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二天一早, 沈风按时起床，换上了纳米材质的胶衣。
紧身的胶衣密不透气，又厚又硬, 穿在身上让人感觉四肢都僵硬了。沈风带上头盔以后，视野陡然一缩, 她只能透过长条状的高硬度玻璃看到外面的情况。
“我出发了。”沈风拍了拍还在梦境里的虚舟肩膀, 步履沉沉地出门。
矿-68星常年光照不足, 在冬季，每天的光照时长也不到五个小时。
现在是早上, 天上依然雾蒙蒙的, 底下的人往上看, 永远无法看到阴霾云层后真正的天空。
沈风穿过家门口的小巷，和一群人一起等待矿工航班。
一声闷雷滚过，淅淅沥沥的雨滴砸了下来, 淡黄色的雨水冲到了大家的胶衣上。
“嚯, 这颜色。”有人瓮声瓮气地说。
雨水汇落到了坑洼的地面, 汇入小小的凹槽, 雨水的颜色在这里看起来更深一点, 水面折射出一层彩色的波纹。
几分钟以后，矿工航班到了, 车灯的光芒在淅沥的雨里闪烁，大家头戴着圆圆的头盔, 穿着黑色的胶衣，排着队登上长条状的车子。
车里没有座位, 每个人高举起一只手, 拉着车上的手环保持平衡。
“k-68列车，前往矿海。”车上亮起绿灯, 随后“嘟”的一声，车辆原地升空十米，加速朝着矿海驶去。
沈风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
载满人的车子越靠近海边，车在空中晃动的幅度就越大。雨水在车窗上拉出横线，被狂暴的风吹走，车头前的那块玻璃上糊满了水，根本看不清外头的样子。
幸好这些车都由联邦系统操控驾驶，从来不会撞车。
沈风在心底微晒，最坏的结果就是大家和车一起被狂风吹走，砸到地面上粉身碎骨。
她又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在心里祈祷着：和陨合金一起砸死算了，免得还要回矿上交代。
“嘟。”车子安全到站，它悬停在海上平台上。
等到前面的车子下了矿工，沈风乘坐的这辆车缓缓降落，车门打开，车里的人潮水一样下了车。
海上平台的抽水装置很久没有修理了，海水混杂着雨水没到了脚背高的位置，每走一步都响起哗哗的水声。
每天上矿、下矿，都要经过十几道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检验工序，一是检查大家的装备有没有出现故障或者老化，保证每个矿工的安全，二是防止矿工鬼迷心窍，把珍贵的陨合金夹带在某些地方带出去。
下矿时的检查比上矿更仔细，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陨合金了。矿-68星即将退出联邦舞台，这里几乎没有未来，这样的环境里，人和机器都对这种形势上的检查感到疲惫。
“昨天我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系统对宁空说，“我用另一段相似的数据覆盖了沈风的检测数据，值班的人没有发现异常。”
宁空点点头，看着沈风紧绷的脸，她轻声说：“虚舟和她妈妈长得蛮像的嘛。”
系统：“”这重要吗？
画面里，轮到沈风进行上矿前的检测。
“她把陨合金藏在了自己镶的牙里。”系统说，“为了避免不小心激活陨合金，检测陨合金的仪器精度不高，只能检测到金属材料。按照规定，所有上下矿的矿工身上不允许带任何金属物品，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有些人体内打了钢钉，也有些人替换了金属义肢，其中也包括沈风这样，镶嵌了金属假牙的。矿-68星太老了，这里的规矩已经越来越松散，管理人员对这些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居然不是全智能管理。”宁空惊奇地说。
“从技术上来说，全智能管理的成本更低，效率更高，永远也不会有这种疲惫的状态。”系统停顿了片刻，似乎笑了一下，“可惜的是，联邦高层有些人需要这种‘疲惫’，她们需要一些操作空间。”
宁空明白了。人工智能过于铁面无私，她们的系统里不存在灰色地带，行事不符合上层的利益需求。
“我联想到了一个地狱笑话。”宁空说，“人工智能永远取代不了会计因为AI不能坐牢。”
“我是该笑吗？”系统征求意见。
“不用，你装AI装的有点过头了。”宁空面无表情地吐槽。
系统明显在针对创梦科技，它背后必然有另一股势力，在借由系统的名义利用她。因为高雁，宁空曾经怀疑过是寰宇星舰，但系统透露了寰宇的成本价，现在她心里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宁空的思绪跑的有点远。
“沈风要被发现了。”系统突然说。
检测仪器前的女人坐直了身体，她眯着眼，放大了扫描画面。
脸部平面图上，左侧后槽牙的位置上是一颗金属假牙，假牙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觉。
“1469号，来一下。”女人严肃地按下按钮。
1469号，也就是沈风在胶衣里抖了抖，下意识地想转身。
此刻头顶传来螺旋桨轰鸣的声音，一架直升机从半空盘旋落降落，它在平台的另一边落下，舱门打开，一个女人撑开十六骨的大伞，她顶着众人探究与忌惮的眼神从直升机里出来。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个袋子，皮靴踩过地面溅起点点水花，气场强大的不像矿星上的人物。
沈风睁大眼睛，从女人手里接过那个斑驳的袋子。
接过来才看到上面印着联邦福利局的字样。
“你没带午饭。”虚舟镇定地说。
“哦”沈风呆呆地说，她想说她带了营养液，可虚舟背后直升机的螺旋桨还在转动，沈风恍惚有点不认识她了。
“1469号，请立即前往检验室。”那头催促。
虚舟把手里的伞朝她妈那头歪了歪，“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沈风脑子此刻又乱又急，浆糊一样什么都搞不清楚，点点头，顺从地跟着女儿的脚步。
其实她此刻应该问一问，直升机是怎么回事，虚舟又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一身行头，突然来这里是做什么可惜雨水砸在伞面上啪啦啪啦响，她望着虚舟有些陌生的脸，眼里透出几分迷茫，最终没有开口。
“检验室，闲人免进。”
虚舟收起伞，抖落了伞面上沾着的雨珠，从容地对着沈风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砰！”合金大门猛然关上。
虚舟双手拄着伞，闭上眼睛。
“摘下头盔。”检验室里的女人冷冰冰地说，她拿起项圈一样的测谎仪，把它扣在了沈风的脖子上。
沈风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
门外的虚舟捏紧了伞柄。
“张开嘴。”女人举起手电筒。
沈风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慢吞吞地张开嘴，银色的牙齿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她背后起了一层虚汗，胶衣强撑着让她站在原地。
女人拿着一支镊子，探了过去——
她背面的桌子上，屏幕上一枚绿灯悄然转红，精神力屏蔽仪关闭。
周围环绕着她的禁锢消失，门外的虚舟瞬间睁开眼，精神力唰地扩散开。
镊子停在了那颗假牙上。
沈风浑身颤抖，牙齿和镊子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桌子上的屏幕闪了闪，那颗假牙上的缝隙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
系统内部的痕迹也被人抹去了。
“笃。笃。”镊子在假牙上敲了敲。
女人收回镊子，在沈风胆战心惊的注视里严肃地说：“这么有钱了，早点把这颗劣质的假牙换了。”
沈风愣愣地点头。
女人坐回到桌子前，大门重新打开，虚舟对着妈妈笑了一下。
沈风拖着脚步走到虚舟身边，突然伸出手狠狠地在她腰间扭了一圈。
虚舟毫无防备地发出一声惨叫，“嗷——”
“你要死啊！开直升飞机送营养液！”沈风恶狠狠地说。
“租的，租的。”虚舟跳着脚解释。
海上平台上排队等待上班的矿工：“”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半个小时后，临时被抽调来的直升机轰鸣着从巷子上空离开。
虚舟深吸一口气，回到梦境里。
东洲的海与矿-68星的海截然不同。
天空碧蓝如洗，宁空戴着一副墨镜，正躺在甲板上，左手侧摆着一副鱼竿，右边还蹲着一只眼神贼兮兮的海鸥。
“解决啦？”宁空轻松地问。
虚舟沉默很久，仅仅十八年的人生阅历不足以让她有更好的应对，褪去了那些直升机、风衣皮靴的伪装，她在宁空面前稚嫩得像个高中生——她这个年纪本来也是。
虚舟思来想去，做了好几分钟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后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谢谢。”
“早点搬家吧。”宁空说。
虚舟慎重地点头，“明天就搬家。”
“搬到哪里去？房子选好了吗？”宁空又问。
虚舟踌躇了一下，“还没有。”
“卡星怎么样？”宁空状似不经意地说，“双子星的房价不便宜，你够首付吗？”
虚舟心里一动，幽幽地说：“直播收益我都攒着呢。”
“那可太好了。”宁空轻声说，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
纸条上写着一栋房子的地址，那栋房子位于创梦大厦不远处，在三楼楼顶恰好可以瞄准大厦出入口，是一个绝佳的狙击位。
虚舟立刻下线处理这件事去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带着沈风离开矿星。
“完美的计划，完美的执行。提前安排好直升机送她赶去救场，关掉屏蔽仪让虚舟洗脑管理员，我来负责改系统内的数据，天衣无缝的解决了麻烦。”海鸥啊啊地笑了两声，“我们真棒！”
宁空在系统头上弹了一下，“你明明可以像昨天一样直接处理掉，根本没必要像今天这么复杂。”
还特意把时间卡得这么紧张，逼得虚舟连滚带爬地冲上直升机，一路狂飙赶去救她妈。
“不吓一吓她妈，她妈以后胆子要越来越大的。”海鸥歪了歪头，“虚舟现在算半个自己人了。”
宁空对着海面点了支赛博华子。
第 52 章
从矿-68星搬到双子星, 沈风特意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母女俩打了一架后决定把家里的大破烂小破烂通通捐给福利局，随后双手插兜潇洒地坐上星际航班，前往位于双子星核心城市的新家。
新房子是一栋三层的现代风别墅, 外观是冷冷清清的白色，和双子星整洁的街道很相衬。
整条街道的建筑高度都不超过十二米, 而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四百多米高的创梦大厦, 大厦的阴影笼罩在双子星上, 犹如时钟上的秒针一样转动着。
“从矿星到双子星，坐飞船只需要6个小时。”沈风站在新家的大门前感慨万千, “但为了这一天, 我足足等了四十六年！”
她动情地擦了擦眼角, “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虚舟站在她妈背后煞风景地说：“买房子的钱全是我出的。”
沈风等了四十六年，终于挖到了一小块陨合金获得自由身才是真的。
沈风面无表情地竖起一根手指，“嘘, 别逼我在人生最快乐的这一天扇你。”
虚舟翻了个白眼, “你之前还说我出生那天是你人生中最”
“记录该刷新了。”沈风亢奋地宣布, “从此以后, 双子星411年10月3日, 这一天就是我沈风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虚舟：“”
“进新家吧。”虚舟没好气地催促道，“搬家第一天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嘀嗒。”
