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光刃颤动,唯独不见杀意。
在脱离战场的瞬间,冯银越收了长剑,对着卫南漪叩拜下去:“大师姐!”
依着临仙山规矩向来是门内最有声望的内门弟子方才能称为大师姐,亦或者大师兄的,能够争抢宗主之位的内门弟子,名分也会提到师兄师姐上。
冯银越比卫南漪年纪要年长一些,只是顺着规矩才唤她一声大师姐。
她向来是个心宽的,从前还在山中之时,她就是如此的,无论是谁抢宗主继承人的位置她都是师兄师姐喊着,也没有因为虚长些的年纪而心生芥蒂。
冯银越能够认出卫南漪,卫南漪并不觉得奇怪。
她在临仙山大师姐的位置上待了那么久,自是有一两个可托付之人的,冯银越便是其中之一。
久不见临仙山的人,卫南漪一时间竟是难以应下她这一声大师姐。
她喉咙微哽,难以发出丁点声音。
忽然很庆幸,又生出许许多多的感激。
若不是沈素帮着她恢复了灵根,她现在可能也没有站在冯银越跟前的勇气,卫南漪甚至不敢想她以破败身站在冯银越跟前的时候,冯银越会有多失望。
卫南漪能够想象到那样的眼神,她曾在江绪眼中看到过。
黯淡无光,灰蒙蒙的一片。
在失望过后还有无尽的失落。
卫南漪是害怕别人对她失望的,所经所历改变了她对外的棱角,可对内她依旧是温柔处处为人着想的卫南漪。
她该回应冯银越一声的,可面纱下的唇难以发出声音。
冯银越以为她不想承认身份,她依旧朝下叩拜着,她目光恳切,含着泪光:“大师姐,这几十年你都去何处了?你既然还活着为何没有回来接任宗主之位,盛师姐再好,我心中的宗主也该是大师姐你的,这些年你一点音讯都没有,可是师妹得罪你了?”
“银越……”卫南漪好容易钻出唇边的声音落着喑哑,她朝战场的方向望了望,如愿看到那急慌慌赶过来的人,这才觉得心安一些。
她旧病刚好,这就落下了新病。
片刻不见沈素在身边,这心就难以平复安稳。
在卫南漪传音以后,沈素就连忙跟了过来,这才刚到就看到了冯银越给卫南漪下跪,两人皆是眸中含泪,不知在说着什么。
沈素奇怪地问了一句:“夫人,冯长老这是作何?”
冯银越耳朵很好,眼神也好,她自是瞧见了个同样戴着个面纱的姑娘在喊卫南漪夫人。
她愣了愣,没等卫南漪辩驳什么就反应了过来。
“师姐,这姑娘唤你夫人,难道她是你的新道侣?可是江师兄对不起你了,你这才离开临仙山的?”
虽然这两件事搭不上什么关系,可冯银越还挺会劝她自己的。
她能在对事情原貌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猛地听到一个陌生姑娘喊她师姐夫人时不先去想
是不是卫南漪对不起江谙,而是想江谙是不是先对不起卫南漪,逼走了卫南漪,就可见冯银越是卫南漪忠实的维护者。
卫南漪也有些意外,她却与沈素没想到一处,她是红着脸将冯银越扶了起来:“她……她的确是我的道侣。”
沈素原是在想冯银越对江谙的态度,就听到卫南漪郑重其事地将她介绍给了冯银越认识,她忙不迭摘下了面纱,冲着冯银越鞠了个躬,语无伦次道:“冯长老,我是沈素,我是夫人的道侣。”
冯银越被她吓了一跳,连忙给她也鞠了个躬:“你既是大师姐的道侣,那怎可拜我,还是我拜你的好。”
可是……可是冯银越拜她,她是要折寿的吧。
冯银越刚刚声声喊着沈逸文师兄,她跟她先祖是同辈人。
沈素耳根沁出一点红珠子,她不太好意思地回避着冯银越的目光。
冯银越在鞠完躬以后,可算是将沈素的一张脸看清了,比起大师姐伤心欲绝另投她人怀,还是个女子怀抱的事,更为让冯银越吃惊的还是沈素过于青涩的面庞。
沈素早年间服食过了驻颜砖,容貌停留在了十八岁的年纪,她人生得娇娇弱弱,看着还比原本样貌年纪更小一些,冯银越着实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修士面容大都跟年龄不同,掐了掐虎口,压低声音问着卫南漪:“大师姐,我瞧着,她好像是小你一些。”
卫南漪是个诚实的人,冯银越既然是问了,她自是如实相告:“她小我大概有一千八百岁。”
她说完,呼吸陡然烫了一些。
口口热气喷洒在面纱上,面上都出现了凝聚的水珠,卫南漪干脆是将面纱摘了下来,面纱下的柔白肌肤早已绯红一片。
大大方方承认着爱上了新芽,还是在熟悉的人面前,这也需要几分勇气。
“也好也好,找新不找旧。”冯银越倒是比卫南漪想的开些,她嘀嘀咕咕地又瞧了眼沈素,认真点点头:“新的很,新的很。”
……
沈素也没想到她跟卫南漪师妹初次见面在人那只落下了个新的很的印象。
她难道就没有其他更为引人注目些的优点了?
