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心这次因为急性心肌炎住院没有嚷嚷着要出院,原因无它,林煦过来探病方便。林煦爸妈在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每天清早夫妻俩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菜,在林煦的房子里做好后,先送单位,再送医院。司辰心很喜欢林父的手艺,各种营养大补的汤和带着烟火气烹制的家常菜,住院一周,体重上去了两公斤。
静卧休养这段时间,林煦爸妈管中饭,司锦的私厨负责晚饭,每晚下班林煦再偷偷带点宵夜过来。褚楚这段时间在忙着辅助司月白兄弟收拾天章地产的烂摊子,偶尔气呼呼过来骂脏话,不骂个酣畅淋漓不解气,司辰心承诺送个大大的年终奖才能安抚得了她。
林煦刚到,褚楚才气鼓鼓回去准备明天要应付各路牛鬼蛇神的会议材料。
“我明天能出院了。”司辰心盘腿坐在病床上,喝着热乎乎的开车绕远路买回来的一份红豆小圆子,上面撒了晶莹的糖桂花点缀。
“上午下午?”林煦正铺着陪护床上的被子。
“下午,你不用过来,”司辰心撇开红豆沙,专挑里面软糯的小圆子吃,“姑姑说快过年了,让我住市区的房子,这样过年串门也方便,不用开车跑大老远。”
“可以啊,明天把位置发给我,我下班过去看你。”
铺好床,小圆子也吃得差不多,司辰心转着住院手环,林煦看她无聊,“我还买了一点车厘子,要不要吃?”
司辰心点点头,车厘子用温开水烫过,颗颗饱满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装了一小盒,“吃吧,没敢给你洗太多,吃多了影响睡眠质量。”
“后天,”司辰心捧着水果,“后天你加班吗?”
“应该是不加的,怎么了?”
“姑姑让我跟你商量下和你爸妈一起吃饭的事,她说叔叔阿姨费心思给我准备病号餐,为了表示感谢,后天在姑姑家,打算宴请你们一家人吃个饭。”
“没问题,我给老妈发个信息,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事,时间上肯定是排得开的。”林煦见她像是话没说完样子,“还有什么吗?”
“嗯...”司辰心转着手里的小盒子,有些犹豫,垂着头说:“姑姑不仅仅是为了想感谢这段时候他们对我的照顾,这次家宴还有另一层意思。”
“什么意思?”林煦坐到旁边,挑了颗颜色最深的车厘子,送到司辰心嘴边。
“姑姑说,不能老让你没名没分的往医院跑,”司辰心接过水果,没吃,拿手里攥着,“虽然我爸爸妈妈不在,但是我姑姑和大伯父一直有参与我们的成长,也算半个父母,另外还有我爷爷。”
“小满,”林煦握着住她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后天,我爷爷,大伯父,姑姑,还有我的几个哥哥都会来,我已经告诉他们我和你的关系了,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认识。”
林煦脑子嗡隆一声,一时尽做不出合适的反应。
见林煦没表示,司辰心惴惴不安,连忙解释说:“我应该提前告知你的,但是家里所有人在一天内聚齐太难了,大表哥和大伯父的行程好不容易才凑一起,爷爷也是临时买的机票,就连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
“姑姑还看了黄历,后天是个好日子,再往后一直到过年,也找不出这样的好日子了。”
确实是个好日子,林煦脑子里有声音响起。
“那...后天你家有多少人?”林煦终于有反应了,一大家子来看宝贝孙女,宝贝侄女的对象,的确很有压力。
“我爷爷,大伯父一家四口,姑姑一家,我大哥二哥,”司辰心认真掰着手指头给她数数,“孟局还没和姑姑复婚,所以姑姑没邀请他,包括我在内有十一个。”
整整十个家属啊!林煦目前为止也就见了一半吧。
司辰心看出她紧张,“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的情况提起告诉过他们了,知道你是警察,还是很厉害的警察。”
林煦是真没看出来,一个被培养得这么优秀的晚辈,家里人居然能这么平静就接受她了出柜的事实,后天别是什么鸿门宴吧?自己可不厉害嘛?把人家掌上明珠给带弯了,还弯得彻彻底底。
林煦表面答应后天会好好表现,转头进洗手间给亲妈发信息,都老林家的人,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焦虑。
林堇看到闺女发来的消息,本来还在酒店大床上悠哉敷着面膜,差点没从床沿掉下来,“老林...快...快过来...”
“咋了?”林父从浴室走出来,手里还端着本电子菜谱。
“后天,咱要去见亲家。”林女士已经被女儿通过电子网络传播过来的信息给整焦虑了。
“这不挺好的,咱闺女终于修成正果了。”
林父显然没听出妻子语气中的紧张,林女士一把撕下面膜,“你知道小满的长辈都是谁吗?你知道她那几个哥哥是什么人吗?”
