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训孩子

    翌日清晨, 耿致晔醒来看到叶烦还没醒,情不自禁地亲亲她的唇角。

    叶烦睁开眼, 耿致晔吓得僵住不动。叶烦眨了眨眼,确实不是做梦,伸手搂着他的脖颈:“不生气了?”

    耿致晔反应过来有点心虚尴尬,轻咳一声避开她的视线:“再说!”

    “再说?”叶烦挑眉。

    耿致晔掀开毛巾被:“天亮了,该起了。”

    叶烦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臂,耿致晔停顿三秒,翻身与她额头相抵,“继续?”

    耿致晔昨天傍晚没胡说, 他今日确实要回部队。叶烦谅他不敢,捧起他的脸笑着说:“好啊。”说完, 将唇印上他的唇。

    耿致晔面色僵硬,想拒绝又想继续, 慢慢地憋红了面色。

    叶烦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耿致晔意识到自己被耍, 双手一起挠她腰肢。不巧叶烦的腰身极其敏感, 顿时忍不住躲闪。耿致晔慌忙说:“别动!”

    叶烦想说什么, 腿好像碰到了什么, 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耿致晔抱住她平复片刻, 深吸一口气坐起来:“多大了还赖床!”

    这会儿又不是你了?叶烦的手够不着他,抬脚就踹。

    耿致晔轻松躲到衣柜边,拿起挂在墙上的军装:“大宝二宝该醒了。”

    叶烦瞪他一眼起来穿衣服。随后到对面俩孩子卧室, 看到大宝二宝横着睡,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 想笑又后怕, 梦里跟人打架还是跑步了。

    耿致晔倚着门框看着叶烦把俩孩子放好:“可以起了。”

    叶烦:“睡到自然醒一天都不困。不过大宝二宝这样睡真容易出问题。改天我找木匠做个上下铺吧。”

    耿致晔怀疑她昨晚太累还没睡醒:“上下铺?”

    叶烦点头:“边上放栏杆挡着。二宝才三岁,不敢一个人睡。可你看这屋里, 一张书桌,两个衣柜,两把椅子,哪能再放一张床?”

    耿致晔:“这张床呢?”

    叶烦朝北边看一下:“放那边。回头于姨和我妈再来就不用跟他俩凑合。”

    想到继母和岳母,耿致晔点头:“不把他俩分开也得再做一张床。听你的。我去洗脸做饭。你买菜?”

    叶烦昨晚买蟹又买鱼就是考虑到耿致晔今天不能在家过节。可他不在家,她和大宝二宝也要过。

    叶烦一家四口每月只有两斤肉票。这个月肉票还没用,叶烦到菜市场全换成五花肉,又买几样海鲜。

    到家叶烦切一斤五花肉煸炒片刻就加一点水炖青菜和豆腐。随后又炒一碟鱿鱼。耿致晔把柴熄灭,就去院里喊大宝二宝吃饭。

    先前叶烦还没到菜市场,大宝二宝就醒了。兄妹俩跟以往一样迷迷瞪瞪坐起来醒醒困,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自己穿衣服,趿拉着鞋出去。

    到院里看到爸爸洗脸刷牙,兄妹俩蹲在廊檐下看他。从耿致晔那边看是俩孩子盯着他,不过他怀疑俩孩子没睡醒蹲着发呆。耿致晔看着他们刷牙,然后给他们洗好脸,兄妹俩终于清醒,从慵懒的小猫变成充满活力的小老虎。

    耿致晔叫他俩玩儿去。兄妹俩不知道去哪儿,感觉邻居都没起,而他们正好听到训练的号角,大宝又要教二宝太极。兄妹俩正准备开始,廖苗苗带着弟弟妹妹过来。

    紧接着刘桂花拿着扁担来压水。

    刘桂花羡慕叶烦家孩子这么小就会太极,但她不嫉妒。比如柳晴跟田小凤一样认为叶烦要不是在叶家,她没这么出息。恰好刘桂花见过歹竹出好笋。父母教育固然重要,也得自己争气。

    刘桂花本人也不清高,到家就叫自家孩子跟大宝学太极。她的俩孩子跟廖苗苗和廖大弟年龄相仿,认为他们是大孩子,给小屁孩当徒弟很丢脸。

    刘桂花二话不说抄起擀面杖要揍他俩——没有富贵命倒有一身富贵病。兄妹俩吓得往大宝家跑,准备在这边绕一圈就回家,然后到胡同口隔着篱笆墙看到廖苗苗姐弟三人。

    既然丢脸都有人作伴,那还怕什么。

    耿致晔把五个孩子“撵走”,拉着儿女洗脸洗手:“早知道不给你俩洗脸了。”

    大宝睁大眼睛:“你让我顶着眼屎带徒弟啊?”

    耿致晔差点被口水呛着:“——你才几岁就带徒弟?说话跟孩子精一样。”拿着毛巾朝他脸上抹一把,“叫你妈给你涂美加净。”

    大宝摇头拒绝。

    叶烦挖一点放他脸上,大宝一脸无奈地揉揉搓搓:“我是男子汉。妈妈,知不知道同学怎么说我啊?跟妹妹的脸一样白嫩。”

    “你现在是小孩。问问你爸希不希望他的脸跟豆腐一样。”叶烦给儿子夹一块豆腐。

    耿致晔抱着闺女进来:“我这样挺好,有男子汉气概!”

    大宝使劲点头:“妈妈,听到了吧。”

    叶烦:“跟炭一样的气概吗?”

    耿致晔张张嘴,想起什么:“正事要紧,改日再说。”

    叶烦白了他一眼,问二宝喝粥还是吃肉。二宝指着菜盆要肉肉。叶烦给她夹一块:“有点硬,别逞强。还有一斤,妈妈中午做。”

    大宝把嘴里豆腐咽下去就问:“妈妈,可以做红烧肉吗?”

    叶烦想到卤肉饭:“我试试。”

    可是一斤肉娘仨吃也有点少,饭后叶烦叫俩孩子在家玩儿,她又去菜市场买条鱼,顺便关心一下卖鱼的同志什么时候休息。

    节前食品厂生意好,卖鱼的同志家也能分到一点钱,很开心地说:“十一点下班。叶会计,今儿过节就买一条鱼啊?”

    叶烦又买十二只白蟹。中午卤肉饭和三只蟹以及一碟花蛤。晚上是红烧海鲈鱼和清蒸蟹以及一碟香螺。幸好没煮粥,不然吃不完。

    大宝抱着搪瓷缸子喝口水,打个饱嗝:“妈妈,玩儿去了?”

    二宝扔下筷子:“哥哥,等我!”

    叶烦一把把闺女拽过来:“擦擦脸再去。大宝,等等妹妹!”

    大宝停在门外,回头叹气:“二宝,吃饭用嘴巴,不是用脸。”

    叶烦松开闺女:“你小时候也这样。”

    大宝心说我闭嘴行了吧。

    叶烦:“就在门口。”

    “知道啦。天天说次次说,妈妈,你比姥姥还唠叨。”大宝说完拉着妹妹就跑。

    叶烦不放心,客厅厨房收拾妥当就出去。

    兄妹俩跟廖家姐弟三人,还有四五个孩子在叶烦家和廖家中间空地上玩儿。

    炉火不旺,叶烦估计钢筋锅里的水烧热需要半小时,就在门口盯着孩子。

    这些孩子被耿致晔盯习惯了,现在换成叶烦也不紧张,该怎么玩怎么玩儿。

    庄秋月以前嫌吵。可叶烦一城里人都没她事多,她也不好把孩子撵去别处。不到七点睡不着,庄秋月出来找人聊天。看到叶烦,她就走过来,问叶烦各大队养的鸡鸭怎么不在菜市场卖。

    叶烦:“菜市场有啊。要不是耿致晔不在家,我一个人又是杀又要做太累,我今儿也得买只鸡。”

    庄秋月沉默许久,还是没好意思问杀鸡炖肉很累吗。

    “太少。鸭子和鸡一共才八只。”

    叶烦点头:“这也没办法。去年秋孵的小鸡还没长大,今年开春孵的小鸡还是小鸡崽。对了,你会吃鹅吗?改天我让他们弄几只大鹅。我不会做。”

    庄秋月也不会:“我改天问问刘桂花。”

    白天不谈人,晚上不说鬼。

    昼夜交替时说别人,结果就是俩人吓得心怦怦跳。

    庄秋月看清吓她俩的人是刘桂花,气得推她一下。刘桂花往后踉跄两步还咯咯笑:“俩胆小鬼。”

    叶烦无奈:“心情这么好,这次休假回家遇到什么好事了?”

    刘桂花摇头:“家里没啥好事。不过我听说一件关于你的事,想不想知道什么事?”

    叶烦:“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刘桂花佩服:“不愧是叶会计。”怕大宝二宝胡思乱想,“听说你跟耿团上吵架了?”

    叶烦:“哪个耿团长?”

    刘桂花不想理她。

    庄秋月见她一副要心梗的样子,顿时想笑:“说什么废话呢。她跟耿团长吵得起来?等他俩吵架,你和牛副团长得上演全武行。”

    刘桂花也不信,可她压水的时候没看见叶烦:“你家今儿早上特别安静。”

    庄秋月:“她早上买菜去了。耿团长在厨房做饭。我起来的时候人家都做上了。”

    刘桂花奇怪:“那她们怎么说你这几天心情不好,见着你最好绕道走?”

    叶烦:“谁这么关心我?”

    庄秋月冷笑一声:“还能有谁。当面想讨好你,背地里恨不得你跟耿团长离婚的几个。真不知道成天想什么,米面也没富裕到能让她们吃撑的地步啊。”

    刘桂花点头:“喜欢你就跟你好好处,不喜欢你不搭理你就是。”摇了摇头。“搞不懂。可能她家没啥活。我这一天,早上挑水做饭,吃好饭刷锅洗碗洗衣服,还没歇一会,又做饭。下午捡柴洗菜,接着做晚饭。黄瓜藤黄了我都没空收拾。”

    叶烦:“你儿子十几了?”

    庄秋月:“跟苗苗同岁,比她小几个月。老二比我家老二大一岁。”

    叶烦算一下:“一个未满十三岁,一个十周岁?可以烧火做饭洗衣服。”

    刘桂花下意识说孩子小。叶烦也不说十三不小了,就问她几岁做饭洗衣服。刘桂花抬高声音:“我那时候哪能跟现在一样。我小时候成天躲扫荡,一个不留神就跟家人走散,必须得会洗衣服做饭。”

    叶烦:“我家大宝去年就知道坐在灶前看着柴别掉火别灭。现在会自己刷拖鞋,还会自己洗脸刷牙。就是喜欢偷懒,他自己洗脸不出一周脸上就起皮。二宝也知道吃好饭把碗筷放好。”

    刘桂花仔细想想:“二宝三岁?你不怕她把碗打碎?”

    叶烦不怕:“打碎再买。怕这怕那,肯定一事无成。”

    庄秋月很好奇:“你小时候也这样?”

    前世今生小时候父母都忙,叶烦摇头:“我小时候爸妈很忙,不是叫爷爷奶奶照顾我,就是叫姥姥姥爷看着我。”

    庄秋月:“苗苗也会洗衣服做饭。”

    其实她也不舍得使唤苗苗。考虑到苗苗过几年要下乡,什么都不会到乡下肯定吃苦受罪。庄秋月恨不得把她前半生懂的这两年全交给闺女。

    刘桂花十分震惊,比听到大宝会烧火还意外,因为她没见过廖苗苗洗衣做饭,庄秋月也没跟她显摆过闺女勤快,以至于她一直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不是新时代好母亲。

    刘桂花看着俩人:“没诓我吧?”

    叶烦奇怪:“因为你刚才故意吓唬我俩,我俩趁机骗你?”

    庄秋月朝刘桂花翻个白眼:“谁跟你一样无聊。”

    叶烦点点头,高声问大宝二宝累不累,要不要回家洗澡。

    大宝热一头汗,挥挥小手:“妈妈先洗。”

    叶烦看俩人一下,刘桂花摆摆手,叶烦回家洗澡。刘桂花拉着庄秋月手臂问:“我娘以前养孩子不上心,我们兄妹九个就活五个。我就觉着等我当了娘,千万不能学我娘。还有,不是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吗?怎么你和叶会计,跟我知道的不一样?”

    庄秋月:“你家老大下乡还是当兵?”

    说起这事刘桂花就忍不住叹气:“我以前想让他当兵。可最近不是说年底几个月精简部队,什么铁道兵归地方,部队和军区机关都整编。还有空军也整编,指不定裁多少人,部队哪还要人啊。”

    这事庄秋月听廖政委说过。廖政委庆幸去年到岛上,岛上还没有冗兵,不然他们接下来几个月有得忙了。

    也是这事打破了庄秋月叫廖苗苗入伍的希冀:“现在不学下乡也得学。到那时候谁有空手把手教他?”

    刘桂花点头:“嘿,跟你和叶会计聊天就是能学到东西。我以后不跟那些娘们瞎白话。对了,刚才你俩说啥呢?”

    庄秋月心道就这还不是瞎白话呢。

    “我说菜市场的鸡和鸭太少,叶会计说还没养大。问我吃不吃鹅肉。可能哪个大队有鹅吧。”

    刘桂花指着自己:“我会。我老家人爱吃鹅爱吃鸭。叶会计想学啊?”说着就朝叶烦家看去。庄秋月把她拉到自己家门口,以防她突然钻进去看到叶烦洗澡。

    庄秋月:“叶会计喜欢吃烤鸭。我今天没买到鸡鸭,就买一点排骨,不够几个孩子吃的,我想买吃大鹅做一锅,给他们解解馋。”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刘桂花今天买的鸭子本来想吃两顿,结果一顿被她娘仨干光了。刘桂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唠叨,要是在老家,一只鸭够一大家子人吃两天。

    可她不是在老家。人家把孩子养得很水灵,自家孩子干瘪的跟现在的黄瓜藤一样,刘桂花只是想想就忍不住埋怨自己没吃够苦,还让孩子跟她一起吃苦。

    刘桂花:“我也想买鹅。咋没卖的?照理说,这边山多沟多又靠海,该有很多鸡鸭鹅才对。”

    庄秋月也想不通,她老家有这条件非得连树上都架鸽子窝:“改天问问叶会计。”

    翌日正好周日,大宝二宝不上学,叶烦先去部队借三蹦子,然后载着俩孩子去莲花大队。叶烦没进村,在村口看到赶海回来的社员,让他们帮她喊一下苏远航。

    社员先回自家,把小海鲜倒下来一半,另一半放盆里,然后放路边,再去苏家门口找苏远航。

    苏远航端着半盆小海鲜跟叶烦汇合。

    叶烦一脸无语:“你拿这个干嘛?”

    “人家送你的。”苏远航放车里,“找我有事吧?”

    叶烦点头:“边走边说。”

    苏远航上车,叶烦把速度放慢,问他莲花大队除了种藕种水稻还种什么。

    莲华大队不靠山,没种果树,家家户户的院子不大,也没法养几十只鸡再养几十只鸭。苏远航就说像现在农闲早晚赶海,平时划着小船或在岸边钓鱼。

    叶烦:“鸡多的大队有没有养鸡场?”

    苏远航:“这,家家户户都能养,没必要搞养鸡场吧?”

    叶烦点头:“话虽如此,可有个养鸡场,比散养长得快。要是在北方,我不敢这样建议。岛上冬天都有青菜,不多养只鸡鸭浪费了。或者你跟大队说把养鸡时间错开,争取三两天出一次?”

    苏远航点头:“可是,叶会计,你常说不着急,给我的感觉还是时不我待。”

    叶烦:“我是不是不止一次说过,一旦有人跟风,咱们的生意就到头了?今年没有,明年没有,后年呢?现在养明年年底卖,或后年卖。明年养的大后年卖,你知道那时候什么情况?最近有没有看报?”

    话题跳的太快,苏远航没反应过来:“看报?”

    叶烦点头:“年初上面开会,再次提到发展经济,紧接着就大刀阔斧地整顿。部队已经开始整编。要多久不到地方?”

    每个字都能听懂,可合在一起苏远航跟听天书一样:“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我爹好像也没说过。”

    叶烦:“到你爹这里就晚了。”

    苏远航:“是不是听你母亲和你婆婆说的?”