冯银越并没有久看沈素,而是很快就看回了卫南漪,她还有话要跟卫南漪要说,目光刚刚转过去,她忽的愣住了:“大师姐……”
卫南漪那张脸依旧美丽无暇,就算扔进花群里也是最为耀眼的一朵,可明显跟从前不一样了,那张脸上面有明显衰老的痕迹,眼尾有细细的皱纹,冯银越毫无征兆地红了眼:“大师姐!”
她拥住了卫南漪,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修士的容颜衰老意味着什么,冯银越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眼泪哭懵了沈素和卫南漪,卫南漪叹了声气,轻轻拍打着冯银越的背,依旧像上千年前在历练时遇险后那样宽慰着她:“银越,都过去了。”
冯银越抽抽搭搭哭了一会儿,松开了抱着卫南漪的手,再次瞥见卫南漪面皮的时候,再次红了眼。
“大师姐,江绪所说难道是真的?”
她提起来江绪,人猛地反应了过来。
冯银越再次朝着地上跪了下去:“大师姐你救救江师叔吧,江师叔快不行了。”
卫南漪一愣,她再次将冯银越扶了起来:“师叔怎么了?”
上次得知江蕊平的消息,还是从余暮寒口中,只知江蕊平还没断气,她们还不知道江蕊平现在具体的情况。
涉及了江蕊平,沈素也跟着将耳朵竖了起来。
冯银越眸光黯淡,满含泪水,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自从……自从江师叔将绪儿带回临仙山以后就一直在后山闭关,绪儿拜师那日方才出来了一次,她脸色很难看,长老们都说江师叔大限将至,可是她修为那么强,她怎么可能寿元耗尽呢,我那日想去后山看看她,可盛师姐说江师叔谁都不见,我猜……我猜她可能是不想活了,大师姐,她向来最疼你,你劝她,她一定会听的。”
冯银越跟江蕊平并没有多深的交集,感情也谈不上多好,可江蕊平在她心中是值得尊重的长辈,也是临仙山的根基之一,她的强悍是临仙山要紧的底牌。
她心中有临仙山,自是觉得江蕊平要紧极了。
江蕊平不想活了?
这倒是沈素和卫南漪从未设想过的原因。
她们两都是求生欲望很强的人,自是没有想过衣食无忧,实力超群的江蕊平能有自杀的念头,可冯银越提起来了,沈素倒是想起来了,江蕊平在每个人口中都不太一样,唯独有两点是一样的,强大和疯。
江蕊平是个疯的,她最在意的无非是死了的沈宗主,她要是真想随着人去倒是也合理,只是……她既然想死,又怎么会拖这么多年呢?
卫南漪很是困惑地望了眼沈素。
沈素知道卫南漪也反应过来了,江蕊平若是自杀那就只剩下了因为沈吟雪而死这一条理由,可沈吟雪死了有三十年了,江蕊平若是想死,怎么会拖到现在呢。
虽是没想明白其中缘由,卫南漪还是安抚了冯银越:“银越,我们会回临仙山的。”
她说的是我们,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跟沈素分开过,无论是何处她们总是要一块去的,沈素当然也是愿意的,她也很担心江蕊平。
现在阮桐她们在狐族跟狐妖们一同修炼,看在狐柔的面子上,狐三白他们应该很愿意照看她们,失踪的胥荣和木远现在跟着林青绮,胥荣是半妖金鹰,金鹰最厉害的就是在速度上的优势,木远是黄狗,他的天赋能力是绝对追踪,她两在一块就算打不赢,跑也是会有很多路跑的,应当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失踪的其他孩子,落在魔宗手的怕是很难找回来了,至于其他宗门的……等着秘境大开,多方势力齐聚雁碧山,她可以让羊族和狐族帮她找找,再加上阮桐绝对感知的能力,若是这样还一无所获的话,那怕是就找不回来了。
不过现在秘境还没开,秘境打开后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有人侵入秘境中,而是要经过长达一月
的多方协商和争夺赛,所以现在就是急于见江蕊平的她们,最好的动身机会。
沈素刚想开口跟卫南漪说现在回临仙山,就听到卫南漪问冯银越:“银越,绪儿没有来雁碧山吗?”
