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柳城日常
一、踏青和据说很好喝的粥
江南初夏总是雨水多,淅淅沥沥,将青灰瓦片与巷子都冲个干净,墙角也生出一蓬一蓬的苔藓来。
祝燕隐撑起一把绘着翠竹的伞,一边
清芙河位于城南山中,九曲十八弯地穿过峡谷,
厉随扶住他的胳膊,免得踩了苔藓滑倒“只有文人”
祝燕隐回答,嗯,只有文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美的景色,城中百姓却没有兴趣,那当然是因为嫌麻烦啊,江南胜景何其多,寻常人谁会想
不嫌麻烦的只有文人,因为他们全部吃饱了撑的不是,因为他们书念得多,心思自然细腻,对世间各种美的事物都有天然执着的追求,比如美人和美景,所以就算路很难走,那也是值得的。
厉随答应“好,那我明早来叫你。”
祝燕隐“嗯嗯嗯。”
第二天早上,祝二公子裹
厉随靠
“这才什么时候,天都还没亮呢。”祝燕隐哑着嗓子抱怨,“我再睡一会儿。”
厉随手指绕过枕上一缕滑软头
祝燕隐躺得雷打不动。
没有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就算是超冷酷的江湖大魔头也不能。
当然了,更主要的还是不怎么舍得叫。
于是厉随就陪着他继续睡了一会儿,直到天亮了,外头开始有仆役活动了,祝燕隐才打着呵欠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勇于推卸责任,都是你要睡,我们才会迟到的,现
厉随用手指戳他的腰。
祝燕隐笑着往床下跑“别闹了,你也快起来”
文人出门都是要成群结伴的,可能是为了思想的碰撞,也可能是因为山路实
祝府人多,少爷们都是各走各的,祝燕隐因为赖床,光荣成为垫底的最后一名。祝忠还特意选了一架最小的马车,结果依然被堵
祝燕隐单手撑着腮帮子“唉”
厉随闲闲靠
“倒没什么急事。”祝燕隐趴
厉随合上书“不怕淋雨的话,我带你出去骑马。”
祝燕隐心花怒放“好的好的”
于是被堵得七荤八素的各位书人们,正
厉随单手抱着祝燕隐,纵身从一列列马车顶上蜻蜓点水般踏过,身姿之轻巧,车里的坐人甚至都感觉不到颠簸,只来得及看到一片雪白衣摆从窗外掠过,带起一股细细回旋的风,再细找时,那一双身影却已经远去了。
啊,这天下第一的武林至尊。
还有武林至尊的马。
踢雪乌骓生于西北,长于西北,地广人稀野跑惯了,从来没有人教过它谦让的礼数。现
厉随打了个呼哨。
踢雪乌骓从矮坡一跃而下,落地时,坚硬的四蹄牢牢钉
后头的车队“哇”
所以这个赏景日,
山里的雨很小,比牛毛还要更细几分,倒更像是贴
而像这种泥泞的小路,车马是一定上不去的,只有靠着自己慢慢往上爬。
厉随住马缰,问怀里的人“你先前是怎么上去的”
“嗯”祝燕隐把自己从厚厚的大氅里扒拉出来,露出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
厉随“你睡着了”
祝燕隐解释“因为你把我裹得太紧了。”
连脑袋也包
厉随看着他雪白的衣摆“你想自己走”
祝燕隐回答,我当然不想啦,还困着呢,但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于是厉随就抱着他上了山。
很嚣张的那种上法。别人都还
其余文人很了不起吗
对啊对啊,就是这么了不起。
下午。
祝燕隐
“多谢。”祝燕隐回头叫厉随,“你走快点呀”
厉宫主从小路过来,手里捧着一大束青绿紫红的花花草草,都是他方才从悬崖处摘来的,因为祝燕隐远远看着喜欢,结果摘来之后又不喜欢了,说哎呀,怎么这么大。
厉随一听,刚想扔掉。
祝燕隐紧接着说“但颜色还挺别致,我们回去可以找个好看的瓶子养起来。”
厉随冷酷地“嗯”了一声,那就不扔了吧,随手拈起一朵花,插
院子里的婶婶们没想到留一个斯文的小公子,还要附带一个漆黑的大魔头,心里都比较惊慌,说真的,一般人看到厉宫主,十有八九都会惊慌,因为他不笑的时候实
祝燕隐及时从袖中掏出一小块碎银,说是茶水钱。
勤俭持家会过日子的婶婶们立刻高兴
一高兴,话就变多。其中一个婶婶看祝燕隐正
祝燕隐惊讶“还能做饭啊”
“能,我们都喜欢用它煮粥。平地上的早就被摘完了,这一束应当
祝燕隐低头闻了闻,是挺香。
婶婶又道“两位公子要是想吃,我这就去煮两碗来。”
祝燕隐虚心请教“煮粥难吗”
婶婶答曰,不难,煮粥有什么难的,最简单不过的伙食了,是个人都会做。
一听门槛这么低,祝燕隐顿时有了底气“我能借厨房用一下吗”
厉随扯住他的头
祝燕隐答,做粥。
厉随松开手“去吧。”并且同时
祝燕隐怎么能是我一个人去,举案齐眉这种事,难道不该大家一起
遂强行把大魔头拖进了厨房。
“你会生火吗”
“会。”
“煮粥呢”
