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雾隐山田庄的那个小姑娘跟太子没关系,是给四阿哥送菜的?”

    索额图才把人找到,却发现找错了,不由蹙眉:“打听清楚没有,山坳里那个田庄是谁家的产业?”

    “是内大臣费扬古嫡亲兄长家的产业。”人不好找,田庄倒是好查,管事很快回答。

    “原来是乌拉那拉家的。”索额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人称“三眼索相”并非浪得虚名。

    明年大选,乌拉那拉家早早走通了德妃的门路,想将费扬古的嫡长女许给四阿哥做嫡福晋。

    听说德妃已经答应在皇上面前推荐了,乌雅家私下也与乌拉那拉家来往密切。

    四阿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总爱往雾隐山那块跑,乌拉那拉家大约听说了什么,这才让底下的田庄给围场送菜,直接讨好四阿哥本人。

    倒很像乌拉那拉家的做派。

    所以上个月到田庄吃饭,并不是四阿哥跟着太子,而是太子跟着四阿哥。

    索额图拿着盖子在茶碗口拨了好几回茶叶,却并没喝,转而吩咐管事:“既是乌拉那拉家的产业,不必查了。初十也快到了,守株待兔吧。”

    他就派人盯着太子,不信找不到勾走太子魂魄的小妖精。

    在索额图郁闷的时候,德妃也很郁闷,她不光郁闷,还有点害怕。

    皇上南巡命太子监国,太子不好好监国跑出宫寻欢作乐。消息很快传到江南,皇上亲自给太子写了一封书信,狠狠训斥太子不成器。

    这事本来与德妃无干,她权当看个乐子,结果看着看着自己成了乐子。

    太子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非揪着她选的准儿媳不放,要纳人家姑娘作太子侧妃。

    正妃还没影儿呢,就闹着纳侧妃,很难不让人将太子之前的不成器与现在的纳侧妃联系起来。

    如果被人推波助澜,传到皇上耳中,很有很可能变成她给太子拉皮条,导致太子荒废朝政。

    太子是皇上亲手带大的,即便养得不成功,皇上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总要找人背锅。

    太子读书的时候,是太傅、侍讲学士和伴读背锅,后来在朝上站班,是朝臣们背锅,现如今背锅侠的名单已经写到后宫来了吗?

    她这段时间因为四阿哥的亲事确实与乌拉那拉家走得近些,乌雅家得了她的授意,也与乌拉那拉家交好。奈何皇子的亲事向来都是皇上做主,她私下相看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知道的人不多。这回让太子一闹,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能洗清,恐怕也会被皇上迁怒。

    亏大发了!

    到底谁要害她?德妃冥思苦想。

    首先想到的人是索额图,老家伙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替太子脱罪,居然拿她作伐。

    也有可能是明珠,借此离间太子和四阿哥,她只是被利用的倒霉蛋。

    还可能是乌拉那拉家捣的鬼。毕竟太子是储君,将来有皇位要继承,太子侧妃虽说是妾,却比一个平头阿哥的嫡福晋有体面。

    想了半天没想出头绪,不得不把四阿哥叫来商量,谁知四阿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太子是储君,他想怎样岂是儿子能左右的?”

    德妃急得火上房:“谁让你改变太子的想法了,我是让你想办法把我择出来!”

    “额娘就不该背着汗阿玛搞这些小动作,事已至此,额娘恐怕择不出来了。”四阿哥努力压制,才没让唇角翘起。

    德妃一口老血堵在心里:“我为了谁,还不是想先下手,给你挑个好福晋!等到来年大选,皇上、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一层层挑下来,轮到你还有什么好的!”

    德妃就是这样,心口不一,还总是振振有词。四阿哥心中冷笑,面上不显:“这个额娘不必操心,到时候汗阿玛给儿子指谁儿子就娶谁。”

    德妃:油盐不进,冷漠疏离,她和皇上都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怪胎。

    走出永和宫,四阿哥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甚至莫名有点烦。他转道去了毓庆宫,向太子道谢,对太子说:“那边生怕惹祸上身,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瞎折腾了。”

    太子抬手拍拍他肩膀:“你办事,我放心。等你有事,我自然会给你撑腰!”

    “二哥身后的尾巴甩掉了吗?”四阿哥看向太子,转移话题。

    听他说起这个,太子渐渐敛起笑容:“那个没甩掉,又添了一个。”

    四阿哥挑眉:“是老大那边的人?”

    太子心累摇头:“不知道,左不过就那些。”

    好像从那一次的闹市纵马开始,太子变得不一样了,比从前懈怠许多。人一松懈下来,身上的戾气都比从前少了。

    四阿哥眼中闪过机锋:“二哥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初十还去吗?”

    太子冷笑:“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抓了当下酒菜。”

    狂妄倒是半点没少,四阿哥点头:“上回跟那小丫头要了一筐绿叶菜,她给我送了两筐。”

    太子斜睨过来:“你当真白要了人家的菜?”

