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毒辣的太阳烤的林北烦躁,他扯褂子擦脸上的汗,下了自行车,走到屋檐下靠在门框上,沉默地抽烟,他的心平静下来,扭头看门外,闪着刺眼光芒的阳光洒满整个院子,他说:“涨了这么多啊。”
赵伟支吾其词说:“他们胃口大,要的多。”
“你最迟明天把我要的器材送到和平西路1105号,和平北路996号。”林北把五张大团圆放到桌子上。
“行。”赵伟咬着烟头写收据,撕下一联交给林北。
林北拿了收据骑车离开。
林北离开杨柳村建房器材租赁公司,赵伟把烟头攥在手心,一脚踹翻办公桌,五张大团圆散落在地上,他捡起钱,掸了掸它们说:“好东西,你t真是好东西。”居然诱惑了一名公安给小混混撑腰,可不是好东西吗。他却不能提公安的名字,害怕遭到报复,连累到家人,真t窝囊。
林北回到和平北路,骑到青梅树下,他停车喊:“最近钱吉祥有没有过来看进程?”
“看了。”林东停下手头的活,指着对面的篮球场喊,“他刚刚还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就去对面的篮球场了。”
上回他回和平路,询问二队钱吉祥有没有过来,二队说没有,他找到钱吉祥家,钱吉祥家门窗紧闭,他找左右邻居询问他们钱吉祥家怎么没人,邻居说钱吉祥父母工作忙,有时一年都不回来一次,他们还说钱吉祥穿的人五人六出远门谈生意去了,有一段时间没有露头了,林北隐隐担心钱吉祥也遭遇什么意外,却不知道怎么找他,只能作罢,回和平路两个工地待一会儿,便离开和平路到为名水泥厂弄柴油。
林北听到钱吉祥的消息,骑车横穿马路到篮球场。
钱吉祥坐在树荫下看人打篮球,林北骑车到他面前停下,钱吉祥仰头看他,又把视线放到篮球场上:“我回到家,邻居告诉我有一个特别精神的小伙子找我,我猜是你。”
“嗯。”林北眯眼看汗流浃背的小伙们。
许久,林北说:“我没能对王晓冬说你找他。”
“我去他家找他,他母亲说他在省城,他父亲在省城陪他。”钱吉祥低头抠脚边的石头。
“他生病了。”林北低头看他。
“嗯。”钱吉祥用膝盖蹭眼睛。
他应该也遭遇到了什么事,在羡慕王晓冬有父亲陪伴。
林北的唇线下意识绷直,抬头望向西北方,不管子女是否长大,遇事总希望父母陪伴在身边。
钱吉祥抬头,顺着林北的视线望过去,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林北老家的方向:“你想家了?”
“嗯。”林北眼里慢慢浮现笑容。
钱吉祥想到了聪聪,小家伙和他同病相怜,小时候见父亲比吃猪肉还困难,只有母亲陪伴在他身旁,后来他们落难了,一家三口天天腻在一起,再后来,父亲平反了,也复职了,他又消失了,这次,他带着母亲一起消失。林北是牵挂着聪聪的,他想父亲大抵和林北一样,闲暇时,也会牵挂起他。
林北、钱吉祥没有开口说话,安静地看年轻人打篮球,从下午到晚上,篮球场上换了几波人,最后篮球场上没人了,林北下车,勾起钱吉祥身侧的篮球,运球投篮。
“哐——”
篮球撞击篮筐,滚到篮网里落地。
“老林,原来你会打篮球。”钱吉祥惊的眼球快要跳出眼眶。
林北用脚勾起篮球颠球,篮球飞向他胸口,林北不急不慌后退两步,用腿颠球。
学校每回放假,等学校人走光了,他和儿子在操场上打一会儿篮球才回家。
钱吉祥揉了揉眼睛,定眼一看,好嘛,人家不仅会打篮球,还会花式玩篮球。
林北运球给钱吉祥,钱吉祥接到球就投篮。
篮球场上有一个大的照明灯,温柔的灯光下,两人激烈抢球,汗水随着两人的碰撞溅向四周。
钱吉祥弯腰扶膝盖,粗重喘息咧嘴笑。
林北把篮球抛给他,钱吉祥伸出双臂接住篮球,夹着篮球离开。
林北骑车回到和平北路,正要睡觉的林东看到林北浑身湿漉漉的,困惑问:“小北,你去游泳了?”