大门识别通过后打开, 露出内里精致的装潢，内部空间整体呈现为典雅的白色, 浅色的大理石地面，带着淡银色暗纹的墙布, 配合着做了圆弧倒角的墙壁, 香槟色的丝绒沙发，造型并不夸张奢侈的小水晶吊灯。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让这套房子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 给人一种静谧的温柔感。
沈风被这套房子震撼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虚舟反手关上门，声音略微大了点。
“你干什么！”沈风怒目而视，“下手不知道轻一点！到了双子星要有腔调和派头知道伐！”
虚舟看着自己过度紧张的老妈：“”
“在家里讲究什么？”虚舟随手拉开玄关的鞋柜，拿出两双新拖鞋。
“有腔调的沈女士。”她拖着声音提醒，“双子星这里进门是不是要换拖鞋的。”
沈风恼了，对着虚舟的后背狠狠一巴掌，“下次早点讲，地板都被我踩脏了。”
她换了拖鞋，在屋里东张西望地找清洁工具。
轮子滚动的声音从沙发底下传来，虚舟一低头，看到了扫地机器人。
机器人麻溜地把地面打扫干净，路过沈风时还会礼貌地说“麻烦让一下”。
“真的不一样了。”沈风嘀嘀咕咕地上二楼去看房间。
楼上传出沈女士大呼小叫的声音，虚舟走到窗边，这里的建筑统一没有围墙，她隔着不大的窗户看出去，能直接看到街道上的场景。
道路两侧种着低矮的灌木，整洁浓翠，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维护的。
奇怪的是双子星核心城市寸土寸金的地段上，路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交通工具，空荡得像无人之区。
虚舟抿了抿唇，再看向一条街道外的创梦大厦。
大厦底下有三三两两的人影走动，位于大厦三分之二的高度上有一个极为宽阔的平台，飞行器在那里起飞和降落。
虚舟试图将精神力蔓延过去，看得更清楚一点。
下一瞬间，山一样重的威压感从大厦那头压过来，把她的精神力死死钉在原地。
那不是属于某个人的精神力，而是一张精神力构成的大网。创梦大厦内部是梦网的服务器，这里是全联邦精神力威压最重的地方。
虚舟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激烈的心跳，她老老实实地把精神力收回体内，那股窒息的威压顷刻消失。
她极为忌惮地看了眼创梦大厦，听到楼上的沈风突然喊她。
“你快上来，主卧里这架专业望远镜是你买的吗？”沈风的声音极有穿透力，“你要死了你赚了多少钱？？你现在都培养出兴趣爱好了？干什么，在双子星仰望星空忆苦思甜怀念矿星的日子啊？”
虚舟立刻快步走上楼，在自己的房间阳台上看到了那架宁空特意准备的望远镜。
望远镜大剌剌地对着创梦大厦。
虚舟；“哦豁。”好朴素的解决办法。
“哦豁什么哦豁。”沈风翻着那本砖头一样厚的望远镜使用手册，“看也看不懂。”
“年纪大了。”虚舟小声吐槽。
“赚了点钱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使用手册砸了过来。
虚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安抚好贫穷多年有些不知所措的暴躁老妈以后，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拿出了一份新合同。
不久前，她曾和宁空签过一份条件优渥的主播合同，不久后，她就改头换面，带着沈风来到了双子星，获得了从未想象过的崭新人生。
联邦内B级精神力者足足有两亿人，在这样庞大的基数面前，无限接近于A级也不能代表什么。网上的主播犹如过江之鲫，直播热度其实和精神力强度并不挂钩，每个主播都可能在一夜之间被人遗忘和取代。
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从天而降的直升机，众人羡慕忌恨的眼神，矿区保卫踌躇犹豫的脚步，还有那柄悬在沈风头顶，中途收回的无形铡刀。
天堂与地狱，几乎只在一线之隔，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刻她应该在沈风的葬礼上。
虚舟讨厌参加葬礼，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权势、金钱对生活的改变。
虚舟郑重地在新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不想止步于此，她要更上层楼-
宁空坐在一片废墟里，屋子里的东西又一次被她碾成了齑粉。
“你现在好熟练。”系统说，“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宁空抓起一把粉，面无表情又笃定地说：“这里是梦境。”
系统轻轻叹了口气：“这不重要。”
一份合同凭空出现在宁空面前，是虚舟的新合同。
宁空打了个响指，看着雪白的纸张被橘色火焰慢慢焚烧成灰烬，几秒以后，雪白的纸张重新出现。
“这里是我的梦境。”宁空一手支着下巴沉思，“但我为什么不能操控这里。”
这间屋子是套在东洲外面的一个梦境，当她从东洲离开以后就会出现在这里，她能离开东洲，却无法离开这间屋子。
她自己把自己关在梦境里醒不过来了，不仅如此，她还失忆了。
宁空想想都觉得很离谱。
“还是得研究一下梦境的构成原理。”宁空嘀嘀咕咕地变出一副眼睛给自己戴上，满地齑粉在她的操控下变成一套墨绿色的桌椅。
她窝在椅子上看着虚舟的新合同，手里拿着一柄金色的小锤子，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欢迎大筑梦师加入我们的队伍！”
系统：“”
“从B级到A级，再到筑梦师，这中间的每一步都不简单。”系统提醒。
“简单，很简单。”宁空自信地说，“我拿陨合金砸死她。”
系统沉默地打开了陨合金的交易页面。
陨合金是联邦管控的一级稀缺资源，每一毫克的陨合金交易都需要登记。
宁空粗略地一看交易页面上最新的成交价，先是一喜，“也不贵嘛！”
她再看那串数字后面的单位：亿/克。
“”
“”
神经病！！！！
宁空连滚带爬地猛翻合同，一目十行地扫过条款，确保自己没有拍胸脯保证一定把虚舟培养成筑梦师以后才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靠陨合金成为一个筑梦师，这么简单的办法几乎没有人去尝试，必有其原因。”系统慢悠悠地说，“你说是吧？”
宁空刚刚吓得心脏差点停跳，现在缓过劲，掐着手指头算了算。
“虚舟升A级不是很贵，能承担得起。”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系统问。
“直播赚钱要做点噱头。”宁空轻轻一笑，敷衍道。
表面上当然是这个目的。
实际上嘛
宁空把身下的桌椅再次碾成了齑粉。
她不能一昧去相信系统，相信东洲内的计划。
至少此刻，她还没有从东洲发生的事里看出什么头绪，不过东洲内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宁空可以把东洲暂时先放一放。
令她感到严重不安的是现实世界里的创梦科技。
东洲掌握在创梦科技手里，这代表着身为东洲筑梦师的宁空与创梦科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去筑梦师这个身份，失忆后的宁空与创梦科技之间的关系不算好，但方回一直在联络她，试图把她培养成筑梦师。
方回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宁空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虚舟是她抛出去的诱饵，盯紧了虚舟，就能看到创梦科技背后真实的面孔。
这份新合同对虚舟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天上是不会白白掉馅饼的。
“把市面上的陨合金都买下来。”宁空吩咐道，“先给虚舟送过去。”
市面上都是散户，真正大批量的陨合金不会对外售卖，像寰宇星舰这样的陨合金大户，她们与暴雨矿业有更直接的交易渠道，价格更加合适，供给量也很稳定。
不过此刻，宁空愿意多付一些钱，让整个联邦的人都知道——双子星即将诞生一个新的A级。
“已经全部拍下。”系统淡声道。
第 53 章
虚舟顺利升到了A级。
事实证明A级与A级之间也是有璧的。
东洲不知名海域, 宁空和虚舟两个人单独乘坐在一艘独木舟上随着海浪漂泊。
“我现在真的是A级吗？”虚舟有些尴尬地捏着衣角。
倾家荡产的宁空严肃点头，“你必须是A级。”
虚舟深深地吸了口气，捂着自己乱蹦的心跳, “但是我怎么觉得和你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呢”
宁空的精神力仿佛嶙峋的冰山立于海底，她远远一望, 曾觉得海面之上的冰山巨大无比, 直到她愈靠愈近, 才恍然发觉那只是十分之一，真正的冰山藏于水下。
至于虚舟自己, 她觉得自己像是冰山上一只小扑棱蛾子, 随时要被冻死。
虚舟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口水, 她无法想象个体的精神力可以浩瀚到如此地步。
“从B升到A的感觉怎么样？”宁空问。
“很奇妙。”虚舟努力形容，“B级的精神力像一根丝线，A级就像一匹由线织成的布。”
“那筑梦师就是将平面的内容立体化, 从二维跨遇到三维, 从而构建出一个新世界。”宁空认真地举起手掌, “你看。”
她的掌心生长出一朵鲜红的月季花。
“你可以寻找一段比较深刻的记忆, 不断地用精神力去还原这段记忆, 将它从记忆变成梦境。”宁空掌心的月季变成了一颗栩栩如生的头，她单手捧着这颗头颅, 画面略微有些惊悚。
虚舟：“”
“这是谁啊？”虚舟沉默了一会儿后艰难地问。
“我自己。”宁空眼里闪着微光，她随手把这颗假头丢进海里。
她对着虚舟抬了抬下巴, “你试一下。”
虚舟赶紧闭上眼，回忆自己最深刻的记忆, 精神力从她眉心缓缓扩散。
几秒钟对虚舟来说漫长得像过了几个世纪, 东洲内充斥着筑梦师的精神力，她想要在东洲内构建自己的梦境, 就像早上八点挤矿工航班一样拥挤。
啪嗒。
虚舟来不及开口，猝然被弹出梦境。
载着两个人的独木船在海上晃荡，宁空看着空掉的另一边。
宁空冷静地问系统，“虚舟没事吧？”
“没事，晕过去了而已。”系统回答得云淡风轻。
“应该不会有后遗症吧？”宁空想了想，不放心地说，“要么你给她叫个救护车。”
“沈风已经喊救护车了。”系统平淡道，“不必担心，十八岁的年纪她壮得像头牛。”
宁空莫名感觉到被系统贴脸嘲讽了。
这种感觉来自于宁空不久前在梦网上刷到的一篇热帖。在被虚舟屠版的页面里，这帖子的标题和主楼内容平平无奇，通篇都在震撼虚舟升A级的事，宁空一眼扫过去几乎只能看到感叹号。
除去乐得发癫的楼主，帖子下还有不少人借机隔空对话宁空。
你一个强A级精神力者直播直播不做，筑梦师也不当，天天就知道在梦境里钓鱼搓麻将！你这样的天赋你怎么睡得着！起来给我做新梦境啊！！！
自从筑梦师的人数从十九位锐减到十六位以后，这种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已经太多了，引起宁空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在一百多楼下突然出现的一位匿名用户。
匿名咔咔咔发了十几张照片，上面是瘦骨嶙峋的人，她们躺在疗养舱内，像一具包着皮的骷髅。
照片下面配着文字：梦境正在一步步危害双子星人的生命！
“我让你查的帖子怎么样了？”宁空问。
系统停顿了一下，说：“匿名的真实身份没什么大问题，她是卡星上一个普通的护士，值得一提的是她从来没有进入过梦境，是现实派的忠实拥护。”
“现实派？”
“除了现实派，还有沉睡派。”系统说，“这两派存在的时间比联邦政府更加悠久。”
宁空好奇说：“只有两派啊”按理来说应该还有个中立摆烂的墙头草派才对。
“每个派别内部还会有详细的区分。”系统补充道，“类似于激进派和保守派。”
