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灰树花越长越大,孟蝶事先准备的纸质罩子很快有了用武之地。很快,灰树花彻底成熟之后开始腐败。
没有显微镜,孟蝶也看不到孢子到底有没有附着到草纸之上,只能根据灰树花的腐败程度猜测着时间,将草纸拿下埋入拌好的料中。
那根原本长着灰树花的枯树枝更是不能浪费,孟蝶将树枝修理修理,分成几段埋入料中,埋入树枝的料她还做了个特别的记号。
见孟蝶如此上心,她身边的丫鬟们也都格外上心,通风,光照,湿度每一样都尽量做到最好。然而结果却并不尽人意。
夏天过半,一颗蘑菇都没冒出来。
杏黄忍不住抱怨:“怎么就不出蘑菇呢,那个什么子的不出也就算了,埋进去的枯树枝也不出了,这不应该啊!”
雪青:“对呀,我记得我小时候去采蘑菇,祖母还告诉我,你记住你采蘑菇的地方,来年还会出,那些枯树枝怎么就不出蘑菇了呢。”
孟蝶倒是心态良好:“我不是给枯树枝换地方了么,人家原本在山里,被我搬到屋子里,说不定是害羞了呢。”
噗哧——几个丫鬟被这奇怪的形容逗笑,原本焦躁的心倒是缓解不少。
玫红:“二奶奶,您真的不着急啊?”
孟蝶:“也不能说完全不着急,但要说很急也没有,我想以前也肯定有人想过要培育灰树花,结果么肯定是失败了。我这次做肯定是盼着成功的,不过要是真的失败,那也是情理之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除了孟蝶,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次她必将失败,甚至就连露微她们这几个丫鬟都懈怠了不少。
“外面是不是鞭炮的声音?”孟蝶伸着脖子看向外面,凝神细听。
“好像是鞭炮声。”
“是鞭炮声。”
说话的功夫,鞭炮声越来越大,很明显这是侯府放的鞭炮。
“二奶奶。”一名小丫鬟从外面跑进来,进屋后略喘了喘,这才进屋:“荟大爷中了。”
孟蝶猛的站起身:“真的?中了武进士?”
“是,刚刚放榜,我们大爷中了三十二名二甲进士。我们太太打发我来给二奶奶道喜。”
孟蝶:“同喜同喜,这真是太好了,不枉他这些日子勤学苦练的。”
露微抓了一把铜钱赏给对方。
孟蝶:“你先回去吧,估计你们那边一会儿有的忙。”
“诶,二奶奶我先回去了。”小丫鬟揣好铜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露微满脸笑容:“怪道都说家学渊源,果是如此。”
湖绿笑笑:“我们府里的爷哪怕是从文小时候也得练武,还专门有个词儿,叫啥来着。”
露微:“锻炼身体?”
“不是。”湖绿冥思苦想。
玫红笑着点了一下她的头:“那叫伸筋骨。”
湖绿:“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说是筋骨伸开了,身体会更好。”
杏黄不解:“那不还是锻炼身体么?”
湖绿眨眨眼,答不上来了。
玫红摇摇头:“不一样,这里伸筋骨的意思怎么解释呢,比如说同样摔一跤,有人会摔的很重,但是伸筋骨之后人比较灵活,摔的可能就比较轻。”
孟蝶:“你们说的就是柔韧性更好一些是吧?”
玫红:“对对对,就是这个。”
孟蝶了然,柔韧性好在要摔跤等出现意外的时候,确实更不容易受伤。
湖绿满眼羡慕:“不知道打马游街,前五十的进士会不会跟着,上次茂大爷种武进士的时候,前五十的进士都跟着去了。”
杏黄惊了:“大爷也是武进士吗?”
湖绿:“是的呀,茂大爷是戊寅科的武进士,三十八名,那年茂大爷才十四岁,比如今的荟大爷还要小两岁呢。”
杏黄脱口而出:“那我们二爷呢?”
整个室内迅速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杏黄满脸懊恼,惴惴不安的看向孟蝶。
孟蝶一笑:“我也不太清楚。”
玫红硬着头皮接口:“我们二爷没考进士,只考到举人,不过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考过了武举人,是咱们府里的头一份儿。”
雪青笑着说:“我现在真的是对家学渊源这四个字有深刻体会了。”
玫红看向雪青,自然的转变话题:“雪青姐姐,我记得孟府上上下下也都是进士,这不也是家学渊源么?”
雪青:“是这样没错,可我从小就是在孟府长大的,那会儿也小,只道是平常,甚至我以为除了我们做奴才的,天下人都读书。”
露微笑骂了一句:“你这话拿到外面去,绝对是被人套麻袋打一顿的节奏。”
雪青抿唇笑。
孟蝶:“露微,你去库房瞧瞧,清点一下适合做礼物的物件;玫红,你去大嫂子那边问问,大嫂送什么,什么时候去送。”
“诶。”
孟蝶站起身。
“二奶奶?”
孟蝶:“我去蘑菇屋看看,你们不用跟着。”
只在自己的院子里,雪青她们听话的没跟着,今儿没到凝萃馆议事,现在还不到午时,用不着洒水,也不用担心累到孟蝶。
孟蝶慢慢悠悠的走进蘑菇屋,一个架子一排排的去观察,第一个架子四层,全部毫无动静,第二个架子第一层,啥也、啥???
孟蝶眨眨眼,仔细的盯着那个灰色的小点,一时间不确定是出蘑菇了还是那根本就是个灰尘,或者是杂质。
抬起手,孟蝶又放下,不能碰,万一是蘑菇呢,她这一碰还不给碰坏?到时候她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我看,我看,我仔细看,孟蝶眨眨酸涩到流泪的眼睛,算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是蘑菇的话,终究会长大的。
用手帕擦干眼角溢出的眼泪,孟蝶开始观察第二层,啥也没有,第三层第四层都是啥也没有。
孟蝶到最后一个架子处,这一处的架子是挨着窗户的,刚一到这边,孟蝶当场愣在原地,一簇有大拇指粗细的灰色“小花”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第三层拌料上。水润润的,精神十足。
好一会儿,孟蝶放轻脚步,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慢慢走近那朵小蘑菇。眨眨眼,再眨眨眼,蘑菇还在,灰色的小花精神十足的伫立在那里。
成了?真的成了?孟蝶有些恍惚,这一刻她有点怀疑,难不成自己是天选之女,干啥啥成?别飘,不能飘!
孟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朵小蘑菇陷入沉思,她能成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天选之女,大概率是蔗糖的原因。
饴糖这种东西,都是平民百姓家逢年过节才会给孩子买的东西,遑论价值更高的蔗糖?哪个脑子正常的会用蔗糖去种蘑菇?只有脑子不正……
不对,不能说脑子不正常,那不是把自己骂了么,孟蝶晃了晃脑袋,只能说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有银子,这才能够不计较成本的去实验,也才能够成功。
孟蝶又开始打量别处,这一看才发现,这一层除了大拇指大小的灰树花,拌料上还有好多灰色的小鼓包,她看是看不太清楚的,不过如无意外,这些应该都是小蘑菇。
离开蘑菇屋的时候,孟蝶的脚步都是飘着的,就这么走回卧室,坐到椅子上左手托腮开始傻笑。
“二奶奶?”露微凑到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孟蝶嘿嘿傻笑出声。
露微心弦一颤,不得不提高一点声音:“二奶奶?”
孟蝶依旧没反应,脸上依旧维持着傻笑。
露微在孟蝶眼前晃了晃手,孟蝶仍然毫无反应,露微这下是真的急了:“二奶奶,二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啊?嗯?”孟蝶终于回神,这才发现露微正紧张的看着她,面上竟然带了哭意:“怎么了?”
露微:“二奶奶,您刚才怎么了?怎么叫您也不理,还一直在笑。”
提起这个,孟蝶又露出一个傻笑,露微的脸色越发难看。
孟蝶:“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出蘑菇了!”
“啊?”屋中几人张大嘴巴,紧接着就是一阵欢呼声。
“真的出蘑菇了?”
“什么样儿的?和山上长出来的一样吗?”
“我去瞧瞧。”
“回来。”孟蝶不得不喊住杏黄:“那门不能一直倒腾,等一会儿浇水的时候你们再去看也不迟啊。”
杏黄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住脚步:“那些蘑菇都是什么样子的?”
孟蝶:“真正能看出蘑菇的只有一簇,大概大拇指这么大,其余的都是灰色的点点,还看不大出。蘑菇这个东西长的非常快,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长到好大。”
雪青噗哧就笑了:“几天?我们中午浇水看多大,你们信不信晚上再浇水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湖绿震惊:“长得那么快吗?”
杏黄:“诶?你不是说你小时候也去山上采过蘑菇吗?怎么不知道蘑菇长的很快?”
湖绿噗哧笑了:“我去采蘑菇,不过是去村子里族亲家去玩儿顺便采一点儿,对山上的东西我并不太了解。”
雪青:“原来是这样,我跟你讲,蘑菇这个东西,半天就能变一个样儿,一晚上过去,那就是大变样。”
湖绿:“雪青姐姐你懂的好多。”
雪青:“我就是采的次数多了,二奶奶有个小庄子你们不是知道么?那里也以山地为主。以前在孟府的时候,每到春夏秋,老太太就会发话,让我们这些小丫鬟上山采摘一些东西,比如野果和蘑菇之类的。”
玫红:“听起来就好好玩。”
说说笑笑,很快到了给蘑菇浇水的时间,与往日的懈怠不同,这一次这几个人一窝蜂的跑去蘑菇屋,想亲自为小蘑菇浇水。
孟蝶再次进入蘑菇屋,顿时睁大了眼睛,距离她从蘑菇屋出去到现在又进来,一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一个半小时,那些灰色的小点点,这会儿已经能明显看出灰树花的形状,完全不需要把眼睛看酸。
“啊!靠着窗户这边的架子,四层每一层都有蘑菇。”
“中间这个架子,最上面的第四排有蘑菇,第三排也有,第二排和第一排没见。”
“靠墙这边的架子,只有第三排出现了蘑菇,其余的都没有。”
露微环视四周:“出蘑菇的地方好像阳光都更好一些。”
“啊,那以后我们再弄蘑菇屋,是不是要把架子都放在窗边和明瓦下面?”
“那倒是不用。”孟蝶笑着反驳:“我查资料的时候,有看到说阴暗一点的环境更利于菌丝生长,我们现在菌丝不多,多长些菌丝也是好的,而且菌丝越庞大,长出的蘑菇会更加肥厚。”
杏黄恍然:“这是不是就跟冬笋差不多?一直憋着憋着,结果就是憋的越发肥厚。”
“对,是一样的道理。”
众人小心翼翼的撒好水,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一个个的灰色凸起,这才都恋恋不舍的从蘑菇屋离开。
孟蝶打了个哈欠:“我睡个午觉,你们也都歇着去吧。”
雪青几人鱼贯而出,露微服侍着孟蝶宽衣:“二奶奶,今儿杏黄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何况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孟蝶看向露微:“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想问什么?”
露微顿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听玫红的话,二爷天赋好本事高,早早就考过了武举人,怎么就没继续考武进士呢。”
孟蝶:“大概是觉得一旦考了武进士,就要当官了吧。”
“啊?”
孟蝶:“啊什么啊?武进士和文进士一样,都会被派官,一旦被派官,去哪里还能是他自己做主吗?你看侯府里上上下下的爷们,都是在京城安稳处当差,他想去前线你觉得可能吗?”
露微:“干嘛非要去前线呢。”
孟蝶笑笑:“武将手中没有在前线拼杀出来的功劳,他就永远没有实权,在朝堂上他说的话也不会有多少份量,无论你是什么出身,武状元也不行。”
露微一整个震惊。
孟蝶:“别说是武将了,文官没有政绩那也没有立身的根本,不说远的,就说现在朝中的四位阁老六部尚书,哪位没有一段脍炙人口成功治理一方的故事?”
“现在的首辅乔阁老,当年外放到福建泉州,听起来是沿海会不错是吧?前朝禁海结果导致海寇猖獗,其实很多都是驻港口的海军与海寇甚至当地豪强勾结,那边又产盐,百姓苦不堪言。”
“乔阁老到那边连任三届整整九年,以文官之身带兵剿匪杀敌寇,又逼得盐商妥协,百姓这才过上好日子,他卸任回京,当地百姓家家供奉乔公像。”
“还有现在的次辅任大人,当年外放的地方是广西恭城县,当年那是个什么地方?穷的十户有九户都是乞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任大人到了那边,据说亲自到田间地头查看,最终决定带领百姓们种植柿子,现在恭城月柿不但是贡品还天下闻名,胡商海商哪个不买?那里也成了富饶之地。听说现在有恭城来的百姓到京城,还要远远的给任府磕个头呢。”
“还有我祖父,当年外放到湖州,鱼米之乡好吧?就是太富了,那里地主豪强林立,对百姓层层盘剥,本朝自太/祖皇帝起就轻赋税,哪怕是鱼米之乡,一年所有的税加起来不允许超过三成,结果那边赋税竟然高达六成。”
“我的天!”露微震惊到失声。
孟蝶:“祖父在那边与那些地主豪强斗智斗勇,只刺杀就遭遇了四次,我爹和二叔还被绑架过,要不是老仆忠心,指不定出什么事?祖父六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终于把那些地主豪强收拾干净,还了百姓一片清朗蓝天。”
“祖父卸任离开时,湖州百姓上到八十老叟,下到三岁幼儿,整整送出我们家百十里地。说道这里我倒是想起现任的湖州知府,竟然认为祖父被贬谪,他就能接管我们家在湖州的产业。简直不要太好笑,他就算真把庄子抢去,那水道分分钟钟就会被当地百姓截流。”
露微长大了嘴巴:“咱们家的产业……”
孟蝶:“没错儿,不然随随便便一个京官儿,你看他敢不敢把产业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府里二老爷在扬州为官六载,你看侯府可曾在那边置办产业?没有百姓拥护,人走茶凉,你敢置办产业就敢让你亏的血本无归。”
孟蝶躺到床上,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直接睡下。露微放下床幔,也去休息。
孟蝶的蘑菇屋真的出蘑菇了,这个消息整个侯府下午的时候上上下下就全知道了。
请安的时候,周氏第一个问出口:“蝶丫头,我听说出蘑菇了?”
方氏也跟着道:“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好了,说不定冬天也能吃上新鲜蘑菇。”
吴氏眉眼弯弯:“我都不求冬天,我只求春夏秋十天半月能吃上一次灰树花就行,这蘑菇实在是合我的口。”
侯夫人连连摇头:“瞅瞅瞅瞅,还是当婶子的呢,一个比一个嘴馋。”
吴氏:“母亲,能吃是福呀。”
众人纷纷笑出声。不得不承认,吴氏确实因为生母早亡无人教导而有些短视,但她这种因为寄人篱下养出的会看脸色,会撒娇的性格也确实讨喜。
孟蝶接过话:“是真的,真的长出蘑菇了,究竟能长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有了盼头。”
周氏道:“这话很是,好歹是有了盼头,只要出的好,以后不愁没有蘑菇吃,说不定啊,以后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能吃得起蘑菇了。”
孟蝶……谢邀,那拌料放蔗糖嗷嗷贵,她是绝对不会大面积种植的。
孟蝶:“菌丝太少了,想大规模培育很难。”
周氏:“菌丝?”
孟蝶:“就是蘑菇的根。”
方氏:“出蘑菇不就会有吗?”
孟蝶点点头:“确实会有,但是我查的资料中都写,菌丝出个几茬蘑菇就会老去,而且拌料也要重新弄,不能一直使用,这么来回倒茬,想要大规模弄得不少日子。不过我们自己吃倒是容易。”
方氏满脸向往:“春节的时候能多一道鲜山珍就是极好了。”
孟蝶:“何必等到春节,这次出的菇我瞧着怎么样,若是好,咱们自个儿先吃一顿。”
众人纷纷叫好,虽然府里有干的灰树花蘑菇,大家不愁吃,可这个蘑菇是鲜的,又是种出来的,大家天然有个好奇凑趣的心。
蘑菇长的非常快,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长成了好大一朵,更让孟蝶惊喜的是,她原本预料的果然不差,光照不好晚出蘑菇的地方,真正出蘑菇的时候蘑菇格外肥厚。
孟蝶干脆就又等了两天,光照下的蘑菇任由其继续长大产生孢子,光照不好地方的蘑菇,嘿嘿嘿嘿,孟蝶苍蝇搓手,就吃这个了。
由于蘑菇多,杏黄这下大展身手,炒烧炖凉拌,还做了个汤,四菜一汤每一房都有。
最喜欢吃这种鲜味儿的方氏第一个给了反馈:“我吃着要比从外面买的更好吃些。”
吴氏也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夫君却说那是因为有蝶丫头的孝心在里面,现在看不单单是蝶丫头的孝心,吃也是真的比外面买的强。”
周氏笑道:“可能是更加肥厚的原因,这蘑菇的口感可太好了。”
宁夫人看向周氏:“应该也是更新鲜的缘故,外面买的,都是那些农人到山上采下来,然后又拿到店里去卖的,这么折腾一圈儿,少说也得一天的功夫,哪比得蝶丫头这里?这边剪下,那边立刻就能做菜。”
侯夫人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这个原因,再就是山上能有多干净?每次买回来都要用水泡好久,鲜味儿都泡丢了好多,蝶丫头这蘑菇干净,随便洗洗就成,鲜味儿也得以保留。”
周氏:“应该就是这么个理儿了。我们家的蓁儿和薏儿吃得头也不抬。”
孟蝶:“蓁兄弟和薏兄弟喜欢吃,只管上我那里取。”
“二嫂子,我也喜欢吃。”李瑜不甘示弱。
“放心,绝对少不了你的。”孟蝶笑着同众人解释:“蘑菇屋不是在西厢房的西屋么?我已命人又新打了架子,到时候东屋也养蘑菇。”
方氏:“东屋不是有炕吗?”
孟蝶:“就是要有炕才好,正好试试冬天能不能也出蘑菇。”
宁夫人看向方氏:“说不定今年冬天真的也能吃上鲜蘑菇了。”
侯府上下一片欢乐,在这种氛围下,秋天悄然来临,胡商海商们再次陆续从遥远的地方赶来,齐聚京城。
第52章
勇毅侯府再次被所有人关注,确切的说,大伙儿都关注勇毅侯府的二奶奶孟蝶。可惜孟蝶毫无动静,众人又开始关注她的那几个得力属下。
更让人可惜的是,别说露微稳稳的待在侯府,就连王庄头种子都不看了,整天侍弄着那两块所谓的试验田。
范嬷嬷一家子干脆搬到了庄子上,说是天热,庄子上凉快点,对此京城众人只想一句呵呵扔给她,骗谁呢?夏天你没去庄子上避暑,秋天你反倒去了,你以为这是江南那边吗?
总之不管怎么样,孟蝶这边装死到底,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然而就在众人的视线刚刚从孟蝶身上逐渐挪开的时候。塔木和李特尔连同他们的妻子进京了,这可是当初买海鱼的冤大头,一下子所有的视线再次聚焦到孟蝶这边,暗地里纷纷吃瓜。
甚至有赌坊开了赌盘,一方押塔木和李特尔被坑,这一次会找孟蝶算账;一方押塔木和李特尔赚到了银子,这一次还会同孟蝶合作。
参与赌注的人非常多,大多数人押的都是前一种,认为塔木和李特尔被坑了,这一种里面又分两个阵营,一个阵营认为塔木和李特尔被坑,绝对会想尽办法给孟蝶好看。
另外一个阵营认为民不与官斗,勇毅侯府可不是吃素的,别看现在的勇毅侯没有实打实的兵权,人家老子是开国功臣,陪葬帝陵的,底气照样十足。
两大阵营吵的不可开交,气氛也是越来越热烈,赌场干脆以此又开了一个赌盘,一方押注塔木和李特尔会找茬,一方押注两人会忍气吞声。
双方押注的人数不相上下,吵闹得京城上上下下几乎皆有耳闻,反倒是第一次赌盘的另一种选项,塔木和李特尔赚到钱了这个选项无人问津。
“简直岂有此理。”露微满面都是怒意。
范嬷嬷叹了口气,担心孟蝶生气,她这都是挑着说的呢,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就没有不议论的,押注的人数也破了赌场一次又一次的新高。
杏黄火冒三丈:“这些人竟然敢拿二奶奶做赌注,我们定要报官,查封这赌场。”
玫红:“没错儿,我们二奶奶行得正坐得端,反倒成他们取乐的了。”
孟蝶看看屋里的几个丫鬟笑得停不下来:“消气消气都消消气,能在京城开赌场的,哪是随便报官就能查封的?”
“至于说取乐,又不是别的事儿,这种事无所谓啦,莫说是我,就是圣上民间百姓还要说道两句呢,不碍事。”
“二奶奶!”露微有些急:“我知道您一向心胸宽广有容人的雅量,可是他们实在太过份了,怎能以此作为赌注。”
孟蝶笑得不怀好意:“他们要做就做,说不定我们还能赚一笔呢。”
“啊?”
“嬷嬷刚才不是说,押注塔木和李特尔赚钱的人少么?押注的人越少,赔率肯定越高。”孟蝶环视屋中所有的丫鬟:“别怪二奶奶我没提醒你们,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不要押注可就看你们了。”
啊~~这!!孟蝶不但不生气,反而劝着身边人跟着一起押注。
雪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范嬷嬷,我手里还有一笔银子,麻烦你帮我押一注。”
露微秀眉一挑:“嬷嬷,我手里也有银子,麻烦帮我也押注。哼,敢拿我们取乐,到时候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这话我爱听。”孟蝶给予肯定:“笑到最后才是真的笑,范嬷嬷,你告诉荣掌柜,拿出两万银子来,给我也押上。”
范嬷嬷:“二奶奶押两万?”
