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县的黄河大堤上聚集了民夫三千多人, 一旦拧成一股绳, 区区几个看守的衙役岂能驯服
不一会儿, 康熙一行人便见两个带刀衙役被一群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民夫追打, 仓皇逃窜之间恍若丧家之犬。
康熙顿觉朝廷颜面扫地,示意绣瑜和十四止步,便要带人近前瞧个仔细。
“皇上派人去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绣瑜上前轻声劝了一句。
康熙略一犹豫。
然而他们不想找麻烦,却架不住麻烦主动来找他们。
他们人多势众,那些逃窜的监工都下意识捂了脑袋往这边奔逃,边跑边喊“我们是朝廷的人救命我们是朝廷的人”那群气红了眼的民夫也跟着追过来。
康熙当即侧身把妻儿护
这话却晚了片刻,皇帝白龙鱼服带着妃子儿子出游, 路上横生枝节。随行的侍卫们神经早已紧绷到了极致, 见那些暴民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当仁不让地顶上去,刷刷就砍倒两个。
十四突然挣开额娘的胳膊,喊了声“皇上亲临,尔等焉得放肆,还不跪下”
众人的气势一滞, 目光
康熙顿时皱眉。御前侍卫虽然身手不凡, 但这些都是他的臣民,若统统杀了,终究有伤天合。他正
一众民夫这才信了眼前之人真是皇帝,忙跪地喊冤求饶。
危机解除,康熙的脸色却没有丝毫转晴的迹象,一是因为这官逼民反的乱象;二来,他阴沉沉地开口问“是谁人通知你来护驾的”
他此行是秘密来访,龙船上一切活动照旧,除了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以外,就连皇太后都不曾知晓。重重保护之下,竟然有人胆敢外泄皇帝行踪,这回是传人护驾,下回说不定就是行刺了。
赵之柱下意识望向身后之人。
十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差点脱口而出“舅”绣瑜暗中掐了他的手背,额上见汗,心里暗叫糟糕。
果然,康熙眯起了眼睛,语气不疾不徐“是你”
晋安顿时冷汗涔涔。他知道惠民县地界上不太平,只顾着担心圣驾安危,却忘了德妃母子随驾,他如此未卜先知,未免有里外串通、窥伺帝踪之嫌,特别是他之前还参了山东河道闽闻忠一本。
他一时无所适从,定了定神还是把那王狗儿报信一事如实道出“皇上洪福齐天,如今看来是奴才杞人忧天了。”
绣瑜神色淡漠地侍立一旁,实则内心砰砰打鼓,也不知他这番天方夜谭一般的话,能否取信于康熙。十四敏感地察觉到紧绷的气氛,紧紧地傍
好半晌,康熙才说“起来吧,记你一功。你领一百骑兵马,护送德妃和十四阿哥返回桑园;其余人等随朕摆驾惠民县衙。”言罢,他转身对绣瑜说“你受惊了,回去好生歇息。”又摸摸十四的头“回程路上,听你额娘的话。”
此刻,桑园停泊的龙舟上。
舜安颜当值回来,卸了那身被风雨润湿、冷得像冰块一样贴
他随驾侍奉太后也有两三年了。虽然出身高些,但也是人家的奴才;旅途中风餐露宿,连皇帝都不时要委屈自个儿,何况他们空着肚子冒雨巡逻什么的,都是常事,这些小太监何曾这样周到过这回却是因为皇太后委了五公主和十二格格处理凤驾一应事物。
公主下了旨意说,体恤众人辛苦,随驾的侍卫、佐领并工匠伙夫路上的用度都加倍。船上的厨房不熄火,热茶热汤由着大家取用,多出来的银子从太后娘娘的内库出,又敲打了随行的小太监,才有如今这番享受。
众人自然是感恩戴德。舜安颜这些日子郁闷非常,公主眼里没有自个儿,情敌的数量却以几何速度暴增。哦,对了,还有一个以质量见长的。
舜安颜大力推开了好友的房门。永寿正
永寿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不想打架,倒有起身请太医的冲动。
舜安颜哭丧着脸向他诉说了心事,趴