    “她们不懂。”叶烦摇头,“切勿盲目扩大养殖规模,否则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对了,农历十一月中旬把莲子收拾出来。最迟十一月底送到首都。”

    苏远航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腊八粥?”

    叶烦点头:“平时推销莲子他们肯定不要。”

    苏远航下车:“能不能再走一车藕?”

    叶烦:“以食品厂的名义问问甬城供销社要不要。最近没事,去杭城问问,来回路费伙食费找我报销。对了,每天往菜市场放两只鸡两只鸭和两只鹅。”

    苏远航:“卖给军属啊?”

    这个岛上除了军人军属就是当地人。当地人偶尔去一次菜市场也不舍得买鸡鸭鹅。再说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只,也没必要买。

    这种情况叶烦也知道:“对。没有不想吃,看到就想买。人都有这个心理。”

    苏远航立刻找大队长——莲花大队有人养鹅。早上叫晚上叫,有时候太饿夜里也叫。苏远航睡不好,又不敢给人弄死,只能劝自己,习惯就好。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不用简直脑子有病。

    大队长去养鹅的人家问卖不卖鹅,那家人立即抓两只给大队长。

    翌日清晨,庄秋月和刘桂花一人拎一直大鹅来叶烦家。

    叶烦心里咯噔一下,试探地问:“鹅有问题?”

    刘桂花快言快语:“没问题。叶会计咋这样问?”

    庄秋月慢半拍,反而明白了什么:“有问题也不找你啊。小叶,我们过会儿在你家门口收拾鹅。”

    叶烦放心地长舒一口气:“鹅毛别扔。申城有一家服装厂,这两年一直试制羽绒服。攒多了叫人帮你捎到岸上卖。”

    俩人异口同声地问:“鹅毛做衣服?”

    叶烦:“鸭毛也行。我们最近不是往岸上卖收拾干净的鸭?鸭毛就没丢。”

    话说到这份上,由不得俩人不信。

    刘桂花盯着叶烦的脑袋打量,怎么长的啊。头型比她好看,所以比她聪明吗。

    叶烦回屋做饭。

    刘桂花转向庄秋月:“你信吗?”

    庄秋月不敢相信,可叶烦没必要骗她,小声说:“回头问问山西大队社员。”

    山西大队社员这些天卖的鸭子和自家吃的鹅的毛都留着,可他们也不太相信能卖钱。

    叶烦打算等耿致晔不忙叫他在家看孩子,她和苏远航去申城做羽绒服的服装厂。这事还没告诉耿致晔,叶烦就收到一封信。

    阳历十月初,廖政委假期结束跟牛团长值班第二天下午,耿致晔早早回家,正好碰到邮递员把信递给叶烦。耿致晔一个箭步过去:“谁的信?”

    叶烦无语:“大宝二宝加一块十岁了,还怕我跑?陈小慧的。”

    不是岳父岳母的信,叶烦不会回首都。耿致晔放心下来,顿时没好气道:“她找你干嘛?不知道你俩什么关系?”

    叶烦:“小声点。”

    耿致晔:“怕人知道?”

    叶烦怀疑别人说他俩吵架,就是因为耿致晔经常大嗓门:“还没看呢。”

    “我替你看。”耿致晔伸手拿走。

    叶烦:“那你在门口看着大宝二宝。他俩在路口跟人玩。那边离井近。”

    耿致晔点点头,心想水井有盖不会掉下去。可他这样一想反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拆信一边去路口。到路口不见俩孩子,耿致晔心慌,想也没想就往水井跑。等他看到俩孩子,顿时想抓过来打一顿——都趴在井边往下看。

    耿致晔怕吓着他们,悄悄走到他们身后,听到一个小孩嘀咕“这是耿大宝妈妈跳的井吗?”紧接着一个小孩疑惑“不可怕啊。都能看到水。耿大宝,你妈是不是不会游泳啊。”

    耿致晔一手抓大宝一手提二宝,快速把俩最小的放到一旁,朝其他孩子脑袋上一巴掌:“看什么呢?廖苗苗,你还小?回家帮你妈做饭去!”

    七八岁的孩子不懂,廖苗苗可是知道因为叶烦不小心掉进去,耿致晔看到水井就来气:“我们以后不敢了,您别生气,我这就回家。”一手抓弟弟一手抓妹妹。

    耿致晔看其他孩子:“井盖呢?”

    五六个孩子见他板着脸很吓人,乖乖把拽下来的井盖放上去。

    井盖边有个孔,加高的井口边有个钉子,绳子穿孔系在钉子上,还是死结,不用剪刀剪不断。耿致晔看着暴力拽开的绳子:“明儿就找你们父母开会!”

    五六个小孩捂着脸就跑。

    耿致晔气笑了,转向自家俩宝:“爸爸有没有说过不许来这边玩儿?”

    大宝二宝互看一下,拉着手,默念一二三,跑!

    第32章 回陈家

    耿致晔到家迎接他的便是安静又空荡的客厅。耿致晔下意识朝厨房去, 余光看到儿女房门紧闭,脚步一转, 停在儿女卧室门前:“耿大宝,耿二宝,出来!”

    脚步声隔着门缝飘出来,二宝惊呼:“哥哥!躲起来,我们躲起来。”紧接着扑通两声,重物砸床的声音传出来。耿致晔可以想象,他家俩宝快速爬上床缩角落里,用毛巾毯蒙上头。要说有没有顾尾, 耿致晔猜没有。

    耿致晔悄悄绕到外面廊檐下,从窗户一角看到床上有俩小鼓包, 脚丫子露在外面,脑袋裹得严严实实, 顿时又想生气又想笑:“大宝, 二宝, 我进来了。”

    俩小鬼猛然拉开毛巾毯, 朝房门看去, 然后扭头看着彼此问爸爸呢。

    耿致晔推开虚掩的窗招手:“爸爸在这儿。”

    俩小孩吓得抱住彼此哇哇叫。

    叶烦不得不从厨房出来:“怎么了?”

    大宝立刻告状:“爸爸故意吓唬我和妹妹。”

    叶烦:“门打开, 我打爸爸。”

    大宝想也没想跳下床开门。耿致晔在窗外不忍直视,捂着眼睛叹气:“大宝,爸爸又不在屋里, 你开什么门?”

    大宝扭头看到窗外的爸爸反应过来又想关门,可惜晚了, 他妈进来了。耿致晔冲儿子挑一下眉就消失在窗外, 大宝顿时很慌,手足无措, 左右张望,无处可躲,就想上床,可死路一条,他抱住妈妈的腰:“妈妈,爸爸打我!”

    话音落下,耿致晔出现在叶烦身后,二宝扁一下嘴就准备哭。耿致晔抢先说:“不哭不打!”

    二宝硬是把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

    大宝抱着他妈不敢松手:“妈妈,爸爸骗人!”

    叶烦:“你俩干嘛了?”

    兄妹俩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耿致晔替他俩坦白:“跟一群十来岁七八岁的小孩趴在井口往下看。”瞪一眼大宝二宝,“看什么?水井里有宝贝?你俩就不怕掉进去上不来?”

    大宝二宝大海都不怕,又岂会怕一口水井。可惜现在不适合顶嘴,兄妹俩能屈能伸,使劲摇头。

    叶烦问:“第几次了?”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伸出一根手指。叶烦点头:“既然初犯,那先记下。下次一块算。”对耿致晔说,“连利息啊。”

    大宝震惊:“利息?!”

    叶烦点点头:“银行存钱都有利息。你俩犯错没利息?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松手,妈妈做饭去。”

    大宝下意识抓住妈妈的胳膊:“妈妈,我——我才五岁半,妹妹才三岁。”说着话回头给二宝使个眼色,二宝下床抱住爸爸的腿泫然欲泣地望着他。

    耿致晔经常不在家,担心俩孩子跟他生分,平时对他们很宽容。大宝二宝又跟叶烦小时候很像,以至于耿致晔不由得心软:“烦——”

    叶烦打断:“就这么定了。耿团长,烧火!”拉开大宝的手臂转身出去。耿致晔给儿女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大宝二宝气得跺脚,爸爸能不能出息点。

    叶烦到厨房就训耿致晔:“咱能不能有点原则?”

    耿致晔笑着说:“我不也没干嘛吗?”

    叶烦:“还想干嘛?我这边训你那边哄,以后他们喜欢你讨厌我,我还怎么管?无论说什么都会认为我故意跟他们过不去。对了,你找到他俩打了吗?”

    耿致晔摇头。

    叶烦见他一副没想过收拾孩子的样子,不禁问:“你不会都没数落几句吧?”

    耿致晔挠几下鼻梁,拿起火柴和树叶点火。

    叶烦双手叉腰:“你——就这你能被他俩关在门外?”

    耿致晔想追俩孩子,可石子路不平,担心他俩跑太快摔倒。横山岛的冬天来的格外晚,大宝二宝还穿单衣,膝盖着地肯定会磕破皮。

    耿致晔:“我没想到他俩躲到屋里还知道从里面闩上。”

    叶烦白了他一眼:“你儿女多机灵你不知道?”

    机灵的大宝二宝人在卧室,扒着卧室门框勾头朝厨房看,听到妈妈训爸爸,无力地叹了口气,坐到地上,相顾无言。过一会儿,兄妹俩嫌无聊又爬起来贴着墙往外移,移到门口就往外跑。

    耿致晔听到动静朝外抬头,正好看到兄妹俩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忍不住笑出声。叶烦好奇地问:“他俩又干嘛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俩?”耿致晔问。

    叶烦:“一家四口人,我们在这里,除了他俩还有谁?还是你想到什么高兴——等等,我的信呢?”

    在耿致晔兜里,他自己都忘了。耿致晔拿出来,叶烦慌忙说:“不许烧!”

    耿致晔气笑了:“我有那么不懂事吗?”

    “你懂事我没看你先看?”叶烦把焯水的菜捞出来,“她找我什么事?”

    耿致晔:“申城找她要钱。信上说她打算怎么怎么办,我感觉像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叶烦不想跟她好,心累!“还没给吧?”叶烦问。

    耿致晔:“等你回信。我烧了?”

    叶烦点头。

    耿致晔颇为意外:“不看看?这么信任我?”

    叶烦:“她看到我的回信像她说城门楼子,我回胯骨轴子,你说她会不会问小勤我什么意思?到时候我就告诉你岳父,你在我和陈小慧之间搬弄是非!”

    耿致晔佯装生气:“跟谁一家的?”

    叶烦:“跟你一家也不能是非不分。我把菜炒好就行。去叫大宝二宝吃饭。”

    耿致晔把信烧了就出去找孩子。

    大宝二宝听到“吃饭”本能跑回家,到院门口想起什么猛然停下,睁大眼睛打量耿致晔的神色。

    耿致晔失笑:“不打你们。你妈说先记下就先记下。”

    兄妹俩一蹦一跳进来,一左一右拉着爸爸的手。

    饭后,耿致晔出去盯着孩子玩,叶烦给陈小慧回信,要钱没有,再要就回申城。写着写着想到岛上的农副产品,叶烦又写,如果她想回申城看一眼,就穿洗发白或起球的衣服,别坐特快,在车上两天,灰头土脸地过去。到了申城也别住招待所。可以买好吃的。陈宽仁问钱哪里去了,她正好说钱买吃的了。如果陈宽仁和赵茹萍见着她就要钱,也可以给,但临走前叫他们买车票,买路上吃的东西,再找他们要点钱以防万一。最好给他们十块,要回来八块。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就想一想打秋风的穷亲戚。

    叶烦最后写道,自己这么帮陈小慧,陈小慧如果想谢,等到申城就抽空去一趟供销社问问要不要岛上的海鲜。还有时间的话再去一趟服装厂。

    十月中旬,陈小慧收到叶烦的信,看到一半又觉着叶烦的办法无耻,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真心帮自己。看到最后叶烦指望她帮忙,陈小慧认为叶烦不敢骗她。不年不节,供销社没多少事,陈小慧请六天假,算上前后两个星期天总共八天,足够她到申城烦陈宽仁一家。

    陈宽仁收到陈小慧的信,一早就去火车站等她。陈小慧拎着两包东西,一包吃的,一包旧衣服——有的打补丁有的磨破一点,没有一件新的。

    陈家俩儿媳嫌弃,陈小慧就说衣服很好,同事给的,比她在农村穿的衣服好,农村很多人一年四季只有一条裤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赵茹萍问陈小慧的钱呢。陈小慧就说用了——叶父和叶紧夫妻俩不在家,陶春兰去岛上帮叶烦带孩子,她吃穿用都得自己花钱。还补一句不知道为什么,陶春兰没问过她有没有钱用。

    陶春兰确实不给她钱。陈小慧也不敢要,一来自尊心受不了——二十六岁还找长辈要钱,她嫌丢人。二来陶春兰至今都不知道她差点被骗,她心虚,不敢提钱。

    赵茹萍就骂陶春兰偏心,后悔叫陈小慧回首都。陈小慧顺着她的话说在首都过不惯,那边冬天特冷,风跟刀子一样,手都生冻疮了。

    赵茹萍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她两个嫂子变脸。因为陈小慧走后,她的房间就给俩侄女了。她回来她的侄女又得跟兄弟挤一间屋子。

    陈小慧这样说的时候很怕赵茹萍脱口而出:“不想在首都就回来吧。”她一看到嫂子很慌,心说叶烦是鬼吗,怎么那么精,这都能被她料到。

    她见叶烦的主意可行,愈发有底气,往叶家人身上泼脏水都不带思考的。

    陈宽仁气得骂叶父狼心狗肺。陈小慧心虚低下头,陈宽仁以为她难过,要陪陈小慧去首都找叶父。陈小慧很慌,她大嫂比她先一步拦住陈宽仁,说自古民不与官斗。

    陈小慧立刻说申城也有叶父战友。得罪他不好。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事。其实叶父很少说部队的事。最近空军整编,叶父半个月没回家了。

    说谎这事,刚开始为难羞愧,说着说着就顺了。

    陈小慧以前不爱说谎,陈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都不曾怀疑她。翌日,陈小慧说想看看申城变了吗,叫她妈陪她去。赵茹萍夜里翻过陈小慧的包,零零散散不到五块钱,去掉回去车费还剩两块钱。两块钱不够买一套衣服。陈小慧要是要衣服,还不得她掏钱。

    赵茹萍就说自己天天做饭带孩子辛苦,叫陈小慧自己出去。陈小慧趁这个时候去供销社谈生意,用的自然是横山食品厂员工的名义。

    陈小慧又去一趟服装厂,帮叶烦问服装厂要不要鸭毛鹅毛,全是干干净净的好毛,留的也是横山食品厂地址。

    做完这些,陈小慧认为不欠叶烦什么,回到陈家看起来很开心,跟她昨天到的时候判若两人。

    赵茹萍觉少,三四点醒来跟陈宽仁说陈小慧喜欢申城。又说之前不是为了工作,肯定不会留在首都。她在首都攒点钱都给咱们买衣服,来探望咱们,等于这一年多白干。还要看叶烦脸色,受叶家的气。陈小慧一定觉着不如回来。

    早上吃饭,陈小慧喝两碗粥吃俩窝窝头,赵茹萍就劝她别撑着。

    陈小慧以前胃口没那么大。陶春兰在饭桌上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就劝她多吃点,天天骑车上班,不吃饱十点就饿。陈小慧不想跟陶春兰闹僵,就不好意思拒绝,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饭量大增。

    陈小慧以为赵茹萍心疼她,就说碗小窝窝头小。说完又盛半碗粥,拿一个窝窝头。

    赵茹萍愈发相信陈小慧在叶家不容易,就想劝她回来。陈家俩儿媳妇看到婆婆不落忍,抢先说邻居都夸陈小慧给父母买的衣服好看。接着俩儿媳妇就给公婆使眼色,她回来以后过年哪还有新衣服。

    可是也不能让陈小慧这么吃,否则这个月得闹饥荒。下午,赵茹萍劝陈小慧回首都,还一副为陈小慧着想的样子,担心她的工作被人顶了。

    陈小慧很难过,这次不是装的。哪怕她按照叶烦说的办法糊弄吓唬陈家人,内心深处还是不想承认叶烦很了解陈家人,也不相信把她养大的人那么狠心。

    赵茹萍见她不想回去,就劝她结了婚搬出去就好了。

    陈小慧看着赵茹萍很心疼她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前世。前世她找赵茹萍抱怨叶家偏疼叶烦,赵茹萍难受哭了。陈小慧那时真认为赵茹萍疼她。可仔细想想,除了嘴上疼她,赵茹萍没付出过什么。明知她工资低,她每次给赵茹萍钱,赵茹萍都不曾拒绝。反而叶家父母不止一次说别买东西,还经常说家里东西吃不完,叫她拿回去跟婆家人一起吃。

    那个时候陈小慧认为叶家吃不完的东西才想起来给她。

    今生她到叶家一年多,陶春兰没用她一分钱。李明月星期天回来还带她买衣服。陈小慧不好意思叫她掏钱,李明月就说妈给的钱。

    要不是有李明月给她买衣服鞋,她的工资花不着,她也没钱弄一屋子明式家具。

    叶烦是不是早就料到她这次到申城会很失望?怕她不回来,就用供销社和服装厂的事勾她?在她眼里自己那么蠢吗?之前陈小慧在火车上待两夜,其实假期才过去一天。在陈家三天,她还剩四天假。陈小慧决定当面问问叶烦。

    第33章 突然出现

    大宝跟妹妹手拉手到家, 见院门关着就打算去食品厂找妈妈。

    叶烦要接送他俩,大宝嫌他妈把他当娃娃, 不许她去学校,他和妹妹跟廖家大弟和小妹一起上学。可是二宝太小,叶烦不放心,想个折中的办法,她一周接送四天,两天他们自己上下学。今天便是两天中一天。

    大宝和二宝一边踢石头一边聊天,晃晃悠悠到路口,大宝突然停下, 还拉住要拐弯的妹妹。

    “哥哥,怎么不走啦?”二宝不明所以, “不找妈妈吗?妈妈说放学不找她,天天接送我们。”

    大宝看着越来越近的人:“二宝, 哥哥是不是眼花了?”