“小满可是他们司家三代唯一的女娃娃,你闺女把人家的宝贝给掰弯了,换你,你能乐意?”
“你是不是想太多,和小满姑姑相处的不是很好嘛。看给你吓得。”脑子比妻子缺根筋的丈夫宽慰道。
“这两码事,后天可是两个家庭的首次见面,就咱家这水平,你闺女是妥妥的高攀懂不懂?”林女士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不行,为了后天的晚宴,我必须收拾收拾你身上的暴发户气质。”
林父:“???”
第二天,太阳早早挂了在碧蓝色晴空,司锦为感谢院方,送了一卡车的签字笔,住院部的医护人员再次依依不舍目送下午茶夜宵的离去。司辰心右脚缝针的线是上午拆的,为了不影响恢复,又是坐在轮椅上离开的。
林煦父母上午来过,司锦正式给他们下了请柬,邀请他们参加明晚七点的家宴。林女士收下轻飘飘的请柬,心里那是沉甸甸的。作为这次家宴的另一位主角,司辰心上车前还甜甜地向他们告别,“叔叔阿姨,明天见。”
道别完,林堇拉着丈夫去了晏城最高端的形象管理中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高端项目全往身上招呼一通,在纠结穿什么才能显得他家不暴发户时,林女士终于想起来被自己撂到一边的闺女,于是询问林煦的意见。
“妈,千万别穿正装,这是家宴,不是商务场合,你们平时怎么穿明天还怎么穿。”林煦从邮箱下载内勤排的过年值班表。
“不行,就你爸这身钓鱼佬的行头,那不是给你丢面嘛,”林女士在丈夫身前比划一件浅咖色的羊毛衫,“我就不该打电话问你,你们父女俩的衣品半斤八两。”
电话挂断,林煦也焦虑了,明天穿什么才合适,总不能穿警服吧?
这种期待又忐忑的日子是过得最快的,林煦因为下班太晚,市区是去不了了,司辰心表示理解,并告诉她晚上有一道很不错的川菜,她会在明天家宴安排上,让林煦也尝尝。
晚上十一点,在酒店的父母和刚到家的林煦打着视频通话,“林林,你明天可千万别迟到。”
“知道了,妈,你已经说了六次了。”
“你的衣服已经买好了,在你卧室床上,明天别穿你屁股发光的警服裤。新衣服你上班的时候带到单位去,下班换好直接过来。”
“看见了,”林煦忙了一整天,困得不行,“不说了妈,你们早点睡,晚安。”
这一宿也就只有林女士才焦虑到失眠,林煦把压力转移后,睡的那叫一个香。
第二天上午一晃而过,下午三点开始,林女士在酒店坐立难安,光是披肩来来回回换了不下十几条,为了防止路上晚高峰堵车,司锦通知他们司机提前半个小时出发了,到了会打电话。
林女士着急忙慌敲定好了穿搭,在昨天加急从南城送过来的装备中选了个香槟色鳄鱼皮包包,电梯到一楼的时候,才想起来买得礼物忘了拿,又折返回去拿礼物。
出来的时候,黑色劳斯莱斯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夫妻俩被司机请上车,林女士暗中庆幸没让丈夫穿全套正装,不然跟司机撞衫,那才叫尴尬。豪车奢华的内饰和顶级的降噪工艺,连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见,夫妻俩仿佛冷战八百年般,一言不发心照不宣望着车窗外。
等七拐八绕真正开进司锦位于市中心的私人宅院时,他们对豪门有了更深刻的领会。这哪是房子,这分明是园林,下车穿过一片紫竹林,出来后是一汪绿色池水,里面养着不同颜色的锦鲤,再穿过一进院墙,两处假山,才见到一排合围雕梁画栋的古朴庭院。
林堇凑到丈夫耳边,低声说:“我现在有种咱闺女配不上小满的错觉。”
林父小声回应:“不是错觉,是事实,吃完这顿饭,我们回南城努力挣钱吧,咱两家实在相差悬殊,除非林林当个大贪官,否则以她的工资,一辈子也赶不上小满。”
“咱俩挣到下辈子也赶不上。”
因为亲家过于有实力,而女儿又完全指望不上,夫妻俩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年纪,反向燃起了挣钱的动力。
林煦今天踩点下了班,陈宥新婚回来,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让她回去加班,由于司辰心给的地址范围过于大,中间堵车又浪费了十几分钟,林煦绕来绕去也没找到青庄路28号,手机导航显示28号就在她旁边,问题是她旁边只有一睹四米高的青瓦白墙。
眼见快到晚宴时间,要不翻围墙?林煦很快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且不说能不能翻过去,老母亲给她准备的这身行头就不支持,黑色双面羊绒要收腰大衣,里面是丝质衬衫搭羊绒马甲,一条廓形垂顺的黑色西裤,这几步走下来冷风在裤腿里面晃荡,小腿都给她冻冷了。
“小满,我怀疑错道了。”林煦最后不得不打电话。
“你身边有什么?”司辰心在电话那头问她。
“左边是围墙,右边有条小河。”
“没走错,你往后面看,围墙边上是不是有颗挂着红灯笼的柿子树。”
林煦转身看去,确实有一颗树叶掉光的柿子树,上面还有几个果子挂在上面,和一闪一闪的红色灯笼,“看见了。”
“你往柿子树方向,沿着围墙。我在门口等你。”
终于林煦看到了正门,司辰心穿着黑色的中式羊毛立领大衣,领口袖口走了一圈深灰色的轻盈鸵鸟绒毛,在风中飘逸着,她笑吟吟站在门口等她。
“不用跑这么急,有人到得比你还完。”
林煦跑到有些喘,“谁会比我这个警察来得还晚。”
“当然是另外一个当警察的了。”孟熠从反方向过来,她先是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又上下打量林煦,“小满,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我把南阳分局上上下下所有适龄青年,长相上看得过去的,品行上没有瑕疵的,在脑子里挨个溜了一遍,也没想到会是林队你。”
“连司宴开那小子的嘴也上了锁,让我自己回家看。”孟熠把东西往司辰心手里一塞,“林队,你可真是我爸的好徒弟。”
司辰心抱着东西,“这是什么?”