永寿摇头叹道“别做梦了,我们同病相怜。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比我略好那么一些,跟皇上关系近,祖父又位高爵显。可你父母都是白身,更何况王孙公子多了去了,留
他若是一味炫耀自个儿跟公主志趣相投,舜安颜还能不服气一把,可他连着自己一块儿否定。舜安颜这才心如死灰,又勾起另一桩心事“唉,而且你不知道,当年我姑姑贵为后宫之主的时候,德妃可是吃了她不少排头。如今时局翻转,我焉敢妄想”
“这就对了。”永寿笑着给他倒酒,举杯祝道,“庄蝶梦,蕉中鹿,画蛇杯,都不如耽闲滞酒。”
“好兄弟,干”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们的顶头上司、銮仪卫叶克书见了侄儿挂着个黑眼圈当差的模样,不由皱眉,趁中午换班的时候拉了他往自己的营房里坐了。
“就为这个我满洲男儿有什么扭扭捏捏的”叶克书哈哈大笑,重重拍打侄儿的肩膀,想了想,隐晦地暗示道,“前尘往事京中自有长辈处理,断崖进宫二十多年,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就把它带回佟家。”
舜安颜呆若木鸡,一整天都没回过神来。
荣妃合上手上账册,朱唇轻启,笑道“盖印吧。”又叹“德妃的五公主也到了这个年纪。本宫真是老了。”
宫女不由困惑“娘娘是说,五公主吩咐用度加倍一事吗奴婢觉得她小小年纪就这样会买人心,倒比得娘娘苛待了奴才们似的。”
荣妃不由笑了“你个傻子,以往皇上出巡多是德妃掌事,她岂有跟自个儿亲额娘过不去的理儿她这不是买人心,而是为求一人心。”
荣妃想着叹息一声,五公主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娇生惯养,但到底是永和宫的种,也是不好惹的。私底下送东西容易授人以柄,还招埋冤;人家索性正大光明地来,恩泽普降,润物无声。谁敢说她跟纳兰家的小子有私情
“啊娘娘是说公主”宫女顿时低头住口,半晌才问,“那咱们是告诉德妃一声,还是装作不知呢”
“又傻了,德妃要等你告诉,那她就还
如今德宜二人也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可皇帝也老了,反倒玩起细水长流、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一套。永和宫的前三个阿哥都得宠,如今老十四也赶上来了。
凭什么好事儿都让她一个人占了
荣妃飞快地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压低声音道“王贵人、敏嫔,只将此事告诉这两个人,别的咱们一概不管。”
一日之后帝舟上,康熙端坐于宝座之上,闭目养神。
底下亲信躬身回道“那卖糖之人承认自己误认十四阿哥,也确实上门找过乌雅晋安。这是他的供词。”
梁九功忙双手接了捧上来。康熙就着他手上一瞧,便点点头“那他为何会身处惠民县呢又是如何调动当地绿营驻军赵之柱跟他平日里可有联络”
“乌雅晋安
“至于调动当地绿营驻军”
“怎么”
“乃是因为他穿了您御赐的黄马褂,带着官印闯营,劈了山东提督岳升龙的桌子岳将军正
康熙不由大笑“赏他一张桌子,让他回去”复问“朕记得德妃的兄弟娶的是董鄂家的女儿”
梁九功忙躬身回道“是忠勇公彭春之女,三福晋的嫡亲妹妹。”
“唉,也是一门忠臣良将啊。”康熙幽然叹道。他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说“乌雅晋安护驾有功,着赏双眼花翎,复职之后
证实此事确实是一场乌龙,解除了前朝后宫串通、京官勾结地方的警报,康熙放松下来,又想到自家聪明讨喜的小儿子。
哼,老十四虽然长相随了娘,可还是朕的儿子,居然有人说亲爹拐了亲儿子的
果然是市井小民,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的,哼。康熙左思右想,索性吩咐道“来呀,把十四阿哥挪到龙船上来住着,就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