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有没有信心?
这种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的问题,余曜早就不想回答了,但那么多记者和镜头都紧盯着他,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太礼貌。
余曜想了想,忽而一笑,琥珀色眸子里就浮动出几抹笑意。
就在大家都激动起来,以为会听见什么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时——
少年慢慢靠近离自己脸庞最近的话筒。
摄影师立刻就位,咔嚓咔嚓地按下快门键。
亮如白昼的闪光灯焦点里,余曜却只是压低声,弯着双眼,促狭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你猜?”
而后就趁着大家发愣,抱住长板一把撞开人群,背影矫健地奔向入场口的轮椅身影。
少年被风扬起的发梢衣角里都是自由肆意的味道。
但被留下的记者们却是一脸懵逼。
“什么?”
“小鱼你说清楚啊!”
黑压压的人群作势要追上去。
但没走几步就被赛方的清场人员赶来拦住。
最后这些冷不丁被摆了一道的记者们只能把自己的离奇遭遇发到网上懊恼吐槽,然后就遭到了网友们的无情嘲笑。
【早就说了,能不能想点新颖的问题,天天就是有没有信心,小鱼不烦我都烦了hhh】
【哈哈哈哈哈,小鱼真的勇,你猜哈哈哈你猜我有没有信心】
【皮皮鱼是你吗皮皮鱼】
【小鱼:今天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问我问了好多遍的问题,所以我告诉他,你猜(沧桑叹气)】
这段赛前的小插曲在网上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可以说除了兴致勃勃的记者们无一伤亡。
网友们乐呵地玩玩梗,差不多就过去了。
余曜自己也没当回事。
他把祁望霄抱上车,乘坐着平振羽的通行车,很快到了比赛的出发地点。
赛方已经提前清了场。
站在山边放眼望去,整条急速攀升的盘山道如浅灰色丝带般缠绕在嶙峋崎岖的悬崖峭壁上,陡峭惊险,蜿蜒如蛇。
“很危险,”祁望霄摇着轮椅走过来,语气温和,“但也很迷人。”
这话说中了少年的心思。
余曜微微笑着,正打算跟身边人说些什么,就突然察觉到背后有道热烈的目光。
再一回头,就发现不远处聚集的人群都在看着自己。
但眼神最亮的还是为首穿红色皮衣的那个。
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回望,对方长腿一迈,朝着悬崖边走来。
“嗨,你就是余?”
金发青年至少有一米九高,走过来时勾着嘴角,眼里满是兴味,高鼻深目的凌厉长相自带很强的侵略性,搭配着他吊儿郎当地晃悠着手中头盔的动作,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应该也确实不太好惹。
祁望霄不着痕迹地让自己横亘在少年身前。
余
曜打眼一扫,也注意到周围其他选手自动和金发青年隔开了半步的距离,仿佛他自带着某种结界。
甚至有人因为看见他往这边走,露出松一口气神情的。
这人有这么可怕吗?
余曜试图从记忆里扒拉出来对方的身份。
但太少了。
网上能够找到的长板速降选手资料少得惊人,眼前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好像也不是那么的眼熟。
正当余曜苦思冥想之际,不远处传来了舒向山的招呼声。
“小余!这边这边!()”
余曜就冲这位陌生人点了下头,推起轮椅就打算先跟自家师兄兼教练汇合。
结果才走出两步,就被对方又一次拦住去路。
你还没有说你是不是余呢!()”
金发青年笑吟吟的,人高马大地挡在少年的去路上。
祁望霄皱起了眉头。
余曜脸上的笑容也是顿了顿,同时不受控制地扬了下眉。
说实话,自从成名以来,他已经很少遇到这种见到自己时还一副拽拽模样的陌生选手。
少年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肩膀上就轻轻搭上了一只胳膊。
小跑过来的舒向山微微喘着气,语气满是无奈,一脸不满地看着眼前人。
“亚瑟,你别来招惹他,小余是我的师弟。”
亚瑟很不满地撇撇嘴,“我只是问他是不是余而已。”
祁望霄温声揭破,语气看似和煦实则毫不留情,“全华国,乃至全世界,还有哪个运动员不知道他就是余曜的吗?”
