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灿烂笑,璀璨的灯光照进他眼里,刘雪、冯科一时恍惚,有一瞬间分不清是灯光晃动,还是他的瞳仁晃动。
林北没说去不去读夜校,笑着请两人入座。
林北又去和孔国贤夫妻打招呼,孔国贤向林北介绍他爱人宋晴,便带着宋晴入座,林北示意黄益民招呼四人,他到前台通知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服务员去了后厨一趟,回来的时候见林北还在,她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林北靠在柜台右侧,视线始终落在上菜的服务员身上,没有看向柜台,随口问:“你这除了白酒、啤酒,还有什么酒?”
“……还有洋酒,法国的红酒。”服务员指着身后的酒架说。
“加一瓶红酒,六个红酒杯。”林北看到了王国华上楼,他挑眉。
“有二十的,三十的,五十的,还有更贵的,您要哪个价位?”服务员冷声问。
林北扭头,看向酒架上的红酒,看到酒瓶,他可以确定这些红酒全是国产的,产地新疆,用的不是橡树皮制作的木塞,是栎树皮制作的木塞,所谓的法国红酒,就是在瓶身上贴了一张洋文贴纸,这一排红酒的进价都不超过两块钱。
林北敲击柜台,反复念叨周航、沈图强,他笑眯眯说:“二十的。”
林北回去,服务员正在上菜,宋晴和刘雪正在聊孩子,孔国贤、冯科正在分享各自得到的华侨的消息,黄益民正在观察周围的顾客。
林北尽量发不出声响坐下,听孔国贤、冯科聊天。
服务员放下一瓶五粮液和六个小酒杯,刘雪看到白酒,太阳穴突突跳:“服务员,撤掉两个小酒杯。”
服务员拿走两个小酒杯,又托着一个托盘过来,放下一瓶红酒和六个红酒杯:“已经醒好酒了,请慢用。”
刘雪站起来拿两个红酒杯,递给宋晴一个。
林北站起来刚要拿红酒,却被冯科抢先一步,冯科给两位女士倒红酒,刘雪给他一个笑脸,冯科心里高兴坏了,面上却十分淡然。
林北假装没有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转而拿起五粮液,给冯科、孔国贤倒酒,他给黄益民和自己倒了一杯,两人敬冯科、孔国贤一杯,之后,除了和冯科、孔国贤喝酒,林北就没动过酒。
没有喝酒气氛,冯科这回没贪杯,更没喝醉。
孔国贤也是,他头一回喝酒喝的这么惬意,因为没人劝酒。
刘雪、宋晴瞳孔震荡,自家那口子每回出门应酬,或者在家里招待客人,哪回不是脖子粗脸爆红说些愤世嫉俗的话,偶尔还会爆出几句脏话,但比酒桌上其他人说不堪入耳的话强多了,她俩头一回见自家那口子悠闲的喝酒闲聊,甚至还关心黄益民和林北的个人问题,两人边品红酒边听两人的回答,原来黄益民还没有对象,林北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孩子。
“你爱人和孩子在市里吗?”刘雪忍不住问道。
“他们在家里。”林北说。
“夫妻俩长期分居两地,感情迟早会出现问题。”宋晴在民政局工作,虽然她一个月办不了几张离婚证,但凡是到民政局办理离婚证的夫妻都是因为不住一处,夫妻感情淡了,男方提出离婚,其实呀,都是因为男方外边有人了,才会提出离婚。
在林北开口前,宋晴又说:“你是不是想说你们的感情不会出现问题,没有出事前,男人总是如此自信说出这句话。”说着,她还横了孔国贤一眼。
孔国贤:“……”
他又一次受到无妄之灾。
林北抿唇笑,所有人把目光落到他身上,他眉眼飞扬说:“我们现在都不好,好在我们都年轻,有时间,有精力把自己变好,不会被无关紧要的事扰乱步伐。”