孟蝶:“那是,既然要赚总得多赚些,你去押注的时候,想办法雇佣一些脸生的人,不然你这个熟面孔一露面,咱们这钱可就赚不着了。”
范嬷嬷这会儿也不生气了,连连点头:“是,我记着了,我找些乞丐,给他们梳洗一番,保准没人能认出是我们打发去的。”
湖绿和玫红一看露微杏黄雪青都拿了银子,二人体己虽然不多,也拿了一些出来,就连梅儿四个小丫鬟,还有外面粗使的四个婆子和丫鬟都拿出了一些铜钱来请范嬷嬷帮忙押注。
兰萱院挨着栖霞院,平日里孟蝶与温氏关系又好,范嬷嬷干脆又跑了一趟那边,问她们押不押。
结果温氏知道了,不单单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押,她也拿出一笔钱来押注。得亏范嬷嬷要钱要的急,不然这消息走漏出去,府里指不定多少人要跟着押注。
不过那样更可能大家都没得玩,越多人知道越容易走漏消息,外面的人知道了,赌场那边肯定要调整赔率的。
范嬷嬷那边安排停当,刚去各个赌场把注押上,京城上下的眼光就从这件事落到了另外一件事上。
其实也和这件事有关,塔木和李特尔这次进京,两人竟然各自带了一样宝贝。
塔木带的是一件一尺多将近两尺高的红色珊瑚。珊瑚通体艳红色,瑰丽无比。就这么高的一株珊瑚,拿到皇帝的私库中也能占据一个位置。
李特尔带来的是一副围棋,棋盘是由金黄色的黄花梨雕琢而成,白棋子为羊脂白玉,黑棋子则是墨玉,这么一副围棋,与那株一尺高的红色珊瑚相比毫不逊色。
两样都是宝贝,属于有价无市那种,这两样东西一出来,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此处,这两样东西哪怕能买下其中之一,到关键的时候拿去送人情,绝对能办成大事。
京城越发的热闹了。
然而没等气氛更加热烈,塔木和李特尔兜头给血冲大脑的京城众人泼了一大盆冰水。他们果断的放出话,这两样东西不卖,这是要送人的。
送人?送谁?没给大家猜测的时间,塔木和李特尔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众人。
他们派人往勇毅侯送了拜帖,当然,想要去拜会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妻子想要拜会孟蝶。
多少人家的家主一拍桌子,他们怎么就蠢了,忽略了塔木和李特尔这一次竟然带着妻子这件事呢。
这种行商的人,他们出门要么带着得宠的小妾,要么就在路途中随便玩玩,哪有带着妻子的?妻子都要坐镇大后方。但是牵扯到孟蝶就不一样了。
孟蝶是侯府媳妇,深居简出,派出个贴身丫鬟办事已经是极限,塔木和李特尔两个外男想见孟蝶,那绝对是白日做梦。
小妾是女人能见吗?那不是去见面,那是结仇,人家正儿八经的正房奶奶,你们一个小妾也敢说拜会?打折你们的腿还差不多。
他们的妻子就不一样了,拿着拜帖和礼物,说是要感谢二奶奶的帮扶,孟蝶只要乐意就是可以见一面的。
很好,两个宝贝有了归处,赌局也有了定论,赌坊那边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将赌盘封锁。正巧是范嬷嬷刚刚下注后的半个时辰。
哪怕是封盘了,京城中还是有人不想相信,花二百万两买下海鱼的塔木和李特尔竟然还能赚到钱。直到塔木和李特尔的妻子带着两件宝贝进入侯府,整个京城的上空都充满了哀嚎声。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范宏拿着赌场给开的赌票,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因为孟蝶,很多人都认识范宏这位奶公,这会儿见到他数银子,才知道孟蝶和她身边的人也都跟着押了注。
各大赌场负责人心都在滴血,另一个赌局赚的钱,全赔给第一个赌局孟蝶他们了,他们赌场白忙了一场。
众赌客更是咬牙切齿,当初就有聪明的,想着孟蝶身边的人肯定知道深浅,看他们押注不押注,到时候跟着押,范宏和范嬷嬷当时什么样儿?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还大骂赌场,结果呢,结果呢!!!!啊啊啊啊啊!!!!
孟蝶:我都没坐庄,你们还不感谢我?
苏木和李珊都是异域相貌,进入侯府之后,侯府中的丫鬟婆子忍不住悄悄观察,窃窃私语。
苏木和李珊紧紧跟着范嬷嬷的脚步,颇为忐忑不安,家里也不是没钱,更不是没见过这些雕梁画柱的建筑,往日里也从容不迫,不知怎么的,想着见这位传说中的二奶奶,无端的就紧张起来。
孟蝶在小花厅坐着,很快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范嬷嬷领着苏木和李珊从外面进来,跟着她们的的丫鬟候在外面。
苏木和李珊进屋看到端坐着的孟蝶,不敢多做打量,倒头便拜:“拜见二奶奶。”
孟蝶:“快搀起来。”
雪青和杏黄就在门边,哪能让她们真的拜下去,不等孟蝶开口,已经扶住二人。
孟蝶:“二位娘子多礼了,快请坐,露微上茶。”
雪青和杏黄搬了两把椅子过来,转身出了屋子,守在外面。
二人又按照易朝的规矩行了个福身礼,又谢了坐,这才规规矩矩的坐下。接过露微捧过来的茶,纷纷欠身离座:“谢谢露微姑娘。”
孟蝶:“初次见面,不知二位娘子怎么称呼?”
李珊满面笑意:“我丈夫李特尔,我也凑趣儿,取了个易朝的名字叫李珊。”
在易朝,嫁了人的妇人哪有说自己名字的?这种大大方方说自己名字的也就是异域那边了,孟蝶有点儿小羡慕:“原来是李娘子。”
苏木也跟着道:“我也凑趣儿取了个易朝的名字,叫苏木,我丈夫是塔木。”
这是根丈夫一个名儿,却没冠夫姓,也算是别具一格。
“苏娘子。”孟蝶打过招呼又开始客套:“二位娘子一路上车马劳顿,辛苦了。”
苏木直白的摇摇头:“倒是不觉得辛苦,这一路上见了很多在我们国家见不到的景色,易朝,真的好漂亮。”
说了这么一大串话,苏木也只是些微带了点口音,可以说官话说的非常棒了,孟蝶一挑眉,着实佩服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
“我们易朝疆域辽阔,确实有很多可走之处,处处风光皆不同。”孟蝶顺畅的转移话题:“家里一切可都好?”
苏木眼睛一亮:“都好都好,托二奶奶的福,家里现在上上下下都好得很,不知二奶奶手里可还有海鱼?”
“不瞒二位娘子,上次有那么多海鱼纯属侥幸,这东西并不好捕捞。”见二人面上均现失望,孟蝶话锋一转:“有个底我可以告诉二位,就是无论大小,只要是海鱼就有功效。”
苏木和李珊眼睛一亮。
孟蝶:“不单单是海鱼,其实海中大多数的东西都有这个功效,只是功效大小有区分,比如说做瑶柱剩下的蚬子肉,这个也是有效的,而且效果也比较好。”
“但要说效果最好的,其实是海带紫菜裙带菜等海藻,只是这几种东西难得又昂贵,比不得各种蚬子干和小杂海鱼容易得一些。”
“谢谢二奶奶,多谢二奶奶告知。”
苏木面露难色:“往日里我们做生意做的都是皮毛瓷器和绸缎,这海物从未做过,不知二奶奶这边可有人脉?”
孟蝶一笑:“若是别的我还真没有,海物你倒是问对人了。我大嫂子家是盐商,她的陪嫁里面还有一块滩涂呢,他们家的海物特别的多,我派人去给你们问问。”
“多谢二奶奶。”
“甭客气。”孟蝶看向露微:“你去隔壁看看,大奶奶从凝萃馆回来没?你去回一下。”
“诶。”
露微转身离去。
李珊操着略显生硬的官话道:“二奶奶,我想问问,香皂您这边有多余的么?”
孟蝶一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甘州知州是我娘家祖父,你们回程的时候是不是会路过哪里?”
李珊面露失望,苏木眼睛一亮:“正是,我们必然要路过那里,二奶奶可是有家书要带?”
孟蝶含笑着点点头:“正是,我这里有一封亲笔书信,到时候就麻烦二位帮忙带给我的祖母和母亲了。”
苏木:“就是顺路的事儿,绝对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李珊看着苏木的样子,砸吧砸吧滋味儿,终于悟了。
孟蝶:“还有一件事,不知二位娘子知不知道西瓜?就是那种长在沙漠中的绿皮瓜。”
苏木有些茫然,李珊一字一顿“可是那种藤蔓?里面红壤的?”
孟蝶:“对,就是那个,里面的籽儿是黑色的。”
李珊点点头:“知道。”
孟蝶:“不知能不能弄到一点种子?”
李珊很惊讶:“二奶奶要种?长在沙漠中的,不好种。”
孟蝶:“我知道不好种,不过我还是想开一小块地尝试尝试,我想试着改良改良。”
“改良?”
“嗯。”孟蝶有些自豪:“我们大易朝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其实很多蔬果原本并不怎么好吃,都是经过一代一代努力改良到今天这个样子的,这个西瓜虽然肉少籽儿多,但清新的味道很不错,我想尝试尝试能不能改良一下。”
李珊一挑大拇指:“二奶奶放心,我们明年一定给您带种子来。”
孟蝶:“那就多谢了,这个西瓜种子最好是不同地区的种子。”
李珊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没问题。”
孟蝶看了一眼时钟:“天色不早,二位娘子在我这里用饭吧。”
“这……”二人有些迟疑,虽然孟蝶表现的很和气,面容一直带着笑意,可不知怎么的,她们心里就是紧张,紧张里还带着一丝惧怕,这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
孟蝶又劝道:“留下来吧,也是凑巧了,我最近在府里闲着无事,尝试着种蘑菇,老天爷怜惜我,竟让我种成了,你们正好也尝尝。何况露微还没回来呢,得了她的消息你们再回去也不迟啊。”
“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二奶奶了。”
孟蝶:“杏黄,摆饭。”
外间的杏黄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诶。”
这一顿饭吃得可谓是宾主尽欢,她们吃完,露微也回来了。
孟蝶:“大奶奶那边怎么说?”
露微:“大奶奶说她娘家的滩涂多是用来晒盐的,海物并不多,不过滩涂旁边渔民多,他们收购的话会比较方便。”
苏木连忙道:“有懂行的人收购,岂不是正正好好。”
露微一笑:“我也是这么说的,大奶奶就派人去了一趟温府,那边回信说大老爷后日得空,你们若是想去谈,可以选在那个时候。”
苏木:“好好好,敢问露微姑娘,温府大老爷的名讳?”
露微:“上浩下杨,浩荡的浩,杨帆的杨。”
“多谢二奶奶,多谢露微姑娘。”
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苏木和李珊揣着信件,又拿了孟蝶送的礼物,心满意足的离开侯府。
塔木和李特尔都等在外面,两人一见自家媳妇春风满面的,跟着的丫鬟们手中又捧着各种各样的礼品盒子,顿时放下心,看来谈的非常圆满。
夫妻回到家,两家人迅速开了个会,苏木把所有的事儿一说,塔木和李特尔同时喜上眉梢。
塔木哈哈大笑:“看来二奶奶娘家那边也有香皂,而且量应该不少,我们要留一笔钱买香皂,不能都买海物了。”
“好像你想买就能买到那么多似的。”李特尔半眯起眼睛:“温家的名声倒是一直可以,做生意颇为守信,从他们手里收购海物,很是妥当。”
苏木成了孟蝶的头号粉丝:“你说那话,二奶奶那么妥当个人,温家不妥当,怎么可能给牵线搭桥?”
塔木:“这话倒是,我们后日就去拜会温府的大老爷。今儿就写拜帖。”
温浩扬对于这件事很重视,现在胡商和海商都在京城,他一个盐商家族的长房长子怎么可能正好有一天空闲?完全就是刻意抽的时间。
得到了塔木和李特尔的拜帖,温浩扬松了口气,原本他还担心这俩胡商会不会来拜访,实在是海边小杂鱼什么的,真的不值钱。
本朝不禁海,海军十分强硬,整个海域范围内非常安全,渔民们想啥时候出海就啥时候出海,就算不是渔民,只要你不怕翻船死在海里,自己弄条船下海捕鱼也行。
海边的人根本不缺海物,运出去的话成本又太高,这个世界没有塑料袋,运送的途中一不小心晒干的海物就会返潮,返潮后的海物容易变质不说,就算及时晾晒,味道也会很差。这样的海物根本卖不上价钱。
现在有人告诉温浩扬,这些不值钱的小杂鱼,取瑶柱剩下的蚬子肉,碎掉的海带乱七八糟的海藻,都有人收购,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吸引人的事儿。
塔木和李特尔上门,仆人们对二人非常恭敬,与侯府不同,盐商说到底还是商,门楣没那么高。
为表示重视,温浩扬是在他这一房的正堂与二人见面的。
分宾主落座后,温浩扬率先道:“二位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温大老爷掌管粮食和盐的督运,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双方你来我往来了一波商业互吹,喝了几口茶,这才切入正题。
温浩扬:“二位的来意,鄙人都清楚了,但凡能入口的海物都要,还是只要小杂鱼?不瞒二位,小杂鱼的价格相比较于其它东西,价格还是略贵一些的。”
得了孟蝶的准信儿,塔木和李特尔心里有底,李特尔当即就说:“都要,只要能入口的就都要,不管好不好吃都行,不过有一种不行,就是那种返潮后又重新晒干的,容易吃坏人。”
如此直白着实另温浩扬松了口气:“这个请二位放心,返潮海物是肯定不会有的,收上来的东西,需要分门别类吗?”
这个问题塔木和李特尔私下里商量过:“鱼不管大小终究有鱼刺,鱼单独放着,其余没刺儿的放一块儿就行。”
温浩扬:“如果是这样,那收购会更容易更方面,也会更省下人手。”
确定了要什么样儿的货物,三人就价钱问题开始商讨。
对于塔木和李特尔来说,海物的作用是治病而不是吃,只要能治病,那就再高的收购价也不怕,比如花了二百万买了孟蝶手中的海鱼,他们依旧卖出了更高的价格,赚了盆满钵满。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对于温浩扬来说,自家有盐滩有渔民,塔木和李特尔要的都是在海边没人要的东西,他只要划出个储物室,安排两个人从周边渔民手中收购就行,稳赚不赔,而且省时省力,这绝对是一本万利。
温浩扬当场就给了比较实在的价格,塔木和李特尔一听,比他们预料的还要便宜,当下也没还价。
温浩扬大喜过望,就这个价格,粗粗估算一下,温家一年最少能赚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子对于温家一年的流水来说,可以说不太起眼。
本朝实行引盐制度,想要做盐商,首先必须有自己的滩涂,然后拿着滩涂的地契和一大笔银两到户部那里开证明,银两算是押金,以后不做盐商的时候可以退回,地契需要户部盖章,免得一地两用。
得了证明之后,盐商需要向边关地区运粮,平价销售,你运去售卖多少粮食,相应的给你多少盐引,拿着盐引,盐商就可以去指定地区卖盐赚钱。
绕这么大个弯子,中间需要的人手时间都不少,花费自然也高,以温府为例,他家一年运粮贩盐的流水在四五十万两银子,然而也只是流水罢了,刨出人工本钱,上下孝敬打点,温家一年能剩下四五万银子就算不错。
真是应了温大太太那句话,看着轰轰烈烈赚进大把银子,实际上远没有那么多。又一大家子要养,温家或者说全部的盐商,远没有百姓们认为的那么有钱。
咳咳,真要那么有钱,皇帝就不乐意了,早晚收拾一顿。
如今能白得一万银子净利润,温浩扬岂有不高兴的道理?当场与塔木和李特尔签订了合同,又收了定金,请二人吃了一顿饭,称兄道弟一番后,这才亲自送俩人出门。
塔木和李特尔在京城绝对是名人,早在他们给温府送拜帖的时候,京城各个商人就知道了,一看他们酒足饭饱从温府出来,就知道这生意绝对是谈成了。
温家和塔木李特尔谈成生意,温家女受欢迎的程度瞬间上升了两层,保媒的一波接着一波儿。
关注着这件事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商人之间的牵线搭桥自古以来就是个坑,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说,搞不好就要惹来一身骚。
孟蝶那是什么人?八百个心眼子,她肯出头为胡商和温家牵线搭桥,那肯定是为了温氏啊!都不用细想就知道,温氏定然平日待她极好,她与温氏妯娌情深这才帮忙。
能让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认可,可见温氏诚心,她这般好,她的妹妹肯定错不了,谁家不想娶个真诚待人的儿媳妇?谁家愿意妯娌之间不合,整日里鸡飞狗跳的?
这个一人犯错全家倒霉的朝代,同样的,一人做得好被高看,也能惠及家人。
这些事,孟蝶暂时还不知道,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塔木和李特尔他们启程回国,什么时候能走到甘州。
第53章
甘州,沈氏忙完了家里,又给派人给丈夫送去了一些东西便回房休息,孟蝶给的十万银子以及湖州追缴回来的银子,算是彻底解了孟家的燃眉之急。
兜里有钱好办事,沈氏管家也轻松许多。
“大太太,外面有两名商妇,想求见太太。”
“商人?”沈氏想都没想:“不见。”
“大太太,她们是胡商,刚从京城来,说是带着大小姐的信件。”
“蝶丫头!”沈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快把她们请进来。”
苏木和李珊见到沈氏同样倒头便拜,她们的丈夫告诉她们的,在大易朝,商人地位低,遇到当官的和官太太,立刻磕头准没错。
沈氏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二人,这二位可是大小姐的信使,哪能让她们拜呢。
沈氏:“快请坐。”
“谢太太。”苏木也没矫情,立刻从怀中拿出那封信交给丫鬟:“去年得了侯府二奶奶的帮扶,今年我们去府上谢,二奶奶便问我们回国的路程可路过甘州,我们说正好路过,二奶奶便托付我们带一封家书过来。”
“多谢你们了。”沈氏接过书信,看着信封上的字迹,果然是孟蝶的笔迹。想到老太爷吩咐下来的话,沈氏立刻展开信件,果然!
看完信,沈氏心中彻底有了底:“二位远道而来,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吧。”
“谢大太太。”
身边的嬷嬷立刻懂了,让屋中的丫鬟都去准备饭菜,她自己则守在门口。
沈氏直白道:“蝶儿说,你们想购买一批香皂回去?”
苏木和李珊连连点头:“是,大太太不知道,二奶奶铺子里卖的香皂实在是好用,那味道一天都不散。”
沈氏:“你们想要多少?”
苏木和李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有多少?”
想到家中堆积的香皂,沈氏一笑:“八万块。”
“我们全要了。”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沈氏一顿,有些震惊,八万块香皂全要了?当初老太爷只命做了八万块,担心卖不完就没继续做:“八万块你们都要了?”
“都要了,都要了。”苏木和李珊眉开眼笑,作为女人,她们更清楚香皂在女人心中的地位,别说八万块,就是再翻一倍她们也会全部买下。
沈氏哑然:“好,那就都卖给你们,至于价格……”
塔木和李珊心弦一颤,很怕沈氏涨价太多。
“就算七百文一块吧。”
李珊操着不熟练的官话脱口而出:“怎么比京城的还便宜?”
沈氏:“你们帮蝶儿送信,这份情义又岂是这区区百文钱能抵的?你们一共就给五万五千银子好了。”
可这不是百文啊,一块一百文,八万块!多少银子了。还又额外抹了一千多两,苏木和李珊对视一眼,很快也回过味儿来,京城那边啥都贵,想必本钱多,甘州这边很多东西都很便宜,想来是本钱便宜了不少。
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太太厚道,孟家厚道。
沈氏沉吟一下:“合同方面,我这边不太方面与你们签订。你们出关的时候,我们这边可以派人跟着,不会出现问题。”
李珊有些紧张,这银票给了万一孟家反悔怎么办?没有合同心里没底。
苏木没怎么考虑一口答应:“那就麻烦大太太了,我们今晚要修整一番,明儿一早辰时正动身出关。”
对方要承担的风险孟蝶在信中说了,沈氏知道,这会儿见对方爽快应承,很是高兴:“放心,我这边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谢大太太。”苏木当即给了沈氏五万五千两的银票。
“太太,饭菜已然齐备。”
沈氏:“二位,请。”
“大太太请。”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送走两个人,沈氏连忙去正房那边把银票给了胡老太太。
胡氏接过银票,从中拿出两万两,又命人将剩余的三万五千两收好:“没想到她们竟然要这么多。”
沈氏难得有些腼腆:“我也是没想到,她们一说全要了,我都卡壳了一下。看来这香皂是极其好卖,怪道蝶儿还亲自指派个人来教怎么做。”
胡氏眉眼舒展:“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本钱低却又能卖上价,同无本生意也没差什么了。”
沈氏:“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明年的香皂还要多做,庄子那边养猪的地方也得扩一扩,幸亏父亲有先见之明,早早命下人也饲养几头老母猪,不然明年去哪儿买那么多猪仔啊!”