她到底是个关心孩子的母亲,沈素听到她问江绪也就噤了声,陪着卫南漪一同等待冯银越的回答,虽然结果已经是很明了。
听到卫南漪问这个,冯银越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卫南漪,硬着头皮说:“她没来,她……大师兄说她失了心智,不让她来参与历练……加上她也不太想来,所以没有跟我们过来。”
莫说是卫南漪了,就连沈素都愣了愣:“失了心智?”
卫南漪是着了急,她攥住了冯银越的手腕:“银越,这是怎么了?”
“因为……”冯银越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话刚刚开口便说不下去了。
卫南漪急得额心冒汗,沈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催促着冯银越:“冯长老,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冯银越深吸两口气,这才将话说了出来:“因为绪儿二十年前说大师兄谋害了师姐你,而今又说大师兄要害江师叔,前些日子还在比试台上对同门下狠手,硬生生折断慕寒手骨的事,她都做下了。大师兄说她心智不全,神志不清,若跟箬衣她们一同修炼,难免带坏同门,所以不让他来,而绪儿说她她要盯着恶徒,寸步不离大师兄身边……”
冯银越也不是难以启齿,她只是怕卫南漪听了不舒服。
卫南漪是越听越怪,沈素是越听越皱眉。
她在冯银越口中也算是拼凑出来了点江绪这些年在临仙山的为人处世,江蕊平当日让江绪好好修炼在临仙山有了话语权,也就有了向江谙发难的资格。
可江绪控制不住仇恨,在拜师仪式发了疯,江蕊平为了堵悠悠众口将她安排去了闭关了,本想让江绪静静心,提升修为以后在临仙山赚够好名声,再说以后的事,可江绪刚刚出关就在比试台上发了疯,不仅暴打同门,一点情分都不讲,甚至又说江谙要害江蕊平。
余暮寒在临仙山根基还不算稳,可他为人大方,在新一代弟子心中的名望可比江谙高得多,江谙就更别提了,他上千年的好名声,庇护者多不胜数,江绪一番行动无疑是惹了众怒,江绪不仅没来雁碧山,就连当时得到的获取传承的资格也被迫给了古云宗的那位只排到第八的弟子。
若不是白箬衣替她求情,怕是还得经受刑法。
现在临仙山不少人都在说那么好的卫南漪怎么就生了个心智不全的女儿。
所以江绪在临仙山二十年一丁点名声儿没赚下,还把卫南漪的名声败坏了不少。
沈素理解江绪的仇恨,可她真是只剩疯了。
蛰伏狼群,伺机而动的道理,她是一点也不懂。
卫南漪是难过的,也是自责的,就像是狐碧娘面对狐柔狐玉背叛狐族的行为会觉得自身有错是一样的,卫南漪也觉得是她自己
没有将女儿教好,因为她一时不备被小人坑害,这才活生生让个孩子五六岁就没了娘亲的照料,也没有父亲的疼爱,从小缺爱,更是在十五岁的年纪陪她走向了流浪之路,一路经受歹人摧残,硬生生将江绪逼疯了。
是她无力改变江绪的成长环境,这才让江绪变成这样的。
卫南漪微微抿唇,难过几乎从双眸中溢了出来:“我以为江师叔能够改变绪儿一些。”
冯银越回忆了一些事,轻轻摇摇头:“倒是跟刚回山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她以前常常喊江师叔去死,现在倒是不说了,来雁碧山以前我还看见那孩子还偷偷烧香恳求天道让江师叔多活些日子。”
沈素都替卫南漪松了口气,江绪有所改变就好。
冯银越在此时猛地反应了过来:“大师姐,难道绪儿所言都是真的,当真是大师兄害了你,让你失了灵根修为沦为了废人?”