宋晴低头抿一口红酒,再次抬眸凝视那双闪着光,却望不到眼睛深处的瞳仁:“年轻就是好。”
刘雪意味深长对着冯科笑,冯科:“……”
“小林,年轻就必须狂妄,才不辜负韶华。”冯科拿着酒杯坐到林北身边,拽着林北说他年轻的时候如何意气风发,孔国贤眼前浮现他年轻时是如何莽撞,是如何意气用事,再看眼下他的平和,不由得感慨韶华已不在,他轻笑一声,独自喝酒,冯科放开林北,跑过去和孔国贤一起喝酒。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林北提前到前台结账,拿着收据回来。
六人离开丽皇,林北目送孔国贤夫妻、冯科夫妻骑车离开,他骑车载黄益民回店里。
林北简单清洗一下,就睡下。
耳边响起黄益民的呼噜声,虫鸣声,火车驶过去的声音,林北嘴角上扬,他们确实都在变好。
次日,黄益民依旧清洗酒缸,林北到三个工地待了半天,下午,他把空油桶绑在自行车后车座上,骑车到小郢镇的为民水泥厂,找厂长买三十公斤柴油。
水泥厂的厂长叫刘义海,他们镇离纬二镇近,只要有空刘义海就会到纬二镇的钢筋厂找赵康,跟赵康打听有没有新人找赵康买钢筋,缠着赵康要新人名单,顺便在钢筋厂解决午饭,当天下午,他拿着名单上门推销水泥。
最近两个月,赵康跟吃了枪||药似的,看到他,就冲他发火,前几天,赵康突然恢复正常了,不冲他发火了,还请他吃酸菜肉丝面,还给了他三个大客户的地址,刘义海觉得不对劲,跑回家教唆妻子找她姐打听她姐夫最近咋了,妻子回来告诉他,赵康投了两万块钱到小舅子的玻璃厂,厂子里的工人讨债,材料商讨债,把小舅子、赵康逼疯了,最近啊,一个叫林北的小年轻给小舅子、赵康出了主意,玻璃厂一准起死回生,妻子还说,有一个大老板一口气订了十万个玻璃瓶,眼睛都不眨付了百分之三十的定金,妻子喘了一口气又说,小舅子到省城请来了一个工程师帮小舅子改装设备,这个工程师不得了,是五一劳动奖章的获得者。
刘义海火烧屁股似的拿存折和户口本跑出去,把存折里的钱全取出来了,拎一包钱到玻璃厂,冲进办公室,把包甩到办公桌上,跟小舅子说他也要投资。
就凭林北帮小舅子出主意,间接的帮助了他,刘义海都没犹豫,以三毛五的价格卖给林北三十公斤柴油。
刘义海这么爽快卖给他柴油,这不合符刘义海的一贯作风。
林北心里知道里面肯定有其他事,但是他猜不出是哪件事,他就没花费心思琢磨,拿了柴油就离开。
林北带着柴油到前进镇的玻璃厂找周航。
周航整个人春风得意,郑朗只用一天时间把机器改的大差不差了,再细微调整一下,厂子里的机器就可以生产软木塞了,还有,他给了郑朗三千改装工费,又给了郑朗一千配零件的费用,林北给他的预付款快用完了,没钱进栎树皮,就在这时,小姐夫投进来一笔钱,他正好拿这笔钱进栎树皮,还剩下来不少钱哩。
周航看到林北,他特别热情,请林北进办公室,给林北泡一杯茶。
“周厂长,软木塞的事有进展了吧?”林北问。
周航挽了挽袖子,趴在桌子上说:“不仅有进展了,而且进展飞速。”
“软木塞的事情解决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扩展一下玻璃品种类?”林北好奇问。
周航:“……”
就因为瞎折腾,他差点众叛亲离,把自己逼的走投无路,短期内,他没有勇气瞎折腾了。
“你去过丽皇大饭店吗?”林北又问。
周航摇头。
“丽皇大饭店里有洋酒和红酒,只用玻璃杯装它们。”林北端起茶缸,喝一口茶,“丽皇没有一天不客满,他家生意这么好,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市里会出现和丽皇一样的大饭店。”
周航要搞事情的心蠢蠢欲动,他抠了抠下巴:“你为啥要给我出主意?”