它娓娓道来。
现实派与沉睡派最大的区别在于双方对梦境世界的态度。
现实派认为人类的未来存在于现实之中，梦境的存在将会阻碍到现实世界；沉睡派则认为梦境世界存在无限潜力，能够缓解现实世界日益激烈的冲突与矛盾。
“随着每个阶段陨合金产量的起落，现实派与沉睡派之中又分出了许多派别，她们各自有自己的主张。”
“这个匿名就是现实派中保守派的一员，双子星上有很多人完全放弃了现实世界，全身心投入了梦境，她们的身体就如你看到的照片一样。”
宁空大为震撼：“那我呢？”
一直在梦境里没有醒来的她，现实世界里也是一具骷髅吗？？
“你是筑梦师，创梦科技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系统安慰道，“照片里的是极端例子，她们只注射最基础的营养液，没有注射肌肉维持剂。事实上现在有很多这方面的产品，比方说可以躺着被动运动的疗养舱，入梦者哪怕十年不醒依然身体健康充满肌肉。”
宁空略微安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想看一下我现在的照片。”她说。
系统：“我已死机。”
宁空：“嘁。”
“等等。”宁空从系统透露的话里察觉到了问题，“什么叫——创梦科技不会让我变成这样？”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宁空本人在创梦科技手里的意思吧。
“你做事必须万分小心。”系统说。
宁空面无表情道：“创梦科技现在在干什么？”-
乌黑的云层在天际翻滚，这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这对于海上航行的船只来说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陶吾喜坐在船长室内写航海日记。
出于安全考虑，非必要的情况下，航行途中她不会离开东洲，也不会开直播，没有电子设备的辅助，她渐渐培养出了写日记的习惯。
陶吾喜在本子上写上幸存的船员数量，库存的食物、武器、灵石。
副船长面带忧色地坐在陶吾喜的对面。
“灵气越来越淡了。”副船长丧着脸说。
船只远离陆地以后，海面上的灵气逐渐稀薄，这对于她们的船来说是致命的问题。
“没有足够的灵力，船的速度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陶吾喜在日记本上记录数据，“甲板下的大棚也没办法催熟作物，内部的食物供应不了这么多船员了。”
除去大棚种植，原本的捕捞计划也折戟了，船员们下船以后就被送到了另一片海域，和船之间失去联系。
“灵气越来越淡了“陶吾喜喃喃重复了一遍。
“她在让我们做出抉择。”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副船长，天空此时划过一道刺目的白光闪电，它像蛇一样扭动。
副船长呆呆地问：“什么抉择？”
陶吾喜的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外头的天空开始下起暴雨，一泼泼的雨水砸到海面上，哗啦哗啦。
“没什么。”陶吾喜合上了日记本，盯着副船长的眼睛说，“明天东洲就要开放第二批入梦者名额了。”
“第二批的名额数量，是第一批的二十五倍，五百万！”
依譁
副船长瞳孔骤然放大，她呼吸急促地确认了一遍：“五百万？”
“这五百万人，你猜她们需要多久才能出海？”陶吾喜淡淡地问，“第二批出海的船队已经起航了，她们的准备比我们更加充分，每一艘船的配置都更仔细，她们吸取了我们的教训。”
“很快就会有第三、第四批她们踩着我们的经验，很有可能会超过我们，抢先一步到达海外仙山。”
副船长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呼吸困难。
“但我们此刻还是占据优势的，我们现在比任何船只都快。”陶吾喜双手撑在桌子上，凑到副船长身边，压低声音说，“我们现在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你想怎么做？”副船长一哆嗦。
陶吾喜再次翻开了自己的日记本，上面记载着每一位船员下线的时间。
独木舟上，系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历史重演。”
宁空睁开眼，暴雨滂沱，一颗颗滚圆的雨珠砸在她的脸上身上，可海上无风，海面如镜面平静，被雨珠砸出千千万万圈涟漪。
\"噗通。\"
一具具沉睡的身体被丢入了海里，溅起浪花。
陶吾喜和副船长沉默地站在船头，海里每溅起一朵浪花，她们在就名单上划去一个名字。
副船长执笔的手轻颤。
“这里只是梦境而已。”陶吾喜说，“早点送她们去排队，还能赶上第二批开放名额。”
“是。”副船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坚定。
各色的灵气从海面升腾，甲板下的大棚里，作物成熟，灵力发动机慢慢积蓄灵气。
“已经满了。”一个船员小心地过来提醒。
陶吾喜看了眼才划到三分之一的名单，肃声道：“继续。”
一旦开始，就要把无用的人全部清理干净，否则接下去的路途里，她们也不过是累赘而已。
“从明天起，再也不会有人敢在船上下线了。”副船长默默说，“可能只有天下第一宗的船”
毕竟那艘船上只有七个人，她略微羡慕地想。
天下第一宗的船，此刻准确来说只有六个人，在线的只有两个负责开船的船手。
高雁被高女士紧急叫下线，鹌鹑一样地站在她妈面前。
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血脉压制让她瑟瑟发抖。
“怎么了？”高雁小心翼翼地问。
她从来没见过她妈如此疾言厉色。
“啪。”一本泛黄的牛皮书砸在地上，扉页上写着。
方舟计划。
第 54 章
高雁看到这四个字,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把书从地上捡起来，过了几分钟才睁大眼睛。
“拜托你啊老高, 这是古董你怎么能这么粗暴的把它往地上丢。”高雁嘀咕。
她仔仔细细地研究这本书的四角，看到书角磕出来的痕迹心痛地捂住心口, “你这一丢, 意味着它又该贬值了。”
高女士眼也不抬, 淡声道：“第八页上面有你姥姥的姥姥沾上的巧克力酱，第二十四页有你姥姥的表姐滴的三滴鼻血你十二岁那年撕掉了倒数第三页, 还是用胶水沾回去的。”
高雁心虚地一愣, “是吗？”
“这东西能被称为古董, 多亏了你们的努力。”高女士讽刺道。
高雁倒着翻开第三页，那一页果然是重新沾上的，纸张上的胶水印都发硬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书合上。
“你把我叫来干什么？”高雁转移话题, “我的疗养舱都被敲坏了, 凹下去这么大一个洞。”
她用拳头比划了一下, 然后把这本充满人文痕迹的古董牛皮书放到高女士桌角边上。
高女士沉默地看着高雁的小动作, 心想还好自己有两个孙女否则偌大的家业交到这种不孝女手里真是要呕血的。
“你没看过里面的内容吗？”高女士问。
高雁张了张嘴，“十二岁看过的”现在还记得个鬼啊。
她又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牛皮书拿起来翻了翻。
书里的内容是手写的, 字迹潦草，还带着历史的痕迹——高女士刚刚翻旧账的时候真是给长辈们留了面子的, 这本书一代一代传下来，被无数高家人翻来覆去的看, 还能维持一本书的形态真是奇迹。
高雁摸了摸封面, 发现封面是后来换的，这本书被拆开重新组装过。
“我记得里面讲的是方舟计划的故事。”高雁看着封面上的字蒙答案。
高女士冷嗤一声, “就认得这四个字。”
高雁：“”
她羞愧地摸了摸鼻子。
“生你不如生块叉烧。”高女士捏了捏鼻梁，在桌面上按下一个按钮。
书房立刻层层封锁，两扇合金门里传出齿轮咔咔转动的声音，这间屋子的所有信号都被临时切断，从各种意义上保护书房内的信息不会外泄。
书桌上出现了三颗星球的投影。
“最初的人类诞生于太阳系-3，蓝星。”高女士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其中一颗蓝色的星球。
“啊？蓝星？”高雁挠挠头，“不是双子星？我记得教科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不如你出去把你两个女儿换进来吧。”高女士慈爱地说，“你现在就打开星舰的舱门去投胎。”
高雁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都变低了，她托了托两只手，示意高女士继续。
“人类诞生于蓝星，后来延伸为两支，一支依然生活在蓝星上，另一支则迁移到了双子星。”高女士示意高雁翻开牛皮书的第一页。
“根据书上的记载，蓝星上曾经爆发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战争破坏了那里的生态，核辐射使生物基因突变，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为了自救，人类启动了‘方舟计划’和‘绿洲计划’。”
“啊？”高雁呆滞地看着与教科书完全相反的内容，瞳孔地震。
“方舟计划里，人类建造方舟飞船离开蓝星，带着希望的火种来到一千二百光年外的双子星。绿洲计划里，人类建立幸存者基地，在蓝星上挣扎求生。在当时，几乎没有人看好方舟计划。”
“为什么？”高雁张大嘴问。
“那个时候连光速飞船都没有造出来。”高女士说，“一千二百光年是无法想象的距离，每一个登上飞船离开蓝星的人都无比悲壮，她们离开了家乡，又注定无法到达新家园，她们、以及她们的后代无法停下，一生都在小小的飞船里渡过。”
“我们的一生不也是在飞船里渡过。”高雁感同身受，唏嘘地说。
“她们没有梦网。”高女士差点被高雁气死，“和你在飞船上过的日子能一样吗？”
高雁使劲摇摇头。
“科技水平不一样，当年她们能做的事很有限，只能写写日记。”高女士拍着牛皮书，“这本就是那个时候记载下来的，方舟航行中发生的大事。”
“诶？”高雁这下是真的很吃惊，她一脸人生观被颠覆的样子，“这是日记？里面写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你是被消除过记忆吗？”高女士怀疑地看着高雁，“你上历史课以前不是看过这本书吗？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高雁讪讪道：“我可能是当成第一人称小说看了。”也有可能翻了两页就丢到一旁去了。
十二岁的年纪，她能看懂个锤子。
“出于某种目的，联邦一直在修改历史。”高女士说，“虽然有一定的主观性和局限性，但这本书上的内容应该是现存的，最贴近历史真相的记载。”
“等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高雁茫然地问，“为什么突然和我交代联邦的历史，是你要退位了么老高，不是我说，你的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高女士没有说什么，而是从书桌的抽屉里掏出一把枪，贴着桌面滑到了高雁面前。
“你现在杀了我我就解脱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废物的继承人。”高女士费解不已。
高雁恭敬地把枪放回抽屉里，“妈妈，对不起。”
“翻到第八十五页。”高女士说，“登上飞船离开蓝星的人类在途中不断地研究各种技术，在她们不懈努力下，冷冻休眠技术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飞船中的人类可以将自己冷冻起来，这样不仅可以避免无聊的星际航行，也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新家园的希望。更重要的是，人类冷冻以后可以减少许多资源损耗。”
高雁回过味，心底隐隐感到不妙。
“听着是不是很耳熟？”高女士冷笑，“是不是和你最近投资的新梦境发生的事一模一样。”