卫南漪沉闷地点点头:“嗯,不过小素已经帮我修复灵根了。”
冯银越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我这就回临仙山找他,让他给你个交代。”
这便是江蕊平从前就在说的话语权,江谙在临仙山二十年,费劲口舌,江谙就能轻飘飘给她落下个疯子的称号,就可以了事,可换成了拥有数千年好名声的卫南漪,卫南漪只是轻轻嗯一声,冯银越就已经要提剑与她寻仇。
只是现在的卫南漪在临仙山还是少了江谙四十年的口碑,旧人会在她和江谙之间游离,可新弟子,尤其是没有见过卫南漪,只接触过江绪的弟子必然会推崇江谙。
在是非对错没有公之于众的时候,一剑杀了江谙,就算是消了心中恶气,可依旧会有人拥护江谙那个伪君子,甚至会有人因为江谙诋毁卫南漪,这不是沈素想要的。
击溃一个人,那就得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
江谙最在意的就是自身名声。
沈素抢先一步拦住了冯银越:“冯长老,别打草惊蛇,此事我们另有盘算,你现在就算是去质问江谙,他也不会承认的,难保他不会给你也扣上个疯子的名声,冯长老在临仙山的名声应当远远不如江谙吧。”
便是不如的。
冯银越甚至连宗主之位争夺的资格都不曾有过,自然名声不如江谙响亮。
她心知沈素说的在理,立刻是停了下来脚步,她终于是以正眼瞧过了沈素,沈素这会儿在她眼中方才不是件卫南漪的依附品,而是个独立的个体。
她忽然将岑茵刚刚对沈素的称呼想了起来:“大师姐,岑茵刚刚为何会叫素姑娘首领?难道她是?”
冯银越也不是孤陋寡闻之辈,她自是也知能在雁碧山当首领的会是什么血脉,上一任雁碧山首领镜衾,她可还是接触过的。
她还是问到了此处,卫南漪低闷的心境多了一丝羞涩,她垂下眼眸,呼吸都微弱了些:“小素……小素是沈师弟和归雁姑娘的后人。”
冯银越听闻沈素是沈逸文和镜衾的后人,猛地一怔,她看看沈素,又看看卫南漪,
目光很是复杂,就连语气都变得奇怪了起来:“很新,当真很新。”
沈素也知道冯银越在惊讶什么,无非是她辈分要低卫南漪几十辈的事,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羞愧,难以面对的事。
冯银越复杂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到她身上,沈素她将背挺得笔直,轻咳一声:“冯长老,我是小夫人一些,可我会对夫人很好的,小不代表不会疼人的。”
“啊?”冯银越眸光有片刻的呆滞,她抓了抓手中的剑,眸光更怪了一点。
沈素瞧着冯银越好像不太信她,便朝前走了一步,她准备再跟冯银越好好说道说道,主战场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师父!”
冯银越听到女声,脸上神情立刻变得焦急不安,她朝着卫南漪拱拱手:“大师姐,我徒儿好像出事了,我过去看看。”
卫南漪连忙应下,不忘叮嘱上一句:“嗯,遇上我的事还请银越师妹保密。”
“这是自然。”
冯银越应了卫南漪,立刻就朝着主战场飞身而去,她心中瞧着是在意急了她这徒儿。
临仙山一共来了三名弟子,余暮寒乃是江谙的弟子,白箬衣乃是盛清凝的弟子,那冯银越岂不是楚遇晗的师父。
这位长老好像也能算男主的红颜。
沈素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看书的时候不觉得,等着真到了这地方,这会儿才深觉偏心的天道有多可怕,冯银越在原书中是没有姓名的,她出场很少,每次都是以楚遇晗师父的名分给男主送丹药,送灵器,最后还为掩护男主逃离战场而死,临死之际还赠予男主一个荷包,也能算是表达过好感。
想想男主刚刚对她的恭敬,沈素这会儿只觉得别扭,这份恭敬里究竟有没有别样的想法,怕是只有男主自己才知道了。
她就说这书是仙侠虐文吧,配角无人幸免,不过都是男主辉煌精彩一生的陪衬罢了。
温柔矜贵的师姐喜欢他,乖顺黏人的师妹喜欢他,凶恶残暴的大反派对他爱而不得,别宗少宗主爱慕他,就连少宗主的姐妹也得喜欢他,实力通天的妖王得倒贴他还被他拒绝,活泼灵动的妖王会为他送死,就连门中长老也不顾身份地位偷偷爱慕他……
沈素错了。
她以前觉得这本书只对男女主友好,她现在觉得这本书对女主也不太好友好,女主说到底只不过是在众多女子当中挑选出来的,适合过日子的人。
白箬衣不是陪衬品,也是附属品。
卫南漪在这种书里死得早也不见得是什么太糟糕的事,不然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前师娘倾慕男主的剧情。
沈素越想越出神,恨不能挨个借给那些爱慕男主的女子一双慧眼,让他们看清这天道偏心的局,带着她们挣脱出去,她也不是有多好的心肠,只是觉得命运有失公允。
这很难不想到自身,浮静她们不就想用她的一生去陪衬沈冀嘛,不就是想拿她的血肉去喂食沈冀嘛。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究竟凭什么去给个可能处处不如自身
的男子做陪衬。
——
卫南漪见沈素久久回不过神,她伸手轻轻推了推沈素的手臂:“小素,你在想什么?”