“烟花,你的出院礼物。”孟熠摆摆手轻车熟路先进去了。
“孟队怎么阴阳怪气的。”林煦看着走远的背影,“他是不是反对咱俩在一起。”
“他呀,不高兴,全家人就瞒着他一个。”司辰心没见过烟花,“这个怎么放?”
“点燃了拿手里放,”林煦上下一摸兜,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用过打火机这种东西了,“吃完饭我陪你到院子里放。”
司辰心骨裂的左脚还在恢复期,右脚脚底板昨天拆线,不能走太久,步程也慢,等她们俩走进院落时,“来了来了,爸,那就是小林。”司锦和司元均父女俩站二楼雕花窗边。
林煦抱着一长束烟花和司辰心说着什么,两人有说有笑并肩走了进来,司元均说:“是个很有精气神的孩子。看得出来小满很喜欢她。”
七点家宴准时在东厢房开始,老爷子是最后进来的,司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聚的这么齐了,由于林煦父母来得早,长辈年轻人一一见过了,也省去了客套的相互介绍的餐桌礼仪。
老爷子入座,总要说两句才能正式开席,“今天我们是为了庆祝小满出院,也是为了庆祝小满谈了正常的恋爱,”老爷子看向林煦父母,“我作为小满的爷爷,在这里,也感谢,两位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茫茫人海,她们能遇上,是了不起的缘分。”
林女士下午的紧张已经变成了任重道远的庄重感,司家人有良好的修养,没过问家庭收入如何,也没过问孩子们以后的打算,他们很重视这次聚餐,都好奇林煦是个什么样的人,思想也比传统家庭要开放,对于司辰心出柜,每个人的看法差不多,只要小满开心就好。他们不需要司辰心的婚姻来联姻,甚至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司家的宝贝,与其被外面那些居心叵测的男人惦记,还不如不嫁人呢。
下午司锦拉着林堇说悄悄话,说小满这孩子太苦,六岁没了父母,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后来她姐姐又走了,给林女士听得是心疼不已,妆都哭花了。保证把小满当自己女儿疼,想想不对,自己闺女养挺糙的。又保证一定不让小满受委屈。
这顿饭吃得很轻松,话题从个人工作到市场经济,司辰心惦记着烟花,问了一圈才从大伯父口袋里借到打火机,拉着林煦去院里放烟花去了。
“会烫吗?”司辰心看着林煦手里点燃的烟火,绽放的火花像一只蒲公英,不断往外飞散它的种子。
“不烫。”林煦抓过她的手,把烟花放到她没受伤的左手。
“真的不烫,好神奇。”司辰心眼里映着绚烂花火,像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生命力。
“我就说小满不会喜欢你送的奢侈品摆件,你看她玩得多开心。”孟熠倚在门框上无情吐槽弟弟的直男审美。
不甘下风的司宴开,切了一声,“不就是烟花嘛,我这就去拉一车回来。”
司宴开跟亲妈打了声招呼,开车买烟花去了,司暮川没比大司辰心几岁,也过去要烟花玩,司月白看着院子里点了灭灭了点的烟火,一下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到了父亲离世那年的年纪。孟熠问他:“有留在国内的打算吗?”
“没有,”司月白吸了一口带着硝烟的冷气,“过完年就走。”
“小川也不留下?”
“看他自己吧,大概率不留,国内没什么好留恋的,在异国生活太久,已经融不进国内了。”
孟熠说:“小满融的就很好。”
司月白看着妹妹那张烟花后面的笑脸,“她开心就好。小满也确实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了。”
“也过完年一起走?”
“等她身体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