    陈小慧到跟前:“大宝还记得我?”

    大宝惊得张大嘴巴:“姨姨?你咋来了?”

    跟在陈小慧身后过来的渔民问:“真是你姨啊?她说跟你妈是姊妹, 我见长得不像, 还以为为了跟叶会计套近乎故意这么说。”

    大宝点头:“小慧姨姨。”

    渔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三个字——陈小慧。好心捎陈小慧的渔民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烂好心!你可真对得起叶会计!

    渔民想哭的心都有:“陈小慧?”

    陈小慧点头:“你认识我?”

    渔民不想认识她:“我, 我还有事, 大宝——你,你们忙。”连走带跑往队里去。

    陈小慧奇怪:“刚才不还说不忙,陪我去叶烦家?以前没见过他吧?大宝, 他怎么知道我叫陈小慧?”

    大宝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啊。

    二宝:“哥哥,是不是奶奶姥姥说的啊?”

    大宝不清楚:“可能吧。”

    陈小慧哼一声:“肯定你奶奶说的。她的嘴跟被破鞋底呼过一样, 指不定当着不认识我的人怎么说呢。”

    于文桃嘴碎, 大宝有时候也烦。可是奶奶很烦人也很疼他:“姨姨,你不要这样说我奶奶。奶奶没说过你。”

    陈小慧:“能让你听见?你还小, 以后就知道了。你家在哪儿?”

    大宝白了她一眼,你大也没见你多懂事。来之前都不知道先给我们来封信。大宝不想胡乱揣测别人,就问:“我妈妈知不知道你来?”

    陈小慧心虚:“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老人,不用你妈去车站接我。”

    所以不知道?大宝愈发无语:“我妈没在家,在食品厂。你要回家还是去食品厂?”

    陈小慧:“你妈什么时候下班?”

    大宝:“快了吧。也许我们到厂里——”

    “哥哥,妈妈!”二宝指北边。

    陈小慧扭头看去,叶烦跟什么人挥挥手,然后挎着包朝这边走,大概七八步,看清自己,停顿一下又加快步伐,一两分钟就到她跟前。

    叶烦揉揉眼角,难以置信地拧着眉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来?”陈小慧不自在,扭头打量周围环境,“路还是石子路?两边还挺干净?我以为跟农村一样,泥土路,到处都是鸡鸭粪便。”

    叶烦见有人过来:“先回家!”

    陈小慧点头:“我可以住招待所。”

    叶烦没好气问:“还挺体贴?”抱起二宝,“我要是不在家呢?”

    陈小慧:“等着就是了。大宝二宝要上学,你放心扔下他们自己回首都?”

    “我是不是该夸你聪明?”

    陈小慧前世今生第一次这么莽撞,非常心虚,不敢反唇相讥。再说了,叶烦的脑子嘴巴她也干不过。自己不请自来,让她说几句出出气也没什么。

    陈小慧:“我以为中午就能到。”

    叶烦扭头:“不是从首都——不对,你要是从家里过来,你不发电报妈也会叫我去接你。”

    大宝很好奇:“姨姨不是在首都姥姥家吗?”

    叶烦胡扯:“她到申城出差,从申城过来的。”

    大宝:“我知道申城。我和妈妈坐火车,天没黑就到了。”

    陈小慧想说什么肚子咕噜一声,一下子脸通红。

    叶烦瞥她一眼忍着笑问:“包里什么?”

    陈小慧:“包里没吃的也没喝的。”

    说起这事陈小慧就来气。昨晚她说来岛上接陶春兰回首都,陈宽仁和赵茹萍双手支持。今早去车站的路上经过供销社,陈小慧要买点吃的喝的,因为要坐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怕饿肚子晕船,陈宽仁叫她忍一忍,到叶烦家再吃。

    陈小慧想买汽水,赵茹萍数落她不会过日子。到车站,赵茹萍送她上车又难过想哭。陶春兰送她上车的时候干巴巴说一声路上小心,可是给她准备一包吃的,还煮鸡蛋烙大饼。

    要是以前陈小慧肯定觉着赵茹萍更关心她。幸好不是以前。陈小慧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脏话:“他们也没说给我准备点吃的。”

    叶烦怕她过几天又觉着陈宽仁和赵茹萍关心她,不好说你终于看清了:“你自己不会做?”

    “我——”陈小慧忘了。

    叶烦无语:“打开橱柜想吃什么做什么。你跟鬼子进村一样,回头你说给他们钱,他们都不敢叫你亲自送过去。”

    “可是,左右邻居得怎么看我?”

    叶烦很想翻白眼:“凭你过年被他们寄两套新衣服,邻居也不好说什么。你下次过去就这么干。问就说不敢在家大吃大喝。陈家跟叶家的关系,就算叶家对付陈家,别人也会说陈家活该。陈家在外败坏叶家名誉,知道真相的人只会认为陈家不识好歹!”

    陈小慧把“抱错”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我下次这么干。”

    叶烦见她还犹豫,顿时觉着头疼:“陈小慧,这两家所有人就你可以理直气壮大闹。尤其在陈家,你失手捅死陈宽仁都不用偿命。你怕什么?”

    陈小慧不知道:“你,是不是到家了?”看大宝停下,“还有个小院,篱笆边上是蔷薇吧。”

    叶烦不禁翻个白眼。

    二宝捧着妈妈的脸咯咯笑。

    叶烦推开虚掩的篱笆门,把二宝放地上,她去开堂屋门:“要不要洗澡?”

    陈小慧点头。

    叶烦先去客房铺床,然后把烧水壶拎到客房,又拎半桶凉水,又把洗澡盆放进去,最后又放一暖瓶热水:“洗好澡再洗头,我拉开炉子用钢筋锅烧水。”

    到了私人领域,陈小慧有点拘束:“你,我自己会,你歇会儿吧。”

    叶烦:“有什么事喊我。大宝,现在写作业还是饭后写?”

    大宝一脸无语地朝客房看一眼:“不想写!”

    叶烦心说咋把你烦成这样:“那你和二宝玩一会?妈妈洗菜?”

    大宝:“不要我烧火吗?”

    叶烦摇头:“你爸快回来了。”说出口脸色微变,耿致晔看到陈小慧不会气得连夜把人送到岸上住招待所吧。

    第34章 搞事

    耿致晔就算不把陈小慧送到岸上住招待所, 也不会给她好脸色。叶烦不想大宝二宝看到那种状况瞎担心,再次催他俩出去玩。

    大宝又问妈妈要不要他压水。叶烦摇头表示先摘菜。大宝不喜欢摘菜, 就拉着妹妹出去。二宝甩开哥哥的手:“妈妈,我的肚子扁扁的。”说着话拍拍自己的肚子。

    叶烦问:“饿了?渴不渴?”

    大宝二宝一起点头。

    家里的糖和糕点吃完了,叶烦想着她不忙,可以及时给大宝二宝做吃的就没去供销社补货。叶烦一手拉一个:“跟妈妈去厨房。”

    麦乳精在橱柜里,叶烦先给俩孩子泡半碗麦乳精,然后拿一个杂面馒头,馒头是中午的,虽然凉了但不硬, 叶烦小心切出四片,又拿两个鸡蛋, 用热锅把馒头片考热,又煎俩鸡蛋, 用馒头片夹鸡蛋递给大宝二宝:“吃吧。”

    大宝高兴的“哇哦”一声, 举起馒头片说:“妈妈, 好像面包夹午餐肉啊。”

    叶烦:“用面包是西式吃法。”

    大宝点头:“我知道, 妈妈说过, 馒头是我们的面包, 就是叫法不一样。我朋友说,像番茄和洋柿子。”

    叶烦第一次这么做,还担心他和二宝不喜欢:“出去再吃。边走边吃容易呛着。”

    大宝二宝立刻咬一大口, 然后才跟妈妈出去。

    叶烦见状确定他俩真饿了,一刻也等不及, 她就假装没看见他俩不听话。

    早上山西大队渔民要给叶烦几斤小海鲜, 叶烦已经买两条鱼,打算早上蒸一条, 晚上烧一条,就说她家有菜。渔民说拿回去也是砸碎喂鸡喂鸭喂鹅。他们家的人想吃米饭想吃肉,清水煮的海鲜越吃越馋,老人孩子不爱吃,也吃够了。

    话说到这份上,叶烦只能收下。

    渔民刚走,庄秋月来压水,叶烦问她要不要。庄秋月说不用,她在家没事,想吃可以去海边捡,光螃蟹都吃不完。然后又多嘴问一句叶烦打算怎么吃。

    叶烦就说汆水后浇蒜汁。耿致晔教过她一个百搭的蒜汁。

    庄秋月让她煮挂面,面香汤鲜。

    叶烦前世厨艺一般般,有一次把自己吃的肚子难受,还有一次没做熟把自己吃的上吐下泻,以至于她对食物要求就是熟了能吃就行。

    为了吃饱饭,叶烦很听人劝。这个习惯跟她来到这辈子,她就决定晚上煮海鲜挂面。

    可是陈小慧登岛第一顿只吃面,叶烦过意不去——陈小慧是她妈生的,凭这一点也不能苛待她。

    叶烦见大宝二宝也不出去,蹲在菜地边看她摘葱:“你俩想吃什么?”扫一眼菜园子问。

    秋天很多菜都老了。大宝看一下老茄子,摇了摇头——没胃口,看到老南瓜,妈妈早上做了南瓜大米粥。大宝指着冬瓜:“妈妈,我们家还有猪油渣吗?我想吃猪油渣炒冬瓜。”

    叶烦摇头:“这个月没熬猪油。不过明天一号,我可以买两斤猪肉,瘦肉做肉丝面,肥肉炼油。”

    大宝:“那今天妈妈想吃什么做什么吧。”

    二宝嘴里塞满鸡蛋馒头,没法说话就使劲点头。

    叶烦也不知道做什么,忍不住犯愁,忽然想到一道菜:“在这里等妈妈?”

    大宝二宝起来跟上妈妈。

    叶烦到隔壁廖家问庄秋月有没有买藕。

    先前陈小慧和叶烦在门口说话,庄秋月看见了,给她两节藕:“家里来客了?”

    叶烦感觉瞒不住,就苦笑道:“陈小慧来了。”

    庄秋月下意识点头,心下奇怪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等她想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烦:“她啊?”

    叶烦点头。

    庄秋月一脸的一言难尽:“你——我——”

    “不用担心。没事。”叶烦被她的神色逗笑了,“还有没有别的菜?我明儿买了还你。”

    庄秋月神色复杂地递给她两根白萝卜:“我刚挖的。你家的也可以吃了吧?”

    叶烦种的晚,可以是可以,但水分不够:“要过几天。”

    庄秋月觉着清炒没什么味,又给叶烦抓一把她自己晒的红辣椒。见叶烦拿不完,就给她找个小筐子:“你——”欲言又止还是没止住,问:“你爸妈身体不舒服叫你回去?”

    叶烦:“她这人比较简单,不爱想太多,性子风风火火的,想来就来了。嫂子,我先回去做饭了。”

    庄秋月习惯性点头,送她到门口反应过来,“比较简单”不就是办事不长脑子吗。庄秋月想说话,叶烦抢先开口叫她留步,问大宝二宝:“在伯伯家玩,还是跟妈妈回家?”

    大宝:“我和大弟玩。”

    叶烦听到“大弟”俩字就想笑:“乐乐是苗苗大弟,不是你大弟。”

    庄秋月错过最佳时机不好再问,笑着说:“没事。大弟亲切。你俩吃的什么啊?”

    叶烦立刻走人。

    到廖家院门外,叶烦听到大宝说:“无糖面包夹鸡蛋。”

    庄秋月很是疑惑:“怎么那么像馒头片?”

    大宝:“就是啊。我们自己的面包。”

    二宝把她的馒头片递给哥哥,大宝只顾说话,接过去才发现妹妹吃剩的:“不吃了?”

    二宝点头:“我饱了。”

    大宝不客气地问:“饱了还把鸡蛋吃得一干二净?”

    二宝:“哥哥,妈妈说,不可以浪费。”

    大宝塞她嘴里:“不许吐!不听话明天不做肉。妈妈听我的,不听你的。”

    二宝可怜兮兮地把最后两口馒头咽下去。

    庄秋月想夸二宝懂事,又想劝大宝对妹妹别那么严厉,结果到嘴边只想笑:“你爸今天回来吗?”还是忍不住担心叶烦和陈小慧打起来。

    大宝摇了摇头,不经意看到熟悉的身影,朝门口走几步,看到他爸已经走到自家门口。

    庄秋月顺着大宝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到耿致晔顿时放心下来,领着俩小孩去廖苗苗卧室。廖苗苗和她小妹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这样繁忙的结果是大宝二宝等三分钟,姐妹俩就写好了。

    廖大弟听到姐姐妹妹往外跑,大叫一声:“等等我,我还差一道算术题!”

    耿致晔此刻还没发现家里多一人。他到厨房看到叶烦洗了很多葱姜,案板旁边放着小海鲜,海鲜盆旁边是萝卜,叶烦正在削藕皮:“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叶烦:“跟你说件事,你答应我,先别急。”

    耿致晔呼吸停顿一下:“我就知道没什么事你不可能准备这么多菜。你妈才走多久?就不能等——”

    “说什么呢?”叶烦皱眉,“谁说我要回首都?”

    耿致晔愣了片刻,问:“那你——”看看地上的菜,又看看案板上的挂面,“那你这是要干嘛?”

    叶烦压低声音:“小声点。陈小慧来了。”

    耿致晔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就霍然起身,叶烦赶忙抓住他的手,低声说:“坐下。人在客房洗澡。一会儿该出来了。”

    耿致晔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纠结许久,问:“她来干嘛?”

    叶烦:“谁知道。可能觉着申城离这边近。”

    耿致晔:“陈宽仁和赵茹萍也知道?”

    叶烦:“他俩不同意她也来不了。谁去街道帮她开探亲证?”

    没有证明没法上火车。耿致晔想到这一点,紧接着又想到陈宽仁和赵茹萍很讨厌叶烦:“他们认为陈小慧来给你添堵?”

    叶烦笑了:“要不你是团长呢。”

    “少给我戴高帽。什么时候走?”