沈素回过神,心中阴郁一扫而空,摆上脸的唯有明媚灿烂的笑容:“夫人,冯长老好像不太信我会对你好的话。”
她不想卫南漪分担她的负面情绪,自是将那些都一一藏住了。
卫南漪听她说这个,两颊陡然是红了些:“小素,银越不是在奇怪这个,她是……”
她幽幽叹了声,眸中多了些幽怨:“托你的福,我来日魂归要是能再见沈师弟,这一声先祖怕是少不了了。”
沈素恍然大悟。
修士不在意年岁,终归是还在意辈分的。
卫南漪虽是满口答应了跟她在一起,可心中还是经受了些道德谴责的。
“夫人。”沈素笑得有些狡黠:“其实,我不介意先祖喊我一声师姐夫。”
亏得她敢想。
卫南漪红着脸,伸出指尖在沈素额心轻轻推搡一下,嗔怪道:“贫嘴。”
她嘴角微微勾着,倒是瞧不出几分怒意。
沈素嬉笑两声,余光朝着主战场的方向瞥了眼,脸色又正经了起来:“夫人,妖族示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吧,我再交代狐长老和阮桐几句,我们立刻动身回临仙山。”
她想过了。
现在满场都是男主的红颜知己,竺仙儿还明显顺从命运对男主产生了好感,岑茵目的到底是为何也说不清楚,只剩狐三白还在战战兢兢地对敌,这借妖王手杀掉男主的事怕是泡汤了,耽误的越久,竺仙儿指不定爱得越深,那可真是糟糕极了,老山羊皈苍好几次都在帮沈素说话,沈素也不能将人孙女带出来一次,把人心弄丢在坏男人身上了。
卫南漪刚想应下,一颗血淋漓的头居然是被扔了过来。
头颅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砸出来个不深不浅,刚刚好撑住头颅的土坑来,沈素和卫南漪都看清了那张脸,那脑袋是古云宗的那个分神境长老。
随着血淋漓头颅一块出现的还有个黑皮美人,正是岑茵。
岑茵嘴里还咀嚼着断肢,一开一合间,沈素看清了一双断手,尖锐锋利的熊牙将人手咬得嘎嘣作响:“这人修还是有些本事的,我都这么努力了,居然只杀了一个,另外一个跑掉了呢。”
她并不是从主战场的方向过来的,想必是打斗太激烈了,她们也换了地方。
沈素早知妖会吃人,面对面瞧见还是觉得胃里翻涌难耐,岑茵无知无觉,她一步步走到了人头坠落的地方,轻轻一踩,那颗人头就落了个粉碎的下场,四溅的血点子和脑浆朝着她们飞了过来,沈素朝前踏了一步,水柱从她袖口冲出,洗刷尽了眼前污秽。
岑茵看她反应,眼底噙着些笑意:“要去临仙山啊,不如带着我?”
她是笑着问的,可语气中透着几分危险。
岑茵几乎明晃晃地告诉了她们,要想脱身
去临仙山就必须带着她。
沈素还真猜对了。
岑茵就不是对男主感兴趣,她是对临仙山感兴趣。
临仙山乃是第一仙门,灵阵繁多,护山阵法更是威力惊人,原书江绪都是因为曾在临仙山生活,这才能带着魔族穿过灵阵杀上临仙山,真要是不懂阵法的,贸然前去,必定会死无全尸。
岑茵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偷听的,但她应当猜到卫南漪是临仙山弟子了。
是沈素疏忽了,居然没有运转天赋能力,提防偷听的小人。
岑茵帮她不是假的,现在威胁她也不是假的。
在沈素和卫南漪久久不应话的时候,岑茵眼底的威胁之意更重了一点:“你们要是不带着我,我就去把那群小的全杀了,再不济杀掉两只半妖也行的。”
她料定了,卫南漪会在意那些临仙山的人。
卫南漪深呼一口气,目光不再温和:“岑茵,你想做什么?”
岑茵抿抿唇,不知想起来了什么,嗤笑一声:“我就是想看看,江蕊平究竟怎么死的,死前又该是何等狼狈的模样。”
她也跟江蕊平有仇?
沈素有些看不透岑茵,她既是和临仙山太上长老有深仇大恨,为何在原书和刚刚都想掳临仙山的弟子做道侣?
“你恨江师叔?”