她在光屏上点了一下，高雁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页面内容停留在信号切断以前，各类帖子的内容没有加载出来，但从那些耸动的标题里也能看出个大概。
《那一夜，我被我的船长抛入大海》、《梦境再无梦境，我看谁还敢睡觉》、《我一天三顿只吃白米饭我连榨菜都不敢夹，为什么这么对我？？》、《关注过陶吾喜是我的赛博案底》
从受害者的数目来看，这么做的不仅是一条船——所有船队大概率都争相效仿了。
高雁沉默了很久，鼓起勇气把手里的牛皮书翻过一页。
上面写着冷冻技术成熟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决定将自己冷冻，她们陷入了沉睡，随后被秘密抛弃，在宇宙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段历史是联邦高压线，创梦科技和东洲筑梦师要有大麻烦了。”高女士说，“我不管你在东洲投了多少，收回了多少，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你再和东洲有任何交际，投入的所有人力物力都要马上撤回来。”
高雁捏着手里厚厚的牛皮书。
这上面薄薄的几页纸，就记录着这么多秘密。那么历史的阴影中，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血腥与泪水呢？
“东洲的筑梦师为什么要这么做？”高雁不解地问，“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她不会是现实派的人吧？”高雁失声道。
几乎所有的筑梦师都是沉睡派，她们创造梦境，从梦境中获得数不尽的好处，屁股决定脑袋，每个人的身份决定了她们的立场，高雁从来没见过现实派的筑梦师——这样说也不对，A级精神力者只会将精神力投入科研实验室，而不会去研究构建梦境，她们成不了筑梦师。
高雁脑洞大开，“现实派的人终于有了新的计策，她们派人伪装成了沉睡派，深入虎穴取得了创梦科技的信任后创立了东洲，映射历史秘密就是为了和创梦科技同归于尽，重创沉睡派。”
高女士低头沉思，第一次觉得高雁的猜测也有一定的可能。
“东洲的筑梦师和你有联系吗？”高雁问，“她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背后是谁？是你吗？”
高女士：“？”
家门不幸，她拿出降压药，和水一起服下。
“好吧，应该不是。”高雁说，“但我觉得这个黑锅好像扣到我们头上了。你想啊，我都想得到的事，其他人肯定也这么觉得。”
“我现在撤离，还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高女士：“”
她点了下光屏，切换出了一份已经拟好的断绝母女关系申明，上面居然已经盖好了公章。
“如果是这样，那么寰宇星舰只能弃车保帅。”她冷酷地说。
高雁看看她妈。
她妈也看看她。
母女俩相顾无言，高雁点点头，感受到了人间险恶。
“我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进了东洲。”高雁高傲地抬起下巴，“你不好奇我在做什么吗？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也没有了解过我。”
高女士毫不留情地拆穿：“为了一只大熊猫。”
“当然不是！”高雁强撑着说，“是为了一个强A级精神力！我是为了接近她，大熊猫只是我的借口罢了。”
她单手叉着腰，一只手在光屏上点点，“这位可是和创梦科技势不两立的传奇人物！我再接触接触，她就能成为现实派的中坚力量。”
“”
“联个网，谢谢。”
书房的信号重新连接，高雁在梦网上搜索宁空的关键字，预备给她翻脸无情的妈一点小小的震撼。
“咦？她居然开直播了？”高雁眼睛瞪得浑圆。
光屏上出现宁空的直播画面。
高女士看过去——
一个女人正在疯狂往陶吾喜船上砸物资，陶吾喜感动得满眼泪水。
高女士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画面。
她点评道：“势不两立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 55 章
东洲内的这场暴雨, 停得很突然，几乎是一阵风吹过，那些厚重的云层眨眼间散去, 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将甲板上的水渍照得亮晶晶。
“这雨怎么说停就停了。”陶吾喜捡起掉到地上的东西, 把它们一一归置回原位。
方才风大浪急, 船上别说东西了, 人都跌的七倒八斜。
收拾完东西，拉开窗帘, 陶吾喜透过窗户往外望去, 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一条窄窄的独木舟。
这条独木舟从造型上来看, 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片海域里，这里任何一道海浪都能轻易掀翻它。更加诡异的是——她们的船正在高速航行，而这条独木舟不仅没有被远远甩开, 双方的距离甚至在逐渐缩短。
这哪是独木舟啊, 简直就是海上摩托飞艇。
陶吾喜背后生出了一股凉意, 揉了揉眼睛, “见鬼, 哪来的独木舟？”
不会是海怪吧。
她快步走出房间赶到隔壁的船长室，当机立断地拉升船速。
船速达到最高峰时, 陶吾喜猛地转动船舵，一个左满舵强行扭转了整条船的方向。
船只霎时神龙摆尾, 船尾掀起十几米高的浪花，船上刚摆好的东西砸得乒乓响。
一个海面漂移, 代价是发动机的灵力舱肉眼可见地下降了十分之一。
船尾的巨浪轰隆着砸下来, 水幕落下，那条独木舟朝着原来的方向远远射出去。
陶吾喜的急转弯杀了它个措手不及, 独木舟显然没有及时反应，等它反应过来努力闪避时还差点撞上了船的尾部。
“呼——”陶吾喜松了口气，下一秒。她惊恐地睁大双眼。
那条细细窄窄的独木舟阴魂不散地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追了过来，以更快的速度，白色的海浪追在独木舟的尾端，激起的海水像是一对翅膀。
陶吾喜刚想故技重施再来一个漂移，只见独木舟上远远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啊——”
听起来有点像宁空。陶吾喜认真地思索了一秒钟，掌舵的手青筋暴起，又是一个左满舵。
是宁空那更得跑了！！陶吾喜对自己的处境很有自知之明。
一番激烈的海上追逐战以后，独木舟以巨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它强势地贴在相比起来像个巨无霸一样的船旁边，宁空脚尖发力，在独木舟上腾空跃起，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
甲板上的船员不多，她们彼此对视，眼神里都有些茫然。
宁空她们都认识，但宁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们不是被分割到了平行海域，互相碰不到面的吗。
宁空从容地拧了拧自己被海水打湿的短袖。
出海以后灵力匮乏，清洁术是一种奢侈的行为，大部分人的衣着都从里三层外三层的长袍换成了这种更简便的款式，拧一拧就能干了。
熟稔的小动作让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些，有个船员鼓起勇气打招呼。
“宁姐？”
宁空对那个船员扬起笑脸，问道：“嗨，你们船长呢？”
船员用手指了指上方。
“哦哦，谢谢。”宁空点头。
船员脸上泛起激动的粉色，抿了抿上翘的嘴角，“我带你去找她”
其余船员跃跃欲试地张了张嘴，看样子很想亲自带路。
宁空连忙摆手示意船员们不用管她，一边用眼神四处找楼梯。
船长是在三层，她不是很熟悉这艘船的结构。
“算了。”宁空没耐心地说。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她直接飞到了第三层的走廊上。
留在甲板上的船员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宁空的鞋底，好巧，大家都是四十码的脚，这就是缘分啊。
船长室的门开着，陶吾喜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迎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见面，宁空身上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感更重了，做贼心虚的陶吾喜几乎喘不过气。
“小陶，又见面了。”宁空笑笑，热情地上前给了陶吾喜一个拥抱。
随着这个亲密的动作，那股威压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宁姐，好久不见。”陶吾喜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心说大家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她怎么突然变小陶了难道是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引起了宁空的欣赏吗？果然恶人和恶人才会趣味相投。
船长室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两个人打完招呼，陶吾喜引着宁空去待客厅。
待客厅也在第三层，是一个视野极其开阔的房间，两把椅子正对着三个不同方向的落地窗，一眼看过去满眼都是大海。
船上现在什么都是匮乏的，只有这样的空房间很多。
宁空反客为主地从荷包里掏出两个水晶杯，还有一瓶白葡萄酒。
陶吾喜见状眼神闪了闪。
“啵。”宁空打开葡萄酒的木塞，给两个杯子里倒上酒，淡金色的葡萄酒在水晶杯里折射出奢侈的光线，她招呼道，“喝呀。”
“啊？哦哦。”陶吾喜搓搓手，珍惜地拿起水晶杯。
出海的时候谁也没想过带这种东西，她舔了舔嘴角。
“你这样一点也不像网上说得那么恶贯满盈。”宁空笑眯眯地说，“梦网上有好多人效仿高雁，发了不少你的通缉令，价格加一加不低呢。”
陶吾喜惊得从位置上跳起来，也顾不上葡萄酒了，她满头冷汗从头顶一下滑到下巴。
当时做出那个决定时她想过后果，能登上第一批航队的玩家都不是平凡之辈，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要事后清算的。
但就算要清算，也不该来得这么快——梦网通缉令又怎么样，大家在海上互相见不到，这艘船的船员又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是绝对安全的。
至于到了海外仙山以后能和她前后脚到达的都是一丘之貉，大家没有互相指责的资本，再往后就更不用担心了，从海外仙山拜师归来白玉京还有谁能通缉她。
陶吾喜千算万算，没想到宁空能这么快找上门来。
东洲的规则在您面前不存在是吗！
她在心底尖叫。
“我还欠您利息没还呢。”陶吾喜急中生智道。
她欠宁空的可不是简单的东西，那些高难度任务奖励都是灵石法器功法之类的，利滚利滚利下来，是很可观的一笔财富。
“想什么呢，我没接通缉令。”宁空说，“我遵纪守法，干不来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是来找你做交易的。”
陶吾喜捏紧手里的水晶杯，重复道：“交易？”
“是啊，通缉令是一次□□易，我把你干掉了就没下一个了。”宁空兴致勃勃地说，“但交易就不一样了，这是长期的，我们之前的合作不是很愉快吗。”
她从荷包里掏出几瓶鱼腥草口味的辟谷丹，在陶吾喜面前晃了晃。
“上次我还说都给你留着呢。”
陶吾喜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几个葫芦瓶。
淡淡的鱼腥草气味，这确实是辟谷丹无疑。
“这么珍贵的东西”陶吾喜惊讶地说。
