭,拜托了别人去接你。
江小鱼连忙回复:我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去,不用麻烦别人。
说是这么说,可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叶青徐送他上下班,乍一无人来接了,他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结果刚走到机关大门门口,就看见一辆加长轿车停在路边,车门处斜倚着一个人,身形修长五官俊美,气质清贵脱俗,不是亱莲是谁。
男人弯着眼睛:“我还在想江警官要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找人了。”
江小鱼的眼睛亮了亮,快步走上前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亱莲嘴角微勾:“刚落地,听见叶先生说你没人接,便自告奋勇过来了。”
这人的样貌气质实在出色,就连一些见惯了风浪的老警察都忍不住看了过来。江小鱼感觉到了不自在,推着亱莲上车:“那我们走吧。”
开车的司机不是燕飞浪,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刚上车时江小鱼板板正正坐得离亱莲老远,可随着挡板的升起看不见司机了,他就支棱了起来。
猫儿瞳又亮又闪,悄悄往亱莲那边挪。
亱莲大腿交叠,手肘支着车窗沿,看这小家伙想要做什么。
江小鱼摸到了亱莲搭在座椅上的另一只手,手指点了点,竟问:“你现在是我的媳妇猫了吗?”
这小东西拧巴的时候拧巴,直白的时候直白的吓人。亱莲失笑,没去纠正他不是媳妇猫而是老公猫,应了声:“是。”
江小鱼便和得了糖一般,心满意足地握着亱莲的手指乖乖坐正了。
就这?没了?
亱莲挑了下眉,微微用力,夹紧了自己的手指。
江小鱼只觉指缝间被亱莲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钳住,十指交缠,他的心砰砰直跳,面上一热,不由自主地瞄了亱莲一眼。
亱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波光潋滟,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坏心眼地又捏了捏江小鱼的手,白玉一般的指尖不安分地在他掌心打着圈。
江小鱼红着脸拽回手指,小声嘟囔着:“你做什么?”
“我做了什么?”亱莲懒懒地拖着声调反问。明明是这小家伙主动过来撩拨他,拉他的手,完了竟还无辜地问他在做什么?
亱莲凑近,正打算不再克制自己,咬他通红的耳尖,就见他跟个清醒过来了的兔子般,指着车窗外说:“能不能停一下,我去看昨天救回来的猫。”
真会扫兴。
亱莲无奈直起身,按下挡板吩咐司机停车。
*
那只猫只剩下了三条腿,打着点滴,浑身裹着纱布。它眼眸微阖着,却不似睡眠,更像是因虚弱和痛楚而不得不眯起,身体也不时轻颤一下,仿佛噩梦依然萦绕不去。
“它背部的伤口很深,整整缝了上百针。”医生捧着记录夹写着东西:“但好在内脏没受到什么伤害,求生意志也很强,应该能够熬得过去。”
江小鱼手指插在笼子缝隙里,低声安慰笼中的猫:“你很坚强,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有放弃希望。”如果不是它用力发出的求救声,或许根本没人能听得到,那它就会默默死在了那棵树上。
“就喊你大力吧,不叫你三条腿了。”江小鱼说。
亱莲对他简单粗暴的命名方式早已知晓,可听到这儿还是忍不住挑眉。他看着江小鱼认真沉静的侧脸,半眯着眼想,江小鱼既然是叶青徐生的,那他应该也有能生小孩的能力?
他不曾期待过后代,此时却想着要是两人以后有了孩子,名字可一定不能让江小鱼来取,不然很有可能取出个什么小黑小白的称呼来。
不得不说,亱莲不愧是被万柯摇骂是披着虎皮的臭狐狸,足够深谋远虑,一嘴就道破了真相。
*
似乎是听到了风声,松市最近的虐猫虐狗事少了许多。而之前的四起案件被彻底证实了有着共同点,如江小鱼所猜测的那样,凶手在照搬施虐者对动物的所作所为,对他们实施相同的惩罚。
警局那边也根据死者手机上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一个有着好几百人的施虐者群。可就在警方想要埋伏进群里寻找线索时,群突然就被解散了。
而刑侦那边关于钢针的线索也一直在寻找,终于翻出来了出售者是制钢厂的一名员工,个人偷偷接单按照雇主的要求做东西。可因为交易本身就见不得光,他与买家一直线上交易,不清楚对方姓甚名谁,对方收货地址也是荒屋,甚至连他的交易账号都查无此人了。
饶是加再多的班也寻不到线索,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一连工作了半个月没得休息,江小鱼家的院子终于在他久违的休息日里收整完毕,猫猫狗狗有了待的地方,叶青徐便打算动手设计屋内。
他抱着小黑猫,走到院内刚移栽的玉兰树下。树上被拴着一个小小的秋千,里面铺着柔软的猫窝,那是他给江小鱼准备的晒太阳的地儿。
“爸爸画会设计稿。”他摸摸小黑猫的脑袋,将手上的橘白小猫玩偶放在江小鱼身边,随后在树边的石桌上伏案工作。
江小鱼蜷在柔软的秋千猫窝里,绒绒的黑色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一只猫脚从秋千网眼中漏了出去,粉粉的爪垫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垂在叶青徐的头顶。
叶爸爸伸手一捏,就能听见小孩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抿着嘴笑,听见院门外有人按响了门铃。
叶青徐起身去开门,看见屋外停着一辆被系着蝴蝶结的布加迪奇龙。
两个西装笔挺的人拿着运单笑盈盈地问:“请问是江小鱼先生吗?”
叶青徐沉着脸,像是知道了什么:“我是他的父亲,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两人看了眼信息确定了一下,随后说:“叶青徐先生是吗?您好,这里有一辆车,是万柯摇先生送给江小鱼先生的礼物,需要您签收一下。”
叶青徐看着被系着硕大蝴蝶结的车,正在头疼要怎么办,就看见小黑猫踩着猫步好奇地漏了个头。
“爸爸,你又买了车吗?”
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叶青徐没有回话,而是想通了一般对着两人说:“拿过来我签字吧。”给孩子的东西,不收白不收,这是小鱼应得的。
那两人也松了口气,连忙笑着将运单递给叶青徐:“您在这里签就好。”等叶青徐签了字,又将钥匙交给他:“车子的保险与牌照都已一并上好,可以直接使用。”
叶青徐谢过两人,见他们走了,这才将江小鱼抱了起来说:“这是……万柯摇给你买的。”
江小鱼被他放在了尼斯蓝色的车盖上,有些懵地对叶青徐说:“可是,我不会开车啊。”大学时就有许多同学开始考驾照,可那需要花钱,而且江小鱼也不觉得自己以后能买得起车,便一直没学。
他爪子在引擎盖上扒拉了两下,觉得这车长得很好看但是自己用不上:“爸爸,要不你给他退回去吧。”
叶青徐反而是觉得这就是小孩的东西了,打开车门将猫放进驾驶座,淡定道:“礼物怎么能退呢,你也大了,学学车也好,以后爸爸工作没时间接你的话,你可以自己开车上下班。”
江小鱼在真皮坐垫上踩了踩,有些局促道:“可是这个车子很贵吧?这样收下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按理来说整个万家都该是你的。”叶青徐冷笑,他看开了,对方送多少他收多少,这是小鱼应得的。
“这又不贵,你上班开开就行,开坏了就让万柯摇再换。”千万的车,被叶青徐哄骗着说不贵。
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可我不会开车啊。”小黑猫急得团团转。
“很简单的,爸爸带你去报个名,找个私人教练几天就会学好的,车子都有辅助系统,就跟开玩具车一样,不难的。”
叶青徐想得乐观,可他完全不知道这孩子在开车方面是遗传了谁,笨到教练顶着红包的诱惑都能将脸憋得成了猪肝色。
第077章 练车考驾照
江小鱼在驾校的私人教练被他笨的憋成了内伤, 金师父也差点被他气成死猫。
金戈知道江小鱼在学车,特地趁着午休开了局里的小破桑塔纳陪着猫崽子练,结果这小子当天就一脚油门把刑侦处的大门给撞烂了。
赵长河怒斥:“金戈, 你就是对我们刑侦处有意见也不能让自己的徒弟开车撞我大门吧?”
金戈板着脸,推开车门从副驾驶钻了出去冷声道:“江小鱼, 你给我下来!”