    叶烦无语又想笑:“人刚到。你小声点。该出来了。”

    话音落下,陈小慧出来朝厨房看,确定说话的男人是耿致晔就微微皱眉,然后冷着脸出去。

    耿致晔正对厨房门,看清陈小慧的脸色,不禁问:“她什么德行?我得罪过她?这里是我家!”

    陈小慧死心眼,认定的事叶烦磨破嘴也不好用。让陈小慧对耿致晔改观的唯一办法就是用时间证明。以免耿致晔立刻把人撵出去,叶烦也不能说实话说:“可能因为你对陈宽仁和赵茹萍太不客气。”

    耿致晔张张口:“她长不长脑子?换成我非把那两口子送进公安局。”

    叶烦:“她有这魄力都不用那两口子陪她去首都。知道我家地址,给陶春兰同志写封信,附上照片,陶春兰同志会亲自去接她。再说了,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能要求人人都跟你一样。”

    道理他都懂,可是忍不住心烦。耿致晔禁不住说:“幸好你不是她。”

    叶烦把藕给他:“放盆里洗洗。人家也看不上你。”

    耿致晔冷笑一声,问:“怎么吃?”

    叶烦:“醋溜藕片,炒萝卜丝,煮海鲜面。我不如你做的好吃,你做?”

    耿致晔断然拒绝:“不做!”

    叶烦:“……咱能不能不幼稚?你不吃我不吃吗?大宝二宝不吃?”

    耿致晔把藕捞出来放盘子里,端着海鲜盆下意识往外走,到厨房门外又回来:“她洗好澡就洗衣服,还打算住几天?”

    叶烦记得耿致晔说过,陈家住筒子楼,还不如大杂院环境好,大杂院好歹可以在院里晾衣服,出来是胡同,嫌屋里逼仄可以在胡同里待到天黑再回家睡觉。

    叶烦:“在陈家没法洗吧。你少说两句。她不能离开太久,说不定明儿就走了。”

    耿致晔跟陈小慧八字不合忍不住,又不希望叶烦左右为难,干脆无视她。饭后,耿致晔领着大宝二宝出去。叶烦收拾碗筷,陈小慧扫地擦桌子,然后把抹布送去厨房。

    到厨房看到叶烦刷锅洗碗,陈小慧眉头微蹙:“你做饭你刷碗?耿致晔干嘛?”

    叶烦:“早上他做的饭。”

    陈小慧来气:“早饭有什么好做的?淘一把米扔锅里放炉子上就好了。平时谁洗衣服?”

    叶烦:“他在家他洗。”

    陈小慧登时感到心里冒火:“他能在家几天?你就该让他刷锅洗碗洗衣服做饭。否则等你七老八十,你还得做饭洗碗,还得给他端屎端尿。”

    叶烦真的很想撺掇陈小慧去耿致晔跟前说。耿致晔要不连夜把她送到岸上,叶烦可以改姓陈!

    “他工资高,比较辛苦。”

    陈小慧:“你的工资不够自己用的?叶烦,你数落我那么会数落,轮到自己身上,你怎么,那么死心眼?”

    叶烦张口结舌:“我——什么时候说落过你?我有时候语气不好我承认,因为我烦陈宽仁和赵茹萍,想到跟他俩有关我就不耐烦。可我哪次不是好心提醒你?”

    陈小慧仔细想想,叶烦不曾无缘无故数落她。她差点被骗,叶烦都没数落她,而是抓紧时间回屋补资料,然后亲自陪她拆穿那俩人。

    “我,算我说错了。我的意思你对付我爸——陈宽仁和赵茹萍那么精明,怎么——耿致晔给你喝了多少迷魂汤?”

    叶烦转过身面对她,认真说:“我不怕离婚。”

    “可是现在不辛苦?”

    叶烦无奈地说:“我是心疼大宝二宝。”

    陈小慧张张嘴,大宝二宝长得像叶烦,她要是叶烦可能也忍不住为孩子一忍再忍:“你和耿致晔因为家务活争吵,是不利他俩成长。你——可惜二宝才三岁。过几年,他俩大了,你别这样。耿致晔要是对你不客气,就跟他离。”

    叶烦心说,真不怕耿致晔听见一枪崩了你。“我这都是小事。先说你,不发电报不写信,一声不响过来,你就不怕妈担心?”

    陈小慧:“我下周一上班,还有好几天。后天从甬城坐特快到家还能歇半天。”

    叶烦转过去洗抹布,心想还得住两晚待一天,耿致晔要疯啊。她嘴上说:“特意来看看我?”

    陈小慧上辈子没主动探望过叶烦,叫她承认她心里别扭,也说不出口:“有件事,你一直希望我跟那边断干净,直接说怕我不听,所以就说等我到了申城帮你去供销社和服装厂问问人家要不要海货和鸭毛鹅毛?”

    叶烦:“前半段正确,后半段真是顺便。我也想问你,陈家是不是有你什么把柄?”

    陈小慧摇头:“光脚不怕穿鞋。陈宽仁混不吝,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在心里补一句,革命结束就好了。现在这年头,一点小事都能让叶家深陷泥潭。

    陈宽仁易怒,能干出杀人的事。可是他远在申城啊。叶烦怀疑陈宽仁打过陈小慧,陈小慧骨子里害怕,“怕他到供销社大闹?”

    陈小慧是怕他这两年闹。拖两年恢复高考,她辞职上大学,陈宽仁无计可施,她也不用给陈家钱:“我这次回去没给他们一分钱。”

    叶烦:“他们这么容易相信你?”

    陈小慧拍拍胸口,笑着说:“以防万一钱被我贴身放着。包里只有几块钱。”

    叶烦心说,给陈家当闺女当到这份,你还好意思得意:“炉子上有一锅水,要不要洗头?”

    陈小慧以前在农村干活不方便,不敢留长头发。这一年多没剪过,头发快到腰了:“明天洗。”

    “那你休息吧。我叫大宝二宝回来洗澡。”

    陈小慧这几天在陈家没睡好。

    叶家房屋宽敞,她一个人两间,里头卧室,外面放书桌,还有单人沙发。屋里干净,没有一丝怪味,平时也没孩子大人吵闹。陈家陈小慧房间里堆满各种衣服鞋子粮食等物。屋里什么味儿都有。从早到晚,隔壁楼上楼下都不消停。

    屋里好像还有老鼠,窸窸窣窣像是找吃的。陈小慧怕起来打一圈老鼠再睡不着,干脆蒙上头。可她忘记申城比首都暖和,睡着没多久又热醒。

    陈小慧不敢跟叶烦说实话,因为叶烦肯定会趁机嘲讽她,比如,陈家都那样了,你以前还想跟陈宽仁和赵茹萍回申城。

    陈小慧就说坐车累了,先去睡觉,还叫叶烦不用管她。

    叶烦心道,你要不是我妈生的,上赶着跟我做朋友,我都懒得正眼看你。并非嫌陈小慧长相或工作不如她出色。叶烦烦陈小慧的性子,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叶烦到门外叫耿致晔回屋洗澡。耿致晔摇头:“你和二宝先洗。我最后。洗好直接睡觉。对了,我明晚有事。”

    叶烦拉住他的手:“好巧啊。陈小慧一来你就有事。”

    耿致晔:“一天?”

    叶烦:“后天一早回去。满意了吧?”

    耿致晔满意:“她过来没正事?”

    叶烦叹气:“不想在陈家,可能跟妈说她后天回去,怕妈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干脆来咱们这里过渡两天。”

    耿致晔震惊:“她——就算我丈母娘吃饱了,因为这点小事数落她,她听着便是。又不是外人。脑子——算了,不想说她。她也是闲的。来回转车坐船不累?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点,她没有见人就说她是叶家亲生的吧?让大家认为你至今仍然鸠占鹊巢?”

    叶烦好笑:“你可真能想。你觉着她有那个脑子吗?”

    耿致晔摇摇头:“她没有,赵茹萍有。虽然你做饭的时候我说陈宽仁认为她来给你添堵,可总感觉有点孩子气。要是加上这点,值得来一趟。”

    叶烦:“好了,大老爷们,大气点。”

    涉及到叶烦,耿致晔大气不了。而他心里有气就吼孩子:“耿大宝,跑哪儿去了?”

    耿大宝的小伙伴们吓一跳,回过神就抱怨:“耿大宝,你爸干嘛?”

    “我爸吃饱了。”大宝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宝,回家了。”

    二宝摇头:“不要回家。”

    大宝过去拉她:“我们上次不听话,妈妈记着呢。你再不听话,加上利息,你要挨三鞋底。你想挨打吗?”

    二宝噘着嘴把手递给哥哥。

    大宝小声说:“二宝不生气。爸爸心情不好。吃饭的时候都没说话。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啊。”

    二宝:“爸爸为什么生气啊?”

    大宝也不清楚:“可能跟妈妈一样吧。妈妈说她每月都有几天不舒服。也许爸爸战友惹他生气了。”

    二宝:“我也生气了。”

    大宝心说,我还想生气呢。玩一会就不许玩。忽然想到作业还没写,大宝顿时不敢生气:“二宝,哥哥忘了写作业。爸爸不是不许我们玩。你在这里玩吧。”

    二宝不爱跟哥哥玩,但是哥哥必须在她能看见的地方:“我也忘了写作业。”

    三岁小孩没作业。不过她想,叶烦也能变出作业。叶烦握着二宝的手写英语单词。叶烦没打算教二宝拼音算术。也是担心她学会了上课走神,时间长了导致注意力难集中。

    陈小慧还没睡,听到耿致晔说洗澡,叶烦看着孩子写作业,不禁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自己上辈子,当时的叶烦看她应该也忍不住叹气。

    幸好这辈子她聪明没有选择留在城里。在城里二十多岁不结婚,街坊四邻亲戚朋友天天催,她肯定扛不住。然后又得跟上辈子一样被家庭生活磨平所有棱角,耗尽所有心气。

    想着想着,陈小慧睡着了。

    叶烦把二宝哄睡着,轻轻敲一下客房门,无人应答,她就关灯回屋。

    耿致晔一把把她带入怀中。

    叶烦吓了一跳,朝他身上拍一下,低吼:“放手!”

    “不放。”耿致晔在她脖颈处咬一口。

    叶烦赶忙拨开他的脑袋:“属狗的?想干嘛?明天得送大宝二宝上学。让人看见像什么?”还有一句叶烦没说,陈小慧的脑子向前不想后,指不定又怎么发散联想。

    耿致晔:“一夜就没了。”

    “我信你才怪!”叶烦掰开他的手躺下,“东西用完了。你给我消停点。”

    耿致晔拉开抽屉:“补货了。”

    叶烦睁大眼睛,他什么时候去的供销社。

    耿致晔见状笑出声。叶烦怕吵醒大宝二宝,更怕吵醒陈小慧,慌忙捂住他的嘴。耿致晔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山西大队的妇女主任给的。”

    叶烦另一只手朝他腰上拧,用脸骂他,不要脸!

    耿致晔抬手把人抱到身上:“别骂了。不是我主动要的。早上我去部队,妇女主任挨家挨户发这东西,老人说她作孽。妇女主任解释孩子多养不起,流产伤身体。看到我她就说像咱家一儿一女一个‘好’字刚刚好。又问我要不要。我也不能说不要啊。”

    “好巧啊。”叶烦不信,“真不是你看到人家拿着那东西主动过去,人家才问你要不要?”

    耿致晔说实话:“我听到吵架,担心她们打起来,到跟前才知道因为这些小东西。叶烦烦,你那么会算计,不舍得浪费一分钱。你说不用的话——”

    叶烦伸手夺走:“今天不行,明晚也不行。别给我搞事!”

    第35章 掉茅坑

    清晨, 叶烦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叶烦脸颊下方有个很明显的红印,用手揉一下更明显。叶烦朝耿致晔身上一巴掌, 耿致晔起身躲开,叶烦拍到床上震得手麻,“耿致晔!”压低声音吼他。

    耿团长下床穿衣:“你就说蚊子咬的。”

    叶烦:“我说狗咬的。”

    耿致晔点头:“爱说谁说谁。夫人高兴就好。”

    叶烦顿时觉着一拳打在棉花上:“……滚!”

    耿致晔噙着笑施施然出去。

    叶烦气得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耿致晔转身关门之际伸手接住仍回床上。叶烦想说什么,看清床上的东西,只觉眼前一黑,倒在床上。

    耿致晔从门缝里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推开门,叶烦听到动静本能睁开眼——俩人四目相对。耿致晔不待她起来就退到门外:“没事就起吧。我去刷牙洗脸做饭。”

    叶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耿致晔不在意的笑笑带上门。

    昨晚睡得不算晚,又一觉到自然醒, 叶烦实在睡不着,把那盒被扔来扔去的计生用品扔抽屉里就起来穿衣服。

    叶烦从公厕回来陈小慧还没醒, 叶烦先去儿女房中。二宝在床上打滚揉眼睛,叶烦在床边坐下:“醒了还不起啊?”

    二宝伸出小手:“妈妈……”

    叶烦抱起她:“你和哥哥的上下铺快做好了。以后哥哥睡上铺, 你睡下铺, 想怎么滚怎么滚。”

    二宝往她怀里蹭:“妈妈……”

    叶烦:“再睡会儿?”

    二宝闭上眼, 一会儿又睁开。叶烦确定她不困, 给她穿上秋衣秋裤。

    大宝坐起来喊声“妈”又躺下, 打算睡个回笼觉。

    离上课早着呢, 叶烦就没管大宝,领着二宝去公厕,回来给二宝洗脸的时候, 大宝趿拉着鞋晃晃出来。叶烦问他上厕所还是洗脸刷牙,大宝蹲在地上抠脚。

    叶烦给二宝抹好美加净, 叫二宝玩儿去, 大宝还在原地蹲着。叶烦过去抱起他:“多大了啊。还要我抱。醒了吗?”

    耿大宝在他妈怀里腻歪几分钟,大概院里凉风吹的, 醒了。

    叶烦把他放地上,大宝拿着纸去厕所,回来就自己刷牙洗脸。这次换二宝蹲地上掐菜叶。

    菜都老了,叶烦也没管她,看着大宝好好洗脸刷牙,给他涂上美加净,让他俩自己玩。

    大宝到门口转一圈,可能好朋友都在家睡大觉,没人玩就回到院里拉二宝,要教二宝太极。二宝掐菜叶很开心不想动,大宝就说她懒说她笨。

    二宝叽里咕噜反驳一句,大宝听不懂,大声数落她:“不许说鸟语,好好说话!”

    陈小慧揉着眼角出来,被吓得脚步一顿,循声看去,菜地边有俩小不点:“大宝,别吓妹妹!”

    大宝想说你怎么还没走。忽然想到她昨晚没走:“啥都不知道,你别说话。”

    陈小慧瞪他:“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大宝点头:“有啊。我啊。”

    陈小慧噎住:“我——我不跟你废话。我告诉你妈。”

    二宝好奇地问:“姨姨这么大了还告状啊?二宝都不告状。”

    陈小慧气得隔空指着小不点:“我就不该帮你!”转身去厕所。

    大宝叫住她。

    陈小慧停下:“不能用你家厕所?”

    大宝:“妈妈说白天去公厕。”

    陈小慧当没听见,到旁边厕所,里面只有一个带盖的痰盂,意识到跟首都叶家一样,痰盂只是以防万一,比如夜里突然拉肚子,突然下大雨没法去公厕时用的。

    陈小慧出来,大宝笑着问:“姨姨,上厕所了?”

    陈小慧瞪他一眼:“好的不学净跟你妈学怎么挤兑人。”

    大宝大声喊:“妈妈,姨姨说你坏话。”

    陈小慧顿时急了:“叶烦我——”

    叶烦打断:“理他干嘛?”

    陈小慧点头:“对,跟你个小崽子计较,跌份儿!”

    大宝就想反驳,没计较过小崽子,你才丢脸。然而叶烦已经到门外,瞪着眼睛看着大宝。大宝捂住嘴巴。陈小慧得意了,轻笑一声出去上厕所。

    大宝气得起来指着陈小慧背影:“她得意什么?我怕她?”

    叶烦:“她以为你怕我。”

    “我给妈妈面子!”大宝大声说。

    叶烦脑壳疼:“你小声点,你妈也听得见。你妈今年二十六,不是六十二!”