“没,我去洗个澡。”林北在三个小队都留了一套衣服,他拿衣服到公厕洗澡。
林北洗澡回来,又把衣服洗了,他把衣服搭在绳子上,就找个地方睡觉。
他醒来,往返两个小队讲如何上顶。
赵伟把上顶器材送到两个小队。
林北教他们怎么安装器材,怎么使用这种型号的器材。
林北把自己的经验交给他们,就盯着两个小队上顶,他一天往返十几趟两个小队,手把手教他们上顶,不断帮他们调整,让他们顺利上顶。
上好了顶,要等几天才能拆壳,才可以继续往上盖房子。
二三小队闲了下来,他们除了识字、读报纸、养护楼板,也没啥事可做,林北骑车离开了一会儿,他抱了一个篮球回来。
“哪两个人留下来看家?”林北问。
第二小队成员除了赵小曲、周虎前进两步,其他人默契十足后退三步。
赵小曲、周虎满脸笑容看左右两侧,他俩猛地回头,小跑挤进队伍里。
“以后你们打篮球,按照守夜名单上的顺序留两人看家。”林北骑车晃晃悠悠前往和平北路。
赵小曲、周虎:“……”
他俩位居守夜名单榜首。
其他人:“这都是命。”
说完,他们欢呼追林北到和平北路。
林北也按照守夜名单上的顺序留第三小队两名成员看家,他放下自行车,带领二三小队成员到篮球场上,先在旁边跟他们介绍规则,再教他们怎么拍球、运球,玩球的人离开,林北领着他们上场,他走到篮球架下:“第二小队是红队,第三小队是蓝队。”
说完,他把篮球抛到空中。
两方人马抢球,现场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我的球,拿来吧你。”
“放屁,落到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球。”
“嗷,快下去几个人。”
“我们下去,你抱着篮球跑走,你想得美。”
“大喜,把篮球给我,我们是红队!!!是一个队的!!!”
“对,给我,咱们是一个队的。”
“放屁,你是蓝队的,大喜,你别把篮球给他。”……
三十三个人拧在一起倒在地上,腿缠着腿,手臂缠着手臂,林北扯他们,是扯不开他们的。
“打球不许肢体接触,谁不守规矩,回去和赵小曲、林田他们交换一下。”林北话音刚落,拧巴在一起的四肢眨眼间散开了,一群人爬起来,火速找到自己的队员,他们按照林北讲的站位法站好。
“篮球在唐大喜手里待的时间过长,违规一次。”林北喊。
“唐大喜,快运球。”林舟焦急喊。
“哦哦。”唐大喜运球,篮球飞向蓝队唐海怀里。唐大喜:“……”
唐海抱着篮球,另一只手指着唐大喜哈哈大笑。
其余蓝队成员窃喜笑。
“蓝队唐海犯了刚刚红队唐大喜犯的错,违规一次。”林北喊。
唐海:“……”
每五秒钟,就会有人犯规,林北就会点出来,他嗓子都喊冒烟了。
林北回到篮球场对面的工地喝水,坐下来写篮球规则,骑车回篮球场,把规则交给林舟,让林舟做裁判,他骑车离开和平路,走之前他跟两个小队交代清楚:“我会回来看你们拆壳。”
大伙儿一门心思抢球,敷衍回应他:“嗷。”
林北:“……”
他笑着骑车离开,半道上,林北猛然想起今天七月三十一号了,他原本计划七月二十九号上好顶,结果延后了两天。
他该给六十名工程队成员发七月份工钱了。
每个老成员的工钱两百打底,每个新成员的工钱一百五十打底,他大致算了一下他总共要发多少工钱。
林北遽然攥紧刹车闸,从包里掏出存折,他紧张翻存折:“八月份倒是可以照常发工钱,九月份就得推迟到中秋节后发工钱咯。”
林北把存折塞进包里,他骑车到建设一路查看一队的进度,再过五六天,一队也该上顶了,他打算先去看二三小队拆壳,再过来跟进他们上顶。
林北离开,径直前往长青巷居委会。
林北进入居委会,居委会主任孙鹏抱着厚厚一摞调查表进入居委会,他看到林北正在停车,孙鹏掂了掂调查表,走近问:“小林,你过来打听老年食堂的事情吗?”