江小鱼开车本就提着心脏,被他这黑脸一吓, 嘴巴抿得紧紧下了车:“我说我不开, 你非要我开。”
金戈没好气:“我知道你能把油门当刹车踩啊!啊?我怎么说的?两只脚,两只脚!你是独腿啊!啊?你用一只脚踩三个地儿?”他头皮发麻,第一次遇见人一只脚又踩离合又踩油门还想着踩刹车。“你这还是警察!你怎么考的?怎么拿的毕业证?”
江小鱼有爸爸了有媳妇猫了, 脾气被养得见长,敢顶嘴了:“你去问学校, 你问我干吗?”
金戈吹胡子瞪眼, 撵着江小鱼就走。
那赵长河还站在原地等着金师父教训罪魁祸首呢,就见这两人把肇事车辆丢在大门前,一个追一个,全都跑了。他猛地琢磨出不对劲了, 怒吼道:“金戈,你他大爷的给我滚回来!”
滚是不可能滚的,金戈吃着从黑猫崽子那里搜刮上来的零食,翘着腿说:“我是教不了你了, 你还是去找你的教练吧。”
江小鱼撇撇嘴小声说:“我又没让你教,是你非要教。”
“你再说!”金戈作势要打,江小鱼虎着脸起身就走。
下了班, 他坐上叶青徐的车,这才委委屈屈地说:“爸爸, 我不要学车了,我用不上。”
叶青徐觉得自己的小孩肯定是顶好的,又聪明又有爱心,可人无完人,最起码在江小鱼学车的这件事上,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好在还有个亱莲……
媳妇猫温文尔雅地坐在江小鱼的副驾驶,不仅不慌,还能喝茶哄道:“对,不要急,我们慢慢来。叶先生应该给你报个自动档的,手动档多累啊。”
江小鱼神情紧绷,明明长了那么长的腿,却偏偏觉得够不到脚刹一样,将身子死死贴着方向盘。
车子一步三熄火地开在山路上,燕飞浪和柳青青都在旁边磕着瓜子看热闹,只有陈一曲拿着手帕擦汗:“这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还是让爷下来吧,我老命一条,我去陪这笨东西练。”
亱莲见小家伙实在紧张还有些丧气,让他将车停了,捏着他的脸颊转向自己问:“怎么了?”
江小鱼从没觉得自己笨,他九岁进了福利院才开始正式上学,都说他是吊车尾,可他在校的分数都是自己控的。他不参加社会实践不去赚多余的学分,将自己的分数控制在中流水平后,就偷懒和学校的流浪猫待在一起。
毕竟他打小就知道,太过突出的人会引来更多的关注,所以不多不少,能及格就好。
可他现在却忍不住怀疑了,变成猫团在驾驶座上:“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教练都不想收爸爸的红包了……”
亱莲失笑,将他抱起:“人总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就像叶先生不会做饭一样,你也不会开车,这不奇怪,也不是笨。”
江小鱼缩在男人怀里,眨巴着猫眼抬头看他:“那你呢,你有什么不擅长的事情吗?”
亱莲一时语塞,眼神飘忽,在江小鱼越来越狐疑的眼神里润了润嗓子说:“叔叔也不擅长做饭。”假话,他年轻时被送去军事基地待了两年,做过的饭是得过队友好评的。
江小鱼还有点不信,眼睛半眯着问:“真的?”时间久了,他察觉出了,这老东西一旦开始自称叔叔,讲的话就不太能信了。
亱莲捏着江小鱼的肉耳朵,狠狠亲了两下猫爪爪:“真的不能再真了。”
“脏死了!猫在地下走过!”江小鱼炸着毛抽回爪子,跳回驾驶座开始红着脸喵着骂人。
一连学了一个多星期,天天早起晚归地学,总算有了一些进展。叶青徐送小孩去考科目二,神色竟有些激动,感觉人生中的某一处缺憾被填满了。
“加油,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
江小鱼硬着头皮笑了笑,几乎同手同脚地进了车管所。
非考试人员不能进,叶青徐待在车旁等着小孩考试完出来,就发现自己身边鬼鬼祟祟地站过来一个人。
他冷着脸往旁边走了两步,万柯摇腆着脸跟上:“怎么样了?”
叶青徐实在不想理他,可江小鱼这破烂一般的开车能力让他简直忍不住纳闷问:“我俩都会开车,为什么这孩子学个车这么难?我当年科二科三都是一把就过了,还是一群人练车,都没教练教的。”
万柯摇神色一僵,没敢说自己高中毕业的暑假考了五六次科目三,老头的车都被他撞烂了好几辆……
叶青徐狐疑地盯着人瞧,万柯摇被他看得心里既激动又心虚,担心自己高大光辉的形象受到影响,坚决不说孩子这是遗传自己。
过了一会,陆陆续续有考生走了出来,见江小鱼丧头搭脑地也出来了,叶青徐心里一咯噔:“宝宝,这是怎么了?”
江小鱼垂着脑袋,觉得自己丢人:“我倒不进去……这车和训练的时候用的车不一样……”
叶青徐看小孩这样心疼了,揽着他的胳膊安慰道:“没事儿,一个驾照考试而已,找时间再考就是了。”
万柯摇也附和:“对,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学不会爸爸给你找几个司机。”
他这声爸爸自称的自然,叶青徐耷拉着脸,没在小孩面前给他难看。
江小鱼这才注意到了万柯摇,偷偷瞧了一眼叶青徐,见他无恙才和万柯摇打了声招呼:“万先生。”
万柯摇对他的称呼虽有失落,可很快便提起精神,笑着说:“我带你们去吃饭吧。”
叶青徐本不想答应,可这老东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他,小孩也一副眼神漂移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整得他像个只会唱红脸的坏家长,他板着脸说:“走吧。”
万柯摇说是带他们去,一听叶青徐同意了,直接拉开了人的副驾驶门就坐了进去,隔着车窗让自己的司机开着车先回去。
叶青徐对他这不要脸的样子简直无语。
吃饭时叶青徐去了趟卫生间,万柯摇给父子俩切着牛排,切好后放在叶青徐的座位上,对江小鱼说:“我教你开车吧。”
江小鱼愣了一下,下意识摇摇头:“谢谢你,我还是自己慢慢学吧。”他心不在焉地扒拉着万柯摇给他切得牛排,心想媳妇猫也会教自己的,虽然收效胜微……
叶青徐不在,万柯摇就很是靠谱,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又回来了,沉着声说:“我有经验,肯定能教好你。”毕竟当年他科二科三加起来挂了有十次。
他的样子实在严肃,令江小鱼有些信服,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那就麻烦您了。”
还是儿子好哄,万柯摇嘴巴差掉笑烂,嘴角的弧度压不下来一点。
要不怎么说学东西还是得有有经验的人带着学得才快呢,万柯摇自己经历过,教导起来得心应手,江小鱼折磨了那么些个人,竟然在短短的两天内,就被万柯摇教会的七七八八了。
小孩崇拜的目光让万柯摇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打了多少胜仗,赚了多少钱都没此刻来得有成就感。
原来教导孩子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他开着车回家,想到了什么,又敛了笑。如果不是蒋风花做的那糊涂事儿,他的小孩应该被千疼百宠着长大,他会教他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在起浪时带着他去冲浪,在落雪时带着他去滑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体验过,一个人辛苦地长大。
万柯摇将跑车顶棚降了下来,让凉风吹在脸上打掉心中烦躁。知道那父子俩都不喜烟味,他最近在戒烟戒酒,此时心里起火他便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含了半晌,还是暗骂了一声,没点火直接丢掉。
蒋风花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对她做些什么,可寺潇山,他不打算再放过。
*
江小鱼的科二终于过了,亱莲陪着他在山路上练习科三,对这小家伙突飞猛进的驾驶技术感到些许吃惊,坐在副驾上看着他放松了许多的驾驶姿势,忍不住笑问:“怎么突然开窍了?”
江小鱼两眼亮闪闪,摆明了心情很好:“万先生教了我,他很厉害,讲了几下要点我就知道了。”
亱莲挑了下眉:“是吗?真是看不出来呢。”万柯摇那性子还能耐心教人?