    四阿哥摆手:“我送了她两个花缸,填白瓷的。”

    太子哈哈笑起来,抬手点着四阿哥:“嫌弃人家姑娘过得糙,老四真有你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送了还不如不送。

    “白瓷绿叶,相得益彰,我觉得好就送了,真没二哥想那么多。”四阿哥虚张声势为自己辩解。

    太子看他一眼:“初十你跟我一起过去!”

    又补充:“带上银子。”

    慰问一下小姑娘严重受伤的心灵。

    四阿哥目的达到,没说两句就离开了。

    与此同时,明珠那边得到了最新消息:“太子要纳乌拉那拉家的姑娘为侧妃?就是德妃最近密切接触的那一家吗?”

    见手下人点头,明珠大笑:“好啊,好啊,太子和四阿哥决裂了才好呢!”

    笑过之后,对手下人说:“想办法让皇上知道这事,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手下人拍胸脯保证:“请主子放心!”

    太子、四阿哥和德妃,谁也别想跑,明珠志得意满地想。

    此时康熙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太子不成器无法为他分忧,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实在累得慌。

    “皇上京城来信儿了,索相说一切都好,明相也说一切都好。”梁九功将信呈上。

    康熙看也不看:“都说好,准没好事!”

    果然才走到一半,就接到了荣妃的书信,信中说太子要自己给自己纳侧妃,已然闹得满城风雨,她不敢管。

    又几日,宜妃的信也到了,所说与荣妃基本一致。额外附加的信息是,太子要纳的侧妃出自乌拉那拉家,而乌拉那拉家最近与德妃走得很近。

    快进城的时候,康熙问梁九功:“惠妃有信来吗?”

    梁九功说没有,又问德妃,梁九功也说没有,康熙偏头看向某处虚无:“朕知道了。”

    二月初九,圣驾回京,全城戒严。

    这些姜舒月都不知道,她此时已经用印四给的填白瓷花缸和竹筛盖,种出了第一批叶菜。

    为了方便观赏,她更换了叶菜的品种,将空心菜换成了奶油生菜。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很像一朵盛开的绿牡丹。

    左家应承的木盆和柳筐也都送到了,姜舒月没舍得浪费空间里的种子,仍旧种了空心菜。

    “姑娘,白瓷花缸配绿牡丹真好看!”奶油生菜长成的时候,冯巧儿已经是姜舒月的小迷妹了。

    从前原主傻,都是冯巧儿照顾原主,姜舒月刚穿来那会儿,冯巧儿对她的决定还有过质疑。

    到今日,冯巧儿已经对姜舒月言听计从了,并且能够利用自己强大的逻辑帮助郝如月解释一切不合理现象,每次都能自圆其说。

    比如常妈妈问姜舒月这么好看的生菜种子从哪儿来。她刚从城里回来那会儿,确实从左家买了些青菜种子,常妈妈虽然不认得左婆子给的是什么菜的种子,却知道左婆子从没种出过如此好看的叶菜。

    姜舒月被问到,看向冯巧儿,冯巧儿仿佛早已准备好说辞,想都没想道:“娘,这不是菜,是花,能吃的花。印四公子给了花缸,怎么可能不给花种,难道要让姑娘在这么漂亮的花缸里种菜吗?”

    原来是印四公子给的。

    那位印四公子看着通身的贵气,他手上有这样别致的种子种出这样别致的花,常妈妈就不难理解了。

    姜舒月再一次被冯巧儿强大的逻辑自洽能力征服,私下问她:“你就不好奇种子从哪儿来?”

    冯巧儿摇头:“我只想尝尝好不好吃。”

    姜舒月:终究是馋战胜了一切。

    快到中午的时候,左宝树过来了,手里端着一只大陶碗,碗里盛着两小块豆腐。

    常妈妈好奇地打量他,左宝树挠挠头:“我娘让我用豆腐换一小把青菜,您看能换不?”

    本来他想拿四块豆腐换,他娘说太多了不划算。

    常妈妈笑了,从前都是她们拿东西跟左婆子换吃食,看左婆子脸色,没想到也有对调的一天。

    姑娘种菜不需要本钱,卖给贵人们却能卖出好价钱。至于以物易物的交换,只做过一回,那就是用四小把青菜换了印四公子的花缸、竹筛和花种。

    常妈妈老神在在地想了一会儿,领他进屋看放在炕头上的两个填白瓷花缸和竹筛,这才回答他的问话:“不是我驳你面子,冬天青菜难得,长得也慢,实在金贵。看见那两个花缸和竹筛了吗,是姑娘用四小把青菜跟人换的。”

    言下之意,两小块豆腐能值几个钱,也好意思拿来换青菜。

    左宝树人憨却不傻,讷讷说知道了,转身要走,正与从厢房找了农具出来得姜舒月和冯巧儿撞了一个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