岑茵目光复杂了几分,她不知在回忆些什么,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了句:“这世上跟江蕊平没仇的妖,怕是少得很。”
倒也不是,沈素就觉得这世上还是怕江蕊平的妖更多,大都是不敢恨她的,只看狐三白和狐四涟当日被身怀九杀断灵根的阿绫吓成了何等模样就可以得知他们有多惧怕江蕊平。
辟幽谷的冷花花就是妖,可她就很喜欢江蕊平。
岑茵越想,神情越不对。
卫南漪悄然捏住了脖颈处挂着的满星玉,岑茵感知很敏锐,她冷哼一声,捏住了手腕:“别想着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杀了她们,还有狐晋金都怕我,你们猜这灵宝能不能保护你们顺利离开。”
岑茵语气很差。
卫南漪原本是对岑茵帮过她们心怀感激,不愿纠缠的,可岑茵步步紧逼,她眸中也渐渐露了些寒意,卫南漪松开了握紧满星玉的手:“那我杀了你,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岑茵眼尾飘上些嘲弄的笑意:“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你能杀了庾景,可杀不了我。”
“夫人。”沈素也觉得岑茵太强,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要是在这会儿贸然打起来,惊过来主战场的人,卫南漪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可岑茵似乎要让卫南漪明白她的决心,她一拳就朝着卫南漪白净的面上轰去,速度之快到沈素都没看清。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卫南漪就已经扣住她的腰肢,带着她轻飘飘地离开了岑茵所能掌控的范围。
卫南漪带着沈素站上了树枝尖,杀意压都压不住了。
她额心多了一朵金莲,刻进皮肉下的
金莲冒着赤金色的光芒,她双手掐诀,低声呢喃:“惊魂,鸣风,璃月……”
卫南漪要动了,岑茵听到她呢喃的口诀,倒是停了下来:“诛魂术?嗯?江蕊平教的?你是卫南漪?”
反应过来卫南漪的身份,岑茵脸色变了变,立刻高呼一声:“等等,我改主意了,我可以发誓如果没有你们的同意,绝不伤害临仙山的一草一木,你们也知道的妖物起誓很灵的,卫南漪你从临仙山消失几十年,现今要靠着我们妖物赐福才恢复实力,你在临仙山的位置怕是已经被别人坐了吧,你们去临仙山万一出什么意外也需要帮手,我应当会是不错的帮手。”
她似是怕卫南漪不信,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起了誓,若是没有她们许可伤害了临仙山的人,便会被雷劈死。
在她发誓以后,卫南漪停下了施术。
她怀揣着几分狐疑,带着沈素从树上落了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岑茵背过手,眸中冷光闪烁:“我已经说过了,我想去临仙山看江蕊平的笑话。”
沈素好奇地问了嘴:“你很恨江师叔,她抢你东西了?还是杀你族人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她从前跟我抢男人,抢不过我,恼羞成怒扒了我的一身熊皮,做成了熊皮披风,还敲碎了我的熊牙让我像蠕虫一样活了五年多而已。”岑茵话是笑盈盈说的,可这话让沈素和卫南漪纷纷心惊不已,岑茵这都不是跟江蕊平有仇,怕是都恨进骨子里了。
只是这话不对,要是换做以前,沈素和卫南漪还能信她,可现在她两都知道江蕊平喜欢沈吟雪了,她连男人都不喜欢,更别提是跟岑茵抢了。
岑茵摆明了在污蔑江蕊平。
沈素还想周旋,卫南漪可不愿意岑茵在她跟前,侮辱她长辈名声。
“你胡说,江师叔心悦我师父几千年,从未变过心,又怎会跟你抢男人。”
她以为岑茵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岑茵恶狠狠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抢你师父,不然你以为知道你是卫南漪了,我为何就停了手,不过是卖你师父两分面子。”
“……”卫南漪一时无言以对,沈素也有短暂的沉默。
岑茵的话给她两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江蕊平、姒桦、岑茵,一个是修仙界令人闻风丧胆的仙门第一强者,一个是奸淫掳掠不择手段的合欢宗宗主,现在还多了个雁碧山妖王中最残忍最强大的岑茵,她们的共同点,嗜血残忍还惦记沈吟雪,沈吟雪摆明了体质有问题啊,招惹的全是疯批。