小心思被戳穿,亚瑟耸耸肩,有些无奈地走远了。
只是当余曜好奇地望过去时,对方如同长背后眼一样立刻回头,还飞快地抛来了个自以为风流潇洒的wink。
一米九的英俊硬汉抛媚眼。
这画面太美。
祁望霄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余曜别过脸,心底也是不受控制地嘶了一声。
身边舒向山却还在殷殷嘱咐,“小余,在场的谁你都可以结识,但就那个亚瑟不行!”
“他有什么不好的前科?”
这是余曜的第一反应。
舒向山的脸就皱了起来,看上去很纠结又很为难,最后还是含含糊糊道,“那倒也没有,只不过他这个人……哎,反正你就听我的,准没错。”
这话半遮半掩,余曜更好奇了。
但也就只好奇了一阵子,见亚瑟身边来了个队友模样的人,两人大声说笑,跟其他人一般无二,就彻底收回了好奇的视线。
赛道开放的时间有限,把精力都放在除比赛以外的其他事情上显然不太理智。
余曜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等抽过了正式比赛时自己需要贴在背后的序号,就告别祁望霄开始热身,打算来上一次全程滑。
是的,全程滑。
余曜至今还没有滑过九十九道弯的全程。
()从决定参加长板速降比赛一直到今天来熟悉赛道,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星期。
时间短到了普通人才刚刚开始学习过弯减速的策略。
如果换做是别人,可能说起天门山就开始心尖打颤腿上发软,即使是余曜自己也才在昨天刚刚完成了九十九道弯的拆解训练。
他已经滑过了这里的每一道急转弯。
但这些全部都连在一起却是一次也没有滑过。
十公里,九十九道弯,至少二十多分钟的速降全程,考验的技术和体能绝对不止是过一道弯的九十九倍。
而在这条通天路上摔成重伤的之前也不是没有。
不说别的,抽签之后,原本还在说说笑笑的其他选手们都噤了声,不约而同地露出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
连最散漫轻佻的亚瑟都一声不吭地攥紧了手中的号码。
要知道现在还只是赛前熟悉环节。
等到了明天的正式比赛,他们不仅要一次性滑完全程,还要和所有人竞速,在最短时间内第一个滑下通天道的九十九道急转弯。
想到这一点,参赛选手们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紧,眼神都变得狂热。
余曜自己的心态还好,热身准备的全程都心态平和。
但其他人显然已经进入到了比赛状态。
空气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了火药味儿。
舒向山下意识地往自家师弟兼徒弟身边靠了靠,“一会儿你跟着我走。”
虽然长板速降不会像坡面障碍追逐那样经常发生碰撞事故,但第一次上路的人如果有人领路还是会顺利不少。
舒向山和余曜有竞争关系不假,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代入了教练的角色,现在看余曜,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心血浇筑的关切。
余曜也没太抗拒,冲着舒向山点点头,又跟赛场工作处的祁望霄比划了一个要出发的手势,就把长板放在了出发线后。
祁望霄温和一笑,垂眸把自己带来的硬盘插进赛方提供的控制电脑,嗡嗡嗡的无人机飞旋声就出现在天门山上空。
此时还没有一个人肯先出发。
一贯敢为人先的亚瑟倒是想先走。
可还没等他走到出发线边,两道身影就一前一后的如箭般冲了出去。
“是舒和余!”
人群传出阵阵惊呼。
舒向山先出发不足为奇,但余曜不是新手吗,他居然敢在第一波出发?
这还得了!