    大宝又蹲下去:“妹妹,菜都被你薅秃了。”

    叶烦:“你管菜秃没秃?二宝高兴就行。”

    二宝冲妈妈笑笑,拍拍小手不掐了:“哥哥,我们练太极。”

    话音落下,廖苗苗和弟弟妹妹过来,身后还跟着刘桂花的一对儿女。大宝摇头:“不在家练。苗苗姐,我们去胡同里。”

    廖苗苗下意识看叶烦,难道叶姨数落大宝了。

    叶烦无语又想笑:“耿大宝,你个小心眼,跟你爸一样。”然后跟廖苗苗解释,自家来客了,大宝怕客人嘲笑他。

    大宝哼一声,我怕她?可笑!

    叶烦瞪他,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大宝给妈妈个面子,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直接去叶烦家和廖家房屋之间的胡同里。没敢在篱笆院那边,他怕陈小慧透过篱笆看见他又发疯。

    耿致晔拎着鱼、藕和萝卜到厨房,隔窗看到大宝:“烦烦,大宝这是要干嘛?”

    叶烦:“练太极。”

    “院里不能练?”

    叶烦无奈地说:“会被陈小慧看见。你儿子刚才差点跟人吵起来。陈小慧也是睡饱了,大宝吼二宝,二宝还没说什么,她上去数落大宝。大宝听她的才怪。”

    耿致晔:“也吃饱了。鱼就不做了?”

    叶烦白了他一眼,切两节大藕,挑两个大萝卜,给隔壁送去。

    庄秋月看到藕和萝卜比叶烦找她借的大一圈:“你也太客气了。”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叶烦道,“没买到红辣椒。”

    庄秋月:“辣椒算了。本地人不怎么吃辣椒,菜市场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还要不要?我晒很多,吃不完,小妹不能吃辣。”

    叶烦摇头:“大宝二宝也不能吃辣。我家做菜没放过辣椒。嫌味淡,就放点胡椒,或多放两片姜。”

    庄秋月又问做饭了吗。叶烦说她回家炒菜。庄秋月登时不好跟她闲絮。其实叶烦估计陈小慧该回来了,担心家里只有她和耿致晔,耿致晔脾气上来,嘴上没个把门的,把人气哭了。

    到家不见陈小慧,叶烦奇怪:“上个厕所要这么久吗?”

    耿致晔:“那么爱管闲事,她兴许在哪儿管闲事。别担心,烧火,我烧鱼。”

    叶烦坐下点火:“一早就红烧啊?”

    耿致晔点头:“中午我不回来你随便做点,晚上还像昨晚,煮点挂面炒两个菜。”

    叶烦心说哪能随便啊。“我还是出去看看吧。”叶烦说着话起来,耿致晔手上脏,用手臂把她按下去:“不是怕她看见你脖子上的印记吗?等她回来就消了。”

    明知他胡说八道,叶烦依然坐回去,不然他只会更烦陈小慧。

    陈小慧也没管闲事,但她听到几句闲话。

    昨天陈小慧下了船就碰到大宝,然后跟叶烦回家,几乎没人看见她。她晚上倒是出来过,但是天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她在厕所蹲大号低着头,看身形穿着不像叶烦,倒痰盂顺便上厕所的三个女人就放心聊天,说听渔民说陈小慧来了。其中一个不知道陈小慧叫什么,就问陈小慧是谁。刚好这时陈小慧因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到一个女人满脸幸灾乐祸:“就是叶家亲生女儿。被叶烦鸠占鹊巢的那个。”

    陈小慧想解释叶烦没鸠占鹊巢。叶烦自始至终都是说不用顾忌她,她是耿家媳妇。可陈小慧嘴拙,不如叶烦脑子转得快,还没张口就看到另一个人撇着嘴说:“陈小慧真缺心眼,还没种。我要是她,非把叶烦撵回申城。”

    不知陈小慧是谁的女同志说:“她都嫁人了,怎么回申城?”

    “那就把她闹的跟耿团长离婚。什么玩意!天天冷着一张脸,见谁都爱答不理的。我前几天跟她打招呼,她挤出一丝笑,跟施舍我一样。要不是这岛上耿团长最大,我搭理她?”女人越说越气,“你们是没听见她怎么训那些渔民的,跟训孙子一样。那些人也是贱骨头,还给她送小海鲜!”

    不识陈小慧的女同志说:“渔民指望她赚钱,要看她脸色。”

    另一人摇头:“又不是吃不饱。我可受不了这鸟气。陈小慧应该跟那些渔民一个臭德行。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叶烦不要的工作她也要。叶家那条件,什么样的工作找不到?”

    就那工作还差点把陈小慧难为哭。要不是耿致勤帮忙,她至今甭想转正。陈小慧想说什么,一看自己还蹲着,立刻把火气咽下去,等肚子里舒服了,系上腰带,她走到三人跟前。

    勾头聊天的三人下意识抬头,仿佛问你谁呀。

    陈小慧心说我怕陈宽仁把我工作弄掉,我没叶烦反应快,不敢跟她吵,我怂我笨我认!我还怕你们?白活一辈子!

    “陈小慧!”陈小慧居高临下的问:“没想到吧?我就是缺心眼,又没种,还没骨气的陈小慧!”

    三人脸色周边,紧张到结巴:“你你想干嘛?”

    陈小慧:“叶家那条件,我把你们打一顿,我父母也能帮我摆平?你们是这样想的吧。”摩拳擦掌,打人她真不敢,两辈子没跟人动过手,轻轻一推,三人坐到蹲坑里面,吓得惊叫一声,响彻寰宇。

    一墙之隔的男人大声喊:“有话好好说!”

    陈小慧对那边说:“我没打人。她们自己吓的掉坑里。你们快来把她们拉起来!”看到一个人想起来,陈小慧用手嫌脏,作势用脚踹她,那位下意识伸手档,忘记屁股底下是空的,又扑通一声坐回去。

    陈小慧听到脚步声,迅速后退,一脸无辜:“你们看,我没动手吧。”

    几人话慌忙转身出去,因为看到白花花一块,也不知是大腿还是屁股。到外面才敢说:“我们去叫人。”

    陈小慧跑出去:“我也去叫人!”

    三人下意识喊:“别走!”

    陈小慧本能停一下,两辈子第一次做坏事心里不安。抬头看到四面青山,想起叶烦在这里,她怕什么。陈小慧又想要是叶烦会怎么做?叶烦得啪啪给她们几巴掌。陈小慧还是不敢动手,看到有女同志过来就大声喊:“有人掉茅坑了。”

    往这边来的女同志先楞一下,反应过来赶紧跑过来:“人没事吧?”

    陈小慧摇头:“脚滑。我去喊人。”下意识朝叶烦家跑去,可是她刚才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就转身朝菜市场方向跑,果然那边有很多人,有买菜的军嫂社员,还是刚刚赶海回来的渔民。陈小慧找了七八个人,跟那些人去公厕。还没到公厕就看到女厕所外边很多人,陈小慧确定仨人不会被屎淹死,就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家。

    叶烦听到“亲家母,你坐下,咱俩说说心里话。”心想谁呀,还会唱豫剧《朝阳沟》。她勾头朝外看去,陈小慧拿着牙刷往外走。

    叶烦心道,肠胃通了,心情也好了吗。

    “陈小慧!”

    陈小慧打个哆嗦,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干嘛?”

    叶烦挑眉,干什么亏心事了:“你房间柜子里有刷牙喝水的缸子。妈用过。不过你别担心,我用热水烫过。”

    陈小慧看自己手上只有一个牙刷,尴尬地笑笑:“忘了。”得意忘形了。陈小慧赶忙装没事人一样,回客房拿刷牙的杯子。

    叶烦小声说:“耿团长,我怀疑陈小慧真管闲事了。”

    耿致晔:“就她那个脑子,不管闲事才怪。锅里差不多了,不用烧,你过去刺探一下军情。”

    陈小慧优柔寡断,胆子还小,肯定不敢杀人。除了人命,岛上没啥大事。叶烦不怕她闯祸,就怕别人欺负她。而她心情这么好,显然没挨欺负。那怎么去趟厕所去半小时。

    大宝的太极课都结束了。

    叶烦到院里,等她刷好牙开始洗脸:“昨晚睡得好吗?”

    陈小慧下意识点头:“很安静,比家里还安静。”这几天第一次一觉到天亮。

    叶烦:“岛上湿气重,毛巾毯可能有点怪味。我一会拿出来晒晒。”

    陈小慧摇头:“我晒吧。你不是得上班?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烦点头:“知道食品厂在哪儿吧?有事就去那边找我。我上午上班,下午就不去了。菜市场有卖干货的,咱们买点,明天我送你上车。明儿周末。”

    陈小慧想说不用,叶烦不一定听,就决定先答应:“听你的。”

    叶烦感觉铺垫的差不多:“晚上要是很着急不用去公厕,用痰盂。我今晚把手电筒放桌上。”

    陈小慧不由得笑了。

    叶烦挑眉,看来去公厕的路上真有什么乐子。

    “妈妈!”

    叶烦顿时想把大宝的嘴缝上,早不来晚不来,等她说到重点他来了。叶烦没好气的说:“干嘛?”

    大宝跑进来,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妈妈,有人掉进厕所了,妈妈,我还上厕所呢。妈妈——”

    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叶烦皱眉:“掉什么?”

    陈小慧擦擦脸:“大宝,别怕,是掉进女厕所,不是你去的男厕所。”

    母子俩一起看陈小慧,大宝一副“真的吗?那就好”的样子。叶烦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陈小慧惊觉失言:“我——我听人说的。”

    叶烦笑着点点头,我信你才有鬼!

    “大宝,别担心,回头叫爸爸陪你去厕所。或者叫大弟一起。你去把二宝叫进来,别什么热闹都看。洗洗手吃饭。”叶烦摸摸大宝的小脑袋。

    大宝这么担心是他很清楚蹲坑多脏,平时从厕所出来鞋都要在路边蹭几下才回家。不过有了妈妈的安慰,大宝不怕了,蹦蹦跳跳找妹妹。

    叶烦抱着双手,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是不是你干的?”

    陈小慧正想怎么糊弄过去,结果叶烦又不按理出牌——哪有直接这么问的。陈小慧装傻:“什么啊?”

    叶烦:“你第一次到岛上都没脚滑踩到屎,岛上的人天天上厕所会突然掉进厕所里?”

    陈小慧洗洗毛巾搭起来:“那要问她们。要是撞邪了呢?”

    叶烦:“你没打人吧?”

    陈小慧下意识摇头,听到一声笑,陈小慧双手捂脸,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脑子呢?

    叶烦收起笑容:“那没事了。窗台上有百雀羚。岛上风大,不用容易起皮。”

    陈小慧为了装穷都没敢带百雀羚。好几天清水洗脸,又没休息好,脸有点疙疙瘩瘩。可是此刻脸不重要:“你不生气啊?”

    叶烦:“陈宽仁和赵茹萍把你我调换,你都不舍得报警。就你这脾气,怎么可能主动惹事。岛上有几个长舌妇。平时没少背地里说我。她们不敢给我脸色看,我就当不知道。说你什么?”

    陈小慧见叶烦真不计较,就想从头学一遍。可她又觉着没必要给叶烦添堵,就说那些人骂她缺心眼,没本事,不如叶烦聪明,能带领渔民赚钱。

    叶烦感觉不止,不过大概知道因为什么心里有底就没继续问:“你不是趁着她们擦屁股的时候把人推下去的吧?”

    陈小慧瞳孔地震,她是鬼吗?

    叶烦想象一下,忍俊不禁:“干得漂亮!会不会吃螃蟹?我中午买二十只,咱们一次吃个够。”

    耿致晔端着菜出来:“你俩一人十只?是想吃完就进卫生院吗?”

    陈小慧这次占耿致晔:“几只尝尝味就行。”

    大宝二宝跑进来,叶烦出去拿毛巾,给俩孩子擦擦汗。

    耿致晔问:“大宝,谁掉坑里了?”

    大宝摇了摇头:“那边好多人,不知道。苗苗姐去了。苗苗姐说回来告诉我。”

    大宝吃好饭,廖苗苗也没过来。叶烦拎着俩书包送大宝二宝上学,半道上碰到跟同学说小话的苗苗:“苗苗,再磨磨唧唧就迟到了。”

    背后说人坏话,廖苗苗吓一跳,看清说话的人是叶烦,她拍拍胸口:“叶姨还不知道吧?柳晴掉茅坑里了。问她怎么掉进去的,她说脚滑。咋可能正好屁股全坐进去。”

    叶烦假装意外:“可能蹲麻了腿软。”

    廖苗苗摇头:“除了她还有俩呢。”然后说那俩的名字。叶烦没什么印象,就问是不是山西大队社员。

    廖苗苗不清楚:“你问我妈,我妈知道。还不许我说。这么好笑的事我怎么可能不说。叶姨,我去学校了,我得告诉同学,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不待叶烦说什么,她拉着同学就跑。

    叶烦心说,别乐出人命。

    然而她这张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叶烦看着大宝二宝进学校就回家。虽然陈小慧说不用她照顾,叶烦也得交代几句。结果到廖家门口,就看到庄秋月和参谋长爱人一脸着急,正准备往北去。

    叶烦问:“出什么事了?”

    庄秋月一把抓住叶烦:“来得正好。咱们一起过去劝劝。柳晴嫌没脸见人正要死不活呢。”

    叶烦心道,我过去怕不是火上浇油。

    叶烦叹了口气:“你俩最好别去。因为你俩跟我走得近。”

    参谋长爱人大惊失色:“是你?”吓得往后退两步,就怕叶烦伸手把她扔粪坑里。

    叶烦苦笑。

    庄秋月摇头:“怎么可能是叶会计。当时叶会计在家做饭。我听到她和耿团长说话了。”忽然想到一个人,她睁大眼睛,“不是吧?她这么厉害?”

    叶烦点头:“柳晴不敢说因为什么因为她理亏。应该还有别人听见了。否则以她的性子肯定会倒打一耙。”说完叫两人等一下,到屋里骗陈小慧跟她去上班。等到门口,叶烦叫陈小慧告诉庄秋月和万思芹菜究竟怎么回事。

    陈小慧本想糊弄过去,一听柳晴要死,顿时原原本本说一遍,最后又说当时一墙之隔的男厕所有人,好几个男同志都听见了。

    陈小慧担心真把事搞大了,没敢说男同志可能看到她们没好穿裤子。

    万思芹和庄秋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苦笑,这叫什么事。

    刘桂花听到几人的声音跑过来叫叶烦跟她一起劝劝掉进茅坑的三人。

    陈小慧不等叶烦说话,抢先说她们活该,然后又把此事经过重复一遍。

    刘桂花瞠目结舌:“她——她还敢要死?不是——”她看着陈小慧,“当着你的面这么说?她脑子呢?”

    庄秋月:“柳晴平时背地里说习惯了。她又不认识小陈同志。要不是昨天看到她,我今儿也认不清。”

    刘桂花啧一声:“人在做,天在看!”

    第36章 见好就收

    陈小慧心里咯噔一下, 担心老天把柳晴收了,不知真相的人怪她, 继而责怪叶烦。陈小慧便拜托刘桂花、庄秋月和万思芹三人,如有询问就把事情真相告诉大家。

    叶烦不禁皱眉:“此事到此为止!”

    陈小慧:“可是——”

    叶烦打断:“没有可是。”对刘、庄、万三人道:“嫂子,既然柳晴不敢叫人知道,您三位就当不知道。不然传到高营长耳朵里,他因此感到羞愧也要转业,总部定会认为耿致晔能力不足或无容人之量。”

    陈小慧下意识说:“跟耿致晔有什么关系?”

    庄秋月心说,你跟叶烦有关系,叶烦是耿致晔妻子啊。

    万思芹直言道:“叶会计说得对。耿团长来这里一年多, 一位老驾驶员要转业,一位营长要转业, 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总部那边也会有说法。”

    “耿致晔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没说。”叶烦转向陈小慧:“懂了吗?”

    陈小慧觉着叶烦杞人忧天:“那这事就算了?”