江小鱼没听出亱莲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一脚离合踩死减速停车:“我觉得我这次能过科三了!”他之前挂了两次,但这次他觉得可以。
亱莲捏了捏他白生生的耳尖,语气慵懒而撩人地哄着:“我们小鱼真棒,考试过后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他凑近江小鱼的耳畔,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敏感的耳根处,引得青年微微颤栗。
“奖……奖励?”江小鱼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脸颊渐渐染上红晕。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瓣,眼神闪烁着羞涩还有一丝期待。
从小到大他没获得过什么奖励……金戈虽然会在自己的考试名次不错时说上一些鼓励的话,但他是个大老粗,最多只会带江小鱼去路边吃串烧烤。
“嗯,奖励。”亱莲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从江小鱼的耳尖一路滑到侧颈,“想要什么都可以。”
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仿佛裹挟着蜜糖,甜腻中又透着致命的诱惑力。他一边絮语,一边故意用指腹摩挲着江小鱼颈侧跳动的动脉,像在撩拨琴弦般挑逗着江小鱼的神经。
江小鱼只觉得浑身酥麻,像有一股电流从亱莲抚摸的地方直窜而下,激起一片红潮。他下意识地仰起头,想要躲避男人的挑逗,却反而将脆弱的咽喉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
“随、随便吧,什么都行……你别摸了,好难受。”江小鱼央求着,声音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软糯,眼角染上了绯色,湿漉漉地看着。
亱莲眸色渐深,轻嘶一声,觉得自己没克制住,已经过了火。他收回手,正人君子般正襟危坐:“上次的小猫玩偶喜不喜欢?那是一个系列的IP,给你再买一墙好不好?”
他的态度变化之快,让江小鱼一头雾水,呆呆地眨着眼睛,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亱莲在说什么。
“小、小猫……玩偶?”江小鱼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哦,就是上次你送我的那个啊……橘白色的,还有黑的,挺、挺可爱的。”
他的语气依旧软绵绵的,脸颊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说话时的模样看得亱莲又是心软又是心痒。怎么会有人能顶着一张这么俊帅的脸蛋,做着这么可爱的事情?
“嗯。”亱莲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讲了一些自己都觉得是废话的废话:“就是上次我送你的那个。”
两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亱莲狡猾且恶趣味,总是想去撩拨江小鱼。撩拨完了,又觉得自己年长,江小鱼太小,所以又总是自持着。
他忍得辛苦,可江小鱼却觉得媳妇猫的态度若即若离,虎着脸蹲在一群毛绒绒面前问:“你们说,这只猫这个样子是怎么一回事?”
猫狗们可太会了,纷纷道:“还没到季节呢!猫/狗们的发情期是在春天呀,那只猫应该是想先打个标记,等到春天的时候,老大再去追求就好啦。”
“对!狗还没被嘎蛋的时候遇见小母狗,它们就是这样的呢!留下尿液,勾引一下然后就跑,其实就是喜欢啦!”
“是哦,天气要凉啦,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一群被嘎了蛋的东西在这里伤怀春秋,想念着自己曾经的放荡。
江小鱼板着脸点点头,觉得确实是这个样子。
亱莲:……这可真是要命。
*
一场秋雨后天降了几度,梧桐叶被雨,被风打在地上,被车,被人踩得破烂。
蒋风花看着,觉得自己就和这落在地上的叶子一样,遭人嫌弃。这段时间她天天以泪洗面,若不是时常有阿大偷拍的照片解解相思,她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才好了。
万千里的精神倒是好了一些,虽然意识仍旧混沌,但竟能认识人了,不怪万柯摇夸张说是医学奇迹。卷毛老猫将头往蒋风花的腿上搭了搭,对着她拿在手上的照片喊了声:“宝宝。”
蒋风花拿着帕子擦泪:“你是不是也想小鱼了?你比我幸运,人家不厌恶你。”她摸了摸老猫羸弱的身子,喃喃道:“我让阿摇问了问,要是小叶和小鱼能接受,就把你送过去好不好?让你看看孙子。”
万千里似是听懂了,唔了一声,可眼神里有着对妻子的担忧。
“我没事,这是我的罪过。”蒋风花说着又是伤怀:“只愿我赎罪的日子不要太久。”
被蒋风花和万千里念着的江小鱼终于拿到了驾照,开车上班的第一天,他心里直犯嘀咕:“爸爸……我要是撞到人了怎么办?”
叶青徐给他将吃的喝的放进副驾驶,安慰道:“开慢一点,走城郊那条路,不会撞到人的。”
江小鱼的心里直打鼓,又觉得自己不能过度依赖爸爸,都这么大的人了,是可以自己开车上下班了。他战战兢兢松了手刹,在叶青徐欣慰的眼神里驶上路。
他原先还担心自己会被抢道会被人按喇叭催促,可一上路,路上的车辆全都离了他八百米远,别说抢道,就是跟在这车后面他们都觉得胆寒。
副驾驶上陪着新手老婆上路的老公哆哆嗦嗦说:“你离前面那辆车远一点。”
“干啥?哦,贴着实习标呢,也是个实习车。这啥车型啊?这蓝色好帅啊!”
老公见她一脚油门还想追上去看,差点没被她给吓死:“你离他远点啊啊啊,什么实习不实习的!撞上这车咱家这辈子穷困潦倒!你个败家娘们你给我离他远点!”
一无所知的江小鱼提着心一路开进单位,这才松了口气:“好像是不太难,江小鱼,你可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孩子气地握着拳给自己鼓励,拎着副驾驶上的便当包下了车。
单位的停车场里,大多都是价格十来万的商务车,好一些的是文职开得三系、B级之类的,乍一下来了这么辆车,是个人都忍不住看。特别是当看清了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谁时,真的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办案处的人吧?”
“是,好像叫江小鱼,不是,这也太高调了吧?刑侦处的陆挽晖家世那么好也不敢开这车来上班啊,这人什么背景?”
“我看要完,迟早被领导谈话。”
江小鱼没太听清,只知道他们在议论自己,但他没当回事儿,一方面是他习惯性地屏蔽他人目光,一方面是觉得这车是他的……另一个父亲送的,他爸爸都说了,就是一个普通的车,不贵,开着上下班就行。
江小鱼没被爸爸养大,这个年纪了倒是乖乖听人话,一点叛逆期没有,对爸爸的话深信不疑。
沉浸在自己开着车顺利进入了单位的激动心情,提着便当包脚步轻快地进了办案处。
第078章 纪检上门
江小鱼一脚踏进屋门, 就见张庞庞坐在工位旁,十指交叉撑着下巴,表情严肃。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 略低下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张庞庞松了手,先是注意到了江小鱼的穿着:“你这夹克好看, 就是太贵了。我妈上个月看秀场视频还说我要是能减减肥就咬咬牙给我买一件。”讲完他又苦恼地扯过桌上的资料:“我跟的那个案子缺少关键证据,刑侦那边也不敢打草惊蛇, 我就想变成猫去那几个嫌疑人的家里找, 但处长不给。”
自从经历了周旭和蒋飞的那两个案子,江小鱼对于用猫身埋伏办案的情况已经有所警觉,知道不能仗着自己变形人的身份投机取巧。毕竟这个世界上的能人异士太多, 太过松懈,一搞不好就真的会伤到自己。
“我觉得你还是听领导的安排吧。”江小鱼给他递了瓶饮料, “前段时间虐猫虐狗的事情多, 虽然最近消停了,但万一你变成猫时被那些人抓了……太危险了。”
张庞庞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正因如此才更加烦恼:“可是你说,咱们的办案能力本就不突出, 如果猫形都不能用,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哎,搞不懂咱们这部门,尴尴尬尬的, 还不如只处理普通的民事案件和微案呢。”不是他自己贬低自己,只是他们这个部门的整体业务水平和隔壁刑侦处确实没法比较,人家那是实打实的精英。
他以为江小鱼会和以往一样, 垂着头自己做事不讲话,谁知却听见他说:“我们只是经验少而已。”
江小鱼没什么比较的心思, 他当警察的理由一如既往,想要保护动物权益。
“即使在人类的刑事案件上我们的破案效率比不过他们,但这个部门也有它存在的意义。”他从不觉得办案处最常处理的动物微案拿不出手,更不觉得人的生命就比动物来得高贵,“会有那么一天的,虐待动物的行为也会入刑。”
他的眸光很清澈,将张庞庞看红了脸去,嘀咕说:“哎呀,我知道,我就这么一说,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吧。”
这是一条艰辛且漫长的道路,但总有人在为之努力。
两人讲完话没多久,江小鱼就在几起案子的卷宗中查到了一丝疑点。
第一起案件,被钢针穿心的死者,对应着猫妈妈和猫哥哥;
第二起案件,剥皮案的肉店老板,对应着实验比格犬;
第三起案件,四肢都被砍断的死者,对应着同样死状的流浪猫;
而最新的这起案件,死者的死状对应着左前肢被切断的奶牛猫大力。
前三起案件中的受害动物均已死亡,与之对应的人命案发生的时间间隔也极为紧凑,短则数日,长不过一周。
最近的这个案件里,因为自己的介入导致受害猫大力被成功抢救,而紧随其后的人命案便也戛然而止。
凶手是打算就此收手,还是在等待风声过去?还是因为直播群被解散,切断了他获取虐猫信息的渠道,才导致了人命案的突然中断
又或者,凶手是在等待大力的死亡?等待完成一整个闭环后,他才会继续进行下一轮杀戮?
