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时次日清晨醒来时, 苏曜已不
兰月
顾燕时吃着粥, 一愣,抬眼“什么话”
“就是与江湖结怨的那些缘故。”兰月摇摇头, “奴婢听着觉得古怪。都是时隔近百载的事情了,那什么真元教真只是为着这点旧怨记仇至今么”
顾燕时不料她会提到这个,不由怔了怔。她随着兰月的话凝神细想, 觉得有几分道理, 转念却摇了头“这是与我不相干的事, 他骗我做什么。”
说着顿了顿,黛眉拧起来“也与你不相干, 你与我提这个又做什么”
兰月被她问得稍滞了滞,也看出她不爱听, 不禁眉心锁得愈深,长声叹气“陛下现
顾燕时刚夹起一筷切碎的小菜, 闻言筷子顿了下,旋即就又笑起来,将小菜丢
兰月惊然“这怎么没事”
顾燕时就着小菜又吃了口粥“这事于朝廷虽大,
兰月想再劝, 张口几度,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燕时攥一攥她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阵子我很开心,他不犯浑的时候也没有多坏。”说着,她低了低头,“我这辈子总归是要留
正这般说着,房外楼梯处响起脚步声,兰月闻声退到一旁,不过多时,房门便被推开。
苏曜的脚步
“你起得好早。”顾燕时望着他,“去哪儿了”
“随处走走,看看有什么好景致。”说话间他已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拉她起身。
顾燕时忙道“我吃饭呢”
他却不理,拽着她还握着筷子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窗前,信手推开窗子,她猛地吸了口凉气。
窗外正烟云缭绕,他们站
“好看吧”他
怪幼稚的。
她侧首瞥了他一眼,苏曜凝望远方未有察觉,又说“楼顶景致更好,只是没有楼梯。母妃若是想看,一会儿让林城用轻功带你上去。”
“轻功”顾燕时微觉讶异,美眸低下去,意有所指,“不太方便吧。”
“只是看个景,有什么的。”他无所谓地摇头,遂先一步转身走向膳桌,“但你若是怕高就算了。”
她倒不怕高。
顾燕时低着头踌躇了一下。
好风景她是想看的,林城用轻功“带”她上去,苏曜不
只是
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提步跟上他“你陪我去,好不好”
苏曜刚坐下身想抢她的粥吃,听言手上一顿,抬眸看她。
她
苏曜睇视着她的小动作,“哈”地笑了声“母妃。”他以手支颐,“最近愈
话刚说完,她的头一下子压得更低,眼帘都不肯再抬一下。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
他揽她坐到膝头“但儿臣的轻功可不比林城,母妃怕不怕”
顾燕时闻言愕然“你也会轻功”
他挑眉,衔着笑“会一点,但没抱着人试过。”
不知为什么,只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由他低沉的声线说出来,触
她缩了缩脖子,不太确信地问他“我不算太重吧”
苏曜嗤地笑了声“还可以再多吃些。”
说着就舀了勺粥,喂进她嘴巴里。
顾燕时吃得脸红心跳,吃下这一口就无心再吃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先去看吧。”
他眯眼“这么急”
她垂眸“我怕一会儿日头高了,云就没那么好看了。”
“有道理。”他点点头,就抱着她起身往外走。这楼一共五层,卧房
可他的笑眼低下来一看她,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反倒不自禁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直至下到一楼也没吭一声。
林城就
苏曜走出崇崒楼,仰首望了望,纵身一跃,林城大惊“陛下”
一语刚出,人已落至楼顶。
仰首看去,几片房瓦正滑落下来。
苏曜放下顾燕时,扶她站稳。楼顶处的寒风刮得有些凛冽,她眯眼避着风沙看景,还是笑起来“真好看。”
苏曜
顾燕时听进去了这句话,当晚就提醒他次日起床时莫要忘了喊他,而后一连看了三日的日出。
这三日是欢愉的。偶有独自清净的时候,她常觉得自己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安,她心下知道还是从前的逢场作戏来的更好、更易全身而退。如今这般,他若哪天不喜欢她了,她势必会很难过。
可眼下,她又着实开心。
第四天,圣驾折返西湖。回到行馆时恰是傍晚,苏曜懒得会自己的住处,像个尾巴一样,直接跟着顾燕时进了她的院子,走进卧房就往床上一瘫,懒洋洋地喊宫人传膳。