    叶烦张张嘴:“不是, 都把人推屎坑里了, 还想怎样?士可杀不可辱!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柳晴是会假寐的狼!”

    好像有点道理。陈小慧“哦”一声勉强接受。叶烦不放心:“你老实在家待着, 我下午陪你买东西, 别给我添乱。”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陈小慧忍不住反驳:“我又不是大宝!还用你提醒。”

    叶烦:“二宝都知道见好就收!”

    庄秋月赶忙打圆场:“叶会计, 上班要迟到了。小陈同志,去不去海边,咱们陪你一起去?我们都不上班。”

    万思芹担心俩人打起来, 拉一下叶烦:“叶会计,忙去吧。”

    叶烦又叮嘱一句:“别多嘴!”

    陈小慧不耐烦:“知道了。”

    叶烦把钥匙给她, 陈小慧接过去就摆手, 等叶烦走远她就嘀咕:“当妈当久了。”

    庄秋月顿时想笑:“小陈同志,叶会计也是担心你。你让柳晴栽了一个大跟头, 她肯定千方百计找你报仇。她一个还好办,可她还有俩同伙,仨人堵住你一个,你肯定吃亏。”

    刘桂花好奇地问:“你咋想到把她们往坑里推?”

    万思芹也听人说过陈小慧很没种。要不是叶烦亲口承认,陈小慧对天起誓是她干的,万思芹也会怀疑陈小慧有帮手:“对啊。我们真以为她们脚滑自己掉进去的。”

    陈小慧:“我一个人打不过她们三个,肯定不能等她们起来。”不敢说自己不敢打人,“把她们打坏了还得陪医药费。”

    三人连连点头,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

    陈小慧问:“不去了吧?”

    三人愣了愣,然后刘桂花问:“柳晴家吗?还去啥。越劝越来劲。捡螃蟹去。本地人懒得吃,正好便宜咱们。”

    经庄秋月一说,陈小慧也不敢独自行动。家里就她一个,还没电视广播,她无聊,犹豫三秒就去拿水桶。

    庄秋月好奇的问怎么陈小慧一个人来,她妈怎么没来。陈小慧胡扯出差经过甬城顺路来看看叶烦。

    下了火车转公交,还要坐船,一点也不顺路。庄秋月心说,你俩关系这么好吗。

    可是怎么可能啊。万思芹小心试探:“叶会计刚才那么说你,你别往心里去。”

    陈小慧摇头:“是我自己考虑不周。她也是着急。”

    庄秋月怕她心里有气,回到首都跟陶春兰添油加醋那么一说,陶春兰同志写信数落叶烦:“不觉着叶会计说话难听吧?”

    陈小慧想了想:“没有很难听吧?哦,她口气不好。你们不知道?她就这脾气。这算什么,当初我——”赶忙把陈宽仁和赵茹萍的名字咽回去,“我有次差点被骗——”假装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她张嘴就吓唬那俩人,要把人弄去公安局。”

    庄秋月:“这应该不是吓唬吧?”

    陈小慧摇头:“还没开始骗我,就是有那个心。去公安局也是被数落几句,那俩人挨训,我也得挨训。传出去影响不好。叶烦不会这样做。不过那俩人被她不客气的样子吓唬住,差点没跪下给她磕一个。”

    刘桂花没想那么多,感叹道:“叶会计真厉害。”

    陈小慧点头:“我们那边很多人都怕她。她一走,就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还会仗势欺人。不是贬义词。她欺负的都是恶人。”接着又说自打叶烦走后,农副产品收购站的一些同志特猖狂,就跟小人得志一样。幸好叶烦搞个食品厂,月月往首都运海货。收购站的人因为想找供销社买海货,买便宜的罐头走亲戚,不敢跟供销社同志耀武扬威,供销社又可以在收购站门口买农副产品。

    万思芹不禁问:“你们可以直接找人民群众买东西?”

    陈小慧:“在收购站门口,有人问就说不劳烦收购站的同志,直接给我们就行。交给收购站,收购站也是转手给我们,多此一举。收购站不上报,群众拿到钱不上报,谁知道我们这么干。”

    庄秋月:“刚才说又,那就以前这么干过?叶会计的主意?”

    陈小慧点头:“除了她谁敢这么干啊。真没白姓叶。”

    刘桂花顺嘴问:“你怎么还姓陈?”

    万思芹和庄秋月一起瞪她,哪能直接问。

    陈小慧愣住,反应过来也不敢说实话:“习惯了。就算改过来,需要提供档案材料的时候也会有个曾用名‘陈小慧’。到时候还要解释,麻烦。”

    几人没改过名不清楚,庄秋月就转移话题,说非大潮天也能捡到小海鲜。

    刘桂花不敢瞎问,就问陈小慧喜欢吃八爪鱼还是螃蟹,还是海螺。

    陈小慧前世今生都没在海边生活过:“叶烦买的蟹挺好吃的。”

    刘桂花:“现在正是吃蟹的时候。二宝拳头那么小的蟹都很重,里头满满的蟹黄。”指着远处石头:“去那边,犄角旮旯里多。”

    石头缝里不止有蟹,还有海水冲上来没能回去的小海鲜。

    陈小慧发现蛤蜊,小八爪鱼,随处可见:“这么多?”

    刘桂花:“这才多少。大潮那天才多。对了,你啥时候回去?”

    陈小慧:“我问过火车票,明天上午有票。”

    刘桂花惊讶:“就在这里一天啊?”

    庄秋月和万思芹互看一眼,一天还少?多待几天耿团长也能被她弄转业。

    说起耿致晔,因为没听清叶烦和陈小慧对话,直到晚上回来也只知道有人掉茅坑里,不清楚具体哪几个。

    耿致晔到家时见叶烦在厨房做饭,他过去搭把手,忙起来也忘记问,只记得陈小慧:“也不收拾行李,你确定她明天走?”

    叶烦:“确定。再说了,她有什么行李?几件衣服,晚饭后半小时收拾好了。对了,你明天忙不忙?”

    最近牛副团长、廖政委组和参谋长组一个在海上一个在陆地,耿致晔没有防守任务,不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部队:“可以不忙。”

    叶烦:“我早上坐送货的渔船送她上车,你接送大宝二宝?”

    耿致晔皱眉:“又不是小孩子。”

    叶烦:“两提包东西,加上她自己的行李,不好上火车。”

    “给我丈母娘买的东西?那,行吧。”耿致晔嘴上这样说,其实很不放心。翌日清晨看着陈小慧收拾行李,确定没叶烦的,耿致晔才说一句:“叫叶烦送你。”

    陈小慧摇头:“不用,下了船就能坐公交车。”

    叶烦提起装紫菜、干虾和小鲍鱼的包:“走了。人家渔船还得往收购站送货。”然后又提醒耿致晔,放学别忘了接大宝二宝。

    大宝大声说:“妈妈,不用爸爸接,我和二宝认识路。”

    叶烦:“我要是赶不回来,你俩也自己做饭?”

    大宝转向他爸:“你中午不回来啊?”

    耿致晔:“你不让我接,我中午回来干嘛?来回大半个小时晒太阳吹海风吗?”

    大宝被他爸挤兑一句,很不高兴,挎着书包拉着妹妹:“我们上学去。”

    叶烦到院里听到这话慌忙停下:“学校还没开门,上什么学?八点再去!”

    大宝拉他爸的手臂,一看才七点,又长吁短叹:“怎么才七点。”

    叶烦叫陈小慧快走。陈小慧边走边回头,见二宝没跟上来:“二宝不是跟你很亲吗?怎么一点也不黏你?”

    叶烦:“他俩跟别的小孩不一样,都不缠人。”

    那是因为大宝二宝知道妈妈走了还回来,不担心见不到妈妈。

    在陈小慧看来俩小孩太理智,不符合年龄,堪称冷漠。可大宝二宝平时表现并不冷漠。叶烦下班回来,他俩就往叶烦怀里扑。在外面玩累了回来也是先找妈妈。

    陈小慧想不通,不禁摇了摇头,不经意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叶烦见她慢下来,想问她看什么,结果一扭头看到柳晴几人:“一大早不买菜做饭,也没睡懒觉,在路口干嘛?”

    陈小慧想起庄秋月的话:“堵我?”

    叶烦冷声道:“她敢!”

    陈小慧把提包递给叶烦。

    叶烦没接:“别找事。直接走!”

    陈小慧心说,人家不一定让我直接走。

    往前几十步准备拐弯,陈小慧被叫住。陈小慧给叶烦个眼神,这可不是我找事,而是事找我。

    叶烦不惹事也不怕事,问柳晴:“有事?”

    柳晴:“我们找陈小慧说点事。”

    陈小慧把提包给叶烦,自己走过去。叶烦感觉来者不善,东西往地上一扔就去追陈小慧。陈小慧到柳晴跟前想说话,柳晴二话不说就朝她脸上扇。陈小慧猝不及防忘记躲闪,本能闭上眼,脸上不疼,身上也不疼,陈小慧奇怪,怎么回事。

    陈小慧睁开眼,柳晴的手臂被叶烦攥住。陈小慧下意识问:“你咋来了?”

    叶烦朝后看一下:“后退!”

    陈小慧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后退几步,叶烦使劲推一下柳晴的手臂才松开:“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柳晴:“与你无关!”

    叶烦好笑:“陈小慧是我妈陶春兰同志亲生的,凭陶春兰把我养大,供我上学,帮我带孩子,就与我有关!”

    柳晴面向叶烦盯着她:“你一定要管?”

    叶烦:“你想动她除非把我打趴下。”

    陈小慧终于意识到柳晴不是要找事而是要“报仇”,顿时火气上窜:“叶烦,你一边去!不就是打架,我怕你!”

    叶烦心累:“你会打架?”

    陈小慧不会,张张嘴想说什么,叶烦没给她机会,抢先问:“柳晴,不走是不是?”

    柳晴:“我再说一遍,与你无关。否则别怪我们不给耿团长面子。”

    叶烦叹了口气:“以为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找陈小慧?你该庆幸昨天是陈小慧。要是我,我不弄点屎抹你嘴上,我姓陈!”

    柳晴脸色骤变,跟她一起来的俩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叶烦,仿佛问她怎么知道。陈小慧怎么连这事都告诉叶烦。叶烦鸠占鹊巢二十五年,陈小慧不应该借此机会搬弄是非吗。

    叶烦挽着衣袖问:“还打不打?跟老叶学了几年军体拳,还没用过。正好借此机会试试。”

    柳晴虚张声势:“吓唬谁!”

    叶烦招招手,柳晴往前一步。叶烦朝她脸上扇,柳晴下意识抬手挡。叶烦故意放慢速度正好抓住柳晴的手臂,一拽一转,像四两拨千斤般把柳晴手臂别在背后,很是轻松的把人压下去。

    柳晴两个同伙还没反应过来,柳晴就双膝跪地。俩人吓得惊叫:“你你干嘛?你快放手!

    叶烦松手后退两步:“还打吗?不要听到几句风言风语就以为很了解我。既然知道我姓叶,就该知道我小时候摸真枪的时候,你们还玩泥巴呢。我跟着父辈学军体拳的时候,你们在跳绳。我懂的远比你们以为的多得多!”

    四人下意识点头,包括陈小慧。

    三人不敢言语,陈小慧忍不住问:“怎么没听你说过?”

    叶烦:“你也没问啊。”

    陈小慧:“可是,可是——对了,你说过以前身体弱。那天没在意,后来也忘了问,你现在身体这么好,就是练这些练好的?”

    叶烦拎着提包,递给她一个:“走了。”

    陈小慧追上去:“你慢点,你除了会军体拳,还会什么?妈会不会?我回去跟她学学。”学会了以后就敢跟人动手,“我现在学是不是有点晚?要学几年?我没有太多时间。”离恢复高考只剩两年,“两年够吗?”

    唐僧都得叫她师傅。叶烦头疼:“先上船!”

    陈小慧点点头。到船上又继续问,两年够不够。

    叶烦:“我确实会军体拳,不过自打有了大宝二宝就没练过。”

    陈小慧摇头:“你身体轻巧的很,我都没反应过来柳晴就跪了。”

    叶烦:“那是太极啊。我经常练太极。你在的这几天我没练。早上炒菜没时间。平时早上不炒菜,咸鸭蛋或咸菜,或者水煮大虾,有时间练一会。”

    陈小慧:“那你跟谁学的?”

    叶烦:“嫂子会,妈也会太极,就是不如我顺畅熟练,已经形成身体本能。”

    陈小慧决定回去就向陶春兰同志和李明月同志请教。忽然想到什么:“柳晴呢?”

    叶烦无语又想笑:“才想起来?”柳晴要听见又得觉着你侮辱她。

    柳晴被叶烦按在地上也认为被折辱了。不过她不恨叶烦。柳晴推己及人,认为陈小慧没有趁机搬弄是非是陈小慧无脑。陈小慧来探望叶烦也非本意,她受父母之命罢了。陈小慧告诉叶烦事情真相,因为她胆小不敢隐瞒。

    柳晴要不是找陈小慧,也不会被叶烦按倒。所以都怪陈小慧。

    柳晴从地上起来就骂陈小慧。她的两个同伴说叶烦过分。柳晴摇头:“叶烦不敢叫陈小慧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这一点是我没想到。就算叶烦恨不得陈小慧跳海去死,也不能在横山岛跳海。叶烦肯定会亲眼看着陈小慧上车,然后给陶春兰发电报。”

    两人想起叶烦提到“陶春兰”时说的话:“对。我们也没想到叶烦能亲自送她。今儿周六,叶烦还得上班啊。”

    柳晴:“食品厂那点事,随便什么人都能干,她仨月不去也没事。”一想到她们这么多军属,就叶烦有铁饭碗,柳晴心里就堵得慌,“也不知道上边怎么想的,给食品厂俩正式工。正式工啥时候这么好弄。”

    三人当中最胆小的女同志说:“小声点。”

    柳晴:“我又没说错。”说是这样说,可声音明显小了,“对了,刚才没人看见吧?”

    另外两人一起摇头,这个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没人出来闲逛。

    柳晴想想她叫陈小慧站住的时候周围没什么人,顿时放心下来:“回去。”

    俩人异口同声:“算了?”

    柳晴冷哼:“想得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陈小慧远在首都,柳晴真没办法。她丈夫是耿致晔手下的兵,除非万不得已,柳晴不想跟叶烦对上。

    柳晴琢磨片刻:“我再想办法。”经过田小凤家门口,透过门缝看到院里都长草了,柳晴有了主意。

    田小凤给她来过信,她知道怎么联系田小凤。

    柳晴识字,不多,所以她等丈夫去部队,孩子上学,就抱着字典写信,信里大骂叶烦欺负人,陈小慧个蠢货,害她丢脸,仗势欺人等等。

    没多久,柳晴就收到田小凤回信,田小凤回了整整五页,前两页大骂叶烦,第三页说自己近况,第四页说她爱人工作忙,但比以前轻松,不用成天待在部队,她也能进城买东西。最后一页前半张说人不可能一直那么幸运,诅咒叶烦倒霉,后半张的意思就是不要让她抓住机会,否则一定把叶烦往死里踩。

    柳晴要的就是多个盟友,很是开心的给田小凤回信,三成恭维四成羡慕,最后三成内容是以后多多联系。

    田小凤透过文字都能看到柳晴对她的羡慕,又回一封信,叫柳晴等她消息。

    驾驶员家属能有什么消息。到阳历年,柳晴都没收到田小凤的信。柳晴可能也知道田小凤能力有限,一点也不着急。

    庄秋月和刘桂花见到柳晴神色如常,柳晴还以为叶烦没告诉她们她是被陈小慧推进茅坑的。柳晴还跟以前一样,闲聊的时候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以前刘桂花不清楚她什么德行,听过就忘。现在知道这女人不是好东西,因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好搞僵,就左耳进右耳出——柳晴别想借她的口给叶烦添堵。

    不过叶烦最近心情不好,因为伟人去世!