林北:“……对。”个啥。青梅街道的青梅全被他收光了,他这回过来找孙鹏打听上一任街道主任到哪个县上任,鼓励哪个村种植青梅,他好过去收购青梅,顺便在孙鹏面前找存在感。
“目前老年食堂只覆盖两个区,江安区、新台区,王国华打算在每个居委会内建一个老年食堂,老年食堂比较分散,且面积不大,国有的建筑工程队不愿意接这个单子,王国华和上面打算在你们这些私人建筑工程队里面定人,你的工程队名声好,有很大希望能够拿下这个项目。”孙鹏抱着调查表走进办公室。
林北跟着他进入办公室,孙鹏把调查表放到办公桌上,林北递给他一包烟,孙鹏把烟放到一旁,掏出自己的烟,递给林北一根烟,他自己抽一根烟。
林北瞟了一眼调查表上记录的孤寡老人信息,他快速移开视线,随意唠嗑:“孙主任,我听附近的市民说上一任街道主任调到县里了,不往上面调,怎么往下面调呀?”
“李兴林啊,我听孔国贤主任说过,七六年,满城都是越穷的地方越容易做出业绩的声音,李兴林响应号召,主动申请到新宁市下面的丽水县工作。”孙鹏夹着烟敲了敲桌子,“当年不止他一个人申请到下面干实事,但是至今没有一个人做主业绩。”
“我听市民说李兴林鼓励村民种青梅树,有厂子到村里收购青梅,这难道不是实事?”林北纳闷问。
孙鹏低头笑:“他们知道的不多,好多事都是他们想象出来的,你别听他们胡说。”
“具体是什么情况?”林北见孙鹏的烟抽完了,他连忙递给孙鹏一根烟。
孙鹏用烟尾巴的火星点燃新烟,他连续抽了三口说:“李兴林到了丽水县,他把小圩村改了名,现在小圩村叫望都村,他说动望都村的村民开荒种植青梅树,种了几百亩的青梅树,李兴林邀请丽华食品厂到望都村实地考察,当时是李兴林的老同学赵波,丽华食品厂当时的主任,现在的副厂长到望都村考察,他实地考察三天,跟望都村签下收购合同,到盖章的环节,赵波说他忘了带公章,他说他到厂里补盖章,他回去后,李兴林一直催赵波补盖章,赵波说他忙,又说他们是老同学,他能坑他不成,反正拖到青梅树结果,赵波也没有盖章。
青梅树结的头茬果不咋滴,一蛇皮袋青梅,赵波只给一毛钱,李兴林和望都村的村民没说啥,到了第二年,一蛇皮袋青梅,赵波只给了两毛钱,李兴林和望都村的村民不愿意了,拿着合同找丽华食品厂要说法,合同上没有丽华食品厂的公章,丽华食品厂不认账,而且赵波反咬李兴林和望都村村民一口,说他们不厚道,他不收青梅了,李兴林呢,他大骂赵波一通,背着青梅四处奔波,向各个食品厂推销青梅,这些食品厂以前腌制过青梅,但是他们腌制的青梅都出现了不同的问题,都不腌制青梅了,只有丽华食品厂继续腌制青梅,把腌制的青梅成品销往全国各地。
李兴林没办法,请赵波吃饭,给赵波道歉,求赵波收青梅,希望赵波稍微加一点点钱,据说赵波当着望都村村民的面说他给老同学的面子,把每蛇皮袋青梅的价钱加到三毛四。”
“价格这么低,望都村村民把青梅树砍了吗?”林北拧眉问。
“李兴林帮助村民们跟信用社贷款买果苗,村民们欠信用社钱呢,他们舍不得砍青梅树,一直好好的养着青梅树,每年拿卖青梅的钱还贷,我开会的时候听人谈起这件事,好几年过去了,村民们欠的贷款还没还完呢。”孙鹏唏嘘道。
林北若有所思点头。
“丽华食品厂要是跟你一样实诚,望都村的村民早还完贷款了。”孙鹏望着林北陷入深思,这家伙少有的厚道,叫他拿到这个大项目,老年食堂应该不会出现差错,要是找其他人接手这个项目,万一他们就是那么倒霉,找的人和赵波一样缺德,那不就完蛋了嘛。
他要去找两个区的居委会主任和街道主任好好琢磨这件事。
林北回过神,注意到孙鹏似乎要出门办急事:“孙主任,我还有事情要办,我先走了。”
“唉。”孙鹏把调查表锁进抽屉里。
林北骑车回店里。
黄益民、桑超英、沈图强无聊的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推门声,三人抬眼皮看向门口,看到林北迎着光走进来,三人嘚楞一下站起来。
“北哥,你不是说后天回来吗?这都几个后天了。”黄益民幽怨说。
林北果断认错。
黄益民嘿嘿挠头:“你晚几天过来也没啥事,反正你回店里也是干坐着。”
林北走到柜台前,趴在柜台上问他们:“你们这回进了多少斤糯米酒、黄|冰糖?”