“也会。”
“那你煮。”
“你呢”
“我看你煮。”
书人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厉随生起灶火,递给他一把扇子。
祝燕隐坐
厉随“扇火。”
祝燕隐“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怕我热。”
他嫌那黑乎乎的扇柄脏,扇面也脏,于是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玉扇,“刷”一下潇洒打开,开始扇火。
玉扇本扇可能也没想到,自己此生居然还能有与柴火近距离接触的时刻,内心比较抵制,送出来的风也有气无力,两人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水还没开。
不得已,祝二公子只好换回竹扇,垫了三四层帕子握
火苗总算升腾起来,厉随洗好米后,将锅往灶上一放“好了。”
祝燕隐看着被熏黑的玉扇,比较心疼。
厉随弯腰亲他“下回买一把新的送你。”
祝燕隐没理他,还想试试沾点水能不能擦掉,厉随却已经把扇子从他手中抽走,又把人拉进自己怀中,开始专心致志地亲。他觉得祝燕隐方才并腿坐
祝二公子从亲吻的缝隙里,艰难地说“我们这是
厉随从他的脸颊一路亲到下巴,再到领口下的锁骨。
祝燕隐你不要突然就来感觉啊
厉随看着他笑,话本里最常见的那种邪魅一笑,虽然写出来有点烂梗,但真的好撩人。
祝燕隐后背靠着墙“”
不是说好了成亲当天再一起
厉随咬着他的耳垂问“我
祝燕隐心想,其实也没有啦,你看起来很疯很不受控的。但他还是机智地选择了顺毛哄,铿锵有力地回答,那当然,君子一诺千金,全武林加起来也不如你
厉随又开始捏他的屁股。
祝燕隐救命
至少让我先把粥喝了啊
二、到底缺失了哪一部分记忆
祝燕晖细问“那天你是几时溜出家门的”
祝燕隐躺
至于为什么要摸黑出门,还要甩掉所有的随从和护卫,是因为他那阵正
祝燕晖又问“你打算出走到何处”
祝燕隐答“王城。”
计划得倒是很周详,不仅细心标注了地图,带了充足的银子,还去街头的铁匠铺子里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把自己搞得很像一位真正的大侠。
结果连柳城的管辖范围都没出,刚进山就碰到一伙山贼,轰轰烈烈倒
祝燕晖对厉随道“当时小隐昏迷不醒地躺
大夫一轮一轮地被请进祝府,都只能查出祝燕隐的脑内并无大淤血,也没有受到猛烈撞击的痕迹可能就真是单纯被吓傻了。
厉随问“山贼呢”
祝燕晖道“出事之后,官府去山中清剿过几回,也抓了一些匪徒,但没有一个肯承认是他们伤了小隐,直到现
祝燕隐使劲回忆了一下山贼的长相,结果未遂,嘴里直喊着头疼。
祝燕晖赶紧宽慰,不想了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厉随
柳城富庶繁华,官府的管理也很严格,自然不像偏远之地那么匪患丛生,所以山里一共就三拨土匪,还明显是脑子都不怎么好用的。
一伙是两个瘦子,竹竿似的,叫麻一和麻二。
一伙是两个胖子,长成葫芦样,叫宋大虎和宋小虎。
还有一伙是两个麻子,比前四位更加专业一点,人家有行走江湖的诨号,叫五魁首和六六六。
一般这几个名字要是同时出现
牢狱里的六个人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盎然尿意。
他们放下手中的馒头和咸菜,缓慢地抬起头。
厉随目光冰冷,眼底透着阴森杀机。
麻一和麻二当场就昏了过去。
宋大虎和宋小虎稍微慢了一步,没有来得及晕,等他们反应过来,也想倒
宋小虎哆哆嗦嗦地回答,知知知道。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少说也审了几十次,但我们真的没有伤过祝公子啊,谁有那熊心豹子胆
于是只能扯着嗓子喊冤“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厉随又看向另外两个人。
五魁首一口咬死“咱们兄弟两个也不知道。”
厉随道“那我就剐了你们。”
宋小虎一听也晕了。
宋大虎赶紧
厉随抬手扬起一道掌风。
五魁首还没反应过来
六六六“大哥”
厉随道“说。”
五魁首“不是,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
“不知道。”
厉随又是一掌。
五魁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红色喷壶。
六六六“是他干的是他干的”
五魁首“不是我们”
六六六“对,是你一个人干的”
五魁首“”
六六六扑向厉随的方向“我都招”
躺