胡氏颔首。
“回老太太,老太爷那边传话,说晚上才能回来。”
“知道了。”胡氏沉吟片刻:“两家算是通家之好,一会儿你过去走一趟吧。”
“诶。”沈氏一笑:“正好,蝶儿最近闲着无聊就在家里弄了个蘑菇屋种蘑菇,还运气好到种出来一些,她这次托那两名商人给带来一些,一会儿我去给唐家送些。”
胡氏点点头。
苏木和李珊回去,李珊有些忐忑的问:“你就那么相信孟家?”
苏木:“侯府二奶奶那是什么人?有多大的本事?她娘家能差咱们这点银子?”
李珊想了想也是。果然回去一说,塔木和李特尔都赞成苏木的决定。
孟家也是真的办事,第二天不到辰时的时候,一队官兵就到了塔木他们住宿的客栈处,领头的军爷大约三十岁出头,精精神神归整的很,同塔木他们往日看到的兵油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面貌。
李特尔:“军爷,贵姓?”
对方一拱手:“先生客气了,免贵姓谷,大家都叫我谷头儿。”
李特尔:“谷头儿您好,我这边马上就准备好。”
谷头儿:“不急,你只管慢慢整理,多检查几遍,免得落下什么东西。”
“好好好。”塔木和李特尔眉开眼笑。
这边准备好了,立刻启程去关卡。
来大易朝经商的胡商和海商都懂一个规矩,大宗商品买的时候就需要到当地的衙门去登记交税,官府会给票据,这个票据同路引一样有用,每到一个州府都需要到当地衙门盖章,这也是避免偷税漏税。
不然商人在境内如何都不查看,只在边关查看怎么行?同边关守将勾结一毛税都不上怎么办?
商人到达边关,不需要到州府衙门重新盖章,边关放行就行,要么怎么说边关武将话语权更大的,这就是其中一种体现。
至于在边关买大宗商品从而不上税(比如此次塔木李特尔),这一点皇帝自然是考虑到的,但是他默认了,一是根本防不住,严查反而容易让武将心中不悦,其次边关基本都是不毛之地,压根没什么特产,哪来的大宗商品卖给商人?
一些零散的商品,比如说一些蘑菇干,一些笋干或者一些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只要每样不超过三百斤或者三百盒这些就不用去衙门缴税。
只需要离开大易朝的时候,向守关卡处缴纳一些相应的银子,这也是圣上明面上给边关守将的一个福利。边关多战事,你不多给好处,谁乐意给你卖命?
八万块香皂,纵然每一块都不大,那也是很大的体积,塔木李特尔的商队一出现在边关,立刻引起不少人的侧目,然而最让人侧目的还是跟着他们的兵丁。
守在城门口的校尉一看那打扮,立刻笑容满面的凑了过来:“谷头儿,您怎么来了?快请里面坐。”
谷头儿摆摆手:“不了,我送这两位先生离开,等以后有空了咱们再聚。”
“好嘞,您请。”
说是请,谷头儿也没让塔木李特尔插队,而是老老实实排队,出关的人不算多,很快轮到他们,让塔木和李特尔意外的是,别说香皂,就是其他零碎商品也没查看。
除了朝廷管控较为严格的瓷器和丝绸,这两样他们一路行来都是按规矩走的,这会儿自然不担心被查看。
验看过后,边关守将爽快放行,一分银子都没收,塔木和李特尔互相看一眼,在谷头儿告辞的时候给了谷头儿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谷头儿,天气越来越冷,给诸位买口酒吃,暖暖身子。”
谷头儿推辞:“不必不必,份内之事。”
塔木:“谷头儿,再是分内之事,这上心不上心小的还是能看出来的,买口酒吃,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谷头儿这才将银票收下,招呼着兄弟们离开。
李特尔忍不住有些感慨:“二奶奶果然厚道。”他们才能一路顺畅无阻。
塔木:“那可不是,跟着二奶奶做事有肉吃。”
谷头儿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安排的,他只知道回去交差的时候,提督大人只问了一句:“送走了?”
“回大人,送走了,还给了我五百两银票,说是请兄弟们买酒吃。”
唐延年一乐:“既然是给你们买酒吃,还和我说什么,还不滚去买?”
“诶。”谷头儿眉开眼笑,麻溜儿滚了,话说这一年来,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也不知道大人从哪里弄来的汤菜,那味道真是百吃不厌,还是正经的荤腥,他手底下多少人都吃胖了。
唐提督也很高兴,平白得了两万两谁能不开心?还不是一锤子买卖,哎呀,他也去弄点儿酒同妻子喝一杯,隔壁送来的菌菇味儿真不错。
皆大欢喜。
过了七月十五不久就是侯夫人的生日,原本应该很热闹一件事,结果李瑾顶着个苍白的脸,大家伙儿瞬间什么心情都没了。
勉强吃了饭,席一撤下,宁夫人就带着李瑾回到东跨院这边,温氏和孟蝶自然是紧跟着,就是脸色都不太好。
一进屋,宁夫人就将下人全部打发出去,只有郑嬷嬷守着。
宁夫人率先开口:“瑾儿,发生了什么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母亲。”只一开口,李瑾的眼泪就成串往下落,整个人泣不成声。
宁夫人心急却也知道这会儿要等李瑾发泄出来,只能耐心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温氏才拿起帕子为李瑾擦眼泪,孟蝶倒了一杯茶递给李瑾。擦干眼泪,又喝了两口茶,李瑾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不少。
李瑾:“母亲,夫君,夫君他、他有外室。”
“啊?”宁夫人大吃一惊,她刚刚猜测过,是被婆婆刁难了,还是丈夫偷吃与丫鬟不清不楚,就是没想过对方竟然是有外室。
贯是好脾气的温氏也忍不住开口就骂:“不知廉耻的东西,怎能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
孟蝶也很是吃了一惊:“那外室什么时候养的?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李瑾泪眼婆娑的看着孟蝶,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养的,有一次听到一个下人说,表小姐,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指的那个外室。”
宁夫人:“下人?哪一房的?怎么说的?”
李瑾:“是婆婆房里的一个小丫鬟,我只听到一句表小姐原本,就没下文了。”
宁夫人扯着帕子,面色沉沉:“你婆婆知道这件事儿了?”
李瑾点点头:“知道了,祖婆婆也知道了,原本也想着请母亲和嫂子们过府商讨。”
宁夫人低垂着眼皮,陷入沉思。
温氏将李瑾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后背:“你放心,你有父母有哥哥嫂子,我们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不让你白白受这窝囊气。”
孟蝶:“瑾妹妹,你公爹和老太爷陈大人知道么?”
李瑾:“老太爷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公爹是知道的,他打了夫君一顿板子,还命在祠堂跪着,若不是今儿祖母生日,他还在那里跪着呢。”
宁夫人吐出一口气:“看来亲家还是明事理的。”
李瑾没吭声,私心里也是认可的,自从事发,婆婆和嫂子都是安慰,公爹更是雷霆手段,可谓是给足了她的面子,这也是她没第一时间跑回娘家的原因。公婆这般给力,她不管不顾的闹,那时候不但不会有人可怜她,反而会觉得她不识大体。
温氏也松了口气:“陈家明事理倒是好办,直接把那外室远远的送走,寻个人家嫁了也就是了,就是事情要做的隐秘些,免得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见孟蝶没吭声,温氏有些不确定的问:“弟妹,你觉得呢?”
孟蝶:“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怎么说?”屋中一共四个人,此时三双眼睛都落在孟蝶身上。
孟蝶冷哼一声:“把外室送走,多简单的事儿,堂堂皇子外家太仆寺卿府连这点子手段都没有?还要找咱们侯府商量?”
宁夫人和温氏李瑾勃然变色,正是这么个理儿,一个小小的外室,正三品大员家还处理不了?这不是玩笑么?
孟蝶:“养外室总不可能昨儿养今儿就爆出来,想必已经养了一段儿时间了,既然已经养了一段儿时间一直瞒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爆出来?这里面的缘故是什么?”
宁夫人脸色铁青:“瑾儿是初夏的时候出嫁的,现在是秋天,日子还不长,那外室有可能是婚前就养下的,这会儿爆出来,想来是害怕瑾儿坐稳了家中主母的位置,外室怕自己再也没有入府的一天。也有可能……”
宁夫人看了看温氏,温氏瞬间就懂了,她看看孟蝶,发现孟蝶毫无意外,终于说出残忍的三个字:“怀孕了。”
李瑾张大嘴巴,脸上都是难以置信,随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宛如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
宁夫人:“瑾儿别哭,仔细哭坏了嗓子,伤了自己的身子,你放心,母亲在这里呢,我是断断不会让你吃亏让他们弄个庶长子出来的。”
“母亲,母亲……”李瑾扑到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氏手脚冰凉,只觉得一阵阵无力袭上心头:“那陈二郎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孟蝶沉思片刻:“母亲,要不这样,陈家邀请我们过去,您和父亲先不要过去,大哥大嫂,我和芃兄弟先过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宁夫人想了想:“也好,只一样,咱们家的姑娘都是掌上明珠,是享福来了的,绝不受半点儿气。”
温氏和孟蝶重重的一点头。
一直到天黑掌灯,孟蝶和温氏才从宁夫人的屋子离开。
孟蝶脚步一顿,她似乎看到一道身影一眨眼就没了,略一思索就知道那是谁了,穿着绸缎衣服又不敢大大方方出现,想必是李瑾的生母王姨娘。
哎,养儿一百岁,忧心九十九。
孟蝶回到栖霞院,杏黄立刻过来:“二奶奶,夫人那边传饭,您吃晚饭了吗?”
“没胃口。”孟蝶进屋坐到椅子上:“梅儿。”
“诶。”梅儿立刻进屋:“二奶奶有什么吩咐?”
孟蝶:“你去范嬷嬷家请她过来一趟,越快越好。”
“我马上就去。”
孟蝶褪下手腕上的镯子,手指上的戒指,玫红连忙过来将她头上的首饰都撤下,又把高高的发髻放下来,挽了个松松散散的发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杏黄拎着食盒回来:“二奶奶,我下了一碗鸡丝汤面,汤汤水水的一点儿也不腻,您好歹吃点儿。”
“也行。”
杏黄脸上露出笑容,将汤面放到桌子上,又从食盒里拿出几碟开胃小菜。
都是开胃的东西,孟蝶的胃里也确实没有任何东西,这会儿拿起筷子竟也吃得头也不抬,屋里的几个丫鬟齐齐松了口气。
孟蝶这边还没吃完,那边梅儿和范嬷嬷一路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范嬷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这才进入内室:“二奶奶。”
孟蝶立刻放下筷子:“你们都下去吧。”
范嬷嬷凑到孟蝶身边,孟蝶压低了声音:“瑾妹妹的夫婿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范嬷嬷顿时瞳孔地震,震惊得无以复加。
孟蝶:“你多寻一些人探听探听,那个外室到底是怎么回事?重点是身份。”
范嬷嬷:“身份?二奶奶怀疑不是娼妓或者普通平民女?”
孟蝶:“事发之后,瑾妹妹在她婆婆的院子里听到了一声表小姐。”
范嬷嬷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你查的时候,重点查陈家老太太的娘家亲戚,其次查陈家大太太的娘家。”孟蝶一顿:“瑾妹妹的大嫂娘家你也查查,这个概率较低。重中之重就是陈家老太太那边,现在的那位陈家老太太。”
那就是继室了,范嬷嬷心里有了底:“知道了。”
孟蝶:“多找几个渠道探听,尤其是赌坊和花街柳巷,这两个地方的人消息最为灵通。”
范嬷嬷:“这……知道的人怕是守不住秘密。”
孟蝶嗤笑一声:“陈家敢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还指望我给他们留脸?过两天到陈府,他们给出我满意的答案也就算了,若是让我们侯府不满意!哼。”一起尽在不言中。
范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孟蝶:“没旁的事儿了,你快去吧。”
“是。”
范嬷嬷出去,其余的丫鬟才又都进来。隔了这么一会儿面有些坨,孟蝶也没嫌弃全部吃光。
陈家办事挺快,侯夫人生辰过后第二日,他们就派人送来了请柬,两家还没撕破脸,侯府这边欣然应允,答应第二日就会过去。
宁夫人派人将温氏找了来。
温氏:“母亲可是有什么吩咐。”
宁夫人顶着眼下的青黑:“我昨晚左思右想,今儿又与母亲说了说,母亲也赞成我先不过去,让你和蝶丫头,茂儿和芃儿先过去。只是……”宁夫人颇有些踌躇:“同陈家人对峙的时候,你……”
温氏“无礼”的打断宁夫人的话:“母亲,我知道的,我性子一贯柔和不比弟妹杀伐果断,明儿谈判对峙的时候,我以她的意见为主就是了。”
论理应该大嫂子为主,二嫂为辅,现在换孟蝶主事,不就摆明了不信任温氏,扫她面子嘛。
宁夫人扯出一抹笑意:“不是这个事儿。”
“啊?”这下轮到温氏不解。
宁夫人:“我从不担心你,我担心是蝶丫头,你别看她整日里笑吟吟宽宏大度的模样,实际上她性子硬着呢,又护短儿的很,明儿陈家若是不做人,我怕她直接炸了,你在她旁边好歹拉着劝着一些。”
温氏哭笑不得:“弟妹做事向来有章有法的,她不会乱来的。”
宁夫人看了一眼温氏,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太天真了。
第54章
第二天一大早,孟蝶和温氏一起去正房请了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吃了早饭,就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去了太仆寺卿陈大人陈家。
这是孟蝶嫁入侯府,第二次踏出这个大门,第一次是跟着所有人一起为孟家送行,然而这一路上,孟蝶根本无心观看街边风景,她眯着眼睛盘算着今天的事儿,她倒要看看陈家怎么个章程。
孟蝶一行人刚进入陈府所在的那条街,早就有小厮来接,恭恭敬敬牵着李茂的马,带着人进入陈府。
李茂和李芃是男丁,陈二郎陈致宁的大哥陈致远招待他们,陈致远郁闷又憋气,做下错事的是自己弟弟,结果被冷嘲热讽甩脸子的人成了自己,他还得陪笑脸陪小心,这个大哥当的,真是糟心无比。
他糟心,后宅那边更糟心,两家没撕破脸,还想处理事情,这时候更多的就是看女眷怎么谈判。
太仆寺卿陈大人的继室娘家姓赵,赵老太太,陈致宁的母亲娘家姓朱,朱太太,还有陈致远的妻子,陈致宁的大嫂彭氏,三个女人早饭也没心情吃,领着自己的丫鬟在后宅的正堂等着。
等温氏和孟蝶下了马车,她们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今儿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没来,来的都是小辈。
赵老太太和朱太太松口气的同时,又越发的忐忑不安,对方不来,究竟是因为太生气还是想着只派小辈过来,是给他们留脸呢?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彭氏作为平辈,她一直迎接到二门处,见到温氏和孟蝶,顿时满脸赔笑:“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快里面请。”
陈致远与李茂同岁,但大了李茂几个月,温氏笑着打招呼:“大嫂。”
一路走到正房,进屋温氏和孟蝶给赵老太太和朱太太行了晚辈礼,大家这才分宾主落座。
赵老太太率先道:“亲家怎么没来?”
“母亲这两日身子不好,在家将养呢。”温氏当即扔过去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赵老太太悻悻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开口,只能给大儿媳妇朱太太使眼色。
朱太太头皮一麻,只能硬着头皮赔笑:“妹妹身子不好,那确实要好好将养将养。”
温氏和孟蝶都没接话。摆明了态度,甭玩儿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事论事,你们陈家到底想要怎么办。
儿子是自己生的,朱太太再怎么尴尬,也不得不开口:“二郎这次确实做的过份了,他爹已经揍了他一顿,现在还在祠堂跪着呢。”
温氏面上淡淡的:“事儿已经发生了,便是他跪死在祠堂里,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朱太太面上一僵,继续赔笑:“是,是这么个理儿,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无益,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当下,看怎么解决。”
总算不在打马虎眼说了句人话,温氏的脸色有所缓和:“自是要解决的,母亲常说,李家的姑娘生来是享福的,可不是受气的。”
赵老太太和朱太太同时僵住,婆媳二人隐晦的互看一眼,李家如此强硬的态度委实让她们始料未及。
原本想着自己这边好歹是皇子的外家,勇毅侯府必然不敢太过放肆,要给自己这边几分薄面,结果听听她们说的都是什么?是半点儿没把德妃娘娘放在眼里。
宁夫人:呵!开国侯府就是这么有底气。
见温氏态度强硬,朱太太将目光挪到孟蝶身上,不看还好,一看忍不住打个哆嗦,明明孟蝶唇角带着笑意,她就是无端的感觉到一阵阴森。
“是,谁家的姑娘不是掌上明珠呢,自然是要享福的,断断不能受气。”彭氏见婆婆和祖婆婆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强陪着笑脸应了一句。
温氏没搭理她,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轻轻的吧嗒一声,在这寂静无比的客厅显得格外清晰。
朱太太求救的眼神看向赵老太太。
在心中骂了一句废物,赵老太太不得不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外面那个,我原本想绑了人直接送到侯府,任凭侯府发落,做出这等事情,真真死一百次都不够。”
温氏的脸色又好了一点。孟蝶嗤笑一声:“那怎么没捆了送到侯府?”
赵老太太一噎。
朱太太不得不接过话茬:“我们想着,侯府和我们家在京城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真的嚷嚷的人尽皆知,两府的脸面上都不好看,何况真的嚷嚷出来,二郎受罚岂不是坏了夫妻情份。”
温氏当即冷哼一声:“这话说的,我们侯府可没做错什么事儿,有什么脸面上不好看的?不好看那也是你们陈家不好看,与我们侯府有什么干系。”
“还有这夫妻情份,真真可笑,先坏夫妻情份的不是他陈二郎吗?难不成还是我李家的姑娘?事到如今依旧没有一个处理的章程,真的还有夫妻情份吗?”
听温氏怼完,孟蝶又开始输出:“什么叫二郎受罚坏了夫妻情份?难不成他受罚不应该?还是因为我妹妹她才受罚的?这还没怎么遭呢,一个大屎盆子先扣了过来,怎么,是觉得我们侯府好欺?”
朱太太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孟蝶干脆又给了会心一击:“这种事,就是把官司打到御前,也是我们李家有理。”孟蝶直接摆明了立场,侯府不怕嚷出来,也不怕到皇帝面前打官司。
赵老太太一看不好,连忙道:“我这儿媳连日懊悔未能教好二郎,茶饭不思,以至于神思恍惚,刚刚失言了。”
见对方道歉,温氏也把话拉回来:“出了这样的事儿,太太忧心我也能理解。”说到这里温氏话锋一转,打了个直球:“今儿我们是来解决事情的,我也不拐弯抹角,你们陈家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拉关系没成功,反而被人家连消带打的碰了一鼻子灰,赵老太太耐心告罄:“章程我们这边确实有,一个外室本不值得大动干戈,打发走了就好,偏巧她怀了身孕,不管怎么说,那总是陈家的骨肉。”
温氏的脸瞬间铁青,孟蝶手中捧着茶杯唇角的笑意没失半分。
赵老太太:“陈家的骨肉真的流落在外也不好,瑾儿至今也没有动静,万一真有个什么,以后没了孩子,这可如何是好?不看僧面看佛面,陈家的骨肉在那里,总得给孩子一个名份,我们想着就以下妻之礼……”
啪嚓——赵老太太吓得一哆嗦,孟蝶手中的茶杯摔在她面前,里面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
孟蝶霍然起身:“下妻?我呸!下贱还差不多。今儿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万一真有个什么以后没了孩子,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你们家二郎眠花宿柳给自己玩废了?成了本朝第一个不用阉割的太监?”
满屋子女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孟蝶敢摔茶杯,更没想到她开口就奔下三路。一时间完全不知道怎么插口。
孟蝶:“若真是这样,我们李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既然是陈二郎唯一的孩子,好歹也得给个嫡子的身份,我们侯府将瑾妹妹接回,再送一份厚礼锣鼓喧天帮陈二郎将这唯一的孩子迎回陈家。”
温氏拉扯孟蝶的手一顿:“弟妹说的没错,我们侯府绝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家,瑾妹妹与陈二郎的婚姻我们家必然会奏请圣上,两家和离,不耽误你们把唯一的孩子接入陈家。”
赵老太太眼前一黑,这两人真是把黑的说成白的,她分明说的是李瑾不孕,怎么就变成二郎痿了呢,这要是传出去,说陈家二郎眠花宿柳搞坏了身体,他下面的弟弟哪个都别想正经娶妻了,好歹毒的两个人。
赵老太太:“你们、你们别含血喷人!分明是李瑾不能生。”
孟蝶:“可不是不能生么,李二郎外面养了个贱人,我们家瑾妹妹怎么生?毕竟我们李家是要脸有规矩的,不能随便扒拉个男人就拉上床,比不得你们赵家这等不要脸的,嫁不出去的姑娘就去给人家做外室,没名没分的就同男人滚到一张床上了。”
赵老太太大惊失色,指着孟蝶:“你、你……”
孟蝶:“我什么我?以为我侯府没人好欺负?打量我们侯府不知道?那外室不就是你们赵家的姑娘吗?你们赵家的姑娘嫁不出去没人要的破烂货,怕烂家里了,就开始仗着你这么个继室偷着掖着的往陈家来。”
“你们不要脸,脏的臭的蛇鼠一窝烂到一块儿去原也与我们无关,偏偏穿上个衣服弄个人模狗样的来骗我们家不说,好好的姑娘被你们糟践,现在还来给我们扣屎盆子?走,跟我见官去,咱们两家和离,把你们赵家的腌臜事都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让满京城的人也都见识见识。”
孟蝶抬手抓向赵老太太的胳膊。
从孟蝶叫破外室的身份起,赵老太太就吓得魂不附体,孟蝶这一抬手,吓得她连忙往后仰,椅子好悬没翻了,得亏后面跟着的丫鬟眼疾手快。
孟蝶也没真心想抓她,那么大年纪了,真出个好歹白惹一身骚,她手腕一番拽住了朱太太的胳膊,笑得满屋子人心惊胆战的:“你是当娘的,走,跟我见官去。”
朱太太:“哎呀大侄女你消消气,消消……”
孟蝶:“呸,谁是你大侄女?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自己儿子干的那叫什么龌龊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我……”朱太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孟蝶:“这会儿不说话了?平日里造的口业太多烂了舌头不成?还是心虚不敢开口?自己也是有女儿的,怎么就不积点德?母亲做下这等没脸的事儿,她将来还怎么出嫁?怎么面对未来的公公婆婆,一家子的妯娌小姑子?怕是人家一开口,她就矮三分了。”
朱太太:“好侄女你别说了,我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孟蝶:“不知道?装什么盛世白莲花!还敢在这儿糊弄我?难怪你们敢这样算计,是真欺我开国的侯府没人了,那赵家的破烂儿货住的宅子是谁的?”