“珍贵的东西，要留给珍贵的朋友。”宁空严肃地说，“只不过价格上会更加珍贵一点，你放心，虽然是捆绑销售，但我接受现实货币。”
事实上这样的东西，一般人哪消费得起，愿意在东洲里投这么多钱的只有这些自以为能占领东洲顶级资源的冤大头们。
海外仙山的顶级门派和功法就像吊在她们眼前的胡萝卜，从她们自相残杀起就不会再停下，这个道理和资本垄断市场是一样的，一旦中途退出，前面的一切都化为泡沫，因此在筹码耗尽之前她们只会越陷越深，不停地往里填入资源，直到最后厮杀出足够少的胜利者。
陶吾喜当然明白宁空背后的险恶用心，这批物资的价格绝对贵到离谱，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火坑。
再说了创梦科技买单，又不是她陶吾喜买单。
“当然！”陶吾喜眼都不眨地答应下来，“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不管什么东西我这里都缺。”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宁空竖起大拇指。
她哗啦从荷包里丢出血呼呼的野猪尸体，这批野猪还是很早之前宰的，现在都不新鲜了，卖出去一点都不可惜。
带着泥土的锄头，各种奇怪口味的辟谷丹，吃完会呕吐的补血草药，从飞羽身上不小心揪下来的鱼麟，上次欢迎高雁加入门派放到一半的超绝烟花，从地上捡回来的脏兮兮的红布很久很久以前从剑宗偷的完全焉巴了的小白菜
等等，这小白菜虽然插过野猪鼻孔，但上面好像有灵气，还是卖给其他人吧。宁空把小白菜收回荷包里。
等她把荷包从头到尾翻了个底朝天，终于点点头，满意地停手。
这样一清理，荷包干净多了。
陶吾喜脸色逐渐崩不住，看着一屋子杂物，心底悄悄地颤了一下。
“哈哈，这么多好东西，我们船队不能独享吧。”她试探道。
“放心，捆绑销售！”宁空拍着珍贵的朋友的肩膀，“统统打包卖给你们，省的你们挑了。”
陶吾喜：“”
创梦科技买单，创梦科技买单。她在心底默念，同情老板的钱包就是贱的慌，老板赚钱不就是拿来亏的吗。
她擦了擦眼角感动的眼泪花儿，让人把这堆杂物收好，并把砍价这件事交托给了专业的人员——创梦科技素面谋面的同事们。
能砍多少价就看大家的本事了，或者
陶吾喜阴暗地想，能不能从创梦科技手里活着拿到该拿的钱，也要看各自的本领。
“今天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啊。”宁空告别了陶吾喜，回到自己的独木舟上。
陶吾喜的船很快消失在视野中，宁空收回视线，对着直播间的镜头笑了笑。
“啊，现在到了检验我们成果的时候。”她右手一直塞在荷包里，此刻她缓缓抽出手，“让我来看看妙手空空都抽到了什么”
宁空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巨大的船舵还有一本写满了字的日记本。
第 56 章
宁空从来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记忆里她上一次写日记还是在小学语文课上，写的是流水账，类似于一些“今天天气晴, 阿姨烧饭不好吃，我和妹妹打了一架, 把她打哭了”之类的内容, 整本日记写满了天气预报和菜谱, 还有她的光辉战绩。
宁空翻了翻陶吾喜这本日记，从文学角度来说, 和她小学四年级的水平不分上下, 从日记内容来说
宁空从中间翻了两页, 感慨道：“这哪是日记啊，这是一本签字画押了的供词啊。”
这本日记最初在原船长手上，从东洲前往海外仙山没有经验可供参考, 她是摸着石头过河, 一路上详细记载着航线, 包括遇到的洋流暗礁, 船上的资源损耗等等, 就连某某船员吃的特别多她都事无巨细地记了上去。
或许是这样的日记给了陶吾喜启发，日记本到了她手上以后, 她按照原船长的习惯继续在日记上记录，除去已经发生了的事, 后面还有一些未执行的计划。
“03号船员，放弃原因：霸占了副船长位置05号船员, 放弃原因：吃得多, 浪费粮食06号船员，放弃原因：不讲卫生, 脱发严重07号船员，放弃原因：没有优点”
“第一批船员已清理完毕，船员重新编号”
“12号船员，卡牌技能：植物催熟，列为中期保护对象，后可酌情处理16号船员，未签主播合约，可优先放弃20号船员，精神力等级：强B级，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可上岸”
直播间的镜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着这本日记上的内容，一听有船员抛海事件的独家内幕消息，无数观众闻风而来，直播间的热度节节攀升，直接飙到了梦网首页。
一般来说，梦网上信息驳杂，每天几百几千万人直播，梦网首页各路人马来来去去，黑马层出不穷，除了部分死忠粉，观众的注意力从来不会在某个人身上特意停留。
更别提宁空这种长时间未开播的人，她没有被大众彻底遗忘全靠其他主播。
当主播试图模仿她开宗立派，结果实力不足时被琨瑶扔下高台时，宁空的名字会再次出现。
当主播试图寻找山神一步登天，结果在山里风餐露宿活成原始人时，宁空的名字也会出现。
当主播发现自己卡池里有一张五星卡牌等待抽取欣喜若狂时，想起宁空卡池里的三张五星卡，她们的笑容也会当场消失。
总之，宁空的操作看似平平无奇，可她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东洲主播头顶，是她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宁空重新开播时，有不少翻车主播暗自冷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失去了首播光环，东洲的直播间里已经不是宁空一个人的天下了！
她们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进入直播间，还没来得及嘲笑宁空现在的热度，下一秒
“我劁！！！她是遇到别的船了吗？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能碰到别人的船？”
“陶吾喜的船啊！！是陶吾喜的船！！”
“等等，独木舟这个速度真的合理吗？这个视角我感觉我在飞啊？”
“哦哦上船了，真的是万恶的陶吾喜的船，她们关系这么好”
“”
“既然是交易，能不能和我们的船交易一下，快饿死了，求求了，看看我吧！！”
“没有船舵的话陶吾喜那艘船咋办？？”
“诶，日记？？我劁，创梦科技秘密大公开。”
“船上那些人还要继续死啊，好家伙，最后不会就剩几个人上岸吧。”
“那艘船上的人此刻作何感想啊，换我我当场就造反。”
“造不造反不知道，通缉令金额又变多了捏。”
“”
“从日记本上看到自己了，天杀的陶吾喜我一定会杀回来的！！”
直播间里的弹幕一时间热闹非凡，宁空没耐心一页一页看过去，霹雳吧啦一顿猛翻就把日记丢回荷包里去了。
反正直播间能看回放，大家慢慢截图分析就好了。
宁空正这么想着，刚准备回白玉京进货，找下一个冤大头做生意赚点外快，措不及防地从弹幕里看到了一个爆炸般的信息。
“寰宇星舰刚刚发布了好几份声明，罢免高雁女士其董事职务，收回其占有的公司股份同时，高雁女士满十八周岁，高乔女士对其无抚养责任这是断绝母女关系的意思吧？？”
宁空看着这条弹幕愣了一下，直接关掉了直播间。
“系统，什么情况？”宁空问。
“逐出家门，断绝母女关系的情况。”系统回答，“虽然从法律层面上，具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无法断绝亲子关系，但这份几分申明加在一起就是这个意思。”
宁空大为震撼，“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严重？”
系统卡了一下，回答道：“尚未查明具体原因，不过高雁已经回到东洲了。”
几分钟以后，宁空坐在了高雁面前。
“这件事”高雁搓着小猫咪的下巴，“如果深层分析，牵涉到了寰宇星舰的立场问题，这很敏感，需要你自己悟。”
“那浅浅分析一下呢？”宁空问。
高雁沉吟片刻：“因为我妈有两个孙女。”
宁空一针见血：“懂了，她删号重来，开了两个小号。”
“我不是被她放弃算了。”高雁回想了一下刚刚那场谈话，方舟计划、星际迷航、人体实验、资源危机她疲倦地闭上眼，放弃了解释。
怀里突然被塞了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高雁睁开眼，看到压在小猫咪身上的熊猫幼崽。
她赶紧把快压扁的小猫咪收回卡牌里，两只手抱住熊猫，埋头进去深深吸了两口。
充完电，高雁抬头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宁空：“好消息。”
“我超有钱。”高雁眉飞色舞。
曾经超级有钱，如今挥霍一空的宁空有些嫌弃地：“嗯。”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这是一句废话，宁空内心毫无波澜。
“不要这么不给面子。”没获得想要的效果，高雁愤愤补充道，“老高买走了我手上的股份，我手头的流动资金超乎你的想象，老实说，这辈子没这么富裕过。”
她们这种代代相传的富家子，在老一辈没退下来以前个个都是靠零花钱过日子的，外表风光实际手上根本没几个亿。
刚被逐出家门发了笔横财的高雁高傲地翘起二郎腿没翘起来，熊猫太重了。
宁空：“哦，是吗？”
她挑了挑眉，亲自替高雁点烟表示尊重。
“我现在感觉钱都要从我的身体里漏出来了。”高雁叼着烟慷慨地说，“你最近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和我说，列一个计划上来，我给你批款。”
“这个先不急，坏消息是什么？”宁空说。
高雁瞬间被打回原形，她坐直身体：“坏消息嘛钱多到一种境界，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普通的有钱，和极致的有钱是两个概念。
前者的钱是用来消费的，满足个人需求，后者的钱就不单单是钱了，巨额的财富不允许随意调动，得按规矩花。
首先，这笔钱是一定要花的，钱必须流动起来才有用处，捂在个人手里不动，那就不能被称为钱了，那只是一堆数字罢了。
钱往什么地方流动也很有讲究，除了扶持公益项目，捐助贫困矿星这样必做的面子工程，还可以投资新兴行业，比方说研究陨合金的再利用科技，梦境网络的去机械化等等
“我个人对这些都不是很感兴趣。”高雁说，“我的钱是继承来的，没有稳定收入的情况下，投资这种前途未卜的产业和送死一样。”
高女士把这么多钱交到她手上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临时上岗的投资顾问宁空点点头，“那你想做什么？买星舰？”
“我没有买星舰的资格证啊。”高雁弹了弹烟灰，“这也是很麻烦的一点，必须有一定的贡献以后才能买星舰，任重而道远啊。”
“什么？”宁空瞪眼，“不是有钱就够了吗？”
“当然不是啊。”高雁莫名地看着宁空，“你不会不知道吧？星舰怎么可能随便卖，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不说成为上议会成员，起码也要加入联邦议会以后才有资格吧。”
宁空：“”
她以极其悲愤的心情瞪了窗边的海鸥一眼。
“作为前·寰宇星舰股东，你就没有什么内部手段吗？”宁空问。
高雁冷静地驳回：“那是星舰，不是过家家的玩具，这玩意儿咋搞内部手段。”
宁空眼神放空。
“话题跑远了。”高雁大力拍着宁空的肩膀，“星舰总会有的，先揭过！”
“钱一到账我就上线来找你，必然有我的用意。”她豪情万丈地说，“小宁，和我一起干一番大事吧。”
宁空瞥了她一眼，耸耸肩，“你可以说说看。”
“其实你是现实派，对吧。”高雁神神秘秘地凑到宁空耳边说，“那么我猜，强A级的你，和我进入梦境的理由是一样的我们要摧毁这个梦境，取代创梦科技。”
宁空眼神复杂，“你在梦境里说这种话，不怕筑梦师本人听到吗？”
第 57 章
“东洲里一百二十万个人, 她还能特意关注我说什么？”高雁非常笃定地说，“在她眼里众生平等，都不管有钱没钱A级B级都是蝼蚁, 本蝼蚁很放心。”
宁空看着眼前这位这只蝼蚁。
“那你的计划是？”她扶额问道。