连累我们坐这么久的牢,先打一顿再说
五魁首和六六六最后是被闻讯赶来的狱卒抢救下来的,已经基本被打成了猪头。
五魁首“我五某人没有你这忘恩负义的兄弟”
六六六“我六某人也没有”
狱卒我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真的很好笑。
于是直到将人犯提往公堂的路上,还
六六六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五魁首,说他那天出门想干一票大的,结果中午果然满载而归,带了整整一大包银子,还说主人是个白衣公子,这可不就是祝公子
五魁首怒骂,你放屁,我那天分明
地方官看了眼厉随,见他似乎并不打算开口,才又继续审问“那一共抢夺了多少银子”
六六六道“足足有五十多两碎银,还有厚厚一摞银票,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两”
厉随看着他“再说一遍,一共抢了多少银子”
六六六“两、两百多两。”
地方官提醒他“根据祝府报上来的损失,银票足有十数万两之多,还有一些宝石,就更价值连城了。”
六六六倒吸一口冷气,当场就惊得说不出话。
这这这得是啥样的家庭条件啊,出门带十万两银票
苍天可鉴,方才的二百两银票加五十两碎银,已经是他所能想象出的,大户人家公子出门最阔绰的行头了。
厉随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六六六还沉浸
厉随“”
地方官头疼,刚刚
他身为朝廷命官,是不怕厉随的,却对祝府心存忌惮。于是趁着这次机会又解释一回,柳城的民风向来严谨,因为来往的商队很多,所以官兵时常会去山里巡逻,方圆几十里连个贼都少有,更何况是山匪最大也就是牢里这几个了,颠三倒四迷迷糊糊的,估摸从出道到被俘,一票生意都没做成过。
厉随离开府衙,并没有回祝府,而是去了宿云帮是江南颇大的一个武林门派,最近刚好路过
第四天时,祝燕隐实
“我刚还
厉随道“江湖里没出事,我去山中找了些东西。”
“我听说你把宿云帮的人都借走了。”祝燕隐替他倒茶,“人手够吗,不够的话,我让大哥再给你调拨一些祝府的护卫。”
厉随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这些东西是你的吧”
祝燕隐将茶杯递给他“什么”
包袱打开后,是许多花花绿绿的宝石,有些上头的泥土还没有擦干净,有些已经被车马碾碎了,不过依旧能看得出,晶莹剔透,水头很好。
祝燕隐“”
“银票已经找不到了,不过这些宝石滚落山间树丛,倒是留下一些。”厉随捏捏他的下巴,“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被土匪抢了”
祝燕隐冷静地提醒他,你
厉随很配合,洗完手之后过来继续捏。
祝燕隐乖乖仰着头,那我可能就没被抢吧。
厉随和他对视。
祝燕隐视线左边飘一下,右边再飘一下。
厉随“说实话”
祝燕隐“嗯。”
厉随问“嗯什么”
祝燕隐“我就是没被抢。”
他一个月前其实已经想起来了,但因为实
具体是这样的,祝二公子因为没有什么离家出走的经验,所以当时把所有的私房钱都卷
但宝石真的好重啊,并不适合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人长时间携带,他进山还没走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背痛,但总不能又送回去,所以就想挖个坑把宝石埋起来。
祝燕隐道“我当时分析,应该找个高险处。”
厉随嘴角不自觉地一僵“嗯。”
“你笑什么,我真的爬上去了,那个地方可隐蔽了。”但就是太高险了,所以没路,脚下一滑,祝二公子“咕噜咕噜”就滚下山,
那些有关于土匪的描述,其实完全是祝燕隐
“那山里是不是有土匪啊,否则小隐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八成就是了。”
“唉,真是可怜。”
于是头受伤的祝燕隐也就跟着迷迷糊糊地想,哦,我遇到了土匪,我好可怜。
厉随问“既然早就想起来了,怎么不说”
祝燕隐回答“因为丢人。”
离家出走,腰里卷着一圈沉甸甸的宝石,上山挖坑想埋,结果一脚踩空,听起来完全没有
“离家出走然后遇到土匪被打伤”来得合情合理虽然后者也没好到哪里去吧,但至少不憨。
厉随又问“连我也不能说吗”
祝燕隐嘟囔“最不能说的就是你。”
谈恋爱就是这样啊,恨不能
厉随忍笑“嗯。”
祝燕隐强调“那你要帮我保密。”
厉随凑过去亲他“好。”
于是祝燕晖就被瞒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