朱太太两眼一翻。
孟蝶:“想装晕?我告诉你,今儿你就是立时见了阎王,我也敢把你的棺材板掀了让这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知道,你朱太太是怎么给儿子安排外室的,让所有人评评理,这是谁家的规矩?也请朱大人过来瞧瞧,这究竟是朱家的规矩还是陈家的规矩。”
朱太太这下是真的要晕了,但她不敢晕,她也顾不得脸面了,抬手抽自己耳光:“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孟蝶:“少在这里装可怜,这会儿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道歉有用还要衙门干什么。”孟蝶不搭理她,转头喊了一句:“露微,写状纸,去衙门告他们。”
“是。”露微转身就往外走。
这还了得,若是别的丫鬟说能写状纸告官没人信,露微是谁?那可是代孟蝶打过讹诈官司的,面对千万百姓也能在公堂上侃侃而谈质问举人的人物,谁敢拿她当普通的丫鬟?
屋中的丫鬟婆子不敢碰孟蝶,这会儿立刻堵在门口,拦一拦露微她们还是敢的。
彭氏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了一眼瘫坐在地只知道哭的婆婆朱太太,又看看吓得魂不附体的祖婆婆赵老太太,硬着头皮走到孟蝶和温氏前面。
腿一弯就要跪下,结果被孟蝶一把拽住,彭氏定了定神:“二位妹妹,此事终究是我陈家不对,这件事请二位放心,也请侯府上下放心,今天我定然禀明祖父和父亲,到时候,必然会给侯府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知道我们家做下这等事情不该奢求原谅,可二位就看在瑾妹妹的面子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孟蝶:“我们李家的姑娘和你们陈家有什么干系?”
彭氏:“瑾妹妹终究是我陈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二弟这次做的是不对,破坏了夫妻感情,可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二弟吃了这次教训,以后定然同瑾妹妹一心一意过日子,再不敢造次。”
还算说了人话,孟蝶冷眼环顾四周,接触到她眼神的纷纷低下头,只觉得浑身从骨子里往外冒寒气。
“今儿我和大嫂就先回去了,明儿我等着你们陈家的答复。”孟蝶拉着温氏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一扭头,见屋中所有人齐齐一哆嗦,脸上笑意加深:“这会儿也甭想着把人送走了,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一直到坐上马车,温氏的脸都是木的,她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满脑子只剩下对婆婆的敬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是可惜她托付错了人,她没能拦住孟蝶。
咳咳,好吧,她承认她也没想真心实意的拦着,陈家真是欺人太甚。
温氏和孟蝶她们离开陈家之后,孟蝶泼妇的名声不胫而走。
陈家有那样脑子不清楚的当家主母,就不用指望下人嘴巴严谨守口如瓶了,何况孟蝶身体好,中气十足的,高声骂人的时候,那声音都能传出二里地去,陈家的左邻右舍虽然没听了个齐全,孟蝶骂人那些脏话还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那可是孟蝶,京城的名人,原本众人只知道她眼光奇准,心黑手快会赚钱,后来赌场的事儿一出,不少人觉得她还是个混不吝雁过拔毛的,孟蝶因此喜提铁公鸡外号。
但是,但可是,无论是谁都没能想到孟蝶这么泼,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多少人的心下意识是拒绝的。
孟蝶是深宅妇人,京城中没几个人见过她,大多数人都只能从她行事手段推测她的个性,有认为她稳重强势的,也有认为她聪明狠辣的,还有认为她爱财如命的……
就好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同的哈雷姆特,每个人心中的孟蝶也是不同,这些孟蝶千千万万,唯独没有泼妇这个选项。
泼妇是什么?仗着自己是妇人身份撒泼耍赖,不顾礼义廉耻,更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的,提起泼妇,那是地地道道的贬义词,狗都要吐一口唾沫的存在。
孟蝶?泼妇?这两到底是怎么划等号的?
外界的揣测流言孟蝶不知道,她和温氏李茂还有李芃回到勇毅侯府,立刻有人来报:“大奶奶,二奶奶,夫人在正屋老夫人那儿。”
“知道了。”温氏和孟蝶直奔正房。
正房这边,平日里经常在这边玩闹的姑娘们此时倒是不在,老夫人宁夫人周氏吴氏方氏都在,就连李瑾的生母王姨娘也在,她站在宁夫人身后眼睛通红,看来是狠狠哭过。
两人一进屋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问:“我听下面人报,那个外室不是娼妓戏子,是赵家老太太的娘家姑娘?”
孟蝶:“是,就是赵家姑娘。”
屋中所有人满面震惊,纵然刚刚听骑快马回来的仆人报了这件事,众人这会儿听到温氏如此笃定的说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侯夫人两眼发直:“她们这是疯了?”
温氏想到赵老太太说的话,恨得牙痒痒:“让一个妇人生不出来的办法可多着呢。”
众人顿时一阵恶寒。
“还不止呢,后宅之中上下一心的情况下,想让一个妇人没命可太容易了。”
孟蝶一句话说完,众人只觉得从脚底板升起一缕缕寒气,明明屋中温暖如春,这会儿众人只觉得置身于三九严寒的风雪中。
侯夫人一拍扶手豁然起身:“她们怎么敢!跟我去把瑾儿接回来,接回来,那等吃人的地方还待着什、咳咳……”
“老夫人,您先消消气。”
“老夫人,您先喝口水。”
“母亲,芸丫头和蝶丫头刚回来,陈家那群丧天良的必然不敢做什么,您消消气。”
“母亲放心,瑾儿有爹娘叔叔兄弟呢,还能被陈家欺了?”
侯夫人喝了一口茶水泪如泉涌:“去把你们侯爷找来,还说是什么几十年的交情,人品贵重家风清正,就这么清正的?我好好的孙女儿就这么进了火坑。”
“还有,把世子给我一并找来,他一个当爹的,嫁闺女不带眼识人,还要那双眼睛做什么!还不如瞎子。”
屋中有点年纪的仆人纷纷一缩脖子,多少年了,老夫人多少年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上一次发火还是四老爷非要娶四太太呢。那会儿四老爷有多惨,年纪大的仆人绝对是历历在目。
下人不敢违背,连忙去通知侯爷和世子,侯爷和世子也正发火呢。
李茂和李芃去陈家,是陈致远招待的他们,陈致远态度非常好,把自己的姿态摆的非常低,伸手不打笑脸人,做下错事的也不是陈致远,李茂和李芃也就没过于为难人。
后宅之中孟蝶骂人,声音委实很高,也确实传到前院一些,但是太仆寺卿陈家与侯府一样,前宅与后宅之间有个面积老大的演武场,这里经常有人练武,有呼喝之声并不奇怪,无论是陈致远还是李茂李芃也就没当回事。
结果两人回来面对祖父和父亲的询问,两人都懵了,啥?那外室不是娼妓戏子,竟然是赵家姑娘,同赵老太太相同的出身。
勇毅侯:“你们这两个废物,这点子事也办不明白,那个外室到底是什么出身?”
李茂噗通就跪下了:“祖父,父亲,那陈致远亲口应承的,说到底有了身孕,怎么说也是陈家的骨肉,接进府中生下孩子,若是她识趣就让她做个婢妾,若是碍了瑾妹妹的眼,随时打发到庄子上,便是发卖了也无不妥,将来孩子随便写在哪个听话的姨娘名下就好。”
“对方言辞恳切,信誓旦旦,还说等过两日陈致宁身上的伤好些了,就让他来侯府认错。”李茂咬牙切齿:“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胡说八道,敷衍搪塞我。”
李芃也跟着跪下:“祖父,父亲,那陈致远真的把姿态放的很低,一口一个对不住我们侯府,还说陈老爷狠狠责罚了陈致宁。”
勇毅侯和世子这对儿父子俩互相看对方一眼,眼中都出现疑窦,勇毅侯沉思片刻:“你们的意思是陈致远的样子非常恳切,不像是说谎?”
李茂:“祖父,陈致远确实非常恳切,否则孙儿也不会相信他,答应这个处理方案。”
世子看向勇毅侯:“爹,会不会是那陈致远也不清楚那外室的身份?”
勇毅侯想了想:“也不无可能,想必对方做的隐蔽,可蝶丫头又是怎么知道的?”
“侯爷,世子,老夫人那边有请。”
勇毅侯和世子齐齐变色,李茂和李芃这对儿难兄难弟同时缩了缩肩膀。
“你们两个跟着。”勇毅侯指着李茂和李芃,有儿孙在,想必老妻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爷孙四人灰溜溜的奔向后宅正房。
第55章
一进屋,勇毅侯立刻祸水东引:“刚刚茂儿和芃儿说,陈致远态度非常好,承诺将那外室打发到庄子上或者发卖了,还说那外室未曾入门就与男子厮混,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言下之意,这孩子陈家不认。
侯夫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看向大孙子李茂。
李茂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祖母,陈致远确实是这么说的,还说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连府里的丫鬟都比不过。”
“祖母。”温氏上前一步:“我和弟妹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缕了一遍,陈老爷知道与否不好下定论,陈老太爷和陈大郎应该是不知道的。”
“陈大郎的妻子彭氏当时也在屋内,弟妹叫破那外室身份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错愕,那一瞬间的震惊不似作假。”
温氏和孟蝶是大功臣,温氏开口,侯夫人总算冷静下来,点了点头缓和了脸色。
爷孙四人齐齐长出了一口气。
勇毅侯连忙转移话题:“蝶丫头,那外室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蝶:“回祖父,母亲同我说完这件事,我就派人去打听消息了,原本打听的没那么详细,影影绰绰的不确定。”
“后来大嫂同我去陈家,我发现陈家态度不对,就故意诈她们一诈,没想到她们自己做贼心虚,我一诈就承认了。”
勇毅侯连连点头:“这么短的时间能打听到影影绰绰的消息也很难得,你从哪里打听的。”
“呃!”孟蝶生平第一次气短,支支吾吾:“我命下人去赌坊和烟花柳巷打听的。”
屋里顿时响起好几道抽气声,哪个正经人家女眷会同这两个地方扯上关系,就是下人也不应该去,这蝶丫头也太大胆了些。
不能直接说她早就怀疑陈家老太太,孟蝶开始忽悠:“我当时想着那外室有可能是娼妓戏子,去这两个地方更容易打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李二郎究竟是历来如此还是一时糊涂。”
“二则时间太紧,正经地方的正经人也不会乱嚼舌根子,那两处腌臜地方没有正经人,各个儿唯利是图的,只要撒下点儿银子,他们什么都会说的。”
勇毅侯连连点头:“这两个地方虽然不光彩,消息确实更灵通。”
侯夫人不以为然:“什么光彩不光彩的,能把事情办妥当就行,这次要不是蝶丫头机灵,我们说不得就被蒙骗了。”
孟蝶:“祖母,对方想做二房下妻,我们这边绝对不会答应,僵持之下时间一长,他们也得露馅,我们还是会知道的。”
侯夫人:“你就不用谦虚了,不管怎么说这次都多亏了你,不然这事儿一直僵持着,到底是瑾儿难做。何况现在抓了他们把柄,就算他们家继续不做人,我们把官司打到御前和离,也是咱们家有理。”
这件事也算是明朗了,侯府上下人人带上了点点笑意。
陈家上上下下却如坠冰窟,陈家家主太仆寺卿陈冠清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后宅正房正堂中。继妻赵老太太,大儿子,大儿媳朱太太,长孙陈致远,长孙媳彭氏,以及浑身都是皮肉伤的陈致宁,别人都站在厅中,陈致宁趴在担架上,厅门紧紧关着,门口还守着几名壮硕的老仆。
赵老太太和朱太太脸色惨白,脸上的汗滴滴答答从额头滚落,二人也不敢擦一下。
陈冠清:“说,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那个外室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们今日又是怎么同勇毅侯府女眷说的,但凡有一句虚言,别怪我不念旧情。”
赵老太太蠕动了一下嘴唇,到底没敢出声,说什么呢?说她惦记着家里的产业,想多给亲生儿子一些,又心知争不过继子,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家同继子联系更紧密一些,这样她两个儿子将来也能多得几分照顾。
朱太太同样不敢吭声,这会儿她真是后悔死了,明明她可以置身事外的,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大儿媳德妃娘娘选的,二儿媳老太爷定的,她为什么就认为他们这是驳了自己的面子,整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想到平日里继婆婆说什么还得自己挑的可心,还得是熟悉的合意……朱太太现在掐死她的心都有,如此明显的挑拨话,她当时怎么就认为是正理?
“都不吭声了?这会儿都成哑巴了?面对勇毅侯府的时候你们不是都挺能说的么?”陈冠清冷笑一声:“不,我说错了,面对勇毅侯府你们高高在上,人家掀开你们的伪装将你们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陈家不是正经人家,家风不正了!”
“陈致宁,你说,那个没脸的东西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趴在担架上的陈致宁一哆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老太太,脸色惨白如纸:“祖父,我、我……
陈冠清:“你现在要是说不明白,以后也不必再开口说话了。”
陈致宁:“我说我说,是祖母的娘家侄孙女,二舅舅家的女儿。”
赵老太太一闭眼,噗通一声跪倒在陈大人面前:“夫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接了那个没脸的过来小住,更不该在得知他们有私情的时候还想着隐瞒。”
陈冠清:“隐瞒?你这是锣鼓喧天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赵老太太:“我是真的想隐瞒的,否则也不会将她送走,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淋丫头竟然怀了身孕,我又急又怕又羞又臊,还有那么一点儿私心,想着到底是我们赵家的姑娘,她又怀了陈家的骨肉,这才鬼迷心窍的想给她一个名份的。”
陈冠清看向朱氏:“那宅子是谁的?”
朱氏立刻跪下:“父亲,那宅子是我娘家的产业,致宁从我要个宅子,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想寻个地方宴请他那些好友的,就没多想给了他,后来知道了真相,赵家姑娘又怀了身孕,那好歹是我孙儿,我就糊涂心软了。”
陈冠清看看跪着的妻子和儿媳眼底的讥讽一闪而过,可惜跪着的赵老太太和朱太太都没看到:“满京城皆知勇毅侯府家风极好,你们知道这家风极好的好指的是哪方面么?”
屋中人都偷偷看向陈冠清,陈致宁也抬头茫然的看着自家祖父。
陈冠清:“勇毅侯共有五子,其中长子和次子皆是嫡出;世子共有三子,其中长子和次子皆为嫡出,勇毅侯嫡次子现在在武城府为知府,共有二子皆是嫡出,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陈致宁眨眨眼。
陈冠清一闭眼,心中再不想承认,直到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二孙子是个地地道道的蠢货,难怪都把脑筋动在他的身上。
陈冠清:“难不成你们以为这是巧合?这怎么可能是巧合,这是侯府的规矩,必要正妻生下两名儿子地位彻底稳固,男子才可纳妾继续为家族开枝散叶。”
“两府联姻结两姓之好,什么是两姓之好?当然要有流着两家血脉的孩子,以此为纽带那才是真正的两姓之好,利益共享荣辱与共。”
孩子?陈致宁一直不开窍的脑子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似乎有些懂得祖父暴怒的原因了。
陈冠清“你知道何为下妻么?”
陈致宁哆嗦了一下,总觉得现在的祖父比刚刚发火的祖父更加渗人,小动物的直觉让他挑了个折中的回答:“下妻也是妾。”
陈冠清:“没错儿,是妾,可为什么又偏偏带个妻字?为了什么你想过没有?妾永远不能扶正,以妾当妻仗责一百,这是写在大易朝律令中的。下妻却可以被扶正,正妻亡故,男子可以续弦也可以将傍妻或者下妻扶正,这也是写在大易朝律令中的。”
“有一个随时顶替自己位置的人在那里,你觉得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会怎样想?娼妓戏子给人家做外室,是为了得到一个稳定安宁的生活。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赵家的那个谋夺的是你正妻的身份,害的是李瑾的性命,断的是你和勇毅侯府的情份,毁的是你的前程。她真的连娼妓戏子都不如。”
赵老太太瘫软在地,震惊的看着陈大人,那句娼妓戏子都不如哪里是骂她的侄孙女,分明是在骂她。
陈致宁扭头看向朱太太,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怎么傻也知道勇毅侯府绝非赵家可以比,哪个岳家更好他很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朱太太原本还跪的规矩,接触到儿子的目光后如遭雷击,身体一阵摇晃瘫软于地:“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我十月怀胎……”
陈致宁:“那你为什么要害我?”
朱氏哑口无言,她要怎么解释?她那会儿被愤怒蒙了眼,根本没想到那么多,她真的就是想要一个出身比自己低,能被自己随意拿捏的儿媳妇。
陈致宁仰头重新看向陈大人:“祖父,我没想害瑾儿的,我真的没想害瑾儿。”
陈大人摆摆手,他懒得同陈致宁继续说什么,目光在赵老太太和朱太太身上转了一个个,对着门外吩咐:“去把你们二奶奶请来,让府里所有的管事都过来集合。”
当家人发话底下人立刻行动,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李瑾也带着丫鬟婆子一路赶来。
迈步进入正堂福身行了一礼,就到陈致宁身边站着,陈致宁挣扎着看向她,想要拉她的手被李瑾不留情的躲开。
陈冠清将这些小动作收在眼底,脸上的颓然又多了两分:“孙媳,你受委屈了,此事是我们陈家不对,明日一早我就带着这个孽畜亲去侯府谢罪。”
李瑾一愣,她没想到陈大人会亲自向她承认错误,当即跪下:“祖父。”
陈冠清:“快起来。”
彭氏连忙扶着李瑾起身。
陈冠清松了口气,不愧是德妃娘娘亲自挑的,果然识大体也更懂事,一个念头突然窜入脑海,一直不解的事情,这会儿答案就这么呈现在眼前,陈冠清发现他唯有苦笑。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德妃娘娘一贯谨慎本份,从来不插手娘家事,就担心人家说朝臣和后宫勾结给别人落下话柄。
她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给大郎挑了媳妇?想必是早就看出赵氏和朱氏实在不成样子,这才越俎代庖给亲侄儿挑了个好媳妇。
同勇毅侯府结亲,德妃娘娘更是喜得失了一贯的稳重,亲自将陈致宁叫到宫中,好一顿嘱咐。点点滴滴,所有的事情早有眉目,只是他没有多放在心上,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陈冠清:“从今天起,府里的中馈全部交到大奶奶和二奶奶手中,所有事情全部回她们处理。”
赵氏和朱氏齐齐一个哆嗦。
“祖父。”李瑾再次行礼:“孙媳年轻,也不压人,更没有什么经验,这样的大事恐……”
“弟妹。”彭氏走到李瑾身边握住她的手:“人家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想这话用在妯娌身上也是一样的,你我齐心才能将府里上上下下料理清楚,不然这么一大家子,我也没经过多少事,也胆颤呢。”
陈冠清连连点头,崩了一整天的脸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不错,你大嫂说的有道理,谁不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慢慢学就是了,下人们但凡有仗着资格拿乔的,不必顾念什么,也不必回任何人,直接卖出去就是。”
随着陈冠清话音落下,外面站着的不少管事提前感受到了冬日的寒冷,脖颈后面冒凉风。
陈冠清:“传我的话,老太太和太太年纪大了,以后都在各自的院子静养,不要打扰她们。”
朱氏眼睛一翻直接昏死过去,她心心念念的管家权,她的婆婆款,她什么都没有了。
处理完家事,陈冠清立刻给勇毅侯府写了一封拜帖,明天他要亲自带着陈致宁去侯府赔礼道歉,将写好的拜帖派人送过去,陈冠清扫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见他同样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真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除了吟诗作对,他大儿子就没关心过任何事任何人:“大老爷身体不好,就在家里好好养病,今年不必出门了。”
陈大老爷:……
陈冠清说道做到,第二天正好是休沐日,他命人将陈致宁扔进轿子里又命人请李瑾,一同前往勇毅侯府。
陈冠清是正三品的太仆寺卿,他亲自来拜会,勇毅侯留在家中待客,又开了大门迎接,陈冠清看到勇毅侯的那一刻,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略放了放,老友肯见自己就表示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瑾回到后宅去了侯夫人的正房,一家子的女眷都等在这里。
李瑾刚一进门,侯夫人就赶忙招手:“快过来,快过来。”
“祖母。”李瑾扑到侯夫人的怀中。
侯夫人抱着李瑾不撒手:“我的乖孙,你可受委屈了。”
吴氏往门口抻着脖子看了看,当下嚷嚷道:“瑾儿,那陈家怎么说?你那没心肝的祖婆婆,婆婆今儿怎么没来?我可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等着她们呢?”