在场自认为资深的选手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被刺激到,纷纷跟在后面冲了出去。
一长溜的身影从天门山顶出发。
守在附近等待拍摄的记者们第一时间察觉。
但离得太远,大家又都穿着差不多颜色的皮衣,还真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看见一群双手背后,保持压风姿态的身影自觉分组,然后一连串地冲下悬崖,很快就迎来了第一道大弯。
余曜此时正跟在舒向山的身后。
他很适应地让自己的背脊和地面呈现出水平的弧度,完全不像是传说中的新手。
余曜自己也没有自己其实是个新手的觉悟。
太像了。
这个压风姿势跟短道速滑的背手滑行怎么滑怎么有种异曲同工的微妙感。
可能跟两者都是为了加速有关。
余曜其实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长板速降的玩法。
说起来很简单。
正常滑行时加速,遇到转弯等危险状况就用特殊方式减速。
一加一减,张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有度,在最快的时间内安全地滑完全程,就能赢得比赛。
只是这些说起来简单,光是判断自己在超过八十码的高速以什么样的姿势在何时转弯就已经难倒了无数人。
再加上路况的未知,需要时时刻刻重新调整战略,可以说长板速降被列为极限运动是实打实的实至名归。
余曜在第一个大弯处以手扶地。
速降手套上的滑块燃起一路刺啦火花。
长板上泛着金属光泽的陶瓷轴承也发出喑哑的低吟声。
第一道弯很顺利地通过。
少年微微扬了下唇角。
接下来的时间,他用并不快的速度继续自己的滑行。
舒向山对天门山最熟,一路都保持着自己的领头羊地位。
其他选手也不遑多让。
在见识到余曜真的掌握了速降的技术后,憋着一口气纷纷亮出了自己的家底儿,愣是把一场赛前熟悉场地的热身变成了你争我抢的竞技场。
守望的记者们看得激动,不时对着镜头解说。
【出发时的第二名选手被第三名反超了!】
【然后又被第四名反超!】
【啊啊啊,他居然落到了第一小组的最后!】
【完蛋了,他居然都被后面的小组追上了!】
记者们并没有认出余曜就是他们口中一直落后的选手,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先出发反而落到最后的选手很有戏剧性。
他们不知道余曜是第一次滑这么长的速降,还以为对方是技不如人亦或者是怯场。
通天道上的其他选手倒是知道。
但明天就是比赛了。
余曜如果只有现在的水准,那可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一开始被余曜的声名震住的选手们渐渐放松了心弦。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赶超了不断被甩掉的少年,心里油然而生的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自己居然干掉了余曜诶!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但那可是余曜诶!
其他项目上被余曜压着打的运动员肯定会嫉恨死自己哈哈哈哈哈——
通天道上渐渐弥漫起欢快的气氛。
但老话说的好,乐极易生悲。
再加上天门山本就是长板速降的极限场地,每一道急转弯都杀
机四伏。
不多时,余曜就“赶”上两个被巨大离心力甩出赛道的呻.吟选手。
看样子都伤得不轻。
不过运气都不错,撞上的是公路边上的石墩,并没有被从缝隙里直接甩下悬崖。
赛方那边应该会有专业的医疗团队赶来救治。
余曜连余光都没多给一个,就继续追向大部队。
依旧是不算快的速度。
余曜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管不顾地在第一次滑远路就竭尽全力,在这条蜿蜒崎岖的通天道上,受伤的人里一定就会多自己一个。
他是喜欢争强好胜,胜负欲惊人,但那也是在做足齐全的准备情况下。
没有把握和经验的时候,适当的保留实力也是理智的一部分。
少年抿紧唇瓣,试图赶走心里的那点不爽快。
但只有长板骨碌碌滚过粗糙地面的声音才能让他彻底沉静下来,一丝不苟地压风,变道,转弯,加速!
蹲守的记者们惊心动魄于一路上不断出现的受伤选手,再加上不能确定其中有没有余曜,这种紧张刺激的心情里已经顾不得追踪落到最后一位的落单选手。
透过无人机看见这一幕的祁望霄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队伍最末。
他分出一抹心神,冷静地操纵着多架无人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快得让人挪不开眼。
没有人看出来他其实只关注着一人。
毕竟无人机的不同追踪视角在大屏幕上有条不紊。
“这可比开车追拍要方便多了!”
“视角更好也更清晰,还不容易发生意外。”
赛方工作人员小声议论着,都没想到这个被赞助商大手笔砸钱塞进来的男人居然有真材实料,还真不是个花瓶。
赛前的道路熟悉环节在半个多小时后彻底结束。
余曜成功地以最后一名抵达天门山脚下。
只不过原本二十来号人的参赛队伍损失惨重,少年喘着气查了查,终点处居然就剩下十八个了。
一轮赛前熟悉场地就干没了四分之一的参赛者,还是在大家都放慢了速度,保留实力保证安全的前提下。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世界上排得上号的长板速降选手!