姒桦惦记临仙山弟子做道侣也有的解释了,她是在找沈吟雪的影子,虽然有些离谱,可冯银越是经受过沈吟雪指点的,她脾性也跟沈吟雪有些相似,而男主是江谙的弟子,江谙是沈吟雪的弟子,他的路数也会有沈吟雪的影子。
庾景骂得也是真的,岑茵就是对临仙山弟子都有天生的好感。
想到此处,沈素忙将卫南漪朝她身后拽了拽。
整个修仙界要真找沈吟雪的影子,卫南漪肯定是最像沈
吟雪的。
岑茵跟姒桦和江蕊平都不太一样,江蕊平是爱屋及乌,姒桦是想借着卫南漪喊她师娘让她在沈吟雪死后,另辟蹊径上位,岑茵这显然要找替身,糟糕透顶。
岑茵一眼就看穿了沈素的小心思,她讥讽地勾了勾唇角:“她师父可不会上来就要杀我。”
她忘了。
现在的卫南漪快将沈吟雪教导都抛之脑后了,别说是像沈吟雪了,她现在快跟江蕊平她们一样疯了,一言不合就是天阶致命的术法。
沈素连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当然她们抢得是沈吟雪的话,这就不太对了。
在禁地的时候,她们可是都听松逾说过了,沈吟雪和江蕊平是睡在一张床上的,那沈宗主就算是不喜女子,也应当不是不认账的人,那不可能是江蕊平抢岑茵的,应当是岑茵抢江蕊平的才对。
她可真的是命大,居然能跟江蕊平抢人还安然无恙地在雁碧山当妖王,反观那姒桦早就被江蕊平逼去禁地,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沈素心中的小算盘轻轻拨动,她忽然扬起视线:“岑茵,我们带你同行,不过你得重新起誓,没有江师叔的首肯不能伤害临仙山的修士。”
“小素……”卫南漪不太明白沈素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居然是要将这样一个祸端带去临仙山。
沈素安抚地摸了摸卫南漪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她继续跟岑茵说:“岑茵,你控制我们的手段很多,控制江师叔的手段怕是很少,所以你刚刚起的誓不算数,你得拿江师叔起誓,我才能信你。”
岑茵眼见心中谋划被揭露,她轻笑一声:“你是不信你自己,还是不信卫南漪的本事。”
她摆明了在挑拨离间,可卫南漪就算没弄清楚沈素要做什么,二十年同生共死也让她们之间的信任牢不可催,没等沈素辩解,卫南漪就主动说了:“我也更信任江师叔的本事,就算是将死,你也依旧没办法控制江师叔分毫。”
在她们反复申明江蕊平的强大后,岑茵脸色并不好看,可她还是应了:“好,我重新立誓。”
她们目不转睛盯着岑茵起誓后,算是彻底应下来带着岑茵同行的事,岑茵几次妥协,面色已经难看到了顶点,可她还是忍住了心中怒意,在挣扎过后,询问着卫南漪:“卫南漪,你师父应当是埋在临仙山吧。”
卫南漪有些意外岑茵会问这个,在短暂的走神以后,轻轻点了点头。
听闻沈吟雪确实是埋在临仙山,岑茵松了口气:“我去让竺仙儿和狐三白收手,而后回族内交代两句,你们别想着甩开!”
岑茵好像不止是想去临仙山嘲笑江蕊平,她似乎还存了去沈吟雪坟前祭拜的心思。
看着岑茵越行越远的背影,沈素心情还真有点复杂。
在岑茵彻底消失以后,卫南漪有些急迫地跟沈素说:“小素,我们现在就走,我们不能带岑茵回临仙山。”
沈素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卫南漪,而是在深思熟虑以后方才问了卫南漪一声:“
夫人,你想江师叔活着吗?”
“当然是想的……”卫南漪目露悲痛,尝尽人情冷暖以后,她方才知道从前沈吟雪和江蕊平将她保护的有多好,她轻叹一声:“江师叔……江师叔是这世上仅剩的待我极好的长辈了,我……”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舍不得江蕊平身消道陨的。
沈吟雪已死,江蕊平再死,她算是彻底没了可依靠的长辈。
沈素料到了,她好生劝慰着卫南漪:“那我们得带岑茵去临仙山,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一路上找机会往岑茵身体里种些咒印,加上我对她的血脉克制,她不会有机会兴风作浪的。”
想带着岑茵是因为沈素刚刚对江蕊平可能想求死殉情的猜测。
如果江蕊平是真不想活了,见到了曾经的仇人,说不定会被刺激的想活了。
沈素自己是没有得到过亲情的,可她能够想象那是怎样美好值得人向往的情感。
她是没有,可卫南漪是有的。
沈素很明白得到过后失去会更令人难过。
她舍不得卫南漪难过。
在卫南漪身上,她的共情能力一直很强,她想帮卫南漪试试留住江蕊平。
不仅要带上岑茵,或许她们还该将阿绫带上,同样的血脉说不定能帮到江蕊平。
沈素也不知道临仙山上的江蕊平是个何等情况,只能把能够想到的都带上。
岑茵刚刚走后不久,狐三白就一手拽着竺仙儿,一手提着那具山羊尸体过来了,嘴里不住埋怨着:“竺仙儿,你有没有志气,别看了!”