“我出了一万七,桑超英、沈图强又各出了一点,进了十万斤糯米酒,三万六千斤黄|冰糖,四千斤冰糖,还有一点干桂花。”黄益民笑着说。
林北瞬间明白桑超英、沈图强为啥加钱,他俩想提高到手的点数。
桑超英、沈图强手心出汗,不敢大喘气,更不敢咽口水。
“你俩想拿22个点数,从第二批货开始,店里从你俩手里拿货,你俩就不能收差价。”林北说,“你俩考虑一下。”
“第二批货,我俩就没有收差价。”桑超英松了一口气。
“你俩手里还有钱吗?”林北笑眯眯问。
“……我做生意,我父母投了一笔钱进来,他们的本金和收益都在我这里。”桑超英往后挪,离林北远了一米。
“我有钱是有钱,不过都借给我哥们了。”沈图强挠头,“我也不清楚借出去多少钱,但是肯定不少。”
“肯定不少。你每回出手货,你那群哥们就像苍蝇闻到屎一样,嗡嗡嗡飞到你身边,问你借钱,他们敢要钱,你还真敢给,要不是我逼着你每回收到货款,存一半的钱到邮局,北哥这次让咱俩进货,你拿屁股进。”桑超英翻白眼。
“我手里的钱只够搞中秋节礼盒,搞不了第二批货。”林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第二批货!第二批货难道不止两种酒?”黄益民惊讶喊。
林北看着桑超英、沈图强点头。
桑超英掏了掏,掏了半天掏出一本存折,他把存折放到柜台上,用十分不屑的眼神看沈图强。
沈图强用手指挑开存折,他呼吸一顿,一声不吭离开店里。
“他不出钱,我拿32个点,他拿12个点。”桑超英懒洋洋说。
刚离开店的沈图强跑进铁路大院。
桑超英收起存折,哒哒哒追沈图强看沈图强的笑话。
黄益民也要去,被林北拽了回来。
“我三十个点,你二十六个点。”林北认真说。
黄益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嗖一下跑出门,去追桑超英、沈图强。
林北没着急跟他们签订第二份合同,他决定等沈图强收回欠款再说。
林北关上店门,他到后院看两间新房,确定房子已经晾好了,他决定下午回余淮镇拉土陶酒缸。
有人推店门,林北穿过后门走进店里,黄益民揉了揉脸,震惊说:“北哥,沈图强居然有两百来个哥们。”
“沈图强呢?”林北问。
黄益民比吞了苍蝇还难受:“沈图强挨家挨户收欠款,他那些哥们理直气壮不还钱,还指责沈图强不拿他们当哥们,最近半个月,他们找沈图强喝酒,沈图强把他们往屋外边推,他们手头有点紧,问沈图强要点钱救救急,沈图强谎话连篇说他没钱,他哥们要和沈图强掰了,让沈图强不要出现在他们眼前,否则他们报警,举报沈图强倒卖东西。”
“沈图强就不要钱了?”林北问。
“怎么可能,沈图强每做一笔生意,手里都有批条,过了明路,他不怕他们报警。”黄益民摇头,像桑超英、沈图强这类拔尖的大院子弟,他们总有办法把他们现在做的事弄的合法合规,根本就不怕人查,“他们这么一闹,惹恼了沈图强,沈图强放狠话了,让他们在今天零点前还钱,要不然有他们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