明天的正式比赛大约还会多几人受伤。
余曜瞥了眼不远处闪着灯候场的救护车,自觉地走到了正在擦汗的舒向山身边。
长板速降协会的小队员赶紧递来了毛巾和水,“余哥,赶紧缓缓。”
余曜道谢接过,喝了一大口才感觉到喉咙有点好转。
“感觉怎么样?”
舒向山笑着,又擦了把汗。
余曜咽下水,想了想,“也还好。”
滑降下来的体验感不错,天门山的惊险坡度决定了他只是把长板放到地面上,都可以有70码的高速。
就是自己只能压低速度保证安全这点比较憋屈。
好在明天就是正式的比赛了。
余曜皱起的眉心很快舒展开,“希望快点到明天。()”
舒向山看在眼里,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松了不少。
他刚刚发现余曜落后的时候其实就开始慌了。
如果不是不能中途停下,都想问问余曜是不是因为紧张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毕竟自己的滑行速度并不是很快,余曜之前的训练里就能轻易做到,不存在跟不上来的情况。
现在看来么,自家运动员状态良好,还对比赛充满期待。
那就没问题了。
舒向山很放心地把人丢在原地,自己去跟赛方确定明天的比赛细节。
余曜喝完了一整瓶的矿泉水,又跟围着自己的长板速降队员们说了会儿话,见祁望霄还没有下来,就先走去了卫生间。
大约卫生间的确是个是非之地。
少年洗手的时候突然就发现镜子里多出一道熟悉的人影。
金发碧眼,身量高大,就是依靠在门边的动作看似散漫慵懒,实则……咳咳,在余曜看来,着实有点不太卫生。
毕竟这里可是卫生间。
不是什么别墅城堡挂满油画风景照的装饰墙体。
有什么事吗??()”
余曜见对方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眼神热度惊人,下意识问道。
亚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哪怕余曜现在已经长高不少,在高达一米九的身材面前,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矮了气势。
不过人与人的气势并不全是身高就能决定的。
少年微微冷下脸,原本秀致俊俏的脸庞就泛上点霜,多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气息。
看得亚瑟眼神越发深邃。
“余,”金发青年终于开了口,跃跃欲试,“听说你经常和别人打赌比赛的输赢?”
他这话乍一看很有深意。
但余曜就是莫名觉得应该不是自己所以为的挑衅和下马威。
再加上这是事实。
少年点了下头,顺势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亚瑟的脸不明显地红了下,眼神却越发灼.热,“那我们也能打个赌吗?”
余曜:?
虽然但是,他有点好笑地问道,“你想赌什么?”
亚瑟深吸一口气,英俊傲慢的脸庞一下严肃起来。
余曜则是静静地盯着对方,好奇心大起。
只是下一秒,他就差点惊掉了自己的耳朵,因为亚瑟犹豫半天说的是——
“如果我赢了你,你能和我约会吗?”
余曜:???
余曜:!!!
少年一整个愣住,偏偏亚瑟终于说出了口,惊人之语跟豆子一样只管往外倒,完全不管听者死活。
“余,我喜欢你很久了!”
“约会一天就可以!”
“你喜欢长板速降,我的长板速降很厉害,我可以教你,只要你能满足我的心愿和我约会一天!当然了,如果你体验感很好,我们还可以再继续!”
在少年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亚瑟壮着胆子更近一步,一只手撑在洗手池上,看上去似乎要把人困在自己怀中。
“余,你觉得怎么样?”
他在景区的公共卫生间里深情告白,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复,侵略性极强的英挺眉眼里满是执拗和狂热。
余曜却是一整个人都麻了。
刚要开口,卫生间门口就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好听男声。
“我觉得不怎么样。”
余曜僵硬地扭头看去,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着轮椅停在门口,因为背光看不清神色。
哦豁,二哥身后还跟着一群长板速降协会的熟人。
不止,最后面好像还有一堆目瞪口呆的记者。
这是什么离谱的社死现场!
余曜:……
他觉得自己刚刚就不应该一口气喝掉一整瓶矿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