    耿致晔也因此没心情跟叶烦调笑。

    大宝二宝见爸爸妈妈脸上笑容少了,十分听话,每天叫玩就玩,叫写作业就写作业。

    岛上有个烈士坟,耿致晔挑清明这一天带着没有防守任务的军官干事等人上山扫墓修坟。

    叶烦从岛上供销社仓库里翻出一些纸,在路口烧纸。

    柳晴可算抓住机会,跟人说叶烦宣扬封建迷信。

    大概刘桂花给柳晴感觉不长脑子,她说这话的时候没避着刘桂花。刘桂花快言快语,想也没想就问:“你没祖父长辈?”

    柳晴胸口疼:“我说叶烦又没说你。再说了,人死如灯灭,又没有来世,用得着烧纸钱?”

    刘桂花点头:“你说得对。你家地址给我,我写信问问你爹娘,你家是不是不用给祖宗修坟。你爹娘也这样说,我跟你一起去总部告叶烦。”

    胆小的军嫂小声说:“你们别吵。我爱人昨晚还说今儿去烈士林园扫墓。”

    闻言,柳晴感觉理亏又不想承认:“扫墓又不烧纸钱。”

    刘桂花:“对,不烧纸钱。万一有鬼神,他们需要纸钱呢?烈士死了还挨饿受穷,你心里就好受了?”

    柳晴急了:“你别上纲上线!我说叶烦你扯什么烈士?”

    刘桂花:“你也知道上纲上线?烧几张纸钱就是传播封建迷信,你爹娘年年修坟是啥?反革命!”

    第37章 劫富济贫

    □□的帽子太大, 柳晴不敢接,还气得急赤白脸:“胡说八道, 不讲理!我没空跟你废话!”说完连走带跑回家去。

    刘桂花问跟柳晴关系好的几人:“你们也觉着烧纸就是宣扬封建迷信?”

    几人异口同声:“我们又没这么说。”

    刘桂花心说谅你们也不敢。

    上纲上线的招数对富农、地主、资本家的后代有用。对工人、农民和工人农民出身的军人子弟一点用没有。叶烦敢路口烧纸——不怕被闹大,可不是仗着耿致晔,也不是仗着叶家,而是出身——叶父祖上是读书人,陈宽仁是工人,无论生父还是养父家,都经得起明察暗访。

    叶烦也没说给谁烧纸,她要说给陈家祖父母——陈宽仁父母是旧时代受压迫的工人, 甭管柳晴告到哪儿都会挨训——小题大做!

    不过在刘桂花看来,烧纸这种事还是尽量别做。

    刘桂花瞪一眼爱传谣的几人, 就去找叶烦。

    叶烦身边还有一沓纸钱,刘桂花就说:“烧完这些别烧了。”

    “谁说什么了?”叶烦问。

    刘桂花惊得失态, 太聪明警觉了吧。可这样的叶烦在路口烧纸, 肯定因为不得不烧。难道她梦到先人了。

    刘桂花梦到过两次, 一次房子漏了。刘桂花醒来看着房顶, 心说又没下雨, 往哪儿漏。她说给婆婆听, 婆婆带她到坟地里,牛团长奶奶的坟塌下去一块。之所以给她托梦,是因为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婆媳不和。还有一次是两年前, 梦到她死去公爹叫她随军。刘桂花醒来就嘀咕,有家属区可以随军, 没家属住房怎么随。大概过了四五天, 刘桂花收到牛团长电报,让她收拾收拾行李, 给孩子转校。

    这样的事说出来比烧纸还像宣扬封建迷信。刘桂花担心被耳朵灵的人听见大做文章,就没问她原因:“柳晴说你宣扬封建迷信。”

    叶烦轻笑一声:“她也就这点能耐。”

    刘桂花点头:“幸好没上过学,给家里写信都要抱着字典查。还是生在农村。要在城里,就她的肚量,指不定公报私仇迫害多少人。”

    叶烦:“不用理会。她那样的人你越在意她越来劲。我知道了却按兵不动,她做饭睡觉都得防着我。可比打她两巴掌折磨人。”

    刘桂花性子直:“还是你脾气好。换我可忍不了。”

    叶烦摇头:“她没到我跟前。到我跟前早把她嘴巴扇歪了。”

    刘桂花心想她也不敢在你跟前胡说八道。想到这,刘桂花忍不住朝自己腿上拍一下:“我不该告诉你。这不是给你添堵吗。”

    叶烦不在意地笑笑,把最后一沓纸钱烧了便起身:“走吧。”

    刘桂花突然想起来今天周末:“你在这里,大宝二宝呢?”

    叶烦朝北看一下:“跟山西大队社员孩子玩去了。本来我想跟着他俩,晚上再烧。大队长妻子说她在路边拾掇地,她看着那些孩子别上山。”

    刘桂花:“我家那俩肯定也在。平时不写作业,一到星期天就不归家,你说能学到什么啊。”

    叶烦想,自家孩子怎么嫌弃都行,别人嫌弃她肯定不高兴:“都一样。大宝看起来听话,也是看起来。他和二宝出去,不是我跟着就是耿致晔跟着,就是因为他俩喜欢阳奉阴违。”

    刘桂花摇头:“你家大宝不是调皮,是胆子大。他今年是七岁吧?”

    叶烦:“到年底七周岁。”

    刘桂花算一算:“六岁半,他敢爬树。早几天我碰到过一次,他把书包挎二宝身上,要上树摘桃花。我数落他,叫他赶紧回家。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等我走。我就在那儿跟他耗。可能怕回去晚了你数落他,过一会嘴里嘀咕着什么拉着二宝走了。”

    叶烦:“难怪不让我接送。”

    刘桂花:“你得接送。二宝当时一声不吭,看起来很乖,其实胆子也不小。要是别的孩子,我吓唬两句早哭了。”

    叶烦:“胆子大。可能因为我妈和我婆婆经常领着她和大宝出去玩,他俩一点也不怯生。”看一下手表,十一点了,叶烦打算进村找大宝二宝,就问刘桂花去不去。

    刘桂花点点头,跟她去山西大队。

    走过家属区,叶烦看到路上和路边都是小孩,但没有大宝和二宝。叶烦走到跟前问:“有没有看到耿大宝?”

    坐在树杈上的小孩低头说:“耿大宝和耿二宝回家了。”

    叶烦惊讶:“回家了?”

    小孩指着小路:“刚回家。耿二宝饿了。”

    刘桂花问树上的小孩,有没有见过她家俩孩子。那小孩摇摇头,树底下的小孩说跟廖大弟玩儿去了。

    刚才叶烦和刘桂花从廖家门口过,廖家房门紧闭,肯定不在家。刘桂花心慌:“不会去海边了吧?”说完就跑,想起她和叶烦一起来的:“叶会计,我——”

    叶烦打断:“快去吧。”

    刘桂花再次往海边跑。

    叶烦来之前把房门锁了,怕大宝二宝找不着她也往海边去,她不敢犹豫,连走带跑到家门口,听大宝说:“妹妹,等等我,我关门。”

    叶烦叉着腰喘口气:“关门去哪儿?”

    俩小孩转过身,惊呼:“妈妈!”

    叶烦把门推开:“回家。”

    二宝追妈妈,大宝关上院门。

    叶烦到家就倒水泡奶粉:“你俩先喝点垫垫。”

    大宝很惊讶:“妈妈怎么知道我们饿了?”

    叶烦:“我去村里找你们,你们的好朋友说二宝饿了。还有,以后不许钻胡同,走大路。”

    大宝顿时明白,他们跟妈妈走岔了。“妈妈,可以做饭了。”

    叶烦问:“用鸭蛋煎蛏子?热几个窝窝头,再煮莲子汤?”

    大宝点点头:“爸爸呢?”

    叶烦:“你爸帮伯伯们修房子去了。”

    大宝顿时不禁问:“爸爸今天这么忙?去了烈士坟,还要修房子?”

    叶烦哑然,该怎么说?难道要说她说的房子就是烈士坟吗。叶烦避开房子,“爸爸下午还要训练呢。”

    大宝:“团长也要训练?”

    叶烦点头:“师长也不能天天坐办公室。”

    大宝皱了皱鼻子:“难怪爸爸有时候身上臭臭的,衣服和鞋上都是泥。妈妈,咱家你最轻松。”

    叶烦:“爸爸比我辛苦,你们天天上学也比我上班辛苦。可是,耿大宝,你是不是忘了,妈妈还要给你和妹妹洗衣服做饭?”

    耿大宝忘了。

    叶烦揪住他的耳朵:“小没良心的。给我道歉。”

    大宝立即说对不起,然后叫妹妹也说。二宝摇头:“我没说妈妈轻松。妈妈最辛苦!还给二宝泡奶粉。”

    大宝:“马屁精!”

    二宝放下杯子:“妈妈,你做饭,我烧火。”

    大宝起来就往厨房跑,抢到烧火的板凳,冲二宝得意地摇头晃脑。二宝气得跑过去朝他身上一下,又推他:“你起来,我的板凳!”

    叶烦:“板凳上写你的名字了吗?耿二宝,客厅里还有小板凳,想坐自己搬去。”

    搬就搬!二宝气鼓鼓地到客厅搬个板凳,挤到哥哥里侧。叶烦头疼,拎着她到外侧:“坐在这里。你又不会点火,哥哥点着你放柴。一次别放那么多。”

    大宝点头:“放多了烟出不去就跟着火了一样。妈妈,对吧?”

    叶烦扬起巴掌。

    大宝慌忙捂住脑袋:“开玩笑啦。”

    叶烦瞪一眼他,拉开炉子煮粥。莲子煮开,叶烦把箅子放上去热窝窝头,炉子封一半,小火慢煮,然后叫大宝生火,她往地锅里倒一瓢水,又加几片姜。水开后,叶烦把收拾干净的蛏子倒进去。蛏子开口,叶烦把肉取下来和鸭蛋液搅匀。

    大宝看着鸭蛋壳问:“妈妈,还有几个鸭蛋啊?”

    叶烦:“还有好多个。”

    大宝奇怪:“怎么天天都有蛋啊?”

    叶烦:“以前鸡蛋鸭蛋弄到岸上卖不够来回油钱,又要种地又要捕鱼的人就不爱养。现在食品厂统一收购送出去,一次几千个,还有皮蛋和咸鸭蛋,赚的钱足够付来回油钱,有时候还有的赚,大家因此爱养鸡养鸭。鸡鸭多了,蛋自然就多了。菜市场今年都不限购。你和二宝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宝不禁说:“难怪每天早上都有鸡蛋。妈妈,爸爸有吗?”

    叶烦:“大概有的。一两天一个吧。”

    大宝惊讶地问:“两天才一个?”

    叶烦:“不是你爸吝啬,而是军费不允许啊。除了蛋,还要买肉。天天吃鱼吃蛋人没精神。还要买米面蔬菜。缺一不可。否则没法天天出操经常拉练。”

    大宝大概懂了:“妈妈——”

    二宝忍不住说:“好香啊。”

    大宝吸吸鼻子,闻到香味,起来看到锅里的蛋两面金黄,想问熟了吗,就看到他妈拿盘子。大宝立刻拉着妹妹去拉桌子摆板凳,然后兄妹俩压水洗手。

    叶烦把饭菜端上桌,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给他俩擦擦手:“坐下。妈妈盛汤。”

    大宝拿起窝窝头咬一口就夹菜。

    二宝小手无力夹到一半掉了,她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叶烦:“这么饿啊?”

    兄妹俩使劲点头,狼吞虎咽干掉半盘菜和半个窝窝头动作才慢下来。叶烦叫他们停一下,喝点莲子汤再吃。

    正好兄妹俩吃累了,拿起勺子舀一点汤和一颗莲子,浅尝一口很是意外,异口同声地问:“甜的?”

    叶烦:“莲子还是莲花大队种的。你们去年见过。”

    大宝问:“奶奶姥姥也见过?”

    叶烦点头:“好喝吗?喜欢的话妈妈经常做。”

    大宝很喜欢:“比大枣好吃。软软的,糯糯的。妈妈,我们家还有莲子吗?”

    “有的。”叶烦去年买了几十斤放木桶里,隔几天就拉出来透透风,以免发霉或生虫。

    起初叶烦没打算买这么多。

    莲子有莲心,叶烦担心首都人民嫌麻烦不爱吃,去年农历十一月中旬,叫苏多福和苏运城送过去一半,又叫苏远航去申城。陈小慧联系的两家供销社各要一百斤莲子试卖。

    两百斤赚的钱勉强裹住来回出差费,苏远航不想再跑一趟。叶烦叫他早上过去,下午去服装厂。服装厂看到苏远航的鸭毛和鹅毛跟陈小慧说的一样干净,就说今年晚了,明年优先找横山岛买鸭毛鹅毛,还签个意向书。

    鸭毛鹅毛有了销路,莲子还剩将近一半怎么办呢。叶烦就叫苏远航送去菜市场。

    整个岛上只有莲花大队有莲子,其他大队有点钱的社员想吃莲子就得买。要是往常,忍一忍就算了。腊八在即,莲子也不是很贵,就买三两半斤回去煮腊八粥。

    叶烦知道很多人盯着她,她故意买很多,像买米买面一样豪气。

    如果她买一斤,嫉妒她的人会说,叶会计也不过如此。或者跟她生母生父一样小家子气等等。叶烦买多了也有人说,叶烦有钱,说不定花的还是陈小慧家的钱——陶春兰给的。

    不过叶烦买少了,其他军嫂会觉着耿团长工资那么高叶会计都不舍得吃,我们买二两尝尝味算了。叶烦一次买大半桶,很会过日子的人都不好意思搞半斤八两。

    不出叶烦所料,腊八过后,卖莲子的同志告诉她光家属区就买了百斤。当然,大头还是叶烦。要不是叶烦弄几十斤,家属区这块得去掉一个零。

    晚上叶烦跟耿致晔聊起这事就问:“我算不算劫富济贫?”

    耿致晔提醒叶烦,她是最富的。因为她买的最多。

    叶烦回:“莲子是好东西。再说了,离明年莲子收获还有大半年,几十斤可能都不够。”

    现在看来,几十斤太多,除非三两天做一次。

    叶烦有时间,可以天天做,可是糖乃战略物资,限购啊。然而清汤寡水的莲子汤,甭说大宝二宝,她也不稀得喝。

    叶烦决定明儿问问别人莲子的做法。

    翌日,叶烦到食品厂没多久,苏远航就骑着新买的车子过来,给叶烦一份电报——邮递员早上送到公社的,说首都那边让他们四月底送过去三车。

    叶烦点头:“三车一次送吧。三车海鲜还是罐头和别的东西?”

    苏远航:“下个月有五一国际劳动节,除了需要值班的单位部门应该都放假,走亲串友需要罐头吧?”

    叶烦:“那就捎几十箱罐头,再捎两百斤即食鱼干吧。对了,问问他们还要不要莲子。仓库还有一百斤。今年还种去年那么多。”

    苏远航皱了一下眉:“申城不说咱们的莲子很受欢迎吗?”

    腊八过后,申城两家供销社都来信说一百斤莲子太少,腊月初六就卖光了。他们想发电报,又怕到了初七该买的都买了。所以他们开会决定,明年要两百斤。

    要不是叶烦揉揉眼睛确定三遍,光看口气,还以为他们要两千斤。两百斤也好意思开会决定。一个供销社周边那么多居民,一家二两也不止两百斤。

    叶烦摇头:“去年第一年卖莲子,大家觉着新鲜,手头宽裕的社员都买一两斤。今年肯定不会这么买。莲子可吃可不吃。又不是玉米红薯可饱腹。其次,莲子需要挑去莲心。像我一天只上半天班都懒得做,更别说干了农活还要捕鱼赶海的社员。我问菜市场的同志莲子怎么做,结果除了煮粥就是煮汤,煮汤还是像枸杞红枣一样的配料,可放可不放。也有同志说可以做糕点。谁会啊?申城和首都普通工人没时间。有钱人选择多,不稀罕莲子。”

    如果让苏远航选,他宁愿买藕。藕可以炒菜,可以煮汤,还比莲子便宜。藕做之前还不用泡,还不用挑去莲心。

    苏远航:“可是社员们要多种。”

    叶烦:“我们只负责去年那些莲子销路。多出来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莲花大队社员前些天忙着育苗整地。最近几天收拾池塘,打算过两天就把藕种下去。要不是水稻当紧,清明前就种下去了。

    苏远航想到他们可能今天种藕,立即说:“我这就回去。”

    到莲花大队藕塘,苏远航看到今天比早几天人多,不问也知道今儿种藕。苏远航找大队长说今年跟去年一样三七分。

    拿着农具从俩人旁边过的社员停下:“不是说藕和莲子对半吗?”