想到这里,江小鱼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给宠物医院打了电话,询问奶牛猫大力的情况。
接电话的是个护士,“您等等,我去看一下。奇怪……”她嘀咕了一下,随后问身边人:“这只笼子里的奶牛猫呢?手被切断的那个。”
听到那人也不清楚,护士忙说:“先生您别急,我们马上去找。”
江小鱼却坐不住了,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匆匆往门外冲去。或许是得益于肾上腺素的飙升,他操着破烂的驾驶技术竟是一路顺利地停在了宠物医院门前。
一个急刹,他径直奔向医院大门。
“那只奶牛猫找到了吗?”他问医院前台。
前台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起身说:“您别急,我去问下今天值班的护士。”
江小鱼没等她,脚步不停就往大力原先待的笼子里去,那里空空如也,打完的点滴瓶还挂在笼子上面。
他心中一沉,正打算打电话给金戈说明他心中的猜测,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江警官?”
江小鱼回头,发现是黄鹂。她坐在轮椅上,腿上躺着包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奶牛猫。
护士也跟在身后,看见江小鱼后她松了口气:“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这位女士早上来看望奶牛猫,医生便将它抱出去去做检查,所以我一时没能找到。”
江小鱼摸了一下口袋:“我手机落在单位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黄鹂:“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怎么会有空来看它呢?”
黄鹂将腿上的猫小心递给护士,划了两下轮椅往边上靠给人让开位置:“我工作性质特殊啦,这几天没活就偷摸出来看看它。”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黄鹂嘿嘿笑了一下:“说出来怕你害怕……不过你是警察,应该不会这样。我在殡仪馆工作,遗体化妆师,听说过吗?”
江小鱼知道这个职业,但他从没接触过从事这个职业的人。
黄鹂捶了捶自己因长期无法下地行走而肌肉萎缩的腿:“虽然有点恐怖,也不太体面,但我是残疾人嘛,能有这么份工作也是很幸运了。”
江小鱼说:“承载生者哀思,守护逝者尊严。这份工作很厉害,你也很厉害。”
黄鹂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禁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警察,对方的眼神真诚而坦荡,没有一丝勉强或怜悯,只是单单叙述着事实而已,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尊重。
“你是个很好的人。”她弯着眼睛笑。
江小鱼转身去找医生:“它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恢复的还不错,再过十天半个月的精神就会好许多。”
江小鱼将指尖伸进笼子里。奶牛猫很虚弱,但它知道这是救了自己的人,抬头轻轻咪了一声,将颊腺往江小鱼的手指上蹭了一下。
“乖猫。”江小鱼轻轻点了回去,想问医生它现在能不能出院,放在这里他有些担心凶手会来。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蹲守的好机会,便收回手指说:“前几天缴的费还够吗?”
“我让前台查一下,应该是够的。不够也没事,出院时再结就好。你是警察嘛,总不会跑单的。”
黄鹂也笑着说:“就是,警察若都没有信用,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出了医院大门,江小鱼撕下车窗上的罚单有点苦恼:“原来这里不能停车吗……”
黄鹂在他身后:“哇,这是你的车?”
江小鱼点点头:“你往哪走?我送你?”
“这不太方便吧?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江小鱼将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只觉这个人真的很轻,八十斤估计都没有。
黄鹂看起来有点羞涩:“太麻烦你了,你让我自己慢慢挪上去就好的。”
江小鱼给她拉过安全带:“没事,这样快一点。”
将黄鹂送回殡仪馆,江小鱼重新回了办案处。早上他来的早,停车时空间大,停的就还算顺利。现在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只有中间夹着一个小车位。他来来回回兜了几道圈,左扭右扭就是进不去,急得满头是汗。
从外头出警完回来的陆挽晖叼着根烟,看他这操作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来来来,你下来。”他冲着江小鱼招招手让他下来,随后自己坐上车。
江小鱼站在旁边学习他怎么停。
其实刚上大学那会,两人的关系还挺不错,毕竟师出同门,江小鱼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和人吵不起来。
陆挽晖两下就将车停好,把钥匙丢给江小鱼:“菜就多练。”
江小鱼也没反驳,和他说了声谢谢就打算走。
“哎等等,你出去干嘛了?师父呢,你看见他了吗?”陆挽晖追上来问,看着有些想搭话的样子。
“我出去看猫,没看见处长。”
“哈?这几天案子这么忙,你们那还在抓猫救狗吗?”
江小鱼听着就不太快活,虽然他不是去抓猫救狗,可如果小动物真的需要救助,难不成就因为要忙人的案子就不管它们了吗?
“没有。”他板着脸,还是决定和他说自己的猜测:“第四起案子隔了这么久凶手都没再动手,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在等这只猫死,完美闭环后,他才会进行下一步。”
陆挽晖沉沉吸了口烟:“不无道理,也是个方向,我让人去宠物医院蹲一下。”
*
下班高峰期,天又黑车辆又多。江小鱼开着起速阶段比飞机还快的跑车,用着二十码的速度在路上龟挪。
一路到了家门口,他死死板着的脸才松了许多,看见叶青徐和万柯摇都站在门口。
一个高些一个矮些,两人站在路灯下,齐齐张望着路口。那一瞬间,江小鱼说不清自己心底涌上的感觉是什么。
他跟着叶青徐的指示,在路边大大的白框里停好车,下去就听万柯摇说:“我就说位子要画大一点吧,小孩好停。”
叶青徐难得没刺他,笑着接过江小鱼手里的便当包:“饿了吗?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粉蒸肉。”
他用的做,而不是买。江小鱼头皮有点发麻,担心会在桌上看见焦炭。
焦炭没看见,倒是看见了一只焦炭一般的卷毛老猫。
江小鱼怂怂看看相处气氛依旧冷硬的两个爸爸,默不作声变了猫形跳到卷毛老猫身边,拿头抵了抵。
卷毛老猫睁开眼,浑浊的眼神里有了些神采:“宝宝,猫是爷爷。”
江小鱼咪了一声爷爷,被万柯摇抱起:“别理他,他老年痴呆。”
卷毛老猫还没讲什么,叶青徐板着脸一撂筷子:“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尊老爱幼,你这是给小孩做榜样吗?”
万柯摇高大的身子一缩,将小猫放进桌子旁的宝宝椅里:“好,好,是我错。”他扭头冲着小猫眨眨眼:“听爸爸的话,不要学大爸爸。”
江小鱼有点尴尬,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自然,没看见叶爸爸的脸都快拉地上了吗……
叶青徐将餐盘放在小猫面前:“吃吧。”
江小鱼回头看了眼趴在沙发上眯着眼假寐的卷毛老猫,万柯摇注意到了,说:“他吃过了,他一天能睡二十五个小时,你吃你的,不用管他。”
两个大人不讲话,没共同语言般都只顾着给江小鱼夹菜。小黑猫的嘴就那么点儿大,左边啃一口还没啃完,右边就又来了口,他忙不过来,小肚皮撑得鼓起,有些委屈地撂爪子推碗:“我吃不下了。”
万柯摇的基因药剂终于生效,能听懂小黑猫讲话了,又夹了一筷子粉蒸肉:“再吃点吧,好吃吗?大爸爸腌了一下午才蒸上的。”
江小鱼这才知道这菜是万柯摇做的,看着男人一脸讨好与高大形象完全不符的样子,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叶青徐。
叶青徐本被这狗皮膏药黏得烦躁,看见小猫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好笑,给他擦了擦嘴:“去和猫狗玩吧。”
江小鱼得了赦一般跳下椅子,离了这气氛怪异的两人。
院子里,猫狗们三三两两团在一起玩,看见江小鱼出来了亲昵地蹭了过来和他打招呼。
江小鱼挨个回蹭,抖了下短尾巴,刚准备往秋千上蹦就听见媳妇猫在院门外喊自己:“江小鱼小朋友。”
小黑猫四爪一蹦就往院子外跑:“你下班了?”