高雁拿出一张纸，目光坚定, 态度专业地朗诵自己的计划, “首先我们要明确——摧毁梦境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 我们的目标是取代创梦科技，从她们手里抢过上议会的席位。”
宁空：“”
她对高雁有些刮目相看。
不愧是资本养出的孩子, 虽然笨了一点, 但看事情永远只看本质。当别人还在纠结现实派和沉睡派的问题时, 墙头草派随时根据利益选择自己的立场。
身为寰宇星舰继承人的时候高雁是坚定的现实派，现在居然口口声声要取代创梦科技，带着巨额资金无缝切换到了沉睡派。
不过高雁的立场虽然看起来切换到了沉睡派, 但作风还是妥妥现实派的作风, 开口闭口就要摧毁梦境, 完全没考虑到筑梦师的人身安全。
“怎么抢？”宁空问, “创梦科技是这么好取代的吗？”
创梦科技之所以能在上议会拥有一席之地, 底气来自于梦网，所有筑梦师都是创梦科技的人, 她们垄断了整个梦境市场。
“创梦科技的股份构成很特殊，从目前的股份构成来看, 最大的股东是方正投资公司持股28.1%，小股东们手里握着16.9%的股份, 二级市场的流通股是25%。”高雁简单粗暴地分析道, “而剩下的30%，分别握在十九位筑梦师手里。”
“现在时机刚刚好, 去世的三位筑梦师手里的股份加起来差不多是4%，还没有回到方正手里。”
宁空拿着笔在纸上简单地算了算。
“创梦科技给你开了多少股份？”高雁问。
宁空思忖片刻，诚实地竖起三根手指。
高雁倒吸一口气，“乖乖，差不多是双倍股份了，方回对你是真的很有信心”
方回对她到底是信心还是仇恨，这真的很难说，宁空在心底反驳。
“如果方回给你开出的价位在三个点，那么东洲只会更高，可能在三到四个点。”高雁神采飞扬，“这样加一加，我们就能成为创梦科技最大股东。”
宁空挑眉，一时没跟上高雁跳跃的脑回路：“怎么说？”
“假设东洲梦境破碎，梦网动荡，短时间内一连损失四个梦境的创梦科技股价必然跌入谷底，我大概可以低价收入15%左右的股份。”
“梦境破碎，东洲的股份也会流出，四个筑梦师手里的股份在8%左右，我们是内部股东，股东内部转让是完全自由的，我有信心得到这8%的股份。”
“我妈手里还偷偷捏着3%，加上你的3%，最终方正投资手里股份是25.1%，而我们手里的股份却高达29%，稳赢。”
高雁握拳，畅想未来，“我们只需要破坏东洲梦境，然后危难关头你假意投诚创梦科技，结果摇身一变成为最大股东。”
宁空：“？”股份这种东西是这么简单的加减法吗？
这段话真是漏洞百出，宁空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计划，她目光温和地看着高雁，礼貌地嘲讽：“你妈现在才放弃你真是超乎我的预料，她是不是可以评选双子星年度十大感动人物了。”
高雁捂脸思考了片刻，不放弃地说：“这个计划确实难度大了点，那么plan B呢？”
她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上议会的席位是给梦网的，不是给创梦科技，如果我们能够掌控梦网的操控权，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我来花钱搞定服务器，你和虚舟努力构建梦境，我们和创梦科技打擂台。”高雁摩拳擦掌，“一边派人拆创梦科技的梦境，一边我们自己构建梦境，双管齐下，熬到方回那个笨蛋上位我们就有机会了！”
宁空把面前的纸和笔都扔到高雁面前，“听起来很不怎么样，你手里的钱先不要急着动，有计划我会通知你的。”
“等等。”高雁思索说，“怎么听起来主动权到你手里去了是不是不太对，我才是出钱的那个？”
“你也可以去找别人花你的钱。”宁空一句话堵死了高雁。
高雁：“”
她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喃喃道：“不对不对，我得再想想。”-
几天以后的双子星，创梦大厦。
因为新家距离这里很近，也出于事先探探路的考虑，她和创梦科技的人没有约在梦网见面，而是选择了现实世界里碰头。
虚舟拘谨地坐在会议室的桌子边，桌子上摆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合同，合同上的内容不是重点。
她飘忽地想着。
迈进创梦大厦以后，她感觉到自己被一层看不见的阴影笼罩着，隐藏在暗处的，无法确切感知到的东西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虚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会议桌对面的经纪人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一只手时不时在桌子上敲两下。
经纪人看起来没有为她详细解释条款的想法，也没有催促她尽快签约的意思。面对人造的A级精神力者，创梦科技姿态摆的很高。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虚舟开口问道：“我能把这份合同带回去和我妈商量一下吗？”
这样的举动符合十八岁的年纪，虚舟显然对于签约谈判施压这种操作毫无经验，她只会拔刀，问题是现实世界拔刀是犯法的，她只能规规矩矩坐在这里。
经纪人摇了摇头，半分犹豫也没有的拒绝了，“不行，合同条款必须完全保密。”
“你是用陨合金强行升到A级的。”她指了指地板，“处于A级底部，其实从概率上来说你很难成为一个筑梦师。你应该再考虑考虑别的就业方向，比如说带着你认证过的陨合金加入某个实验室”
经纪人眼里有隐藏得很深的不屑。
虚舟通过宁空提供的陨合金升到A级以后，创梦科技只是试探着对其发出了合作邀请，谁也没想到虚舟答应得这么爽快。
毕竟虚舟和宁空签约在先，如果转身和创梦科技合作，不仅是背刺宁空的问题，更要偿还一大笔违约金。她暂时掏不出这笔钱，就只能在合同上让步，再由创梦科技替她垫付违约金
经纪人实在想不明白虚舟到底怎么想的，但送上门的A级也不能往外推，她只能忍住个人情绪对接工作。
虚舟逐字逐句地看着合同，指着上面的一项条款确认道：“如果我成功成为筑梦师，必须和我妈分开住吗？”
经纪人惜字如金：“对。”
“为什么？”虚舟问。
经纪人说：“筑梦师不能被打扰，只能独居，如果你真的能成为筑梦师，我们会为你安排好合适的房子。”
“等梦境稳定以后，我也不能和我妈见面吗？”虚舟盯着经纪人问。
她觉得这项条款很奇怪。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经纪人似笑非笑，“小朋友，你想得有点太远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筑梦师的。”
虚舟一顿，像是赌气一样在合同上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经纪人微微一怔，她从桌子那头探过来拿起合同，检查了一边上面的签字，确保无误以后把它收了起来。
“合同我要走一下公司流程，通过以后再通知你。”
“好的。”虚舟说，“那我的违约金垫付款什么时候能打过来，宁空一直催着要。”
“流程通过了就会打款的。”经纪人打着太极。
“希望快点打钱。”虚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宁空说如果三天之内没有见到违约金，她就杀掉我东洲里的账户，唉我那个账户也值不少钱呢。”
经纪人闻言露出凝重的表情，微微点头，这次语气认真多了，“我会和上面说的。”
“嗯嗯。”
虚舟从会议室离开了。
会议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方回的虚拟投影从天花板上降下来。
“方总。”经纪人从座位上噌的一下站起。
“嗯。”方回背着手，往桌子上签好的合同一瞥，语气诧异，“真的签约了？”
“是啊。”经纪人绞尽脑汁地分析道，“其实最先和她接触的就是我们，要不是机甲大赛的直播，她也不会被宁空发现，更不可能签约主播，一步一步走到”
“停。”方回举起手，“不用说这么多，想和创梦科技签约这不是很正常吗？除了我们谁能培养她成为筑梦师？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选择我们而不是宁空，等着吧，宁空马上也要来投靠我们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有些咬牙切齿。
经纪人一脸欲言又止，从脸上的表情来看她对老板的这番话不是很认同，但还是凭借多年职场牛马人精神强行忍住了。
职场规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您说的对！”她捧场道。
方回扬了扬下巴，“尽快安排培训吧，看有没有筑梦师方面的天赋。”
“违约金方面？”经纪人问。
“早点打过去吧，反正从虚舟未来收益里扣，A级这点钱还是能赚回来的。”方回轻描淡写地说。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经纪人提醒。
方回却一反常态地轻松，微笑道：“打过去吧。”
公司这几天有的是钱。
第 58 章
“筑梦师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女人走在前面, 她带着虚舟去她的房间。
虚舟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面，留心着一路遇到的每一处细节。
创梦科技大厦一共有两处，卡星和波星各一处, 筑梦师们也是分为两地驻扎，她们的精神力与创梦科技的服务器一同构成梦网。
虚舟穿过走廊, 路过一扇扇紧闭的门, 按照带路的女人所说, 门后就是筑梦师。
她数了数，从一扇门到另一扇门的距离并不远, 只需要三十步。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她们住在这么小的地方？”女人头也不回地说。
虚舟没有隐瞒自己的好奇心, “是的。”
“因为她们的身体在这里，灵魂不在。”女人说，“只有我们才会在意房间的大小, 她们不会。”
对于筑梦师来说, 梦境世界才是她们的全部, 她们是那里的神。
“自双子星367年1月1日创梦大厦建成起, 这条走廊上, 无数A级在这里来来回回。”女人说，“来的时候她们满怀期待, 渴望着自己能成为优秀的筑梦师，成为新世界的主宰。”
“回的时候她们被磨去了斗志, 垂头丧气依依不舍地看着这些关着的门，希冀门会突然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筑梦师, 教她成为筑梦师的办法。”
“门开过吗？”虚舟问。
女人笑了笑，“我说了, 筑梦师是孤独的，只有她们死亡那一日才会打开门。”
女人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没有想好要不要成为一个筑梦师，现在就可以从这条走廊原路返回了。”
“我早就想好了。”虚舟说得很认真，坚定从她的眼神里透出来。
“那就好。”女人意味深长地说，庞大的精神力威压从她身后凝聚。
她居然也是A级，虚舟心底暗暗吃惊，站在走廊上不闪不避。
精神力与精神力碰撞，如同黑夜里一闪而过的火光，顷刻间闪耀，随后被梦网一同熄灭。
“不要在这里随意使用精神力。”女人最后提醒道-
宁空收到了创梦科技打过来的违约金。
全款。
“超乎我的预料。”宁空对着自己的存款倒吸一口冷气，“创梦科技的资金状况这么好？”
做直播的虽然流水大，账期短，但创梦科技要和筑梦师、主播分账，还要维护服务器，舆论公关、对外投资等等。
资本逐利，不会让资金乖巧地趴在账上才对。
“她们最近有大额资金入账？”宁空猜测道。
系统没有回答。
“她们哪来的钱？”宁空挠挠头，“刚崩了三个梦境，不应该啊”
“陨合金所有的交易都受到严格的监管，创梦科技也不是用陨合金的大户，她们应该没多少存货的，所以不可能是我买陨合金的钱。”她思来想去，“除此以外高雁？不不不，她老老实实在东洲里钓鱼。”
宁空感觉有什么重点被自己忽略了，她盯着账户里的这长串数字猛看，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飞快闪过。