“我需要一批玻璃杯。”林北大咧咧说。
“你细说一下。”周航说。
“中秋节前我要卖一批礼盒,大概六万件礼盒吧,每个礼盒里我打算放六个玻璃杯。”林北掏出笔和纸,在纸上画两款玻璃杯款式,“我希望你在九月十号前做完这批货。”
“你让我想想。”周航跑到门口蹲下来抽烟。
“我会在礼盒被面写玻璃杯的产地。”林北慢悠悠说。
周航恨恨咬着烟头,扭头看林北:“成交。”
“那价格?”林北问。
“……”周航回过头,啪嗒啪嗒抽烟,这家伙又给他出主意,又给他打广告,他张不了口要高价啊。尽管他知道林北为了方便自己,才给他出主意,但是他还是开不了口。忒,他是一个商人,咋还在乎脸皮了呢,他得脸皮厚,心狠。
“一定给你最低价,但是现在我没有做出来玻璃杯,不知道成本价,不能开价。”周航磨牙说。
“我信得过你。”林北喝完茶,他放下茶缸,抬脚离开。
周航失神望着林北的背影,突然他跳起来甩手,直呼烟头烫死他了。
林北回头看他一眼,立即骑车离开。
昨晚他到丽皇吃饭,观察服务员上菜,发现一个现象,就是服务员每次上酒,都会出现玻璃杯,玻璃杯在丽皇俨然是一个时髦的物件,他还观察到宋晴、刘雪特别喜欢举着玻璃杯摇晃红酒,当时他就想青梅酒有颜色,桂花酒也有颜色,用玻璃杯当容器盛它们,女同志喝它一定十分享受,他才起了找周航制作玻璃杯的念头。
至于他的其他念头,且看这次周航实不实诚,如果周航实诚,他们还会有其他合作。
另外,他到柜台结账的时候,他还发现服务生打扫卫生,从二楼抬下来半盆碎玻璃,林北想丽皇的玻璃杯一定是消耗品,下回他和周航谈玻璃杯的价格,再考虑告不告诉周航他的发现。
林北回到店里,把柴油加进油缸里。
黄益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北哥,下午桑超英、沈图强来过,你不在,他俩跟我说他们订的货已经往这边运了,大概三天后能到淮市,到时候我们得过去接一下货。”
林北算了一下,三天后就是二十四号,冯科说下周三安排人过来检查,并取样回去,冯科说的时间是二十七号,时间十分合适。
“到时候我们开拖拉机过去接货。”林北说。
黄益民抗一个招牌出来:“我刚刚取回来的招牌,你看咋样?”
这是自己店的招牌,怎么可能不好,林北从黄益民手里接过招牌,拿袖子擦招牌,他越擦越觉得店名特别好。
“北哥,咱啥时候挂招牌?”黄益民兴奋问。
“明天中午。”林北说。
“我再买两挂鞭炮放。”黄益民摩拳擦掌说。
晚上,林北和黄益民出去吃饭,遇到了出来瞎溜达的桑超英、沈图强,林北朝他俩招手。
沈图强手插兜,嘴里叼了根烟朝小炒摊走去,桑超英眼睛迷离朝小炒摊走去。
这时,老板把林北和黄益民点的菜上齐了,林北边吃饭边说玻璃杯的事情,又说:“如果市民把喝青梅酒和桂花酒当做时髦的事,咱们可以单独做青梅酒和桂花酒的礼盒,放在店里日常卖。”
“也就是说咱们可以从年头卖到年尾?”桑超英用手撑开眼皮。
“对,青梅酒和桂花酒泡制的时间越长,酒香越醇,咱们是可以从年头卖到年尾。”林北停下筷子说,“青梅马上就下市了,我们得赶在青梅下市前,再酿一批青梅酒。”
“还要租一间房子?”桑超英挠头。
“在你家后院盖两间房成吗?”林北说。
“成是成,就是只盖两间瓦房,建筑师傅嫌弃赚的少,他们通常不愿意接这种活。”桑超英摊手。
黄益民呜呜咽下饭,说:“北哥有个工程队,他会建房。”
“我想把建房材料买回来,等咱们干完手头的活,咱四个建房。”说完,林北埋头吃饭。
黄益民:“咳咳——”
沈图强嘴里的烟掉了。
桑超英彻底清醒了。
他们仨建房,好吓人。
林北放下筷子,询问桑超英、沈图强:“你们明天没事吧?”