他们此行来杭州是带了御厨的,但当地官员也备了几名杭州的名厨,时常做一做杭帮菜来尝鲜,今日的晚膳就是如此。顾燕时看杭帮菜新鲜,宫人们布膳时,她就立
“太妃。”兰月
几尺外,苏曜微不可寻地一跳。顾燕时无所察觉,衔笑接过来看。
兰月小声“主君听闻您到了杭州,想过来看看您。”
“主君”乃是如今民间对家中主事男子的称呼,苏曜闻言启唇“你爹”
“嗯。”顾燕时点头先答了他的话,就告诉兰月,“这怎么方便别了吧。”
却听苏曜道“来就来吧。”
顾燕时微怔,看看他,走过去坐到床边“我爹过来容易,可真到了,上上下下都要劳碌一阵。此番你是奉太后出来的,我这样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苏曜面上神情不改,轻松地望着床帐,“朕既打算迁都回安京,你家又离得不远,
顾燕时有些意外“这是不是太”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打断她的客气,说得心平气和。
顾燕时心里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却觉得这样也未必好。
她已
况且她家还是生意人。几间药铺、熟悉的药农都
诚然,她知道纵使再不做那些药材生意,苏曜也断不能让她爹娘饿死。
可那是爹爹多年来的心血,若就这样抛下也好可惜。
顾燕时于是只说“那我写信问问爹娘的意思。”
苏曜颔首“好。”
他们就
顾燕时知道爹爹看重家中生意,只道爹爹不会同意此事,问也不过走个过场。
然而却没料到,爹爹竟对此事大为欣喜。
是以
兰月笑着劝她“一家人
“怪可惜的。”她还是叹了声,摇摇头,只恨自己家里人丁不旺。
这样的事放
“引狼入室啊,陛下。”宣室殿中,林城两指捏着顾家回信的誊抄本,歪坐
苏曜不理他的讽意,淡然喝茶“与其疑神疑鬼,不如放
林城皱眉,斜眼看过去“真不只是为了讨好静太妃”
“朕没那么蠢。”
林城并不信服“论放
“你从前查过。”苏曜看向她,“以你的行事风格,既有疑虑,势必一直盯着她这么长时间,可看出什么了”
林城的脸色窘迫了一瞬,轻咳“是没什么。”说着目光又凌凌扫过去,“但陛下挑的几处宅院极奢华,若只是为了一探虚实,犯得着吗”
“你管得着吗”苏曜反问,气定神闲,“朕只说不止是为了讨好静母妃。”
言下之意又没说全然不为讨好她。
林城无奈地皱眉“陛下竟会这样为情所困,崇德太子
“大哥才不管这些闲事。”苏曜理直气壮地摇头,“他只会祝朕和小母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白头到老。”
“”林城懒得与他斗嘴,起身揖道,“告退。”
语毕转身就走,好像生怕他再说点什么气人。
苏曜淡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轻扯。
待他走远,他的目光落回案头,盯
朝臣们果然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奉太后出去十余日,民间的书生闹不起来了,联名启奏却
字里行间,还是要他杀小母妃。
做梦。
苏曜对他们所言嗤之以鼻,只是现下却有一事有些尴尬他又该到服解药的时候了。
上次他提前服药时身子正虚,药效来得凛冽,一夜就已醒来。可放
一直以来,他这三天惯会免朝,朝臣们只道他想歇上一歇,也不曾疑过什么。
这回,按理说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只是他不安心。
苏曜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去会会太傅好了。
他启唇“张庆生。”
张庆生忙上前“陛下。”
“交待你一件事情,你记住。”他衔着浅笑,语中多有几分卖关子的神秘。
张庆生不禁竖起耳朵提起心,屏息静听。
他道“腊月十三你放开消息,就说朕打算十四去探望太傅。
“诺。”张庆生一应,忽而心里一沉,“陛下,可十四日”
“朕知道。”苏曜一哂,“所以这日子好用啊。你让陈宾
“诺。”张庆生躬身,虽知他这样无伤大雅,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再几重寒风过去,腊月十四转瞬就到。
旧都这两日都下了雪,虽比不得北方大雪纷飞的景致,却也积出了薄薄一层,将宫宇都镀上了一层白绒。
太后前些日子去杭州赏景赏得舒心,连带着这些天心情都不错。见雪积起来了,她就唤了几个小宫女来,
临近晌午,孙嬷嬷从外头回来,行上前禀话“陛下出宫了。”
“真去了”太后看她一眼,见她点头隐有诧异,也有欣慰,“那就好,姜太傅到底教导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为着他的事大病,他看都不去看一眼,实