天凉了一些,但亱莲似乎并不怕冷。穿着一件浅色的丝质衬衫,袖口挽着露出青筋虬起的小臂,带着对猫的致命吸引力。
“你不冷啊?”江小鱼嘟囔着,直起身在男人的裤腿上磨爪。
亱莲轻笑着将他抱起,吻了吻他的耳尖:“一想起你血液便是热得,又怎么会冷?”
这没脸没皮的老东西,对着一只猫都能讲胡话!江小鱼红着脸拿爪子堵他嘴,却被咬了一口肉垫。
他炸着毛,扭头就去咬人手臂上的青筋,含含糊糊放狠话:“你穿这么少,冻感冒了可别找猫!”
亱莲嘶了一声,声音轻道:“很痛哎。”
他反应不似作假,江小鱼讪讪松口,看着男人手臂上的牙印,拿爪子给他揉了揉,揉了几下就心虚抬头,对上他戏谑的目光。
低头又咬:“你皮怎么这么厚!”
亱莲实在忍不住笑,将他抱进怀里狠狠揉了两下:“好了,叔叔要回家了。”
江小鱼被他搓得手爪乱翻,听见他要走了又有点失落,耷拉着耳朵说哦。
“怎么?舍不得叔叔?”亱莲笑眯眯地问。
他以为这小家伙又会面红耳赤地嘴硬说没有,谁曾想他诚实咪了一声:“舍不得,猫想天天看见媳妇猫。”
亱莲笑着的嘴角顿了一下,半晌后认命说:“真是被你打败了。”他戳戳江小鱼吃得突起的小肚子,“下次见面若你是人形,我便会吻你。”
说罢,他将还在发愣地江小鱼放回院子里:“晚安了,江小鱼小朋友。”
直到好闻的冷香消失在嗅觉中,再也闻不见了,江小鱼才抬爪摸了摸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又将滚烫的毛脸埋进爪子里,一副害羞到恨不得原地蒸发的怂样。
媳妇猫怎么这么会撩猫!他放下爪子狠狠挠了几下地,不行!猫不能被他打败!猫也、也要学……
可他身边能讲这种事的人都没有,更别提是跟谁学,江小鱼苦思一夜无果,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了床。
卷毛老猫被万柯摇留在了家里,说是过几天再来接。江小鱼从房里出来时,他正睡在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
柔软的圆形猫窝,卷毛老猫的呼吸很轻,能看出来他觉得很舒适。江小鱼蹲下身摸了摸他起伏的肚皮,被他抱着手蹭了一下:“乖宝。”
“吃饭吧。”叶青徐拎着从外面买回的早饭,笑看着说。
*
江小鱼开着车上班,几次一熟悉后便轻松了不少,除了停车依旧费劲,旁得时候倒也还好。
尼斯蓝色的跑车刚开进单位,江小鱼就被纪检给拦了下来。
金戈示意江小鱼别慌,对着纪检同事说:“进办案处谈吧。”
陆挽晖眉头蹙着想跟上来,却被纪检拦住:“非办案处人员及无关人员请远离。”
刑侦一人奇怪:“那是纪检吧?怎么会一大早跑来这里?”
“是来查江小鱼的?我就知道,他最近这么高调,肯定是要惹上头关注的。”
“是啊,他开的那车,没这个数下不来吧?哪来的钱?他那个爸爸我看见过啊,开着辆7系,虽然也不错但怎么也不是一个等级的车吧?”
“我也查了下,那个人是挺有名的,但只是个个人设计师,自己给自己打工的,不可能能给江小鱼买得起这种车,反正是挺奇怪的。”
陆挽晖眉头皱得死紧,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奇怪的不是江小鱼的家世,而是纪检刚刚的态度。就好像金戈和江小鱼,与平常的公职人员完全不同,他们是办案处的人,走得是另一个程序。
*
“小同志不要紧张。”一个年纪不小的纪检坐着示意江小鱼也坐。
金戈带着江小鱼坐在一旁,老纪检身边也坐着两个年纪稍小一些的人,看样子是负责记录的。
“我们走常规程序,调查一下你家庭情况的变化。”老纪检翻着资料:“你的亲生父亲叫叶青徐是吗?”
江小鱼点点头。
“你的母亲呢?”
江小鱼嗫喏了下口:“我不知道。”变形人的数量不多,却是大家都见过的。可男人能生子的事从未有人提过,他要保护叶青徐。
“那万柯摇与你是什么关系呢?”老纪检眼神犀利:“你现在开的那辆车虽登记在你名下,但我们调查过,以你父亲的资产并不足以消费这个等级的东西。”
叶青徐的事情,江小鱼并没有告知金戈。但金师父还是维护猫崽子说:“我以人格担保,办案处不存在任何腐败行为。”
老纪检知道变形人的事,闻言笑着说:“金处长不要紧张,都知道办案处特殊,陆风烟部长也特地交代了不要为难你。我们这次来只是走正常程序,想了解一下情况,毕竟公职人员的背调肯定要详细清楚的。”
听到陆风烟这个名字,金戈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硬。江小鱼没注意到,强自镇定道:“车子的确是万柯摇先生送我的,但他与我并不存在不法关系。”
老纪检从金戈身上收回目光,没再去纠结万柯摇,而是笑了一下:“你的父亲是叶青徐,情况都已调查过没有问题。但你的母亲暂且未知,我们需要知道你母亲的详细信息,补充完成你的背景资料。请你现在与叶青徐先生进行通话,我们会进行询问和记录。”
江小鱼慌张起身,带倒了一旁的桌椅。
第079章 有人撑腰
两个年轻些的纪检看见江小鱼这慌忙的反应, 更是觉得其中有着猫腻。
冷肃道:“请配合纪检工作。”
其中一人将录音设备和记录仪器打开,示意江小鱼遵守纪律。
江小鱼望向一旁脸色沉了下去的金戈,知道师父也得遵守国家纪律, 只能白着张脸给叶青徐打电话。
电话按要求外放,接通后, 叶青徐说:“小鱼?你到单位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打爸爸电话?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在家里?”
江小鱼弱弱喊了一声爸爸,还没讲完就被老纪检插口, 与叶青徐说明了情况。
“江小鱼是国家公职人员, 我们依法对其进行背景调查和资料补充,请叶先生配合纪检工作。”
叶青徐正在打扫卫生,腾不出手, 电话也开的外放。听清电话里的人言,他清瘦的身子有一刻的僵硬, 好一会才直起身, 故作镇定说:“小鱼的妈妈在国外,我们已经许久未联系了。”
他神情紧张神经紧绷,没注意到一直团在猫窝里的卷毛老猫这时已经起了身。
“好……我会过去一趟。”
叶青徐挂了电话后心里有些不安宁,小孩的工作特殊, 背调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劝慰自己,他们这族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祖上清白的良民,如若真的到了不得已的地步, 他会大方承认自己是江小鱼的“母亲”。
他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可他担心江小鱼,担心自己的这种特殊体质会给小孩惹来鄙夷。江小鱼是男人生的, 要是别人因此看不起他的小孩、排挤他的小孩,他该怎么办?
他坐在椅上, 左思右想,下定决心先去接小孩再说,刚准备起身就听身后有一苍老的声音:“小叶,你等等,我随你一道去。”
叶青徐一回头,看见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披着被子站在原地。即便是如此不体面的出场方式也不能损他威严分毫,在年代和平了几十年后,他眉宇间的正气与杀气依旧让人肃然起敬。
“你打万柯摇的电话,让他联系部队派人来接我。”
*
在等待叶青徐到来的这段时间里,江小鱼不能出询问室的门。纪检公事公办,虽然严肃但不存在刻意为难。金戈陪他等着,有心想问江小鱼情况但也不能当着纪检的面商量事情。
“啧,早知道看见你那车时就让你收敛着点了。”金戈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是觉得人家父亲认回小孩了宠着惯着也正常,怎么会知道这车不是叶青徐给江小鱼买的而是万柯摇买的。
他心里直犯猜疑,想着叶青徐和万柯摇是什么关系。什么样子的关系,会让一个人送如此价值的东西给另一个人的孩子?