竺仙儿虽是跟着狐三白在走,可飘忽的目光还是禁不住朝着主战场的方向而去,她瞧着有些失了神智,低声喃语一声:“狐三白,你真的不觉得那个男修很俊俏吗?”
狐三白几乎被竺仙儿气笑了,他甩开死山羊,抬手朝着自己脸上拍了拍:“你瞧不见吗?论俊俏,哪有男子能够比得过我们狐妖!”
竺仙儿没有理他,依旧时不时朝着主战场的方向撇过去,她两颊落了一点绯红。
沈素都后悔带竺仙儿过来了。
卫南漪因为担心冯银越,开口问了暴怒的狐三白:“狐长老,死伤怎么样?”
狐三白泄了气,松开了拽着竺仙儿的手,恼怒地拍了拍竺仙儿:“不怎么样,她胳膊肘朝外拐,一直帮着那个人修,也就岑茵杀了个分神境修士,还重伤了一个。”
那也就是冯银越没事,卫南漪松了口气。
沈素安抚着即将暴走的狐三白:“狐长老这就足够了,他们应当不敢像之前那般嚣张了。”
狐三白叹了口气,指了指竺仙儿:“首领大人,我也不是非要将那群人修赶尽杀绝,我是气她。”
竺仙儿还在看主战场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是越想越红:“狐三白,我真挺喜欢他的,我想嫁给他。”
她浑然没有察觉到余暮寒身边还围绕着对他关怀有加的红颜,只瞧见了余暮寒一人,狐三白看到的是个妖王
分不清局势对敌人动心,而沈素看到的是命运在推动堂堂的妖王去成为男人的陪衬。
白箬衣她们拿到的都是日久生情的剧本,可竺仙儿在书里拿到的就是一见钟情的剧本。
不过一面,她以甘愿寄托情丝。
原书里竺仙儿为了男主,可是舍弃了妖王的位置,族人为了搭救她,最后都死在了男主前头,结果她也死了,全族浑然都成了助长男主修为暴增的工具。
江绪被推离了剧情,可她们好像没有。
沈素叹了口气,她身上妖力流转,镜衾血脉的压制迫使着竺仙儿收回了目光:“竺姑娘,虽然皈苍前辈常说要顺应天命,可你既然有思想,有生命,那就不能做个事事顺从天命的傀儡,好的命可信,不好的就该反抗,你是妖王,一族的统领,羊族的依靠,你无需依靠任何人,就算你真喜欢上一个人,你也还是妖王,没有谁值得你拿一族的生命去为他付出。”
沈素也不知道竺仙儿能听进去几句,她只是很后悔为何要带竺仙儿来这里。
她知道男主光环强大,也知道天道偏待男主,他是气运之子,可从不知道剧情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毕竟她唯一认识的江绪已经改变了爱上男主的宿命,而林青槐、魏锦和、伏媛都死在了辟幽谷,她原以为剧情会改变一些的。
可争取到前七名的江绪没有得到传承,也没有被允许来参加历练,分明被没有拿到前七名名额的古云宗弟子,却还是跟原书一样拿到了传承,甚至跟男主一同来此历练了,而原书里会对男主一见钟情的竺仙儿,相遇在截然不同的地方,甚至抱着来杀男主的心,却还是按着剧情的发展的那样对男主一见钟情了。
她分明改变了一些剧情,可到头来竟是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一样。
竺仙儿有短暂的迷茫,眼前蒙着层雾气:“首领大人,你说的话,我不太能听得懂。”
“有时候就算眼睛看到的也是不能信的,那很有可能是天道在玩弄你。”眼看着竺仙儿依旧迷茫,沈素无奈地道了句:“我就是觉得狐三白说的挺对的,他比你口中的男修俊美的多。”
竺仙儿不屑地撇了撇嘴:“首领大人,你得去瞧瞧眼睛了。”
沈素忽然觉得很泄气。
她不知道自己能帮到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改变什么?
虽然她也不一定要帮到谁,只是……她不甘心,她不是想救她们,她是想救从出生就被判定为沈冀陪衬的她自己。
既然江绪的宿命可以改变,那竺仙儿她们的宿命为什么不能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