周氏也跟着道:“就是,难不成这会儿知道要脸了?”
方氏一撇嘴:“还是她们认为咱们这侯府不配她们来一次。”
听着婶娘们纷纷替自己说话,李瑾心中的委屈又散去不少,她依着侯夫人:“我估摸着她们这会儿应该是想来的。不过祖父发了话,说她们年事已高,当在自己院子中静养,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孟蝶好悬没直接笑出声,这不就是给软禁了吗?在后宅中,正妻混到这个份儿上,也是真的挺不容易的。
侯夫人顿时乐了:“该!脏心烂肺的东西,一肚子的歪门邪道,这就是报应。”
宁夫人脸上带出笑意:“母亲说的是,这就是她们的报应。”说着话锋一转:“那家里头现在是怎么个章程?”
李瑾:“祖父说让我和大嫂一同管家。”
孟蝶第一个出声:“这个好,以后那两个毒妇就在你手底下讨生活。而且你那大嫂彭氏我虽只见了一面,给我的感觉委实不坏,说话行动间颇有一些大嫂子的风范。”
温氏脸一红,玩闹着轻推了一把孟蝶:“没你这么夸人的。”
孟蝶:“我这是哪里是夸人,我这是实话。”
李瑾噗哧笑出声:“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也没有很推辞就应了。”
温氏看着李瑾:“府里的管事怕是有好些都是那对儿婆媳的心腹,你们准备怎么办?”
李瑾:“我还没同大嫂商量,不过祖父已经放了话,但凡有不合我们意的,只管发卖了就是,有祖父这句话,想必那些人不敢使绊子。”
孟蝶:“有陈大人这句话,你和彭氏完全可以放开了手脚收拾家里。”
李瑾:“我也是这么想的。”
孟蝶:“那对儿婆媳眼皮子这样浅,下面的管事想必都是溜须逢迎之人,要么就是他们身边的人亲故,这些年下来,想必亏空不会少,你和彭氏迅速查证还能追缴回来一些,不然拖得时间一长还不被那些混账玩意全部转移走!”
孟蝶此话一说,连侯夫人都端正了一些坐姿:“你二嫂子说的很对,那老鸨婆这么想把她家的姑娘塞给李二郎,不就是因为她是继妻,德妃娘娘又不是她亲生的,无论是争家产还是争人脉都争不过你们大房。”
“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们不能眼皮子浅到只盯着那点家业,但该是你们的总不能让那些小人拿去,白白便宜了他们。”
宁夫人也跟着附和:“母亲说的是。那些家业就算自己用不上,分给穷苦百姓还能得到真心实意的一句感谢,给那些小人?呵!”
李瑾看向宁夫人:“那些陈年老账要怎么理呢?”
宁夫人一顿。
孟蝶给李瑾使眼色。
李瑾瞬间福至心灵:“大嫂,要不你把瑞雪借我些日子吧。”
温氏无语的看着孟蝶,孟蝶装无辜。
温氏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背,还装,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们俩那眉眼官司?
侯夫人哈哈大笑:“你们瞅瞅,她们三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弄鬼儿呢。”
宁夫人等跟着笑开怀,屋中的气氛彻底恢复到往日的欢声笑语。
温氏:“我把瑞雪借给你倒是没问题,不过你最好先同彭氏说,看看她什么态度,她那边有没有什么人,若是她也想查账又没有靠谱的人手,你在打发人来告诉我,我再把瑞雪送过去。”
李瑾:“还是大嫂想的周到,就这么办。”
后宅一切顺利,前院同样顺利,陈冠清为了自己的孙子,那真是把老脸都豁出去了,姿态放的极低。
勇毅侯到底与他相识几十年,往日里关系也亲近,不然也不能联姻,这会儿见老友这般,心中的怒气散了大半,倒也没为难,就是陈致宁又被李茂和李芃打了一顿。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武将世家就是好,李茂和李芃从小习武,对人身体了解的那叫一个透彻,揍人的时候专门挑着不会留下多少痕迹偏又超级疼的地方打,陈致宁痛得要命,彻底留下了心理阴影。外室两个字成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两家重归于好,勇毅侯府又留人用了饭,孟蝶还贡献出了自己养的灰树花,也算是给陈大人一个面子了。
送走陈家人和李瑾,一众女眷也没散去,悠闲的谈论着陈家的事情。
侯夫人忍不住总结:“都说贤妻旺三代,这妻子不贤也真是祸害三代,陈大人那样明事理竟娶了这么个蠢妇。”
宁夫人叹息一声:“继妻就是这样子,大多出身小门小户,教养不同眼界不同,一下子让她坐到那个位置,难免患得患失出现纰漏。”
你让一个村长一下子当省长,他大概率是做不好这个官儿的。
“要说可恶,还是陈二郎的母亲最可恶,心胸狭隘又蠢笨无比,她出身比继婆婆高,又是长房长媳,竟然还能被个继婆婆耍的团团转。”吴氏一摊手:“我乍一听到这消息,不瞒你们说,我都愣了好一会儿,这到底是什么脑子能干出这种事。”
方氏胡乱猜测:“听芸丫头和蝶丫头的说辞,彭氏想必是个有主意的,咱们家瑾儿也不是忍气的,赵老太太那般不成样子,她自己辖制不住,两个儿媳反而能对上,说不定是嫉妒两个儿媳。”
方氏完全不知道她的胡说八道最贴近事实真相。
这边说说笑笑的正在热闹,突然有丫鬟匆匆来报:“老夫人,夫人,诸位太太奶奶,刚刚承恩公府打发人来报,四姑太太小产了。”
屋中的气氛一滞。
第56章
侯夫人垂下眼眸好半天才道:“知道了。”
吴氏,方氏和温氏吃惊的看着侯夫人,又看看稳如泰山的宁夫人和面无表情的周氏,不知情的三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就完了?
自家女儿小产,娘家人必要立刻派人过去询问,究竟是不小心小产还是怎样,倒不是说小产就一定是夫家没照顾好一定要闹一场。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娘家反应越迅速越是能代表这家人重视这个女儿,你们夫家绝对不可轻慢了。自家一贯疼爱女儿,怎么轻飘飘一句知道了就完事了?
侯夫人:“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宁夫人:“母亲,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天事情彻底解决了,您也早点休息。”
“嗯。”
周氏随着众人出门,确定两名妯娌都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脚步一转又来到侯夫人这边,果然,侯夫人这边留着门:“母亲。”
“坐吧。”侯夫人靠在自己的圈椅上:“我不清楚慧儿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侯爷震怒让我不必再管她,这一次她小产,不管怎么说侯府这边都要派人去探望的,你这会儿过来是打算你去?”
周氏:“是,我明儿一早过去瞧瞧。”
侯夫人:“库房那边有药材,你今晚就去挑一些吧。”
周氏:“诶,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
看着周氏匆匆离去的身影,侯夫人垂下眼眸,李慧必然是做出了对大房不利的事情,不然今晚来的应该是宁氏而不是周氏。
周氏随意选了一些温补药材的后,命人打包好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太太,曾姨娘来了。”她刚一进院子,小丫鬟就跑来压低声音给她报信儿。
曾姨娘,正是她丈夫以及李慧的生母。
心中有过这个预期,周氏也不觉得意外:“守着院子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屋子。”
“是。”
曾姨娘等在丫鬟常待的外间,见周氏回来了忙起身:“见过太太。”可谓是把规矩刻到了骨子里。
周氏忍不住感慨,曾姨娘这么个聪明谨慎的人怎么就生了李慧这么蠢货。
“姨娘请坐。你们也都下去吧。”周氏率先坐下。曾姨娘这才坐了,屋中只剩下这对儿真正的婆媳。
周氏:“我知道姨娘担心什么,明儿一早我去承恩公府探望四妹妹。”
曾姨娘的脸瞬间就白了:“这、这……”论理应该是侯夫人作为母亲亲自跑一趟,差一些也应该宁夫人这位有身份的大嫂走一趟。周氏这个非嫡非长的嫂子去看,侯府就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这个女儿我家不重视。
事情不能继续瞒下去,周氏干脆利落的将当初李慧做的事儿和盘托出。
曾姨娘眼睛一翻,人直接昏了过去,吓得周氏一边派人寻大夫,一边又是摸后背掐人中的。
曾姨娘悠悠转醒,看着周氏她真是哭都哭不出来:“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
周氏没劝慰,默默流着泪,她也憋屈啊,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大房那边,害得她丈夫这些日子一直给他大哥赔小心,自己也小心奉承着大房那边,就怕大房对他们这一脉全都不喜。
幸好大房那边都不是心胸狭隘的,分得清是非曲直,待他们三房这边还与往日一样,两口子这才松了口气。
曾姨娘猛然狠狠的抓住周氏的手:“太太,你可不要糊涂,不要为这个畜生与大房那边周旋,事到如今府里这个态度都是她自己应得的,你可不能心软去求情,免得大房那边越发生气,为着这么一个畜生平白得罪了他们不值当。”
周氏先是一愣,她原以为曾姨娘是让她求情,没想到是担心她卷入是非,心中一热,眼泪流得更凶:“姨娘,我知道我都懂,你放心就是了。”
周氏一直没告诉曾姨娘这件事,就是有这个顾虑,担心曾姨娘心软让他们去求情,没想到她如此识大体分得清轻重,周氏是真的感动不已,尤其是在有对比的情况下。
她自己也是庶出,她生母也是姨娘,多少次她都劝说自己生母安份一些,不要在正妻面前要强掐尖,这样只会害了自己的兄弟。
为了她不安份的娘,她在嫡母跟前陪着小心,就希望嫡母看在她乖巧听话的份上不要同自己的生母一般见识。
可她都得到了什么?姨娘竟然骂她白眼狼,就会攀高枝不管兄弟死活。还说她果然是女生外向,一门心思讨好夫家也不知道让夫家帮衬帮衬自己的亲兄弟。
曾姨娘哭,周氏感怀自身也跟着哭,婆媳二人哭了一场,一直到掌灯时分,李振下班回家,曾姨娘与儿子匆匆见了一面后这才回去。
李振自然也得到了李慧小产的消息,看着哭得眼睛都肿了的亲娘和妻子,心中对这个妹妹越发不满。
“明儿我和同你一起过去?”李振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亲自为周氏擦拭脸上的泪痕。
周氏:“算了,知道的是你心疼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四妹妹撑场子,就我一个人去吧。”
李振愤愤的坐在椅子上:“这次小产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承恩公府那边不会对你也怠慢吧?”
周氏破涕为笑:“你想到哪儿去了,借四妹妹和四妹夫一万个胆子,他们当初做的那事儿也不敢让承恩公和承恩公夫人知道,四妹妹这次小产,大抵还是他们自己屋里的原因。”
“我这次就去走个过场,承恩公夫人再怎么不成样子也不会给我下脸的。”周氏说完一笑:“何况刚刚出了瑾儿这事,蝶丫头的名号现在满京城皆知,说不得现在承恩公夫人在害怕呢,怕我们侯府让蝶丫头上门。”
李振也笑了:“你还别说,承恩公夫人还真有可能头疼,说不得承恩公也在头疼,蝶丫头现在的名声在整个京城,嘿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今儿同僚还左顾而言其他的打听呢,想知道平日里蝶丫头在家是不是也那么泼。”
“泼?蝶丫头不过是护短儿罢了,大嫂是真的有福气,两个儿媳妇个顶个的好,将来我们的儿媳妇能有芸丫头和蝶丫头的一半儿,我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的。”
周氏:“那可要劳动你好好挑一挑了。”
夫妻说了会儿体己话才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先去正房那边请安,回来后胡乱的吃了一口东西,上了马车前往承恩公府。
看着后宅正堂中的女眷,周氏好悬没笑出声,她猜的一点儿也没错,承恩公府果然怕了孟蝶,这会儿人到的特别齐全,各个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到只有她,松口气的表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想给李慧撑场子,周氏简单同承恩公夫人见礼后,直奔李瑾居住的院子,早看完早回去,这承恩公府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春妮一大早就守在院子大门处,眼巴巴的盼着侯府来人给自己小姐做主。
见路上来了一群人,春妮心中一喜,待那些人到了近前,春妮差点儿没崩住脸上的表情,老夫人呢?夫人呢?怎么来的是三太太?
春妮行礼:“太太。”
周氏:“你们太太在屋里呢?”
春妮:“是。”
周氏:“带路吧。”
春妮强忍着眼泪,三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哪个娘家人到了不问问仆从自家小姐的身子如何了,怎么能就一句带路呢!
李慧躺在床上同样眼巴巴的盼着,她甚至在心中想着,今儿孟蝶来才好呢,让她好好骂一骂那丈夫新纳的小妾。
想到那个小妾,李慧的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该死的贱人,上次明明承恩公发话打发到庄子上了,竟然还能回来,回到自己的屋子来!
看到周氏走进来,李慧直接愣在当场。
周氏看了一眼李慧,扫了一眼屋中的几个丫鬟:“你们都下去吧。”
李慧陪嫁过来的两个小丫鬟立刻转身出去,还有两个周氏眼生的丫鬟依旧站在那里,仿佛没听到一般。春妮走到两人身边连拉带拽将人带到了屋外。
李慧:“三嫂怎么过来了?”
周氏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怎么?不欢迎?”
李慧呆愣住,不敢相信三嫂竟然会同她这么说话:“母亲呢?大嫂呢?怎么不见她们?”
周氏:“母亲和大嫂都没来,你自然见不到她们。”
李慧喃喃自语:“她们没来?她们怎么会没来呢?陈家母亲和大嫂也没去。”李慧看向周氏:“蝶丫头来了吗?是不是在前面骂那些没心肝的人?”
周氏真的是气笑了:“蝶丫头?你还好意思提蝶丫头?她来?她来做什么,来了好被你联合着外人坑她吗?”
李慧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孟蝶竟然敢把事情说出去。
“我也懒得同你废话。李慧,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儿除了我不会有人来了,我来也只不过走个过场。”周氏站起身:“现在过场走完了,我这就回去。”
李慧急了:“三嫂,三嫂,你别走你听我说,不干我的事真的不干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想过坑蝶丫头。”
周氏:“你什么都不做已经是泼天大错,你还想做什么?”
李慧:“三嫂是在怪我什么都没做?”
周氏冷哼:“不是我怪你,是父亲怪你,是长兄嫂子怪你,是姨娘怪你。”
周氏每说一句,李慧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三嫂,我也是没办法,男人的事儿我管不了,他要怎么样我也拦不住也管不了,都是他和他那个姨娘还有表妹的主意。”
周氏闭上眼睛,临行之时大嫂还隐晦的提醒她,若是李慧有悔改之心,侯府这边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到底是自家的小姐,从小娇养到大的,岂能没有半分情份?
周氏重新睁开眼睛:“你说的对,男人的事儿谁能管得了呢。”
李慧:“三嫂……”
周氏:“你管不了,我们侯府就更管不了了,你没的是他的骨肉,他都不管我们侯府自然也是不管的。”
李慧直愣愣的看着周氏。
“李慧,你听清楚了,当日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坑侯府,今日侯府也能看着他坑你,一来一回就是这么的公平,从今往后,你李慧的生死富贵都与侯府再无瓜葛。”周氏说完干脆的转身,不顾身后李慧的声声呼喊。
“三太太。”春妮一直看着那两个人,这会儿见周氏阴沉着脸出来,连忙凑了过来。
周氏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春妮,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领着自己的丫鬟直奔正房同承恩公夫人辞别,囫囵全了礼数上车就走,连一口茶水都没喝。
春妮见周氏离开,连忙冲回屋中,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哭的李慧:“太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慧哭得更大声了。
“呦,什么侯府千金侯府娇客的,也不过如此嘛,我还当有多了不起呢,原来也就是这些破烂货呀。啧啧啧,这人参有没有二十年的?这……”
春妮火冒三丈的冲到外间叫骂起来:“到底是奴才出身就是不懂规矩,主子的东西也是你能随便翻动的?”
“这就是你们侯府的规矩?辱骂起主子来了。来人,给我长嘴。”
“你算哪门子的主子?顶天了就是个婢妾姨娘,永远都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啊……”
“我打死你个贱婢……”
外间瞬间乱做一团,桌椅倾倒,堆放在上面的礼物哗啦啦散落一地。
李慧听着外间的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氏不知道她走之后李慧那里又上演了一出闹剧,离开承恩公府她只觉得呼吸都畅快不少。
李慧那边出了事,孟蝶也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消息,她这会儿震惊的看着范嬷嬷:“你是说四姑姑的奶母张嬷嬷早在一个半月前就求去了?”
范嬷嬷:“是,对外的说辞是家里的小子也念了几天书,想要去科考搏一搏,家人还是奴籍不好看,故此求去。”
杏黄毫不客气的嗤笑出声:“这话骗三岁孩子都不信。”
范嬷嬷:“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为什么求去到现在也没打听出来,倒是打听了另外一件事,说是求去的时候还给了赎身银子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杏黄:“假的吧?奶嬷嬷求去,谁家还要赎身银子?不给一份赏银都要被说刻薄呢。”
孟蝶单手托腮:“那她这回小产怎么回事?”
范嬷嬷一摊手:“说是被屋里的姨娘给冲撞了。”
孟蝶胳膊一抖,好悬没把脸砸在桌子上:“这就有姨娘了?”
范嬷嬷冷笑:“二奶奶您猜猜那姨娘是谁?”
孟蝶震惊:“不会就是高岭生母的那个娘家侄女吧?不是说被打发到庄子上了吗?”
范嬷嬷:“哎呦我的二奶奶,这世上不是还有枕头风呢么?那老姨娘能得宠这么多年,同承恩公夫人打擂台,还能没点子手段?我打听到的,去年初被打发到庄子上的,端午都没过一家子就又回到了承恩公府。”
“难怪四姑姑这会儿才怀第一个孩子。”孟蝶恍然大悟,怕是人从庄子上一回来就同高岭打的火热,李慧只能独守空闺,成婚将近两年才怀第一个孩子。
露微领着梅儿几个捧着好几个大盒子进来:“第几个孩子也同咱们没干系,二奶奶还是看看王庄头送来的东西吧,可好些呢。”
范嬷嬷从怀中拿出一张单子:“瞧我,差点儿把王庄头托付给我的正经事给忘了,这单子上写了三种没见过的农作物名字和吃法。”
“没见过的?”孟蝶接过单子展开一看,瞳孔地震:“东西呢?快拿来我瞧。”
露微连忙找出三个盒子,一一打开,第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两根淡绿色的瓜,长的很像黄瓜但没有毛刺,整体十分光滑,比黄瓜更粗也更短一些,正是孟蝶认识的西葫芦。
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朵花,应该说是长的像一朵花,白白的下面还有翠绿的叶子。
杏黄凑了过来:“这是什么花?还怪好看的。”
孟蝶噗哧笑了:“这不是花,这是菜花。”
杏黄:“那不还是花么?”
孟蝶:“是菜,只不过长的像花。”
露微又打开第三个盒子。孟蝶瞬间呼吸都放轻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盒子中那个跟水萝卜相似的东西。
“二奶奶?”露微轻唤了一句。
孟蝶长出一口气:“我可能真是天选之女!”
露微:“嗯?二奶奶怎么又说起胡话来了。”
孟蝶嘿嘿傻笑,伸手将盒子中的甜菜拿出来,上上下下一通打量,依依不舍的交给杏黄:“切开,大家都尝尝。”
杏黄:“这个生吃的?”
孟蝶:“也能做熟了吃。”
杏黄接过来,蹬蹬瞪跑向厨房。
每个人都分了一小块,孟蝶仔细品味着,没有她梦中吃到的甜菜甜,不过这也正常,不单单养殖业需要培育驯化,种植业同样需要种植驯化。
梦中世界驯化甜菜好多年了,甚至还有专门的制糖甜菜,绝对不是眼下这种同野生差不多的甜菜能比拟的。
而且京都的气候也不算很好,甜菜喜欢土壤肥沃又寒凉的环境,京都夏日过于炎热……
玫红:“咦?我怎么好像吃出甜味了?”
“是甜的。”杏黄说的十分笃定:“有一种很特殊的甜味,同果子不太一样。”
孟蝶一挑眉,不愧是大厨,这味觉就是比普通人灵敏的多,果糖和蔗糖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你尝着同什么一样?”
杏黄又吃了两口,皱眉。
孟蝶提醒:“同甘蔗相比怎么样?”
杏黄舒展了眉眼:“相似,这东西的甜同甘蔗相似。”
孟蝶觉得就杏黄这舌头,若是生在那个世界,妥妥的美食专家,在这边倒是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只能给自己做做饭,便宜了自己:“范嬷嬷,赏王庄头五百两银子,让他今年寻找合适的地方,明年大批量种植甜菜。西葫芦和菜花也都多种一些,全当吃个新鲜。”
范嬷嬷顿时一脸为难。
孟蝶:“有什么难处?”