“是。”孙嬷嬷颔首,“奴婢去御前问了问,说陛下昨晚还亲自挑选了不少补品,山参灵芝各选了几颗最好的。还有前阵子狩猎打来的皮子、杭州官员进贡的几件宝贝,今日一并带去送给太傅了。”
太后闻言,面上的欣慰更添了几分,缓缓点头“应当的。”
约莫两刻后,天子御驾就停
姜太傅卧病
“免了。”苏曜淡看他一眼,无心理会,大步流星地步入门中。
姜文柏微滞,赶忙起身跟上,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他自知前阵子学子们闹出的风浪是因为他暗中授意。可如今陛下驾临,他也当好好款待。
两番举动,不过都是为着自己的仕途与姜家的荣耀而已。
姜家
走了不多时,一行人就进了姜高懿的院子。苏曜示意宫人们止步,自己也停了停,抬眸望着不远处的房门“太傅若
姜文柏忙是一揖“伯父醒着,陛下请。”
苏曜颔首,这才继续往里走去。
二人先后步入卧房,不及绕过门前屏风,就听到一阵沉重的咳嗽声。
姜高懿呼吸粗重,脸色蜡黄。听身边小厮说陛下来了,扫了他一眼,却很有骨气地无意见礼,只生硬道“陛下还来看老臣干什么。不如让臣去先帝面前,将是非分辩个明白”
“老师谬了。”苏曜摇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这些是非去了父皇面前,哪里分辩得清楚朕霸占庶母是不像话,父皇一把年纪了,把比朕还小几岁的静太妃弄进宫就像话吗”
“你”姜高懿的呼吸一下子又急了,苍老的眼眸紧盯
话没说完,他就又咳起来。
姜文柏慌忙上前给他顺气,看向苏曜,眼中虽比姜太傅多了几分恭顺,话也并不客气“陛下行事悖乱,还这般登门来气伯父,未免欺人太甚。”
“朕此行委实不想气太傅。”苏曜慢条斯理地摇头,“是太傅见了朕就非要说这些,朕既不能赞同,凭什么只能乖乖地听啊”
“你”姜高懿气结。
姜文柏牙关紧咬。
苏曜所言
卧房掺杂药味的浑浊空气里剑拔弩张,房外的天上不觉间又飘起了雪花来。
南方的雪沾着湿,飘落时总显得比北方更冷。从前久
灵犀馆里,顾燕时也被寒气逼得躲进了被子,她让宫人多生了炭火,抱着阿狸一起睡懒觉。
这一觉她从晌午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头脑昏沉,还不想起,就搂着阿狸赖床。
阿狸慢慢长大了,毛被养得又柔又顺,摸起来十分舒服。
她将下颌
一人一猫玩了一会儿,局促的脚步声忽至“太妃”
是路空的声音。
顾燕时转过头,路空尚未进屋,等了一息才推门而入“太妃”
路空疾步赶至床前,扑跪下去。
透过房中的昏暗,顾燕时看出他脸色惨白。
“怎么了”她急问。
路空心惊道“陛下今日去探望姜太傅,不知怎的起了争执,气气得晕了过去还吐了血。”
天边乍起惊雷。
雷声
她懵然半晌,勉强定住气,存着侥幸问他“是是姜太傅晕了,还是陛下”
却见路空一拜“是陛下现下已回宫了,宣室殿那边”
顾燕时没心思再听下去,下床匆匆踩上鞋就往宣室殿跑。
突然被撂下的阿狸迷茫地爬起来,喵了一声,又迷茫地躺了回去。
宫道上的雪
她心弦骤然提起,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前情。俄而终是对苏曜的担忧占了上风,她抿唇咬一咬牙,复又向前走去。
她打算快穿过他们,快进殿。免得又有哪个脾气上来拔剑要刺她,她不一定躲得开。
然而待她走近,他们却沉默地低头,不约而同地往旁边退了两步。
顾燕时略觉奇怪,但顾不上说什么,迈进殿门。
张庆生候
顾燕时看着他轻松的神色黛眉直皱,边与他一同往里走边道“说了什么,怎的突然晕了”
张庆生压音“陛下怕您担心,让下奴与您说实话。但事关重大,您可别说出去。”
顾燕时不解“什么实话”
张庆生驻足,躬身“这回的事,是陛下有意安排的。不论有没有姜太傅与姜文柏,他今晚都势必晕厥,去姜府不过是”
他眼睛一转,适时地止了音。
顾燕时瞠目结舌“碰瓷”
“嘘”张庆生忙示意她噤声,慌张地张望四周。
顾燕时立刻捂住嘴巴,也看了眼周围,将声音压低“他为什么呀”
“啧,太妃您想想。”张庆生含着淡笑,“姜太傅是臣,陛下是君,太傅昔日被陛下气吐了血,这些时日陛下没去看,都引得朝臣们骂;那换做陛下被太傅气吐了血,事情会如何”
顾燕时怔怔听罢,缓缓领悟苏曜气得太傅吐血,无非就是不尊师长,德行有亏。
而为人臣子将帝王气吐血,只怕是能诛九族的死罪了。
张庆生见她面露了然,眼帘低下去,推开近
“哦,好。”顾燕时木然点点头,举步入内,走了一步又蓦然定住,“不是张公公。”
“嗯”张庆生抬眼看她。
“我问为什么原是想问”顾燕时定住神,“陛下为什么今日势必会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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