追求可以理解,可这代价未免太过高昂。金戈心里吐槽,暗想难不成这就是有钱人的追人方式?不把钱当钱的?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有人敲响询问室的大门。老纪检用眼神示意人去开门,一打开,不是料想中的叶青徐,而是门卫。他看起来神色很紧张:“有大领导莅临,局长让你们所有人都出去迎接。”
老纪检秉公守法,脸色不好看:“这个时间有什么大领导莅临?这么大派头?要让所有人都出去接?就是市长来了,也要等等别人正常工作吧。”
“万千里老将军。”
门卫话说的艰难,毕竟他也没想过还能在现实里看见只在教科书上出现过的人。他都以为这传奇老人都死了呢!结果人还活得好好的!
老纪检欻地一下坐起身,也顾不上江小鱼和金戈了,招呼着其他两个纪检随自己一道下去。
江小鱼有点茫然,心想‘万千里’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被金戈拉着往楼下走,刚一出楼,便看见前庭站着几排人,单位的领导正弯着腰恭敬地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金戈心里一紧,连忙拉着江小鱼往队伍后面走去,低声说:“还真是他,这老将军还活着呢?”
江小鱼从人群里往外看,那老人身形瘦削,但背脊很直。他身着军装,胸口上佩戴着密密麻麻的勋章,宛若一身铠甲,将正面的衣服挤得一点空隙也没有。
他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教科书上写过他的光辉履历,银杏国的开国元老之一,万千里万将军。虽已卸任,不管实事,可谁敢怠慢他分毫?
他看着,就见老人犀利的眼光向着人群射了过来。站在江小鱼前面的警员们全都不自觉地挺起了背脊,见老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不少人已经默默屏住了呼吸。
江小鱼被他们紧张的气氛所影响,也不能自已地随之立得板正。
老人步履很慢,但身子挺拔得很,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江小鱼发现不少警员都开始激动地颤抖。
直到走到人前排,那老人沙哑开口:“江小鱼,出列。”
江小鱼脑袋一懵,见人群自发地往两边散开,他有些茫然地走出队列,站到老人面前,忐忑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
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下意识地立正敬礼:“报告,我是江小鱼!”
老人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如炬。
却突然缓了神色,开口喊了一声:“乖崽,我是爷爷。”
“啊?”
江小鱼大脑空白。
*
同样的询问室,同样的三位纪检。不同的是刚刚坐在高位的老纪检正弯腰对着万千里恭敬道:“您说。”
万千里拉着江小鱼的手:“这是江小鱼,是我孙子,亲的。”
老纪检心里懵逼,但面上镇定,秉持本职工作依旧问道:“我们查到江小鱼同志的亲生父亲是叶青徐先生,这……怎么又成了您的孙子呢?”
万千里淡淡道:“我儿万柯摇,我孙江小鱼。”
“那……孩子的母亲是?”
“叶青徐。”老人神色平静,不怒自威:“你做你的工作,可内情我不希望被外部人知道一丝一毫。”
老纪检不自觉冒汗:“那当然,就算您不说,我们的工作也都是保密的。之所以来调查江小鱼同志,也是因为他最近的生活环境变化过大。”
万千里扬了一下下巴:“这孩子打小流落在外,刚找回来免不得多疼爱一些,人之常情。况且我儿万柯摇不从军不从政,他的一切收入合规合法,给小孩买辆车怎么了?”
老纪检擦汗:“应该的应该的,只是先前并不清楚这层关系,既然是亲生父子,不存在贿赂关系,那就无事了。”
“嗯。”万千里沉着声。
无需遮掩,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不用叶青徐与万柯摇出面,从法律上而言,江小鱼的家庭关系已经和两人牢牢绑定,再也不会分开。
盯着纪检处理完一切,询问室中只剩下江小鱼与万千里。老人枯瘦的手还握着江小鱼的掌心,对他说:“不要怕,你有爷爷。”
江小鱼本不觉得委屈,可听见他的话,就如一只家长不在被人欺负了的小兽般红了眼眶。他也讲不出来话,就那么垂着头掉眼泪。
万千里心疼地摸摸他的发顶:“是爷爷不好,早撑几年,就不会让你们父子俩受这么大委屈。”他难得清醒:“你可以怪你奶奶,但她本性不坏。爷爷不求你原谅她,来日方长,只要你往后快乐,怎么都很好。”
老人到底身子太差,强打着精神给小孩撑完了腰,人的精神就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后赶来的万柯摇与叶青徐一起坐在部队的车上,见江小鱼扶着万千里出来了,连忙下车接应。
一上车,老人就维持不了人形,变回了猫困倦地睡了过去。
“爸爸。”江小鱼看着叶青徐喊了一声。
叶青徐哎了一声,将他的头抱进怀里,拍拍背安慰道:“不怕了啊。”
万柯摇把老猫放进安全座椅中仔细扣好,将父子俩揽在怀里沉声说:“爸爸在呢。”
这话说得占便宜,叶青徐狠狠瞪了他一眼,趁着小孩不注意又去拧他的肉。
万柯摇扯着脸皮笑得无赖,清了清嗓子对小孩说:“回去上班吧,晚上回家再说。”
江小鱼摸了摸老猫沉重的身子,点点头下了车。
回了办案处,张庞庞一脸震惊地捧着零食往嘴里塞:“我去,万将军真是你爷爷啊?你这是正儿八经的军……这怎么说呢这是?这是现实世界吗?这也太魔幻了吧?”谁能想到,江小鱼在不久前还是个一块钱要掰成两半花的猫崽子呢?
江小鱼的耳尖有点红,低声说:“你别这么大声。”
张庞庞机械性地往嘴里塞着东西:“不行不行,我太震惊了。有种莫名其妙地爽感。”
金戈板着脸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江小鱼,过来一下。”
江小鱼连忙起身跟在金师父身后,将门关好后坐到人对面乖乖坐好。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金戈点了根烟。
事情既然已经明了,对着师父也不必隐瞒,他便老老实实地将两个父亲的大概情况说了。
“怪不得……我说呢,怎么看不见你妈。”金戈点了点烟灰:“这样也好。”小孩的背景硬了,他也不用再板着脸做坏人,让人继续学着什么狗屁处世之道了。
江小鱼看着金戈沉思的样子,认真说:“您永远是我师父。”他怎么会忘记,是这人将他从冰冷的江水里捞起。
金戈嗤笑:“你说什么废话?你要是敢不认,你看师父咬不咬死你!”
江小鱼抿嘴笑,两人一时安静。江小鱼是个敏感且共情力很高的人,这时沉下来后,他想起了金戈刚刚的异样,忍不住悄悄用余光去瞟他。
金师父是何等的洞察力?准备拿烟头丢他:“你眯着个眼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江小鱼迟疑几秒,决定坦白自己对金戈的关心:“师父,陆风烟是谁?我看你听到这人名字时的脸色不太好。”
金戈似是没想到江小鱼会问自己这种问题,神色有几息的凝滞,烟雾缭绕从指尖飘逸,他吸了一口淡淡说:“那是陆挽晖的父亲。”
“哦,你认识啊?”江小鱼傻乎乎地问。
金戈翻白眼:“还认识?你这是工作的态度?大领导的名字你是一个不记啊?”他将烟塞进嘴里,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个小册子甩给江小鱼,口齿不清地讲:“你给我好好背背这些领导人的名字,我看你今天连万千里都认知模糊的样子,你这样怎么能行?你那脑子真的是猫脑伐?做个人好伐?”
江小鱼又被骂了,扁着嘴拿着小册子出门,离得远了还能听见金戈在骂猫崽子不读书不看报,成天只会听猫听狗讲八卦。
只是等人彻底离远了,他将烟头摁进烟灰缸里,神色掩在光里看不清晰。
*
卷毛小猫站在一辆红色的遥控小车上,万柯摇嘴里塞着根棒棒糖,咧嘴笑着操控玩具,带着小猫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万柯摇似乎有种魔力,即使江小鱼这种拧巴的性子遇见他,也能被带得孩子气。
叶青徐冷下心了不想和万柯摇再有所关系,可看着小猫吐着舌头跟小狗一样笑得开心,他端着菜碗怎么也说不出来让人走的话。
“你放那我来弄。”万柯摇把手上的遥控器放下,将嘴里充当烟的棒棒糖吐掉,转身去帮叶青徐端菜。
江小鱼从小车上跳下,脚步轻快地跑到卷毛老猫身边,身子一倒歪着喊:“爷爷,你吃饭吗?”