筑梦师账户里的资金每分每秒都在上涨，末尾的几位数字从0滚到9，循环往复快到看不清具体数字。
宁空浑身一震，突然间福至心灵——资本不会让资金乖巧地趴在账上，变成一串死去的数字。
高雁手里的资金，创梦科技账面的资金，十六位筑梦师账户里的资金，三者同理。
“是筑梦师的钱。”
她飞快地切换页面，在梦网上搜索与筑梦师有关的新闻。
网上的新闻很多，从最近的三位筑梦师陨落，再到东洲开放第二批五百万名额，远一点还有东洲发布宁空心跳加速。
除了梦境发布，名额开放，梦境崩塌，梦网上几乎搜不到筑梦师任何信息！她们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全都以梦境代称。
“是筑梦师的钱。”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语气笃定。
“三个筑梦师死了她们的资金流回了创梦科技的账面上。”
宁空点开方回发过来的合同，上面承诺着一旦梦境构建成功，梦境收益五五分账，不仅如此，她还许诺了创梦科技百分之三的股份。
筑梦师的收益从旁人角度来看完全没有成本，签约合同上的条款令人无比心动，她们的财富积累比创梦科技更加夸张，自身却消失匿迹
宁空手脚冰凉地搜索双子星历史上的梦境发布与崩塌的时间，屏幕上的数字还在跳动，每个数字上似乎都带着夺命的锋芒。
筑梦师的数量常年维持在二十人上下，而梦境的维持年限和这个数字差不多，也是二十。
除去今年这种意外的连锁反应，几乎每一年都会诞生一位新的筑梦师，同时死去一位。
筑梦师的资金账户就像创梦科技预存的钱包一样，她们每年买一个新钱包，同时打开一个存满钱的旧钱包，把钱通通装进自己的口袋。
筑梦师们自己不花钱，但她们的钱却以这种方式在市场上流通。
宁空豁然开朗。
还有陨合金既然陨合金能够强行培养出A级，那足够多的陨合金也能强行培养出筑梦师，但从来没有人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对普通人来说成本太高，她们做不到，而有钱人了解真相，她们对成为筑梦师不感兴趣。
至于公司么，创梦科技技术成熟垄断梦境市场，和它相争吃力不讨好，不如把陨合金和资金转入别的市场。
不明真相的民众把精神力视为通天之道，以为成为筑梦师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与阶级，但真相如此残酷。
筑梦师也不过是资本手里的一块砖罢了。
宁空看着自己账户里第一笔支出，是机甲大赛里的两千万打赏。
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随之诞生。
宁空可以使用自己筑梦师账户里的资金，而且不会被创梦科技发觉，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半夜十二点是梦网最热闹的时候，这个点没人上班，大家都在梦境里放松享受。
创梦大厦里的员工都回家了，只有宿舍层还有一些人亮着灯。
虚舟从单人床上爬起来，穿上自己的衣服，她轻手轻脚地打开自己的房门。
大厦内部有无数看不见的监控摄像，这些画面会上传至梦境网络，任何异常都会引起人工智能的注意。
人工智能，在某些时候和某些地区又被称为人工智障。
比如说矿-68星，那里的信号不稳定，不仅梦境画面模糊成一片马赛克，就连监控也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虚舟打开门，和外面那个隐形的监控打了个照面，她露出一个微笑，随后乖巧地回到屋里。
失去了三位筑梦师的支持，最近的梦网很不稳定，可惜今晚，这里的网络没有出现大问题。
虚舟躺回床上安静地等待宁空说的机会。
几天以后，机会很快降临。
今晚的梦境波动得格外厉害，虚舟拿出了一整块陨合金。银色的金属在她指尖流淌，随着她的想法组成一个个精密的零件，随后自动组装成一个粗糙的精神力屏蔽仪。
精神力能够改变陨合金的形状与特性，但在陨合金极度稀缺的情况下，只有极少数人能这么奢侈。
创梦科技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虚舟握着自制的屏蔽仪，脚步轻盈地从宿舍里出来。
她推了推大厦的窗户，为了防止高空坠落，这里的窗户不能完全打开，只能开到十五度透透气。
大厦这几层没有楼梯，电梯需要刷卡，虚舟要去下一层，只能冒险。
她猫着腰钻出去，等自己完全挂到大厦外面了，把手里的屏蔽仪变成了一条金属铁爪，摸索着找到了一扇没有彻底关上的窗户。
铁爪卡紧角度从外面勾紧另一扇窗，铁索收缩，把虚舟斜斜地带到了那扇没关紧的窗户边。
虚舟趴在窗户外面不厌其烦地把铁爪重新改成屏蔽仪，屏蔽掉信号以后打开窗钻了进去。
她拿着屏蔽仪在这一层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那条住满筑梦师的走廊。
虚舟站在走廊里，隔着一扇扇门，里面是筑梦师。
她手里粗制滥造的屏蔽仪居然能屏蔽掉这么多人的精神力，虚舟感到不可思议。
她随机挑选了一扇门，低头认真地打量那把锁。
这是一把不用联网的旧式机械锁，只是用来锁房门的，工艺不是很复杂。虚舟扣掉屏蔽仪表面那层陨合金，银色的陨合金顺着锁眼流进去。
矿星上长大的孩子都会开锁，这是她们必备的技能。
虚舟用陨合金一点点摸透锁眼内部的结构，锁眼里传来了轻微的回弹声，锁舌一一回收。
门开了。
门缝里散发出一丝带着腐朽气味的奇怪味道。
“你想打开这扇门吗？”虚舟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虚舟一个激灵，手已经下意识地推了出去。
房门嘎吱一下缓缓打开，露出房间里的一切——这几乎不能被称为房间，而是一间实验室。
圆柱形的玻璃罐里蜷缩着一个孱弱的人，她浑身赤/裸地泡在福尔马林里，闭着眼睛面容安详。
虚舟的目光战栗。
罐子里的“人”头发被剃光了，头皮处缝着一道长长的赤色疤痕。
她的脑袋像水母一样在溶液里漂浮着，只剩一层缝回去的皮。
第 59 章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 虚舟没有任何反应，盯着玻璃罐整个人完全傻了，她张了张嘴有种想吐的冲动。
“这是什么？”她脸色苍白, 喃喃问道。
“是筑梦师啊。”方回用冰冷的枪口抵住了虚舟的背脊，她缓缓补充道：“哦不对, 是筑梦师尸体的一部分。”
虚舟浑身僵硬, 甚至忘了躲避, 只是呆呆地看着玻璃罐，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脑袋里闪过无数场景。
肮脏狭小的屋子里, 年少的她对着发霉的墙壁骄傲地说：“我的梦想嘛, 就是成为一个伟大的筑梦师！”
画面一转，沈风手里捏着几乎要了她命的陨合金，满脸期冀：“我把陨合金带回了, 你拿去用吧说不定就能突破了。”
几千米的海面下, 密密麻麻的矿工如同蚁群, 她们日日埋头服役, 奢望着有一天能够挖到陨合金, 结束看不到希望与未来的日子。
偶尔，她们也会幻想着自己成为顶级精神力者, 成为筑梦师这是她们贫瘠无趣的日子里，能够想象到的, 最好的出路。
她们靠着这样几乎可笑的幻想度过一日又一日。
虚舟没有挪开视线，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吗”她低声说。
“是谁派你来的？”方回问。
走廊尽头涌出十几台保卫机器人, 它们提着沉重的武器挤满了走廊, 红外线的光点穿过方回虚无的投影瞄准了虚舟。
“为什么要这么做？”虚舟问。
方回不耐烦地一挥手，保卫机器人底部□□滚动眨眼间贴近, 手里的动作快得难以言喻，像拎个小鸡仔一样把虚舟从房间里提了出来。
铁钳牢牢钳着她脆弱的脖子，只需要轻轻一用力，人类的骨头就会像甘蔗被折断时那样发出一声脆响。
方回哼着歌，像抓到了战利品般走在前面。
“A级处理起来真麻烦啊。”她啧啧两声。
“为什么”虚舟断断续续地问。
她似乎听到方回低低的笑声，虚舟努力伸直了脖子，她竭力瞪大眼睛，瞳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
“你不愿意回答吗？”她的声音清晰起来，近得像贴在方回耳边。
方回悚然回首，只见虚舟身边的精神力无声燃烧起来，她此刻分明是狼狈的姿势，身上却爆发出强劲的威压。
创梦大厦是双子星精神力威压最重之地，此刻一个刚刚升到A级的人却在这里不顾一切地燃烧着自己的精神力。
方回回过神扯了扯嘴角，“不自量力。”
梦网的精神力一层一层压了下来，巨大的威压从看不见的天穹降落，亿万人的精神力交织在一起，绝非一人之力能够抵挡。
就算把自己完全燃烧，也不可能。
一丝血红的血从虚舟嘴角蜿蜒流下，头顶痛得像是要炸开。
一个用陨合金强行堆起来的A级，能够有多少精神力？
精神力围绕着她猛然爆开，如同一枚炮弹在海水中炸响，耀眼的光一闪而逝，梦网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纹，裂纹转瞬愈合，这里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归平静。
虚舟的头颅软哒哒地垂了下去-
收到虚舟强行突破封锁传来的信息，宁空猛地从疗养舱里弹起来。
系统的声音道：“虚舟出事了。”
它刚说完，宁空面前的屏幕上弹出一张图片，是泡在玻璃罐里的筑梦师。
苍白的身躯，狰狞的疤痕，暗色的房间，宁空的眼神短暂地游离片刻，下意识地闭上眼。
黑暗的世界里，某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伴随着筑梦师真正的力量呼啸而来。
虚无的房间崩碎成一片一片，耀眼、怪异的照明星绿光逐渐暗淡，视野所到之处皆模糊成灰色，虚幻的世界坍塌重建，那些掩耳盗铃的一切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你想起来了？”系统还在。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宁空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淡淡道，“叙旧的话等一下再说。”
“你想去救人吗？”系统跃跃欲试道，“你想怎么做？你现在没有身体。”
“能在方回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入侵创梦大厦的控制系统吗？”宁空问。
“完全没有问题。”系统提醒，“不过大厦外部有卫星监控，虚舟就是这样暴露的，你记得动静小一点。”
宁空点点头，也道：“完全没有问题。”
虚舟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她的精神力在刚才燃烧殆尽，此刻她比普通人还要虚弱，再也翻不起半点浪花。
方回在房间的另一头抽烟，正在思索虚舟的处理方案。
作为A级精神力者，她的死亡报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务必完美伪造，除此以外，她还要想办法从宁空那里拿回那笔巨额的违约金。
“他爹的。”想到要和宁空打交道，方回骂了一句。
“检测到异常！检测到异常！”屋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随后方回面前出现监控画面——那条存放着筑梦师身体的走廊上，一扇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见鬼！”方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门后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长袍，身上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管子，脚底板湿漉漉的，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
看起来就像从玻璃罐里苏醒一样。