范嬷嬷:“这个甜菜是二年生的,王庄头手里没多少种子的。”
孟蝶扶额,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甜菜第一年储存营养,第二年才开花结籽儿:“山地不是有很多在撂荒么,那就先慢慢整地选地,等有商人来就让王庄头再去他们那里问问,有没有甜菜籽。”
“诶。”
孟蝶:“汤菜卖了两年多,有信想必捋得非常顺了,你让他提个管事的上来,我这边另外有件事派给他。这事儿比较繁琐,我写封信给他。”
范嬷嬷:“那我等着二奶奶。”
孟蝶当即提笔写了一封信,她交代范有信寻找会制蔗糖的人,让他在庄子里寻个僻静的地方,建造一个大的制糖作坊。
孟蝶清楚现在的甜菜不能和梦中世界优化后的甜菜相比,但是不管怎么说,甜菜就是甜菜,肯定能制出蔗糖来。
蔗糖的用处太多了,不说现在蔗糖的价格有多高,就是她想大规模种植灰树花蘑菇也需要大量的蔗糖,原本受限于蔗糖的价格她没打算大规模搞,现在,嘿嘿!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弄好了,甘州那边适合种植甜菜,孟家可以凭借这个功劳重回京城。
“二奶奶。”
孟蝶刚放下笔,湖绿就道:“刚刚梨儿来回,说是二姑太太回来了,现在正在正房老夫人那边呢。”
玫红立刻走到梳妆台:“二奶奶,一会儿老夫人那边恐怕就会传话过来,我先给您把头梳一梳,再加几样首饰吧?”
孟蝶慢条斯理的将写好的信件装好交给范嬷嬷:“不用,我估摸着祖母那边不会传话来的。”
屋中的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
孟蝶笑而不语,李恣这次回来十成十是为了李慧。
第57章
事实证明孟蝶猜的一点儿也不错,周氏走的快没看到她走之后那一屋子的闹剧,李恣去的晚,正好赶上那一屋子的闹剧。
李恣好悬没气炸了,要不是一贯的教养提醒她,这不是她家是承恩公府,她能直接命人将那个姨娘发卖出去。
然而当她知道那些普普通通的药材是侯府送来的,今儿来探望李慧的只有周氏,李恣什么火气都没了,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问李慧,李慧只是坐在床上哭,春妮被那个叫柳芽的姨娘带着其她丫鬟打了一顿,这会儿正在上药,李恣也不好再叫她问话。
李恣:“张嬷嬷呢?”
李慧哭得更大声了。
李恣被李慧哭得心烦意乱:“哭有什么用?你是能把孩子哭回来,还是能让妹夫发卖了那个姨娘?张嬷嬷呢?”
李慧:“求、求去了。”
“求去了?”李慧拔高了声音:“她是你的奶嬷嬷,你出嫁之前没求去,都给你做了陪房这会儿求去了?为什么求去?别拿糊弄外人的那一套糊弄我。”
李慧抽抽搭搭:“柳姨娘,就是夫君的生母,她有个娘家侄儿想求娶张嬷嬷的女儿,我想着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就同意了,谁成想张嬷嬷女儿有相好的,哭着闹着不答应,我这边应下了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没忍住说了几句。张嬷嬷恼了,执意要求去,我也拦不住,只能放他们一家子离开。”
李恣看着李慧,李慧靠着床头,一只手捏着帕子继续不停的擦眼泪,一只手在被子中抓紧了褥子。
李恣:“张嬷嬷的事儿先不说,侯府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让母亲这般厌弃你?”
李慧:“二姐,你是知道我的,我能做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李恣:“你什么都没做母亲会不管你?李慧,你说实话。”
李慧:“二姐我可以发誓我什么都没做,母亲生气,好像是我夫君做了什么惹怒了长兄大嫂,我不太清楚。”
李恣心里直觉不对,看了一眼李慧,见她瘦得下巴尖尖,眼眶那里一片青黑,脸颊更是毫无血色,顿时心生不忍。
“我回侯府帮你求求情。”李恣给李慧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三从四德,我们做女人一辈子的荣辱就在这三从里,丈夫好我们当妻子的未必好,他可不是只我们一个女人,儿子好我们倒是能安享尊荣,不过那需要时间。父亲好我们也未必好,谁家没几个孩子呢,不过幸喜,你我运气好。”
“父亲疼闺女,母亲自己没有亲女儿,拿我们当亲女儿似的待,这就是我们一辈子的底气。”李恣接过李慧喝完的茶杯:“妹夫不大成样子,你跟着他的日子怕是未必好,如今你能依靠的只有娘家,有什么误会一定要第一时间解开才好。”
李慧抓褥子的手更用力了,可惜在被子底下盖着,李恣没看到。
李慧:“二姐姐命比我好,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人。”
李恣的心顿时有些不舒服:“哪有什么命好与命坏,年轻的时候谁不年少气盛,又有几个不偷嘴的,我和你姐夫吵那会儿你忘了不成?当年为着我,爹亲自跑了一趟嘉峪关,母亲半年之内跑了三趟梁家,这一辈子我都记得母亲当初是怎么护着我的。”
李慧:“姐夫也有不成样子的时候么?”
李恣:“真忘了?怎么没有?早些年祖父祖母都在老家,我公爹又被调到嘉峪关,婆婆自然要跟着,哥哥嫂子还有一大家子要料理也顾不上他,他就成了没笼头的马无人看管,又有几个专会阿谀奉承的下人整日里挑唆,他竟然也去学人家养外室。”
李恣一摆手:“算了不说了,我这就回侯府,无论如何也要求得母亲和大嫂那边谅解才是正理,不然你没个娘家撑腰,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在你这里撒野。”
李恣没看到李慧越发惨白的脸色,急匆匆离开承恩公府直奔侯府。
李恣比李慧有脑子,她见到侯夫人并没有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陪着侯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聊聊家常,然后就托词去花园里走走,侯夫人知道她所谓何来,自然也点头同意。
李恣直接去了三房寻周氏,周氏是她的亲嫂子,也是这一次去探望李慧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氏一定会知道,而她只有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劝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周氏也早得了禀报,也做好了李恣来找她的准备,对于李恣,周氏是喜欢的。
梁家同样是武将出身,李恣的公公现在在京城任职为前锋参领,她娘家嫡母的一个亲孙子,也就是周氏的侄子正好就在那个营里,很是得了不少照顾,为这事周氏在娘家嫡母面前也有了几分面子,周氏投桃报李,自然对李恣上心。
李恣:“三嫂。”
周氏:“二妹妹,你别急你先听我说。”
李恣:“嫂子给我解惑我自是求之不得。”
周氏:“我这可不算什么解惑,你要是听嫂子的,现在就回梁家以后也别去承恩公府,就当没这个妹妹了。”
李恣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又被周氏摇头打断。
周氏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一贯是个聪明懂事的,你能回来做说客想必李慧压根儿就没同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想必她自己也清楚,一旦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然掉头就走不再理她。”
就这么三两句话,李恣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实在是这几句话透漏的内容太多,什么叫她也会掉头就走?李慧到底做下了什么了?
李恣:“三嫂,慧儿她明明跟我说她什么都没做。”
周氏:“是啊,她确实什么都没做,就这已经是十恶不赦了。”
李恣神情恍惚,实在想不通什么事情都不做怎么会十恶不赦。
周氏:“她奶嬷嬷求去了你知道么?”
李恣含糊道:“我去瞧她确实没在她那儿见到。”
周氏:“我告诉你为着什么,她丈夫的生母有个娘家侄子要娶张嬷嬷的女儿,这本也没什么,在仆人当中甚至还算是门当户对。”
李恣:“是啊,听起来确实不错。”
周氏:“可不是不错么,那个小子混账的很,吃喝嫖赌占尽不说,已经打死了一个媳妇。”
“啊!”李恣震惊的张大嘴巴。
周氏:“最可笑的是,这事儿还是李慧主动提出的,就为了讨好她丈夫,她心里的亲婆婆。这事儿换了谁谁不寒心?张嬷嬷一家子这才求去,李慧还舔着脸要了赎身银子呢。”
“我再告诉你一句,不管她这件事是父亲下的命令。”
李恣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勇毅侯府,她觉得脚下好像踩了团棉花,腿软到不行。
情感上她不相信李慧能做出这种事,那可是她奶嬷嬷的亲闺女,从小也是陪她长到大的,李慧得有多混账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理智上她又无比清楚的知道,周氏不可能骗她,完全没有骗她的必要。
重新回到承恩公府看到李慧,李恣浑浑噩噩的大脑迅速冷静,她这一次没坐到李慧的床边,只是寻了一把屋中的椅子坐下。
“我刚回了趟侯府。”李恣紧紧盯着李慧,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母亲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是父亲下的令不再管你。”
李恣顿了一下,没错过李慧眼底的错愕。
李恣:“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我心里有个底也好去劝说父亲,不然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做切入点。”
李慧咬了咬嘴唇:“二姐,我真的不太清楚,瑾儿出嫁的时候,夫君应该是在我房里歇息的时候惹出了乱子,他脸上被抓了一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抓的,我原想问问结果又被他骂了一通。”
李恣整个人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你的闺阁在后宅,他在你房里歇息,你怎么不在他身边?”
李慧目光闪躲:“我……”
李恣没放过李慧眼底的慌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故意躲了?难怪三嫂说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十恶不赦。李慧啊李慧,怪不得父亲不再管你,你这是压根没把侯府放在眼里。”
李慧泪如雨下:“二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
李恣气得拍案而起:“他在后宅你不在身边你怎么解释?他一个外男,后宅里面全是侯府的女眷,多少个侄女儿都还未曾出阁,你不在他身边,便是无意冲撞到了,侄女儿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怪道连三嫂都恨你恨的牙痒痒,姨娘也不肯见我,原来竟是这样,我这回可算是知道了。你这样的妹妹我也要不起,你就好好的做你的承恩公府七太太吧。”
李慧:“二姐,二姐,你听我解释,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恣停住脚步转头冷笑:“让我猜猜你那夫君想冲撞的是谁?是蝶丫头吧?她赚银子的本事满京城就没有不眼红的。你不知道你夫君的打算?我看你比谁都知道!蝶丫头那样的好本事,你怕是心里想着你夫君冲撞了她拿捏了她,她又是那样的身份,以后肯定和你一条心帮你斗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是不是?”
李恣看着李慧脸上惊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完全正确,顿时眼前一阵阵发黑,李恣强忍着眩晕:“你原想着这次侯府不管你,是母亲和大房挑唆的是吧?所以我说是父亲下的命令你脸上才会那么错愕,原来母亲和大嫂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看来想必我李恣在你心中也不是什么好姐姐。”
“三嫂说张嬷嬷求去的原因我还不信,我真是蠢呐!李慧,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李恣说完一个趔趄,缓了好一会儿才踉跄着离开。
“太太,太太。”李恣带来的丫鬟见李恣惨白着脸色脚步踉跄,连忙上前搀扶。
李恣:“走,离开这里,以后再不踏进这里半步,没的让人心里编排嫌弃。”
上完药的春妮正巧回来,听到这句话立刻跪在李恣面前:“太太,我家太太刚刚小产心情不好冲撞了太太,您看在亲姐妹的份上饶她一回。”
李恣定了定神,眼睛看向春妮,目光从她脸上的伤一一划过:“你是个忠心的,想想张嬷嬷求去的原因,你给自己留个后路吧。”
春妮怔了怔,张嬷嬷不是因为小儿子要考科举才全家求去的吗?
李恣回了梁家不在过问此事,勇毅侯府更是早早摆明了态度,承恩公府上上下下很是松了口气。听说事情过去不久,承恩公夫人就去了三清观清修,她每年都要去个两三次,这一次也没引起京城众人太多的关注。
这会儿海商又到了,无论是想赚钱的,还是想买些奇趣东西的,他们更关注海商的动向,当然,依旧有很多人不死心的关注着孟蝶。
“二奶奶,海商可又到了,要不要买些东西呀。”杏黄歪着头嘴角含笑看着孟蝶。
“去去去。”孟蝶点了一下她的头:“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儿,就去看看蘑菇。”
玫红放下茶盏:“蘑菇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么?”
说起吃的,杏黄立刻严肃起来:“不太好,最近的蘑菇没有夏日里肥厚,汁水也不如夏日的丰沛,吃起来有些柴。”
玫红:“我吃着挺好的呀,你说柴我一点儿都没吃出来。”
湖绿看了一眼玫红:“什么东西你觉得不好吃?”
玫红一噘嘴:“那也是杏黄姐姐手艺太好。”
湖绿噎住,完全无法反驳。
孟蝶噗哧一笑,心中的烦闷消散不少:“这种反季的东西就这样,现在好歹还能出蘑菇,不知道冬天出的蘑菇又是什么样。”
“西屋估计都不能出,东屋那边把炕烧热,保持住温度应该没问题。”露微接口。
孟蝶猜测着:“现在的蘑菇长的不好,我估摸着是昼夜温差相差太大的原因,实在不行东屋那边现在晚上就烧炕试试?少烧一点,也不能太热。”
露微:“那我安排两个人晚上看着。”
“行。”孟蝶了了一桩心事,又想起别的:“王庄头买没买到稀罕的种子?还有甜菜种子买到了吗?”
“快别提了。”说起这个露微笑到不行:“那样好脾气的王庄头,最近在家里天天骂呢。”
孟蝶愣了:“天天骂?”
“就是天天骂。”露微好容易才止住笑意:“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想的,二奶奶吩咐王庄头收集各种种子,那些人竟然也不管不顾的跟着买,买的人太多,这种子可不就涨价了么!是春天时候的三倍价。”
孟蝶目瞪口呆。
无意理会京城众人的反应,孟蝶除了请安和派差,再次一头扎入蘑菇屋,原本想着蔗糖贵,她也没打算大规模养殖,就想在皇帝面前刷刷存在感而已,现在最难的蔗糖问题解决了,她肯定要将所有的种植步骤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尤其是秋冬反季节种植需要注意什么,一定要全部弄懂弄通。
在孟蝶醉心种蘑菇这段时间,侯府的喜事一件接一件,先是方氏又有了身孕,接着温氏也被查出有喜,二房长子李荟与英国公府家的一位姑娘订婚,李琰行了及笄礼,紧接着吴氏又被查出身孕。
在这个时代,家中子孙兴旺那是首屈一指的大喜事,侯府一下子多了三名孕妇,人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孟蝶这边也很不错,昼夜温差没那么大之后,蘑菇果然又恢复了夏日时的肥厚,为了给马上来临的冬日做准备,孟蝶派露微去找郑嬷嬷又要了六名烧火婆子,专门用来烧炕保持屋子的温度。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年下。孟蝶忙得飞起,温氏有孕不宜劳累,宁夫人最近酒宴极多,给各个们管事派差就全都落到了孟蝶的头上。
这一日,孟蝶在凝萃馆吃的午饭,刚吃完就继续开始派差,好容易忙完时间已经到了未时正,屋里没人,孟蝶当即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背脊。
露微一边为她规整衣服一边道:“二奶奶,刚才老夫人屋里的千层姐姐过来说,老夫人那边请二奶奶忙完了过去一趟。”
孟蝶带着露微很快来到正房这边,往日里大家伙儿来请安由于人多都在正房正堂里,这会儿没别人冬天又冷,侯夫人就在有炕这屋的软塌上躺着闭眼休息。
“祖母。”孟蝶轻轻呼唤了一声。
侯夫人睁开眼睛示意孟蝶坐下:“都忙完了?”
孟蝶在绣墩上坐下:“都忙完了。”
侯夫人:“年下的东西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孟蝶:“咱们府里自己用的都准备好了,人情往来方面我不太知道就没准备,不过大嫂那边准备了一些,剩下的母亲抽个两三天的时间就能准备好。”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侯夫人干脆坐起身:“咱们家的老祖宗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打仗那会儿年三十的团员饭都是一块儿吃的,后来天下平定,各有各的家室,团圆饭虽不在一块儿吃,每一年这时候宫里都会赏下几道菜,咱们这些人家也都会往宫里送几道菜。”
孟蝶:“这我知道。这可是一段佳话,至今很多戏班子还唱这一折兄弟情深共谱团圆的戏呢。”
侯夫人点点头:“正是,这项传统从大易朝立国起就传下来了,现在每年依旧如此。”
孟蝶心中高兴,她这么努力搞蘑菇养殖本就是为了这个。
侯夫人:“年年都是那些菜肴也没什么新意,可巧你今年种了蘑菇,这东西实在鲜美的很,冬日里又罕见,我就想着今年要不咱们府上就送几道由蘑菇做的菜,只是不知道你这蘑菇冬日里长的怎么样?”
孟蝶:“祖母放心,我那蘑菇种的很好,原本我也掐着时间准备了一批蘑菇,就等着春节的时候给家里人添几道菜,现在倒是正好了。”
侯夫人大喜过望:“好,那就这么定下了,你那边还需要什么尽管去采买,不要顾虑别的。”
“诶。”
得了这个差使,露微等人对蘑菇屋越发上心,那几个烧火的婆子也越发小心谨慎,时时看着灶坑里的火,不过于的旺也不会过于的衰,让屋中始终保持着一个适中的温度。
过了小年,宁夫人不用出去应酬,孟蝶身上的担子一轻,她也就有更多的时间侍弄蘑菇。
蘑菇也很争气,一个个小灰点布满拌料,按照灰树花的生长习性,到三十那天正是蘑菇最为肥美脆嫩的时候。
第58章
京都这边年三十的团圆饭一般在未时末申时初吃,往年宫里都在未时正给各个勋贵府赏下菜肴,各个勋贵府也是未时正将菜肴送入皇宫。
团圆饭,团圆在前饭在后,尤其对于皇家来说,平日里什么吃不到,谁还能想要那一口吃的?多少妃嫔和皇室宗亲全指着这顿饭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呢。
今年皇宫里的团圆饭却不太一样,勇毅侯府送来了四菜一汤和饺子,全是用蘑菇为主料做的,那鲜的,一到冬日就不太爱吃饭的太后都吃了好几个饺子。
身体一直不太好的三皇子到冬日也不爱吃饭,这回有这个蘑菇汤,倒是很给面子的吃了整整一碗,把德妃娘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太后也喝了半碗蘑菇汤:“这蘑菇是谁家送来的?我记得咱们宫里没有。”
“回太后娘娘,这是勇毅侯府送来的。”
皇帝看着娘和儿子都胃口大开也高兴得很:“他们这蘑菇好,不知道怎么保存的,冬天竟然还能如此新鲜。”
林楚笑着答道:“陛下,他们这不是保存的好,这是新鲜的,今儿一大早刚刚采摘下来的蘑菇。”
“这不是灰树花么?”皇后看着面前的蘑菇:“这时候有新鲜的灰树花?”
太后:“我吃着也是灰树花。”
林楚:“回太后、皇后娘娘,这是灰树花,也是新鲜的。勇毅侯孙媳孟氏在自己的院子里建了个蘑菇屋,尝试着如同之江一带那么种香菇似的种这灰树花,还真就种成了,也给冬日里添了一道新鲜的美味。”
太后当时就笑了:“孟氏,是那个说要肃一肃这不正之风的,孟庭义的孙女是不是?”
林楚:“太后娘娘好记性,正是她。”
皇后眉眼含笑:“我听说京城百姓交口称赞的汤菜也是她做出来的,看来她很关心田桑吃食。”
太后:“什么汤菜?”
皇后细细解释:“一种用大骨头汤做汤底,加入各种青菜油渣的汤菜,听说做起来不难,难能可贵的是她一直卖的极为便宜,用料又扎实,冬日里做工的百姓都愿意去吃一碗,暖和又填肚子。”
齐王冲着太后一笑:“皇嫂,那汤菜还分辣的和不辣的,尤其是那辣的,热辣辣的吃下去浑身瞬间就暖和起来了。”
皇帝看向齐王:“叔叔也知道?”
齐王摸摸鼻子:“嘿嘿,京城刚盛行那会儿我命人买了两碗尝了尝,确实好吃,用料也是真的扎实。”
大长公主噗哧一笑:“哥哥这有什么新鲜吃食都要尝试的毛病是一点儿也没改。”
齐王嘿嘿装傻,整座大殿的人都笑了。这一年的团圆饭,大家伙儿终于记住要吃饭了,倒是难得的和乐。
初一一大早,宫里照旧给各个勋贵府放赏,勇毅侯府这边,除了往年正常的赏赐,又额外多了太后的一份赏给孟蝶的赏赐,懿旨上赞她关心农桑,怜惜贫苦。物件是两套头面首饰和四匹贡缎。
孟蝶再次在京城名声大噪,这一次十分的正向。
除了最开始的汤菜,这三年来孟蝶的名声是不大好的,倒买倒卖本就另很多文人雅士看不上,她又是赌场押注又是在陈家撒了一回泼,别管有没有理,在大多数人男人眼中,撒泼就是极为恶劣的品性。
要不是李蔼不在,她属于无人“管教”状态,很多男人又实在不好指着一名妇人的鼻子骂,她早就被口诛笔伐了。
这会儿培育的蘑菇一出,孟蝶的风评立刻改变许多。民以食为天,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冬日吃食十分贫瘠,能让冬日添一道鲜美的吃食,这个功劳完全可以掩盖她过往的“不堪”。
孟蝶:无心插柳柳成荫呐!