两人缓慢摇头。
“你们明天到店里洗青梅。”林北付了钱,他回店里休息。
桑超英、沈图强:“!”
次日,桑超英、沈图强来到店里,林北安排沈图强压水,桑超英、黄益民洗青梅,他把用烈酒消过毒的簸箕放到木架子上,把青梅摊在簸箕里沥水,把沥干水的青梅倒进竹筐里。
中午,桑超英到杂货店搬了一个梯子回来,黄益民抱着两挂鞭炮回来,沈图强抱着招牌登上梯子,林北指挥沈图强挂招牌。
招牌挂正了,黄益民、桑超英拿烟头点燃两挂鞭炮。
鞭炮噼里啪啦响,四人的心跟鞭炮一样火热。
下午,四人继续处理青梅。
三万斤青梅,四人处理了三天才处理好。
第四天,林北开拖拉机到市郊接货,来回拉了三趟,才把货拉完。
材料到齐了,四人开始泡酒,严格按照比例泡酒,干了三天,才完工。
他们连夜收拾店里,第二天早晨,林北把黄益民看中的柜台、货架从二手店拉回来,他和沈图强把柜台、货架搬进店里,并把它俩放到合适的位置上。
他俩刚喘一口气,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进来检查店铺卫生,随机取了十包样品带回去,并带走青梅、干桂花、糯米酒、黄|冰糖、冰糖样品,并记录下他们的产地。
工作人员前脚走,林北马上开拖拉机去拉建房材料,把建房材料全拉回来,揪着三人跟他一起到后院盖房子。
三人胆战心惊跟着林北学建房,盖着盖着,三人发现也不难嘛,就是在太阳底下建房,有亿点点晒人。
四人花了五天时间建好房子。
新房需要晾晒,林北暂时没有回余淮镇买土陶酒缸,而是找一个小摊子吃饭,边吃边讨论接下来他们要干啥。
林北打算拿到营业执照,刻了公章再印打折券,瓶身上贴纸的事也不着急,采购老红糖的事也不急,采购月饼的事更不着急,除了泡下一批青梅酒,他们最近好像闲了下来。
林北见大家都在打盹,问道:“你们都是什么学历?”
“中专。”黄益民举手,“学的机器维修。”
“……高中。”桑超英。
“……初中!”沈图强。
林北起身离开,他决定泡了最后一批青梅酒,他回一趟村。
三人:“……”
完了,没了,就这些!
林北骑车经过他们身边,他回头喊:“留一个人在店里看店,其他人可以想想九月十五商店开业,咱们怎么弄,让商店一鸣惊人。哦,还要订一批白酒、黄|冰糖,你俩找黄益民拿钱订货,能订多少白酒、黄|冰糖,你们就订多少白酒、黄|冰糖,我后天到店里看你们,顺便到余淮镇买土陶酒缸。”
林北的话音刚落,三人快速离开小摊子,去忙林北交代的事。
林北骑车回和平路。
和林北预计的一样,两队快要上顶了。
二三小队看到林北,他们皆松了一口气。
林北骑车去杨柳村找赵伟。
“呦,林老板,你又要租脚手架?”赵伟趴在桌子上撂给林北一根烟。
林北接住烟,就坐在自行车上说:“我租两组2号上顶器材。”
“五十。”赵伟叼着烟有气无力说,“最近榴城街道的小混混猖狂,每天都过来收保护费,咱不交钱,他们不让我们把东西运出去,咱们不得不交保护费,你租东西也自然得涨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