“什么情况？”方回傻眼了，“筑梦师复活了？脑子被挖了泡在福尔马林里也能复活？”
屋里没人能解答她的困惑，方回起码对着监控愣了两分钟。
她来来回回地盯着那个屏幕。
筑梦师的房间里没有监控，而走廊上十几个监控无一遗漏，从各个角度拍着那个神奇出现的陌生女人。方回又切换了监控，看到另一排房间里，十六个大脑一个也不少。
她镇定下来。
“从窗户爬进来的？”方回离奇地想，她踹了虚舟一脚，“你的同伙？”
比起筑梦师复活这种荒谬的事，她更相信有人扒着大厦外墙爬了几百米偷偷潜入了这里。
“封锁所有出入口，大厦里的每一道锁都给我牢牢锁上，应急出口关闭，电梯停止运行。”方回对着操控界面下达指令，“调动二分之一的安保去把这个人逮起来，剩下的守好底楼和天台，狙击手就位。”
机器人们接到指令以后立刻行动，整栋大厦一百多层楼齐刷刷亮起灯光，锁芯上锁的声音密集响起，创梦大厦在几秒之内进入戒备状态。
夜晚，大厦亮的犹如海上灯塔。
监控里“复活”的筑梦师迷茫地在大厦内散步，数不清的机器人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她看起来并不了解自己的处境，走两步还停下来，从脚底板扣出一小块碎石子。
“卫生不过关啊。”宁空对着安保机器人批评道，“算了，你们是安保，不是保洁。”
她对着密密麻麻的枪口大度地摇摇头。
半分钟后，方回急匆匆地赶到这里，隔着机器人的包围圈她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大厦系统在方回耳麦里提醒道：“人脸匹配失败。”
方回盯着宁空那张脸不自觉松了一大口气。
老实说，她刚刚真的在思考万一真的是筑梦师复活怎么办好在这个人并不是那十五具尸体里的任何一具，她的脑袋也很圆润饱满，她甚至还有茂密的头发。
“你是谁？”方回隔着机器人大声问道。
宁空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别这么大声，我没聋。”
方回：“”
宁空挑了个好点的位置，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说：“我是东洲的筑梦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方回：“”
她冷冷嗤笑了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大厦系统称职地在方回耳边播报调查的最新情况。
“检测到房间内通风管道入口处的报警器存在暴力拆卸迹象，极有可能是从这里进入大厦内部的。”
方回点了点头，皱眉道：“这个疯子和虚舟看来是一伙的。”
她环视四周，没有找到第三个同伙，又惊又疑道：“就两个人？抓起来慢慢查吧。”
“好的。”大厦系统恭敬地说。
自称筑梦师的家伙高举双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被安保控制住了。
“我真的是东洲的筑梦师。”她还在嘀嘀咕咕。
异变在此刻发生。
方回突然从安保机器人手里接过枪，走到她面前，冰冷的枪口抵住她的头顶。
“砰——”大厦里回荡着这声枪响，鲜血在走廊里炸开。
方回目瞪口呆地握着枪，还没搞清楚状况，下一秒，她的光屏上弹出无数信息。
“突发！东洲梦境突然关闭，所有入梦者同时被强制退出！”
“梦网波动强烈正在关闭多余模块维持基本运转”
“检测到直播间涌入大量用户创梦大厦直播”
方回愣住了，她顺着第三条信息点开相关直播间，在宁空和虚舟的直播间里看到自己开枪的画面。
那头的女人还在说自己是筑梦师，这边的自己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我劁。”方回脑子不会转了，“刚刚我开枪了？是我开的枪？”
她下意识往地上看，头皮发麻。
地上的女人和血迹通通不见了，连带着虚舟也不知所踪，安保机器人没一个有反应。
“全是投影。”方回几乎一字一顿地说。
第 60 章
发现安保机器人离线停止动作的一刹那, 虚舟趁机推开了一扇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从高空极速坠落，耳边风声呼啸, 玻璃幕墙上映出她精疲力尽的脸，陨合金在皮肤表面流淌。
“唰——”
虚舟背后的衣服被金属羽翼撑开, 银色的翅膀舒展开来, 她在空中灵巧地一转身, 很快掌握了身体的平衡。
此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响，随着这声巨响, 一直死死压制着她的精神力网在一瞬间变形、破碎, 梦网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从中间撕开, 裂痕以大厦为圆心扩散。
虚舟扑腾回家，落在了三楼的阳台上，隔着单向玻璃门, 屋里的沈风正没好气地拍着手里的屏幕。
“要死, 这就坏掉了？骗钱的垃圾货色！”她破口大骂。
虚舟收起背后的陨合金, 从三楼阳台翻下去, 再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
她脖子上有道可怖的淤青, 衣服也裂开了，可现在顾不上这些, 她面色凝重地试图进入梦网。
连接失败。
连接失败。
正在连接中
梦网登录大厅此刻人潮汹涌，原本绚烂的星空背景不见了, 就连用户的形象都是简单的白板。
那些花里胡哨的加载模块通通消失，梦网勉强维持着基础运转。
虚舟点开功能面板, 发现上面一片灰色, 代表着各项功能都停用了——包括十六个梦境。
这是联邦从未发生过的重大事故，波及了所有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
“你们看到直播了吗？我刚刚没看，现在想看也没得看了。”
“看了看了，宁空还有虚舟的直播间内容是一样的，全都是创梦大厦里的直播！创梦科技的方回杀了东洲筑梦师！”
人群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真的假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疯了？？”
“我怎么知道，但是画面千真万确！那个女人身上还有营养皿的连接管，我估计她是直接从疗养舱里爬出来的，出来以后说自己是东洲的筑梦师，然后方回突然拔枪，直接崩了她！刚一开枪东洲梦境就崩了！时间是同步的！”
“没错没错，我也在看直播，方回开枪以前还不屑地笑了一下，东洲崩完梦网跟着就崩了，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中枪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东洲筑梦师啊？如果她是，方回怎么会不认识她，如果她不是，为什么这么巧，东洲会崩？？”
“等等，东洲完全崩了吗？？一点都没救了？啊？？我的菜地！！！”
接下来是一些没有什么根据的胡乱揣测，虚舟没有浪费时间继续听，监控画面是从她的直播间发出去的，可她知道的信息并不比大众多多少。
她试着联络宁空。
宁空暂时没有回复，梦网上的舆论却随着论坛功能的恢复，发酵得愈来愈猛烈。
整个联邦的人网线都被拔了，大家进不了梦境也看不了直播，把矛头和怒火通通对准了创梦科技。
东洲筑梦师真的被方回杀了吗！关闭的梦境还能开放吗！立刻给出解释！
此时，创梦星舰内部。
风暴的中心人物方回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她老妈方圆女士面前，一五一十地复盘整件事情。
“大厦系统被恶意入侵了，包括安保系统和全息投影设备。”方回硬着头皮说，“她们用全息投影假称自己是东洲筑梦师，还在梦网上开了同步直播，想引诱我动手不成，直接控制了我的投影伪造了凶案现场，事实上一切都是假的！”
方圆面前的屏幕上一直循环播放着那段直播画面。
画面从女人推门出来开始，到枪响结束，内容还算克制，没有暴露房间里的玻璃罐。
“系统被入侵，有没有查出是谁干的？”方圆问。
“还没有，对方做的很干净。”方回低声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先在梦网上解释一下这件事，晚了就来不及了。”
方圆瞟了眼方回，“你要怎么解释？要证明监控里的画面是假的，这很简单问题是有没有会相信你。”
方回咬了咬牙，“投影记录里能查到我的行动轨迹，我没有开枪！”
“重点已经不是开枪了。”方圆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东洲崩溃和枪响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就算你拿出再多的证据说明自己没有动手也没用！网上的人只会认为你是在狡辩。”
她刷新了一下刚恢复的论坛，首页上的帖子以恐怖的速度飙升，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由不得大家不关注，这件事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目前最首要的，是确认东洲梦境的情况。”方圆捏了捏眉心，“筑梦师在我们手里一点事都没有，梦境崩溃一定是现实派搞的鬼”
“宁空、虚舟、高雁、寰宇星舰”她一个个念出名字，“从首播开始，到现在的枪击，她们是有备而来。”
“先出一份声明，解释直播内容是伪造的，把矛头转向那两个直播间，要让大家意识到整件事蹊跷的地方。”
“再出一份律师函，起诉寰宇星舰恶意攻击梦网，造成了公众巨大损失。单纯的解释是没有意义的，要祸水东引，给大家一个发泄情绪的窗口。”
“明天开盘股票肯定要暴跌，趁机收回一部分股票，特殊时期，要保证我们持股比例在安全线上。”
方回听着，认真地点头，“只要东洲梦境恢复，问题就不会太大。”
事情却没这么简单。
两份声明发布以后确实引起了部分网民的讨论，但随着时间推移，各个梦境逐渐恢复正常，陆续开放。东洲梦境却半死不活的，迟迟没有动静，网民的关注点又回到了创梦科技。
方回到底有没有开枪，这件事联邦调查局会调查清楚，她们现在只想知道东洲梦境还能不能恢复，筑梦师到底是死是活！
网民甚至拉出了新的口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哗啦。”文件被通通扫到了地上。
方圆眉间皱出深深的纹路，方回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方圆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背后是谁在操控，又是谁走漏了消息。”
所有的筑梦师成功构建梦境以后都会深深沉浸于梦境世界之中，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她们几乎不会在现实世界醒来。
而为了避免外界对筑梦师的影响，提高梦境的稳定与寿命，她们将筑梦师的大脑剥离，单独存放于特制的仪器内，这是上层阶级内心照不宣的共识——为了十几亿的人，牺牲几个筑梦师又能算什么。
这甚至都不能称为牺牲，毕竟是筑梦师主动选择了梦境世界，现实世界对她们来说没有意义。
创梦科技保管着筑梦师的大脑、身躯，等到梦境崩塌那一日，也是筑梦师脑死亡之时，到那时她们再顺理成章地接管筑梦师的财富。
原本的流程是如此的完美，上百年间几乎从未出现过意外。
方圆面色阴沉。
创梦科技彻底被舆论裹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她们没有东洲梦境的操控权，无法恢复梦境稳定舆论，也没办法让筑梦师本人出面解释一切，她们甚至找不到东洲梦境被人攻击的证据，梦境好的不能再好了，可它就是不开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的要求在其他任何一位筑梦师身上都还好说，拼拼凑凑还能有个人样，可偏偏是东洲这一位。
“当时我就说，宇宙里的大脑不要随便捡”方回忍不住火上浇油，“你看中计了吧。”
方圆闻言暴怒：“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