正月初三李恣李瑾回娘家,李慧那边承恩公府来人说七太太身子不大好,不宜走动,侯府这边也没问,仿佛没有她这么个人。
侯府里,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李瑾身上,李瑾穿着大红色百蝶穿花长裙,披着橙黄色富贵牡丹帔,头上戴着黄金嵌红宝三尾凤凰钗,浑身上下富贵又喜庆,衬得本就白里透红的脸颊越发显得好气色。
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彻底放了心:“那陈二郎现在怎么样?可还做混账事?”
李瑾:“母亲就放心吧,上回他来府里被大哥和三弟好一通教训,回去又被祖父骂了一顿,现下是真正的洗心革面了,同往日的狐朋狗友断了个干净,每日不是在祖父跟前尽孝就是在府里跟着师傅好好练武。我听祖父的意思,他的功夫最近大有长进,下一次开武科他可以去试试武举人了。”
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可算是懂事了,你这也算是苦尽甘来。”
侯夫人眉眼含笑:“家里呢?”
李慧:“家里也好,大兄不是多事的,大嫂更是个大度又灵透的人,这次我回来大嫂还特别给大嫂准备了礼物,说是要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大嫂借了瑞雪给我们。”
孟蝶噗哧一笑:“得亏都是自家人能听明白,外人恐怕得一头雾水的想着,怎么大嫂给大嫂自己准备礼物?”
“哈哈……”屋中人笑开怀。
侯夫人看向李恣微微凸出的小腹,眉眼间全是笑意:“可还听话?”
李恣将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听话,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府里上下都说这是个乖巧的。”
“没感觉好啊,让人……”话没说完,方氏赶紧拿了颗酸梅扔到口中压下胃中的不适。
吴氏抿唇一笑:“这八成是个闹腾的。”
屋中再次人再次哄堂大笑。
“老夫人,夫人……”一名报信儿的婆子连滚带爬冲进屋中。
侯夫人不悦:“什么事?毛毛躁躁的!”
婆子摔了一跤也顾不得起身,冲着侯夫人笑:“二爷来信了,二爷来信了。”
“啊?”屋中人齐齐惊得站起身。
侯夫人一叠声的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二爷?哪个二爷?”
“老夫人,二爷来信了,是蔼二爷。二爷从阿克苏城那边寄来一封家书,如今在侯爷世子手中。”
“二郎,我的二郎!”宁夫人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容。
“夫人,夫人。”勇毅侯一路小跑进来,手中捏着一份书信:“二郎给家写信了。”
孟蝶愣愣的看着跑进来的勇毅侯和世子等人,大脑一片空白,李蔼来信了?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终于有消息了?
“恭喜老侯爷老夫人,恭喜世子夫人,恭喜二奶奶。”丫鬟婆子们齐齐行礼恭喜。
侯夫人眉开眼笑:“好好好,同喜同喜。”
李瑾凑到孟蝶身边:“我这二嫂子是欢喜傻了么?”
孟蝶回神,映入眼底是李瑾调侃的笑容:“我、我真的是太意外了。”
一直到晚上回到栖霞院,孟蝶依旧有些出神,人也显得木木愣愣的,机械式的洗漱完毕被露微扶到床上躺下后,终于回了神。
撩起床幔,孟蝶随手披了件衣服下地,将窗子打开细细的一道缝看向外面,今儿初五,侯府各处都挂着通红的灯笼,这会儿烛火通明的,映衬得天空的新月越发的黯淡无光。
孟蝶关上窗子,拿着烛台来到外间,见露微迷迷糊糊的起身忙道:“你先睡吧,我去书房一趟。”
露微没怎么挣扎重新躺回床上,在孟府的时候,孟蝶也经常睡不着的时候去书房找本书看。
这一次孟蝶没有找本书,来到书房将蜡烛放在高脚桌上,孟蝶舒舒服服躺到摇摇椅上,目光落在书架上。
此时的书架与她嫁过来时已经是大相径庭,那会儿书架上只有兵书,且只占了北面书架的四分之一,西面书架完全空中着,现在西面书架摆满了各种诗词和游记,北面书架上除了兵书还有数量众多的农书、算学、地理、风物志等等,都是她孟蝶的。
孟蝶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缓缓闭上眼睛,在侯府三年,她无事的时候就会躺在摇摇椅上看李二郎留下的兵书,根据里面的批注她很清楚,李二郎是个有本事的,他清楚知道家族的弊端在哪里,也清楚的知道该怎么解决。
他从未有过年少冲动,每一步都是他精心思索后才行动的,一步一步,步步为营。这样一个胸有丘壑的人,孟蝶从不怀疑他会在战场上回不来。但是孟蝶也没想到李蔼会出现的这么快。
十六岁的孟蝶纵然无视婚姻,到底是在大易朝生活了十六年,从牙牙学语起接受的就是这边的教导,她也就可以接受嫁人生子做一个众人眼中的贤妻良母,在侯府无拘无束恣意生活了三年,十九岁的孟蝶已经做不到了。
如果说十六岁的孟蝶是大易朝的教导对她影响更多,十九岁的孟蝶观念更接近梦中世界的教导。她做不到亲自为丈夫纳小,也做不到笑看庶子庶女,更做不到以夫为天自己困于内宅。婚姻不在是她唯一的选择,大千世界如此美好,为何要在后宅中内耗自己?
孟蝶叹息一声,她原本想着,李二郎十年八年后出现,那时候李二郎依旧风华正茂,又有功劳在身,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娶不到?
而在世人眼中,女人的花期是短暂的,同样的年岁男人风华正茂,她就会被称作人老珠黄,这样的她配不上李蔼,也不适合生子。
李蔼愿意放她离开,好歹十年名义夫妻,大家还能当个亲戚似的走动,不愿意她也不怕,经营十年,孟蝶有自信还完侯府的恩情后,自己还能闯出一番天地,到时候倒逼李蔼同意。
结果才三年李蔼就出现了!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边关战事未完,李蔼依旧留在前线暂且不会回京。孟蝶收回落在书架上的目光,顺着窗户看向外面不知何时开始纷纷扬扬撒下的大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她说不定可以同李蔼合作一把。
打了个哈欠,孟蝶晃晃悠悠的从摇摇椅上起身,哎,书房哪哪都挺舒服,就是没有地龙,到了冬天白日里放个炭盆待一待还成,大晚上真的有点冷。
轻手轻脚的回到卧室躺下,孟蝶一秒入睡,她做了个梦,梦到摇摇椅上躺了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边看书还一边吃着她最喜欢吃的五香瓜子,孟蝶很生气,这明明是她的位置少年凭什么去坐?结果少年却说这本就是他的……早晨起来,孟蝶又什么都没记住。
李蔼的来信让整个侯府上上下下都充斥在极致的喜悦中,人人脸上带笑,走路带风。
宁夫人出去应酬,更是被所有人频频恭喜,能不恭喜么?李蔼用了短短三年时间,从底层小兵做到了今天先锋营里的正四品防守尉,他老子世子李拓才是从四品,他已经比他亲爹高了一级。
而且那可是先锋营,先锋营是最容易立功的地方,同样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先锋先锋,说穿了就是打头阵的,没点本事不是去立功那是去送死。
能混到先锋营里的将领,必然是本事过硬屡立战功,还得有一群信任他,愿意跟随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兵。这是妥妥的实权派。
过了正月十五,皇帝重新开印,久未升职的勇毅侯世子终于升了一级,皇帝指派他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好歹跟他儿子同品级了。
京城内外没有人不知道李拓因为什么升职,相比较于因为裙带关系被升职,人家这是儿子挣军功赚来的,不但无人嘲笑李拓借儿子的光,反而各个羡慕他会教儿子,不少原嫌弃勇毅侯府男丁懦弱的武将家,也开始尝试着同侯府走动。
过了十六基本就没有什么应酬了,宁夫人终于脱开身子喘了口气,立刻派郑嬷嬷去寻了孟蝶来。
孟蝶领着露微赶来:“母亲?”
宁夫人:“过些时候京里要给阿克苏城那边运送粮草,我们这些家属也可以捎带过去一些东西,你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二郎的?”
孟蝶:“母亲是知道我娘家的,边关那边需要什么我完全不懂,还望母亲教我。”
“也是。”宁夫人笑笑:“边关本就是不毛之地,前线更是样样都缺,花里胡哨的东西在那边不如二斤肉一件棉衣实在。”
宁夫人长叹一声:“三年不见,也不知道他现在个子有多高,衣服鞋袜就不给他捎带了,多给他送些棉花和耐磨的布匹就是了。”
孟蝶:“母亲,我看书上说,两军对垒的时候他们吃的饭都是火头军统一做的,也就是大锅饭,我们要不要送一些耐储存滋味儿又不错的吃食送去?”
宁夫人连连点头:“要的要的,这可是身在前线所有人都盼着的东西,大锅饭没滋没味的,全靠着这些改善伙食呢。”
孟蝶:“那我记着了,除开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宁夫人:“这两样是必须的,其余随意,总之以实用为第一前提。咱们自己送东西送不进去前线的,必要跟着送粮草的车队才行,他们都是三月初行动,还有些日子呢,慢慢准备就好。”
“诶。”
孟蝶从东跨院回去,立刻吩咐露微开始准备东西,棉花和耐磨的棉布是必须的,肉干和果脯也是必须的,孟蝶想了想,又让露微准备了一些茶叶和深海小鱼干,她记得阿克苏城那边也是缺碘地区。
露微:“二奶奶,弄这些深海小鱼干做什么?又贵又没多少肉的,还不如多送些肉干实用。”
孟蝶扫了一眼在屋中的湖绿和玫红:“谁见天的吃肉能不腻歪?杏黄这五香小鱼干做的十分好吃,偶尔拿出来两条空嘴嚼一嚼,也能去去腻。”
露微不再反驳:“这倒也是。”
杏黄:“露微姐姐,我那小鱼干是两种口味的,一个是五香的一个是香辣的,你可别放一块儿,得分开来放。”
露微:“行,我知道了。”
露微这边准备好东西,孟蝶又安排范宏亲自跟过去一趟,侯夫人和宁夫人那边同样准备了不少东西,也安排了郑管事负责一路事宜。
孟蝶此时才知道,往前线那边押运粮草并不是在京城集齐了然后统一送到前线,而是皇帝在不同的地方调粮,被调粮的地方要在指定的日子前将粮草运送到指定的地方。
这个指定的地方就是督粮官会路过之处。故此京城的督粮官出发的时候带走的粮草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的粮草都在路上汇集。
家属送东西这件事本身也属于督粮官的一个职责,临出发前督粮官杨大人派人来到勇毅侯府同郑管事的对接。
不单单要问清楚这一次要跟去多少人,还要清点一遍送去边关的东西。送去边关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不然真出了问题谁负责?
一切准备妥当,三月初孟蝶生日前夕,督粮官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为边关前线送去粮草。
第59章
送走队伍孟蝶长出了一口气,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你说王庄头那边买到了不少甜菜的种子?”
范嬷嬷:“也是巧了,有位小海商手里有大量的甜菜种子,正好被王庄头包圆。”
杏黄凑了过来:“得亏是包圆,要不外面那些人还不跟着买疯了。”
范嬷嬷抿唇一笑:“你以为现在就没疯?现在甜菜种子的价格已经是过去的五倍了。”
杏黄目瞪口呆。
范嬷嬷又道:“原没想着能买到这么多种子,也没准备种植的人手,幸亏土地是去年就开始开垦的,不然王庄头他们就算想点灯熬夜的种也没有地。”
孟蝶:“没雇佣人吗?”
“现在开春正是种地的时候,哪哪都用人,想雇佣人手实在是太难了。”范嬷嬷话锋一转:“王庄头那边想讨个示下,这甜菜是二年生的,新种的这批是今年收还是等明年开花结籽?”
杏黄送过来一盘五香瓜子:“不是二年生的吗?为什么要今年收呢?”
范嬷嬷:“那卖种子的海商说了,今年收割,甜菜脆嫩口感更好,明年多长一年,甜菜也不会变得大多少,口感反而下降许多,除了能拿到种子没别的好处。”
“收还是要今年收的。”孟蝶忘记在哪里看到的,说甜菜头一年是储存年,蔗糖含量更高些,第二年反而会流失一些糖份,想要用甜菜制糖,那肯定要用当年的甜菜。
范嬷嬷:“那收地的时候人手肯定不够用,王庄头想问问二奶奶,是雇佣人还是买人?”
孟蝶一颗一颗的嗑着瓜子,好一会儿才说:“买人吧,尽量挑一些女人,不拘着年龄大小。甜菜收割不是什么力气活儿,妇人也能干,不收割的时候也能种蘑菇。”
范嬷嬷:“二奶奶今年打算种大规模种植蘑菇?”
“大规模倒是谈不上,多种些还是要的,有信那边忙完你就让他再寻个好地方建蘑菇屋。”孟蝶一顿:“过两天你再来拿建造蘑菇屋的图纸。”
范嬷嬷连连点头。
孟蝶:“遇到那种一家子都卖身的,也可以买,庄子里暂时不用的山地那么多,这会儿也可以打理起来了,挖掉那些灌木换上各种各样的果树吧。”
“范嬷嬷。”雪青凑过来:“庄子上的羊养的怎么样了?”
范嬷嬷:“挺好的,前些时还梳下来不少的羊绒,王庄头已经送去处理了,过些时候处理好了就送来,去年还下了不少小羊羔,现在一群羊已经有了三四十只。咱们以后想吃羊肉,再也不用去外面买了。”
孟蝶挺高兴:“既然有了经验,那就尽量扩大规模,一家子都卖身的也多买些,男丁去放羊,女人就去种蘑菇。”
“是。”范嬷嬷又想起一件事来:“去年二奶奶让我派人注意着点儿承恩公府。”
孟蝶:“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范嬷嬷压低声音:“说出去都没人相信,承恩公夫人自从去年上了三清观的坤观处住下,至今没下山,过年也没回承恩公府,还有世子夫人,大概去年冬月的时候回了娘家,至今也没回府,倒是承恩公世子去了几次岳父家。”
露微:“那谁管家呢?难道是他们府里的大奶奶?”
范嬷嬷看向露微:“这就是最离谱的地方了,现在承恩公府是承恩公的妾室,就是七老爷的生母当家呢。”
“啊!”屋里的几个丫鬟异口同声。
露微看着范嬷嬷:“这、这承恩公让妾室管家就不怕被参个以妾当妻或者宠妾灭妻的罪名?”
“不止呢。”范嬷嬷又扔下一个惊雷:“那府里现在私下都叫那妾室为夫人。”
卧槽!孟蝶脑子里顿时被这两个字刷屏,这承恩公是真的敢啊。
范嬷嬷一摊手:“你们说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
孟蝶直接点评:“天欲其亡必令其疯狂。”
范嬷嬷和几名丫鬟面面相觑。
孟蝶没有详细解释:“那边还是要派人盯着,有什么事立刻来回我。”
“诶。”范嬷嬷起身准备告辞。
杏黄一把按住她:“范总管不在家,嬷嬷今儿就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范嬷嬷:“哎呦,那我今儿可是有口福了。”
湖绿:“范总管走了有些日子了吧?会不会已经到了阿克苏城?”
雪青看向湖绿:“怎么可能到,从京城到阿克苏城有七千多里路,若是走,最少也得三个月。”
“啊?”
露微笑道:“倒是用不了那么久,按照我们大易朝的规矩,押运粮草的都是骑兵,一个多月就能到阿克苏城。”
湖绿:“露微姐姐,雪青姐姐,你们懂得可真多。”
雪青:“看书罢了,你们有空也看看书。”
湖绿有些沮丧:“我和玫红都不认识字。”
露微:“你要是想学,赶明儿我教你。”
“谢谢露微姐姐。”
屋里瞬间欢声笑语。
露微说的不差,范宏他们确实没走到阿克苏城呢,不过就算连日赶路他也过的挺舒服。
范宏临出门的时候孟蝶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做盘缠,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一路上他三五不时的就请督粮官,请押运粮草的兵丁吃饭,也常常请郑管事单独喝酒。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几次下来上到督粮官,下到普通兵士对范宏的印象都非常好,处处照顾范宏,对勇毅侯府的车队更是看顾的无微不至,另一些别家家属车队的负责人满是羡慕。
羡慕也没用,他们手里没钱呐,可学不来这种撒钱的方法,满京城谁不知道勇毅侯府的二奶奶是个大财主,比不过比不过。
从京城到阿克苏城,这支队伍走了整整四十天,这一日午后终于到达阿克苏城门口。
哪怕是面对自己这一方的城门,阿克苏这边依旧戒备森严,督粮官杨大人亲自拿着各种手续与城门官交接。
阿克苏的城门官与京城的城门官大不相同,京城的城门官没啥实权,一切都要听九门提督的调度,阿克苏的城门官是实权派,一般都是侦察营里出来的,眼睛各个比星子还要亮三分。
确定手续都对,城门官一挥手:“检查一下粮草。”
他身后三十名兵丁立刻去查探一车车的粮草,十分的训练有素。
“武头儿,没问题。”
“没问题。”
……
被称作武头儿的城门官脸上这才露出笑容:“辛苦杨大人了,请。”
“不敢不敢,分内之事。”杨大人一挥手:“过。”
庞大的车队这才开始进入城门,这会儿各个府的管事纷纷凑到武头儿那里将自己的路引交给他,让他审查。
武头儿也不含糊,每一家带来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都是安全的才放行。
范宏和郑管事他们是午后到的阿克苏城,在城门口耽误了好一会儿,进入阿克苏城后天已经黑下来了。
两人看着一个行人都没有的街道一时间有些茫然,这想找个人打听都找不到,二爷究竟在哪里啊?
突然前面出现两名穿着军服的兵丁,一人抬头看着马车箱子上巨大的李字,眉眼间瞬间染上喜色,拽着同伴凑了过来:“这边可是勇毅侯府的车队?”
郑管事立刻道:“正是正是,您是……”
岳河:“我叫岳河,这是我兄弟白山,我们都是李头儿的手下,今儿李头儿那边要开会,他说家里人有可能会来送东西,所以派我们两个来迎接一下。”
李!郑管事和范宏眼睛一亮:“劳烦二位带我们过去。”
“来来来,都是一家人。”岳河白山格外的热情,两人眼睛看着那十辆马车,眼睛好悬没放绿光,这里面可都是好东西啊,凭借着他们头儿的性子,兄弟们绝对都有份。
阿克苏城地广人稀,李蔼又是正四品的官员,他分到的府邸十分宽大,里面的摆设也不多,显得越发空旷,非常具有这边粗放的特色。
郑管事和范宏将马车停在前院儿广场,小心的打量周围一圈又看看逐渐黑下来的天色,郑管事又问:“岳小兄弟,我们二爷每天什么时候回来?”
岳河:“平日里这时候就回来了,今儿不是粮草到了么,头儿去抢、分粮草去了。”
范宏脸上出现一丝茫然,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人先说的是抢吧?
郑管事压低声音给范宏解释:“粮草也分三六九等,武将都会去把好的抢回自己的营地。”
范宏一脸受教。
“头儿回来了,头儿回来了。”
在前院操练的兵士突然一窝蜂跑向门口,紧接着就是一阵欢呼声。
郑管事的和范宏齐齐转身,看向大门口。大门口那处围着好多人,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被簇拥在最中间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身利落的短打包裹住修长挺拔的身姿,蜂腰猿背大长腿,行动间充满了力量,足见爆发力十足。
郑管事咽了咽嗓子,二爷离开家的时候刚刚满十五,绝对没有这人这么高的个子,可看着兵士反应,这应该就是自家二爷吧?
一片欢呼中男子道:“东西都带回来了,你们自己分。”说完大踏步走向郑管事。
因为天黑,刚刚看不清容貌,等男子走过来,他的容貌也呈现在郑管事面前,郑管事震惊的看着这名男子脱口而出:“你谁?”
男子哈哈大笑,随着他这一笑,遮住半张脸的络腮胡子中间打开一缝隙,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郑管事,连你也认不出我啦!”声音清澈明亮,与遮住半张脸的络腮胡对比鲜明又割裂。
……
大意了,变声期的公鸭嗓变声期过后是会改变的。原本想听听声音的郑管事脸上的表情越发僵硬。
李蔼把自己那张脸凑到郑管事眼前:“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放大的五官就这么被怼到眼前,郑管事在那张黝黑的面皮上终于找到了几分熟悉,长眉入鬓丹凤眼,是自家的二爷。
郑管事终于回神:“二爷,您、您这变化也太大了些。”
李蔼站直身体:“这不是正在长身体么,我娘都给我带的什么?”
郑管事无语片刻,掀开第一辆车上的大箱子:“二爷离开家三年有余,夫人说也不知道二爷现在的身量鞋袜尺寸,故只准备了棉布和棉花,二爷可以命人新做两身衣裳。”
“还有肉干果脯,世子说这边基本没什么果子,夫人特意多准备了一些,还有二爷喜欢的奶粉,夫人送来不少,这还是表太爷那边给送来的呢。”
李蔼一箱一箱的看,有好吃的他就一扬手,身边的亲兵二话不出就以饿狼扑羊的姿势扑上去,瞬间瓜分干净。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喂!给我留点儿。”李蔼伸手捞了一把肉干回来。
郑管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李蔼抢完肉干正好走到孟蝶准备的马车前,范宏守在这里。李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人穿着绸面上衣,明显是有体面的下人,他怎么看着脸生?
郑总管连忙介绍:“二爷,这是范总管。”
总管?李蔼一挑眉,他怎么不记得家里有个姓范的总管?