万千里眼睛都没睁开,万分疲倦的模样,哑着嗓子说:“爷爷不饿,你吃。”
万柯摇蹲在他们身旁,大掌在江小鱼的头上捋了两把:“爷爷吃不下,待会给他打一剂营养针就行。”
江小鱼听着就有些难过,拿颊腺去蹭老猫。白日里那一遭似乎让老猫元气大伤,此时恹恹没了精神。
“没事的,大爸爸每周都会带爷爷去做体检。”万柯摇何尝不心疼自己老子?可人年纪大了,没了认知几十年,如今都能认识人了,已是莫大的奇迹。
江小鱼虽然难过却也无法,可他变得爱和老猫黏在一起。原先夜里他都变成猫形睡在叶青徐的枕头旁,现在自发自的缩进了老猫的窝里。
叶青徐有点失落,可看那爷孙俩暖暖和和地蜷在一起,心里又十分绵软,笑着打趣说:“反正你俩不占地方,明天把你们的窝挪到工作间去,让施工队来改屋内设计。”
说是这么说,做是不能这么做的。可十月一过,天气就愈发凉了,屋内改造已经不能再拖。
家里施工,叮叮当当吵得不行,担心万千里的静养受到影响,叶青徐还想着是不是要打电话给万柯摇,让他将人给接回去。
就在这时亱莲说:“来山上住吧,空气好,也清净。”他有心让叶青徐与江小鱼也一起,毕竟山脚下的屋子盖时权当让江小鱼应急,简单的一居室,如今开始改造了,叶青徐能落脚的位置都有限。
叶青徐能让老猫小猫过去,可他自己是不可能去叨扰的。收拾着大包小包放进江小鱼在亱家待的猫屋里,他对小猫说:“装修期间你吃饭还回家和爸爸一起,睡觉的话就待在这边吧,多陪陪你爷爷。”
江小鱼点点头,直起身子趴在叶青徐怀里:“爸爸,你下山注意安全。”
叶青徐亲亲他的毛脑袋,推着他的屁股将他推回猫屋里:“行了,爸爸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江小鱼原先在亱家院中的公主风猫屋,并没有因为主人不在而被冷落。陈一曲是个嘴硬心软的大公鸡,将屋子布置得很精心。
一大一小两个猫床排排坐,卷毛老猫蜷在里面很安逸。柳青青的厨艺好,做得汤汤水水非常合老猫的胃口,一贯吃不下饭的万千里竟也能自己起身吃上一些,看得江小鱼很是心喜。
亱家人多,也热闹。得了亱莲的同意,叶青徐更是把家门打开,又给每只猫猫狗狗都安了定位器,让它们在山上山下来回奔跑,陪着江小鱼一起。
日子似乎从未如此畅快过,撇开身后那块姓万的狗皮膏药的话。
蒋风花最近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虽然依旧是儿子不理孙子不见的,可最起码,她能借着和万千里打视讯的由头看一看小猫。
她听不懂猫话,但她与万千里多年夫妻伉俪情深,无需过多言语。老猫在视频那头睡着,老人在视频这头绣衣,两者的目光都时不时地看向一旁趴在地上学习的卷毛小猫,怎么也能称得上一声天伦之乐。
挂了视讯后,蒋风花摸着刚织出的小猫褂子:“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喜欢这个花色。”
阿翠给老太太收拾着针线,笑着说:“会的,小少爷是个暖心孩子。”
蒋风花又补了几针:“我见他还能与狗说话,真的让我心酥得不行了。自打我大哥哥起,家里就没有能返祖的人了。如今小鱼虽然不能变成小狗,但能与狗沟通,也是万幸。”她将绣针往发丝上蹭了几下,“等到年后我定要回趟老宅的,蒋家立了规矩,那么多家产是有咱们小鱼一份的。”
阿翠拿着剪刀给她剪去线头:“那是自然,老太爷早就说了,那份大的要留给有着血脉继承的孩子。”
蒋风花又叹了口气:“还是怪我糊涂,伤了小叶不算,还伤了小鱼。”
阿翠劝慰道:“当年你也是关心则乱,若不是你为叶先生遮掩,他生子和出国那事儿也不能那么安稳地就过了。就是那寺家小子,要不是你放了狠话,指不定他还要再生什么事端呢。”
提起寺潇山这人,蒋风花神色难免有了厌恶:“他与阿摇一同长大,他家与千里也是故交,谁知这小子品德这么差,煽风点火搅家精一个。也是我眼瞎,信错了人。”
寺潇山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当然,那是后话。
*
江小鱼搬去亱家之后,动了继续学习的念头,他蹭去亱莲的书房,光明正大地跳上桌问:“你说我在职考研怎么样?”
亱莲挑了下眉:“这当然是好的,可你怎么想起这事来了?”
江小鱼右爪往左爪上踩,左爪又往右爪上叠,两只爪子绞在一起,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我做警察的初衷是想要保护猫狗,虽然我知道我能做的并不多,可我想更努力一点强大一点,这样我能够保护的是不是会更多?”
他看向亱莲,眼神中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而且……你太优秀了,我想努力能够配得上你。”
亱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怔怔看着眼前认真的小猫,心中又酸又软。从未有人让自己有过如此情绪,他指尖轻触江小鱼的鼻头,声音略哑:“你已足够优秀,否则我怎会对你动心?”
江小鱼红着脸,将头蹭了蹭亱莲的掌心,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忸怩:“那个,你能不能教我外语啊,我有点不会。”
亱莲失笑,弹了他一个小脑瓜嘣:“去拿书吧。”
看着小黑猫欢乐蹦下桌消失在眼前,亱莲这才捻了一下手指,品味着指尖残留的触感:“这惹人心疼的小东西,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明明已经有了顶级的家世,可他依然如此赤忱,从未想过自身背景可为自己带来怎样的优待,想要做什么事的第一反应不是寻求家庭帮助,而是自己努力。
明明经历过了那样多的伤害,可即便有了人撑腰他也不曾想过要去报复那些伤害他的人。他太过良善,与他们这种睚眦必报的老东西完全不一样。
“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呢?这小东西。”
第080章 设下诱饵
江小鱼对于凶手作案时机的推断显然合理, 因为刑侦处派驻在宠物医院里暗中监视的警员,逮捕了一名企图伤害奶牛猫大力的犯罪嫌疑人。
“老实交代,你大半夜的去宠物医院做什么?”陆挽晖将资料夹啪得一声摔在桌上。
江小鱼坐在他旁边,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搭伙审讯。
嫌疑人叫王浩,体量偏胖。起先被陆挽晖的气势震慑住, 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可不多时,他便镇定下来, 瞬间切换目标, 找到了两人中明显属于温和派的江小鱼,直视他的眼睛,诚恳状说:“警官, 我去宠物医院当然是为了看猫了,我才刚进去呢就被你们抓了, 我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小鱼还没说话, 便听陆挽晖冷哼一声:“看猫你趁着大半夜去?看猫你身上揣着刀?”
“我没揣刀啊,那是医院的手术刀啊!我鞋带打结,就随手拿了把刀准备切开。”
江小鱼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看起来就像是陆挽晖的背景板, 王浩渐渐将精神集中在了陆挽晖的身上,聚起注意力专心应付着这个凶神恶煞的高大警察。
就在这时,江小鱼冷不丁地插口问王浩:“你不是说要在凌晨直播杀猫吗?怎么都这么久了照片还没看见一张?你是不是讲大话啊?实在不行就换个人去吧!”
王浩正全神贯注地与陆挽晖交锋,乍一听见旁边来了这么一句话, 脑子没转下意识就说:“出了点岔子,大家再等一会儿,马上就能看到直播了。”
话音刚落, 王浩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猛地闭上嘴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江小鱼一反先前的沉默面孔, 几道质问连连砸下不给王浩喘息时间。
“你是虐待动物直播群的群主吗?”
“你有同伙吗?你们通过贩卖虐猫视频获取盈利吗?”
“群里的人员信息你们都清楚吗?”
“你是否从虐杀动物中获取灵感从而在人类身上实施犯罪?”
王浩没想到这个长相过分好看且花瓶的警察会在突然之间有了如此强烈的存在感,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发问如连珠炮一般射向自己,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他渐渐失去了先前的镇定自若,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手脚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没,没……我就是虐,虐猫而已,怎么可能会杀人!”
陆挽晖摊开资料夹,冷冷道:“那请你好好解释一下,宠物店中那么多猫和狗,为何你偏偏走到了那只奶牛猫的面前。”
案件审理得很快。
王浩这种人,虽然在欺凌弱小上表现出了惊人的狠毒和强大的心理素质,可一涉及到人命案,他就彻底慌了阵脚。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他开始争先恐后地交代一切,生怕被认定与人命凶杀案有关。
办案处的小会议室里,金戈带着江小鱼和刑侦那边的几个人在讨论案情。
一名短发女警说:“我们已将王浩的手机收缴,并获得了新的直播群线索。”
金戈问:“这个群的群主信息查出来了吗?”
技术员摇头:“这人在群里的代号叫不融雪。这个群的进群条件就是直播一场动物虐杀,但根据我们的观察,这个群主并没进行过虐杀动物的活动,好像只是单纯收钱,为群里众人提供直播平台和技术保护。我们追踪到的信息显示这人身处国外,反侦察技术很强,再追下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小陆那边的线索呢?”金戈问陆挽晖。
陆挽晖头一回进入办案处的内部,他原先就对这个部门心里起了疑惑,这时免不了将一些心思放在了办案处上,被金戈这么一问才回神说:“通过调查发现,王浩此次作案的动机,是群中有人说看见了之前那只直播虐杀的奶牛猫没死,被送进了宠物医院。因为群里已经接连死了好几个直播的人,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人敢再直播虐待动物了,王浩便没了收入来源,起了歹心想要干一票大的,就打算从这只未死的奶牛猫入手。”
江小鱼问:“所以前几个案件中的死者都是这个直播群里的人?包括那个肉店老板吗?”
陆挽晖说:“没错,而且因为他肉店老板的身份,他在群里活跃的明目张胆,代号就叫屠夫,所以王浩对他印象很深。”
“那个说看见奶牛猫的人查到了吗?”
技术员说:“正在追踪。”
“可以尝试从宠物医院的来访人员中查找。”江小鱼说:“既然那人说是在宠物医院里看见了奶牛猫,说明他近期肯定去过宠物医院,并且进入过深层病房。”
奶牛猫大力因为病情原因一直处在加护病房,普通顾客来店里做的猫狗养护根本接触不到那个区域。
一盘着长发的女警见状搭腔说:“江警官说得对,我会重点关注这里的。”
她的声音有些尖,江小鱼觉得有点耳熟,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正是之前经常嘲讽自己的那人,叫孙可馨。
往常她看见江小鱼总是会刺,还会将江小鱼与陆挽晖拿来作比较,此时态度倒是和颜悦色,看见江小鱼望她,还对着江小鱼露出了笑。
他有点不想搭理她,扭头问金戈:“奶牛猫怎么办?还放在医院里吗?”
金戈在自己冒出青渣的下巴上摩挲着,皱着眉说:“我有一个想法。”
见猫崽子听得认真,他说:“我觉得江警官之前的理论值得跟进,如果凶手这么久不作案的原因是因为奶牛猫没死,整个案件的循环没被完成,那我们可以人为地完成这个闭环。”
江小鱼的神色有些绷:“怎么完成?难不成真要奶牛猫去死?”
金戈叹了口气:“我是警察,又不是那些虐猫虐狗的。我们可以伪装死亡现场,利用王浩打算直播行凶的这件事,将计就计,帮他将虐猫活动进行下去。”
陆挽晖点头赞同,可又说:“这不好操作吧,一只猫怎么配合伪装死亡现场?”
金戈瞥了江小鱼一眼:“有什么不好配合的,动物也很聪明,而且它只要躺在那里就行,剩下的交给特效化妆师。”
伪装现场的事交给了江小鱼和刑侦那边的特效师,几人拎着东西便衣进了现场,与医院沟通后便开始干活。
奶牛猫对于凌晨它差点再次被伤害的事情一无所知,闻见了江小鱼的味道,睁开圆圆的眼睛轻轻咪了一声。
“好猫。”江小鱼将它小心抱了出来,趁着特效师忙碌期间,与它小声交谈着。
“可能会让你凹几个造型,动作中可能会扯到你的伤口,可能会有点痛。”他连用了三个可能,神色间难掩心疼。
大力倒是不怕,拿头蹭蹭江小鱼的胸膛,声音虽弱但清晰:“猫不怕疼,猫帮你。”再疼也不会比那时更疼了,它想帮助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神奇的会说猫话的人类。
“好姑娘。”江小鱼又摸摸它的身子,将它放进特效师布置的环境里。
特效化妆师有些震惊这猫的配合程度,瞪眼吐舌头白沫直流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只死猫。
“这,这也太聪明了吧?”他不停按着快门随后查看拍下来的照片。尽管知道这是假的,而且就是他本人拍的,可画面中扑面而来血腥感依然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可以了吗?”江小鱼给大力换了个姿势,让它露出腹部被伪装好的刀口。
“可以可以。”特效化妆师忙点头,拍完后将照片传回刑侦处。
等到现场收拾完毕,奶牛猫身上的伪装痕迹也被江小鱼仔细清理。动作中可能是疼了,它只也是肌肉抖了几下,完全没有生出反抗江小鱼的念头,对他全心全意地信赖。
医生见警方陆续走了,这才敢进来问:“这猫要现在办理出院吗?”
考虑到奶牛猫在直播群中已经是死亡的状态,若还放在宠物医院里被看见定会引起警觉,所以江小鱼和局里打了报告便准备将它接回家里。
“对,如果有人来问或者变相打听奶牛猫的事情,麻烦你一口咬定它已经被人给伤害了。”
“这个你放心,其他警官已经给我培训过了,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们的。”
*
大力被江小鱼带回家,放在叶青徐目前居住的工作间里。
“爸爸,要不你还是跟着我一起去山上住吧?”
主屋旁的工作间只有一个工作案台和收纳柜,根本不是让人居住的地方,此时放着一张叶青徐原先睡的折叠床,看着拥挤,让江小鱼有点心疼。
“不用。”叶青徐摸摸小孩的头:“爸爸喜欢这里,再说了,爸爸要是去山上住,谁来照顾小猫小狗?”见江小鱼要说自己来,他拒绝地嗯嗯两声:“你要是下来,猫爷爷又怎么办?”
江小鱼有点苦恼地皱着眉,好一会才说:“可是你这样太辛苦了。”
这算什么辛苦?叶青徐被小孩说得差点落了泪,无论他做了再多,他始终觉得自己对江小鱼不够好,要再好一些,再再好一些,才能弥补小孩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爱是常觉亏欠,他连忙转身不让江小鱼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手上忙着收拾猫窝:“放心吧,大力很乖又不能乱跑,爸爸也会打针,能照顾好它的。”
江小鱼手指扣着大力的猫窝,然后去拉叶青徐的衣角:“爸爸也要好好的。”
叶青徐每时每刻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甜水和苦水交替泡着,到底是忍不住转身抱住江小鱼:“爸爸会的。对了,爸爸见你想要考研是吗?决定专业了吗?想往哪个方向发展?不过你在警务系统里,具体的爸爸也没接触过,你等等,我帮你找人问问。”
江小鱼其实也很迷茫,因为他的努力目标在当前并没有很好的实际应用专业与之相匹配:“专业还是公安学的方向,我先考上再说吧。”
叶青徐知道小孩的目标,对此表示支持:“好,咱们先学,一切都会发展好的。”
即便是反虐待动物法已经实施了的国外,在保护动物权益的这项路途上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准备与发展。
迟早会有那么一天,随着银杏国的愈发强大,人们能够在兼顾自身之下,有精力有经济去爱护其他的弱小生命,在那时,一切的努力便都会有可实施之地。
而在此之前,卷毛小猫要克服的困难显然很多。不止来自学业,还来自媳妇猫的过于好看。
他盯着亱莲老师执着教鞭的手,又看着亱老师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细框眼镜,只觉自己脸红得爆炸,知识在他耳边绕了几圈,却根本进不去脑子啊!
“江小鱼同学,不要走神!”亱老师微微笑,小鞭子拍在小猫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