“小的范宏给二爷请安。”
“你是哪一房的?”李蔼耐不住肉干的诱惑扔了一块到嘴里,他今晚还没吃饭呢。
范宏:“回二爷,小的是二奶奶的陪房总管。”
李蔼挠了挠头:“哪一房的二奶奶?”
……
范宏求救的目光看向郑管事。
郑管事无言的看着李蔼,李蔼满眼无辜,无那个……李蔼瞪大眼睛,他们府里直接称呼二爷的好像是他???因为他的名字是蔼,寓意很好但是有个谐音的矮字,他小时候担心个子长不高,就死活不许下人叫他蔼少爷。
他又是大房的,是府里的第一个二爷,故此府里上下提到二爷默认的就是他。
李蔼看着范宏瞳孔地震,二奶奶?李蔼张大嘴……咳咳咳,口中没嚼完的肉干就那么滑进了食道,好悬没给他噎死。
好容易把肉干咽下去,李蔼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命,有气无力的靠在车辆上:“怎么回事?”
郑管事:“回二爷,您走之后老夫人和夫人都不放心,去三清观为您求签,可巧遇到了清玄真人,老夫人将您的八字请真人算一算,说命里火旺之女便是与您天作之合。”不能直接说出侯夫人当时就有孟蝶的八字,郑管事后面直接含糊掉了。
李蔼抬腿踹了偷听小兵的屁股:“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还不给我倒杯水去。”
偷听的小兵身体扭成一道曲线躲过这一脚,一边往屋跑一边喊:“恭喜头儿,有媳妇了。”
原本没听到的人瞬间把目光投了过来,李蔼觉得面皮发热,暗暗庆幸他现在是黑皮又是天黑:“看什么看,忙你们的去。”
李蔼问郑管事:“她是哪家府上的?”
郑管事:“甘州知州孟老太爷的长孙女。孟老太爷的名讳是上庭下义。”
孟庭义?李蔼腿一软,右脚后跟不小心踩在车轮上,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地上扑去,李蔼腰部用力,堪堪在跌个狗啃屎前一秒扭了一下身子改变了姿势,免于跌成狗啃屎,而是半跪在车前。
……
周围顿时口哨声四起,还有不怕事儿大的起哄声。
“头儿,你这一见面就趴下,小心将来得气管炎!”
“别瞎说,咱们头儿那绝对是条汉子,怎么可能得气管炎,最多是个耙耳朵。”
李蔼磨牙,这两天的训练这是少了啊,一个个的这么有精神,明天他高低给他们加一倍的量。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都带的什么?”
范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终于稳住脸上的表情:“回二爷,是夫人教二奶奶怎么准备的东西,果脯肉干等等都有,还有两匣子小鱼干,肉干吃多了可以换换口味。”
其余人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这回都秒变矜持人没有过去哄抢。
李蔼看了看,确实都非常实用,命郑管事他们将所有的东西送入后宅中,他在这边没有女眷,后宅已经成了库房。
将一切安排妥当,李蔼又留两人吃饭,残席撤下郑管事单独留下来同李蔼说话。
自家大哥与孟家长女议亲的时候李蔼那会儿还在侯府,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孟家出事,他还暗道一声可惜,结果?
李蔼:“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管事:“二爷,我在外面说的都是真的,后面清玄真人说要火旺女命后,老夫人下意识的就报了二奶奶的八字,清玄真人说是天作之合,那会儿老夫人和夫人还在可惜,就算是天作之合孟家的案子没了结也不敢贸然联姻的。”
“大概真的是天作之合,老夫人和夫人刚下山,陛下重开御笔就判了孟家的案子,咱们府上这才立刻请媒人去提亲。”
这也太巧了!李蔼一度怀疑郑管事骗自己故意这么说的,孟蝶同自己大哥议过亲,娘担心他心里不舒服。但是很快李蔼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先不说他娘知道他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说这件事本身,等他回了京城回到家里,轻易就能打听的清清楚楚,骗他根本没必要,所以这一切还真有可能是巧合:“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几天。”
“诶。”
第60章
大概是李蔼的那一摔实在好笑,又或者是一群大老爷们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好容易出了个乐子,大家口口相传津津乐道,一晚上过后不但没有忘掉,反而人人都开始揶揄李蔼。
尤其是李蔼手底下的亲兵,李蔼去帅府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亲兵完全不顾周围一群人都在围观,依旧说说说。
“头儿,别听外面的人瞎说,跪一下怎么了,那不叫气管炎,那叫疼老婆。”
“谁不得让着媳妇儿。”
“对,咱们头儿拳打狼王脚踢猛虎的,哪可能怕老婆,不就是跪了么。”
……
看着周围一个个憋笑的模样,李蔼藏在胡子里的唇角抽了抽,挥挥手满脸不耐烦:“去去去,你们知道个P,你们嫂子的亲爹可是状元郎,她正经书香世家出来的,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绝对的知书达理。懂的比你们多多了,她要是真的说什么,听了保准不吃亏。”
呃!状元郎的闺女?大家瞬间没有了八卦热情,文官家的女儿有什么好说的?听说她们一个个走一步喘三步,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无趣的很。
见众人的反应,李蔼很满意,书香世家大家闺秀的名头就是好用,看这回谁还闲着没事的瞎贫。
然后李蔼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生处处是大坑,你躲过这个坑,还有下一个更大的坑。
话是上午说的,脸是下午打的。
督粮官杨大人带着手下的亲兵将粮草运送到地方,自然不会立刻就调头往回走,总得让人歇歇腿喘口气吧?
这闲着闲着不就开始八卦了么,不要以为有长舌妇三个字就以为八卦只有女人热爱,吹牛扯犊子这种事男人也绝对不遑多让。
并且京城里来的这群人都秉承着传播八卦的守则之一,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孟蝶倒买倒卖赚了大把银子,种出来蘑菇被太后夸奖又拿了不少赏赐这样的事,自己私底下羡慕羡慕就得了,说是不能说的,就算要说那也得先说更炸裂的,比如说她在陈家撒泼。
“今儿你就是立时见了阎王,我也敢把你的棺材板掀了。”这句话在下午的时候,不单单传遍了阿克苏城的大街小巷,就连驻扎在外面的几十万大军都清清楚楚,说不得就连耗子洞里的耗子都能吱吱吱的跟着附和两声。
多少人都表示,哪怕在乡下这么泼的女人那也是没见过的。再配合着昨晚李蔼那莫名其妙的一跪,大家说的更起劲儿,聊着聊着风向也越发不对。
李蔼那一跪是意外,大家纯粹是看他笑话调侃他,玩闹的意思居多;孟蝶撒泼这件事一出,就变成了孟蝶太泼,将来会不会骑在李蔼头上作威作福,李蔼会不会成为真正的气管炎。有嘲笑的意味儿在里面了。
范宏着急上火,有心替孟蝶分辨两句,又担心李蔼原本就生气,他这解释反而变成了狡辩。
其实范宏多虑了,哪怕八卦风向从玩笑变成了嘲笑,李蔼依旧情绪稳定没有丝毫生气,他更多的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非常庆幸的,郑管事还在这里,李蔼问他绝对没问题。
郑管事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八卦,脸色同样沉沉,李蔼问起,当即噼里啪啦一顿诉说前因后果,最后感叹:“老夫人和夫人都说幸亏二奶奶聪明又果断,发现陈家态度不对立刻派人去打听情况,这才没有被陈家那两个毒妇牵着鼻子走,早早打破了僵局,不然来回拉扯,无论是和离还是事情解决,受苦的还是咱们家大小姐。”
李蔼听完这一顿前因后果倒是有些生气了,声音较平时低了三个度:“那个陈二郎现在怎么样?规矩了没?”
郑管事:“二爷放心,他被大爷和三爷联手打了一顿,现在规规矩矩的勤奋又好学,成了京里洗心革面的典范,多少家里有不成器子弟的,纷纷跑去问陈大人的教育方法呢。咱们大小姐过的也好,她和她大嫂一块儿当家,那两个毒妇现在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呢。”
李蔼冷哼一声缓和了脸色:“便宜他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陈致宁狠狠打了个打喷嚏,觉得有点儿冷,这都要入夏了啊!
李蔼:“去把那两匣子小鱼干拿来,别都拿来,一样留一半儿。”
“是。”郑管事的没多问,去后面找范宏要了小鱼干。
最近几天战事并不吃紧,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才有时间吹牛闲扯聊八卦,不过这仅限于兵士,他们这些当将领的还是要开会,拟定下一步作战计划。
李蔼看了看天色,刚才帅府那边通知要开会,这会儿过去正好。
“二爷,拿来了。”
李蔼点点头,将两个匣子一夹,溜溜达达走向帅府,中途收获不少各式各样的眼神,李蔼一律无视过去。
帅府正厅这会儿十分热闹,元帅勇威侯坐在主座,其余将领坐着的、站着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还有掰手腕子的,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是打工集散地。
李蔼一出现,屋中的吵闹声瞬间降了两个度,大家的目光都分了一些在李蔼身上。各个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们共事两三年,谁不知道李蔼的脾气,认准了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说一不二的性子,这孟氏这么泼,这两人真凑一起还不得天天鸡飞狗跳的?
洪参将:“长丰啊,我跟你讲,这女人啊就跟那猫似的,也就是叫的凶,实际上就是虚张声势,随便吓唬两下就乖乖的。”
屠都司:“没错,都是对外人凶,对内里的人那都是软软的。”
“你们这是瞧不起谁呢?我们长丰还能怕个妇人?”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怕?我们能跟女人一样吗?能去跟她较量吗?”
“说的好像你去较量能较量得过似的,小心棺材板让人家掀喽。”
咔嚓,李蔼将小鱼干扔进口中,吃得极香。
屠都司:“好你个长丰,我们帮你出主意,你在那边看戏吃东西,你戏……”嘴里被扔进去一条小鱼干,剩余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行行行,都说啥呢,一个妇人罢了,是好的那没的说,不是好的让她生个孩子在家里待着就完了,她还能跑到千里之外?一个个竟想那有的没的。你俩吃啥玩意呢?好吃不?”
“好欺!”嘴里嚼着小鱼干,屠都司的话含糊不清。不过对方还是听明白了。
“小鱼干。”李蔼挺大方的给对方分了两条,又给屋子中的人都分了两条。
一条小鱼干只有三寸长,屋里的又是吃饭下大碗的糙汉子,哪可能一口一口慢慢品尝滋味儿?小鱼干到手往嘴里扔一条,嚼吧嚼吧,哇!好吃,赶紧咽下去,另外一条小鱼干又到了口中,咦?不同的味道,也好吃。
我再、再……这才发现小鱼干没了。
“咋就两条啊?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再来几条再来几条。”
“就是就是,一共就两条,打发要饭的呢?”
李蔼将匣子随便放到一张桌子上,拍了拍手:“没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精致又格外干净的匣子上:“怎么就没了呢?”
李蔼嗤笑一声:“这是海里的鱼做成的小鱼干,食材难得,我一共就得了这么两小匣子,你们以为是大白菜要多少有多少吗?”
怪不到那么好吃!众人悻悻然。
屠都司珍惜的将口里的小鱼咽下:“那匣子一点儿也不小,不可能每人两条就没了,说不定被他藏到身上了。”
众人眼睛一亮,一窝蜂冲动李蔼身边打闹起来。
坐在主帅位置的勇威侯扶额,很好,打工集散地秒变耍猴戏现场了。
督粮官一行人在阿克苏城休息了三天,第四天一大早离开,同时离去的还有各家当初跟来的车队,前线这边不能留下大量无关人员。
回去的路上,范宏又请督粮官他们吃酒,去的时候差事在身不能喝酒,回去就无所谓了。
这一趟差事对于督粮官杨大人来说办的相当舒心,侯府那位二奶奶是真有钱也是真大方,瞧瞧这一路上他都吃胖了,督粮官再也不是个苦差事了。
范宏和郑管事回到京城侯府立刻各自去自己主人那里回话。
孟蝶这边吃了午饭正在闲聊消食。
“二奶奶,这是最近买的人的身契。”范嬷嬷从衣袖中拿出一摞契约。
孟蝶接过契约:“这么多?”
范嬷嬷:“今年雨水少,北方有不少地方都受了旱灾,有些原本家庭就困难的受不得一点儿灾,这会儿受灾只能背井离乡来京城这边讨生活。”
孟蝶:“既然有灾民,也不用想着人买多了怎么办,有愿意卖身品性又不坏的,尽管买就是了,横竖我那庄子那么多山地呢,想要完全清理出来得不少人。”
“诶。”
孟蝶:“今年的果树就让他们在栗树林旁边多栽种一些栗子树,想要种植灰树花,总得一直用这个。”
露微:“二奶奶,我记得书上说栎树下面也有灰树花。”
“那不行。”杏黄直接给否了:“露微姐姐,栎树下面长出来的灰树花不如栗树下面长的好吃,要不灰树花怎么又叫栗蘑呢。”
露微不恼反笑:“也就你这个嘴刁的能吃出来,我敢说满京城能吃出差别的百中无一。”
湖绿也跟着凑趣:“我看不是百中无一,千人里面都未必有一个,秋天和夏天的区别我都吃不出。”
范嬷嬷也乐:“那我就更完了,都说二奶奶蘑菇屋里出来的灰树花比山上采的更鲜,我也没吃出来。”
杏黄:不想说话。
众人哈哈大笑。
梅儿快步跑进来:“二奶奶,范总管回来了,在二门那里候着呢。”
孟蝶有些意外:“还挺快的。”
范嬷嬷连忙跑出去接范宏。
湖绿:“范总管回来了,他肯定见到咱们家二爷了吧?”
玫红:“也不知道二爷长什么模样。”
杏黄笑看湖绿和玫红:“我和雪青原不是这府里的没见过也就罢了,你说你们两个明明是家生子竟然也没见过。”
玫红:“我们那会儿身上没差事,不能随便到府里来的,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进来磕个头得个赏钱,也都离的远远的。”
杏黄:“咦?你们不能随便进来?我看那些管事媳妇什么的以前都是随便进来的。”
“那是嫁了人的,我们这样的小丫头不允许随便进来。”湖绿压低了声音:“听说别的府里有小丫头就用这个便利来勾搭主子爷们。”
杏黄目瞪口呆,还带这样的?
范宏:“小的给二奶奶请安。”
孟蝶:“快起来,坐。”
范宏谢了坐:“回二奶奶,我这次去见到了二爷,也都把东西都留到那儿了。”说到这里范宏一顿,脸上露出个扭曲的表情。
范嬷嬷一看丈夫咬牙切齿的表情顿时就急了:“怎么回事?”
范宏:“就是一起从京城过去的那些人,临回京之前在阿克苏城休息三天,一个个的不好好休息偏要学那长舌妇,说二奶奶去陈家的事儿。还掐头去尾的也不仔细说去陈家的原因,只说二奶奶将陈家两个毒妇骂了一通。”
“呸,这都是些什么人!我们二奶奶是随便骂的?也不看看陈家那两个毒妇做的都是什么腌臜的事儿。”范嬷嬷说着还瞪了范宏一眼,这种事还说出来干什么!
范宏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幸亏咱们二爷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甚至还用小鱼干堵了那些人的嘴。”范宏冲着杏黄一笑:“你做的小鱼干是真好吃。”
杏黄:“啊?用小鱼干堵那些人的嘴?”
范宏:“他们在帅府议论二奶奶的时候,二爷特意拿过去半匣子小鱼干,这些人吃了这么好吃的小鱼干哪还记得说闲话?也不好意思再说闲话了。”
杏黄噘嘴:“便宜他们了。”
范嬷嬷眉眼含笑的看着丈夫,她这回算是懂了丈夫为啥提这一茬,必须提,心里想着又偷偷看了孟蝶一眼。
孟蝶眼里果然有着意外,要知道对于很多男人来说,家里人“惹”了事,让自己面子受损,通常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埋怨家里人的,哪怕事后知道埋怨错了,也会嘴硬不认错,并且还会为自己的面子痛惜。
没想到李蔼倒不是这样的人,不但没有计较所谓的面子,竟然还维护她!她是不在乎被人议论说嘴的,横竖她又不会亏银子也不会少块肉,倒是她不在乎也不能否认李蔼维护她的一番心意。
杏黄:“等秋冬再往那边去的时候,我再多做些小鱼干,对了,范总管,咱们二爷长什么模样?”
范总管一顿:“那边环境实在是恶劣,风沙很大又干燥,人人看起来都沧桑一些,比不得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而且二爷年轻,为了看起来成熟稳住些,脸上蓄了络腮胡,实在不好形容具体样貌,”
杏黄脱口而出:“那就是难看吧!”
“又浑说。”孟蝶轻斥了一句杏黄,当场祭出二师兄金句:“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
杏黄一缩脖。
“咦?我刚刚看好像过去个人影。”雪青伸着脖子看了看院门方向。
玫红也跟着看:“我瞅着那道影子好像是郑嬷嬷。”
湖绿:“没进来,有可能是路过。”
路过是不可能路过的,孟蝶猜郑嬷嬷肯定是听到了什么,不过也无所谓,她也不揭破只对范宏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回家好好歇歇,多歇一段儿时间。”
“谢二奶奶体恤。”
那道影子确实是郑嬷嬷,她也确实是听到了孟蝶那句话才没进院子的。
宁夫人:“你们二奶奶没在院子里?”
“在。”
侯夫人不明白了:“那她怎么没过来?”她让郑嬷嬷去叫人的。
郑嬷嬷:“话茬不对。”
“话茬不对?”侯夫人越发的糊涂了,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郑嬷嬷一脸恍惚:“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二奶奶说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这都是哪跟哪儿啊?我也没进去,直接就回来了。”
宁夫人同样傻眼,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么一句话?迷茫的两人没看到郑管事缩了缩脖子。
好一会儿,宁夫人才疑惑道:“这似乎是在说某个男子?”后宅谈论某个外男这可是大忌。
郑嬷嬷沉默,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同样知道这是大忌,所以才没进去。
发现事情往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奔去,郑管事不得不出声:“这个时间想必范总管也在回话。”
宁夫人,郑嬷嬷,屋里的丫鬟齐齐看向郑管事,但是每个人眼里都是疑惑。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郑管事一咬牙:“夫人,咱们二爷到了那边之后变化有些大,我一开始都没敢认呢。”
宁夫人顿时弯了眉眼:“能不大么,他离开家的时候才十五,现在可都十八了,个子……”宁夫人突然顿住,看着郑管事。
郑管事缩了缩肩膀:“不知道是那边风沙太大又太干导致的,还是二爷脸色擦了什么,二爷现在的肤色略黑。”
眼瞅着夫人嘴角的笑意消失,郑管事又硬着头皮说:“二爷还蓄了胡子,络腮胡大约能遮住半张脸。”
宁夫人的嘴角开始往下压。
郑管事:“打、打冷眼一看,差不多有三十上下。”
宁夫人整个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你说啥?再说一遍!”
郑管事一闭眼:“二爷现在成熟稳重多了。”
宁夫人一抚自己的心口拒绝相信这个结果,怎么会这样又怎么可能呢?她翩翩少年郎的儿子怎么就成了中年糙大叔?
要说宁夫人这辈子做得最得意的事情,其中绝对包括生了李蔼这件事。无他,李蔼从小就漂亮,格外的漂亮,说是神仙身边的小仙童也有人信,穿上红色的衣裳,比年画娃娃还要好看三分。
就这么一个漂亮娃娃谁不喜欢?全家上下都喜欢不过是基操,那会儿宁夫人抱着李蔼出门就没有不夸的,妇人们都争着抢着抱年幼的李蔼,就希望自己将来也生这么一个小仙童。李蔼真是给宁夫人赚足了面子。
那会儿宁夫人也曾畅想过自己儿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该是怎样的翩翩少年郎,是不是就像书上写的那样,皎如玉树临风前。
结果现在告诉她翩翩少年郎是别想了,糙汉子大叔倒是有一个,这打击搁谁谁能受得了?
郑管事缩着个脖子不敢吭声,他是府里的老人儿,自然知道宁夫人的想法,更知道小时候的李蔼有多俊,别说夫人,就是他也很难接受自家二爷成了那个样子。
“不行。”宁夫人豁然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我记得琦玉家有一款脂膏十分润泽是不是?”
莲蓬立刻道:“夫人记得没错,他家确实有一款脂膏十分润泽,夫人夏日里用嫌油的慌,倒是冬日里特别干的时候比较适合,想来送到阿克苏那边会十分适合。”
“嗯。”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告诉琦玉家,让他们多做一些这样的脂膏,不用装在精巧的小盒子中,装在那种大一点的盒子里。”
“诶。”
宁夫人转头又看向郑管事恶狠狠的道:“下次你去给我告诉他,把胡子给我剃干净了,年纪轻轻的蓄须做什么。”
“是。”
宁夫人这才觉得气儿顺了一些,转头又看向郑嬷嬷:“倒是难为蝶丫头不嫌弃他。”
郑嬷嬷:“咱们二奶奶是什么人,就是那句胸、胸什么壑的……”
宁夫人:“胸有丘壑。”
郑嬷嬷:“还是夫人懂得多,就是这句胸有丘壑,二奶奶胸有丘壑哪能以貌取人呢,何况刚才老郑不还说二爷还维护二奶奶呢么,范总管回话肯定也是说了的。”
宁夫人脸上重新浮现笑意,这口气总算顺了,倒也不是她这个当娘的无理取闹,实在是落差太大,太难让人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