    苏远航摇头:“七成藕三成莲子。”

    大队长眉头紧皱:“可是莲藕便宜还不好卖。莲子一次运出去了,莲藕要运很多次。去年要不是部队连吃半月藕,咱们又得做藕粉。”

    苏远航:“那今年莲子卖不完,你得天天喝莲子汤。部队可不帮你吃。炊事班所有人什么活都不管,挑一天莲子都不够一顿吃的。”

    大队长后知后觉:“难怪他们没找咱们买莲子。可是——”

    苏远航:“叶会计说了,她能力有限,多出来的莲子你自己想办法。可以去杭城供销社,反正一天可以一个来回。”

    大队长可不舍得花这个钱。

    听两人说话的社员问:“不能叫叶会计再想想办法?”

    苏远航:“叶会计去年买了几十斤。现在还剩一大半!叶会计说了,她今年买一斤。”

    社员闭嘴。

    大队长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在苏远航毫不退让地目光下,他人多的地方叫社员们停一下,还跟去年一样种。

    苏多福在苏远航不远处,等大队长走了他就过来,伸出大拇指:“你早该这么硬气。”

    苏远航:“你不赞同扩大种植?”

    苏多福摇头:“无论申城还是首都,人家都不是非咱们不可。像首都,人家可以从首都东边滨海进海鲜,申城更简单,市郊就可以种莲藕。只是人家不敢直接卖给供销社才没大规模种植。我和运城这两次到首都都听到群众意见很大,经常游行,以后指不定什么情况。还是谨慎点好。”

    苏远航点头:“虽说叶会计让咱们出货的时候说今天都等不到明天,像很着急,但在种植捕鱼这方面又很谨慎。”

    苏多福:“人家消息灵通。等上了报纸叫咱们知道都尘埃落定了。”

    苏远航道:“希望耿团长能在这个岛上多待几年。对了,过几天你去拿包装纸顺便帮叶会计买包银耳。再看看有没有大块老冰糖。她没说我也能听出来,她愁那些莲子怎么吃。这事她不知道,等你给她送去,肯定给你钱。”

    叶烦这辈子还没吃过银耳莲子羹,以至于没想起来做这个。当她收到银耳,简直又惊又喜。看到大块大块老冰糖,叶烦好奇:“这东西不限购?”

    苏多福:“这东西容易点。糖不行,我们全家人份额加一起也只能买一斤。”

    叶烦:“我家四口人八两。偏偏大宝二宝喜欢喝加了糖的莲子汤。我正愁糖吃完了怎么办。你这个真及时。有了银耳,莲子汤不那么寡,稍微放一点糖就行。”说着话就递给他十块钱。

    苏多福摆手:“没这么多,银耳便宜。市区供销社的同志说一年前的东西了。最近阴天多雨,你赶紧吃。”

    叶烦又向他道声谢就问他怎么来的。苏多福指着门外车子:“远航的车子。叶会计,没啥事的话我回去了。看这天又要下雨,你也回去吧。”

    最近经常上午艳阳高照,四点后陡然变天,五点左右电闪雷鸣。耿致晔就因此两天没能回来——刚出办公室,大雨磅礴,下的人睁不开眼。

    昨晚耿致晔到家就骂:“谁说春雨如丝细!”

    大宝还在一旁添乱:“桃花都被雨水打进泥土里。”

    叶烦没想跟大宝聊聊爬树的事,听到大宝的话问他是不是想爬树摘桃花。大宝顿时吓得捂住嘴巴往外跑。耿致晔一把抓住他去卧室谈心。

    二宝这个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顶上写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想起昨天的事,叶烦笑着锁上门,拎着银耳和冰糖回家做银耳莲子羹。

    天黑下来,叶烦把饭菜端上桌,耿致晔回来,看到银耳羹不禁问:“进城了?”

    叶烦摇摇头:“苏多福买的。这银耳不错,都出胶了。大宝,二宝,先尝尝银耳汤。”

    大宝尝一口就摇头:“就有点甜,没别的味儿。”

    叶烦:“还想要啥味儿?我明儿放几个辣椒?”

    耿致晔差点呛着:“真会奇思妙想!甜的辣的混一起怎么吃?”

    叶烦:“莲子白色的,银耳有点发黄,放上红辣椒点缀,确实好看。耿大宝,多谢你提醒。明儿就做辣椒银耳莲子羹。”

    大宝作揖求饶:“妈妈,我错了。我最喜欢甜甜的银耳羹!”

    第38章 指日可待

    翌日清晨, 空气清新,叶烦家门前石子路被大雨冲刷的格外干净, 篱笆墙边的蔷薇也被风雨摧残的东倒西歪。

    叶烦把大宝二宝送去学校,回到家就拿铁锹、剪刀、麻绳收拾篱笆院。篱笆墙是竹子和木头组成,是以前守岛军官收拾的,距今已有八年。叶烦把沤烂的竹片拿掉,把腐朽的木头刨掉,把蔷薇系在完好的竹片上,又把过长的枝条剪掉。剪掉的枝条也没扔,叶烦到对面路边刨坑把枝条埋进去。

    枝条看起来不多, 叶烦栽好才发现两头正对着两边胡同。

    刘桂花拿着针线筐从胡同里出来,打算去廖家和庄秋月一起做活。看到叶烦手里的铁锹, 她好奇地问:“叶会计,你把花栽这里干嘛?”指着路边。

    “院里没空。要是种篱笆墙两边, 回头你挑水从胡同里走容易碰到。”叶烦摇摇头, “太碍事。”

    刘桂花:“可是一开花就得被调皮的小子给你摘了。还有苗苗和我家那丫头, 没事就弄花瓣染指甲。”

    叶烦笑道:“又不是连根拔。”

    刘桂花不明白:“你知道干嘛还栽?”

    叶烦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娘家亲戚一听说我们在岛上就认为这是个人烟稀少的荒岛。人是不多。家属区这边也很荒凉。可岛是死的人是活的, 动动手就能让房前屋后变得鲜活。等到天气燥热的三伏天打开门就闻到花香心情也会变好。再说苗苗和你家丫头, 她们也没空天天摘。总会给我留一点。”

    刘桂花依然无法理解:“你也是闲的。”

    叶烦笑着问:“你很忙啊?”

    刘桂花想说她忙, 可一看针线盒,一双鞋底纳半个月,她忙个屁, 只顾和人聊天去了。

    叶烦捡起地上的竹片木棍扔进院里留着烧火:“等我家门口路两边的花开了您就知道了。我去山西大队看看有没有竹片,把拆掉的竹片补上。”

    刘桂花等她离开就去隔壁廖家。

    庄秋月在屋里抹桌子扫地, 听不清俩人说什么, 就问刘桂花跟叶烦聊什么呢。

    刘桂花砸吧一下嘴:“大小姐就是跟咱不一样。”

    庄秋月停下:“叶会计怎么得罪你了?一大早就埋汰人家。”

    刘桂花摇摇头:“不,不是埋汰。田小凤说人家水货赝品啥的, 可她就算改姓陈,在叶家这些年学的东西长的见识还是她的。”

    庄秋月奇怪,她不是很喜欢叶烦吗?

    “你想说啥?”庄秋月忍不住问。

    刘桂花识字不多,不知道怎么形容:“你看耿团长不在家的时候,咱们干的她都得干,比如刷锅洗碗做饭,对吧?人家还要上班。就这还有心情栽花。”停顿一下,“咋说呢,那种感觉,就是跟咱不一样。”

    庄秋月:“说这啊?要我说,她还是不忙。那些蔷薇不能吃不能喝,半个月不下雨就得浇水。要不是怕她多想,我早把苗苗种在墙外的花拔了。她前几天还弄一堆菊花,还有什么月季。月季跟蔷薇不一样吗?我觉着就是白菊花和黄菊花的区别,她还说我不懂。”

    刘桂花:“她没说我不懂,但口气像这个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咱也确实不懂,所以说大小姐跟咱不一样。你想想以前那些小姐,不就是看书啊下棋啊。听说叶家祖辈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爱花正常。”

    庄秋月不禁说:“我也上过学。”

    刘桂花愣了一瞬,扑哧笑喷,“不,不是,你上了两年村学也叫上学?万大姐上几年女子学校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过学。”

    “你怎么知道我上过两年村学?”庄秋月忙问。

    刘桂花心虚,可一想她心虚什么:“你不知道咱们这里有几个娘们天天正事不干,不是盯着你就是盯着叶会计?万大姐不爱出来就是不想看到她们。叶会计买一条大黄鱼,她们能聊三天,说不愧是大小姐,带鱼、鲈鱼都不稀罕吃。叶会计要是买蟹,又说不愧是个水货,连蟹都没吃过,买那么多当饭吃。”

    庄秋月皱眉:“当着你的面这么说的?”有没有脑子啊。

    说起这事,刘桂花也奇怪:“她们没想避开我。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跟她们说过,无论她们说什么,我都不告诉你和叶会计吗?”

    庄秋月摇头:“我要知道她们怎么想的还不用问你了。”

    刘桂花:“所以咱们不是叶会计,不知道叶会计怎么想的也正常。反正种在路边也不碍事。”没说叶会计叫她等花快,觉着没必要。

    酷暑来临,叶烦种的蔷薇陆续绽放,刘桂花每次到叶家压水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风一刮迎面吹来,香味浓郁但不刺鼻,刘桂花下意识闻闻,隐隐明白叶烦为何说等花开。

    刘桂花生在农村,父母皆贫农,苦了半辈子,对她而言吃的东西最珍贵。她仍然认为有种花的功夫不如种菜,但也不像庄秋月那么反感。

    同样来叶烦家挑水的万思芹看到怒放的花朵很是羡慕,心想还是人家会生活。

    叶烦在院里摘黄瓜和番茄,见万思芹盯着外面看:“嫂子,看什么呢?”

    万思芹收起羡慕,笑着恭维:“看你种的花啊。都活了,开的也好,真好!”

    叶烦:“这东西好种。嫂子,要不要?听说有的品种秋天也能种。回头花落了,我给你剪几个枝条你试试?不行的话来年开春再种。”

    廖苗苗拎着水桶进来:“万姨也要种花?找我啊,我什么花都有。万姨,路边的花好看吧?”

    万思芹点头。

    叶烦想到食品厂:“苗苗,你的菊花明年出多了别扔,给我留着。”

    廖苗苗一边压水一边问:“种你家院子里?”

    叶烦摇头:“院子里得种菜。菜重要,花其次。我种食品厂门口。以前总感觉食品厂少点什么。你刚才一说我才想到门一关就是几间空房子,不看牌子都不知道那是办公室。”

    廖苗苗拎起半桶水:“我没问题。不过我平时不在家,你得看着我妈别给我拔了。”

    叶烦点点头问万思芹要不要。

    万思芹怕被挤兑,菜都不够吃还种花。可叶烦刚才一句话让她知道该怎么应付。到家跟参谋长说起叶烦院门口的花,参谋长就说,种菜多好。

    万思芹就说人家叶会计知道菜重要,院子里没有一株花。她接着又说叶烦家的菜吃不完,也没想过拔了在院里种花。

    参谋长本来还想说别跟叶会计学,她没过过苦日子才有心思种花。“吃不完”三个字噎得参谋长有口难言。

    万思芹也没胡说。

    山西大队有几个社员经常给叶烦送小海鲜。叶烦起初不要,他们说大潮海鲜多。叶烦算一下农历确实是大潮那天便不再拒绝。

    饭后,叶烦叫大宝二宝在家玩儿,她去食品厂看看,到门口碰到山西大队的社员赶海回来。叶烦叫他先进院,等她去厨房拿盆把海鲜倒下来。

    社员不疑有他。

    叶烦端着一筐番茄、黄瓜和苋菜递给对方。

    社员躲开,说留叶会计吃。

    大宝在廊檐下陪妹妹踢沙包,听到这话就停下:“我家好多。”

    叶烦点头:“可能院子里以前没种过东西,结的特别多。”示意他看一下黄瓜地,“明早就长大了。”

    社员走过去看了又看,有很多番茄泛红,黄瓜一夜能长大,他也不再拒绝。

    社员一手拎着小海鲜一手端着筐从叶烦家出来,正好碰到参谋长去部队。参谋长朝叶烦家院里看一眼,瓜果蔬菜郁郁葱葱,一派喜人,心说叶会计会过日子。难怪耿团长能回来绝不在部队多待一刻。

    社员到家也忍不住跟妻子夸叶会计厉害,平时上班带孩子,菜多的吃不完,门外的花也开了。他妻子看到番茄黄瓜和苋菜够全家人吃中午和晚上两顿,心里自然只有感激,一边说“厉害的人干啥都厉害。”一边把番茄、黄瓜和苋菜倒下来,把筐给叶烦送去。

    社员妻子到自家门外,想起邻居家小女儿爱摆弄花花草草,她朝隔壁看去,墙根底下有小兰花、小茉莉,有鸡冠花,还有几样她叫不出名的。

    社员妻子记得邻居唠叨过,院里那点地种菜都不够还种花,然后趁着闺女给生产队放羊把花全拔了。邻居小闺女回来哭的,用邻居自己的话说,跟死了爹娘一样。

    社员妻子当时还想打一顿就不哭了。此刻她不那样想,院里的菜不够吃是因为邻居不会种。人家叶会计的院子没比她们两家大多数,种的菜怎么都吃不完。

    社员妻子到邻居家门口,看到邻居家两口都在家——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不忙,邻居也看到她,叫她进来说话。社员妻子说得给叶会计送洗菜的竹筐。邻居顺嘴问叶会计的筐子怎么在她家。社员妻子就说她丈夫今儿赶海得的小海鲜多,给叶会计两三斤。叶会计客气,给她六七斤菜。

    邻居很少去家属区,闻言就到门口问:“叶会计还会种菜?”

    社员妻子:“叶会计什么都会。种的菜好,花也好。”接着指着墙根底下的花,“给我留点种子,我回头给叶会计。”

    邻居两口子不敢说叶烦吃饱了撑的,也没法问怎么不种菜,就说叶会计有闲工夫。

    社员妻子点点头没反驳,到叶烦家看到院里不止菜,还有葱姜蒜和辣椒,到阳历十月都不用买菜,愈发觉着叶烦厉害,上班带孩子还能把院里院外打理的这么好。

    其实院子里的菜地有一大半都是陶春兰和于文桃收拾的。很多菜籽也是叶烦从家里拿的。陶春兰怕她忙忘了,每包菜籽上都写什么时候种。耿致晔在家他收拾菜地浇菜。叶烦要做的事并不多。

    大宝和妹妹玩累了,兄妹俩坐在廊檐下抱着茶杯喝水,看到来个陌生人,就问她找谁。

    社员妻子把竹筐递过去:“你妈呢?”

    大宝把杯子放地上,起身接过竹筐:“妈妈去食品厂了。你和那个伯伯一家的啊?你看什么?想吃瓜吗?”

    社员妻子摇头:“不不,我不吃。”

    大宝还记得妈妈说过,山西大队社员都没工资,他们也不想穷。大宝心说不如我家有钱,还不惦记我家的东西,是好人。大宝把竹筐往地上一放:“你等着啊。”跑到篱笆墙边,扒开乱糟糟的瓜秧,抱着一个泛黄的长形花纹瓜和一个金黄大圆瓜:“给你!”

    社员妻子见他要塞过来,下意识伸手接住:“不用,我家有。”

    大宝摇头:“我家有好多。”指着三面篱笆墙,“东边是这两个瓜,西边是白色的,南边是西瓜。你吃吧。”

    社员妻子不禁苦笑,这叫什么事,给人家送东西还拿人家两个瓜:“我洗洗切开,你俩吃吧?”

    二宝大声说:“我们吃够了!”

    大宝慌忙过去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大实话。大宝急忙解释:“姨姨,我妹妹不懂事,你不要听她的。”

    社员妻子以前见过地主家的瓜果蔬菜吃不完往粪坑里倒都不给她们这些穷人。哪怕二宝说的是真的——吃不完才给她,社员妻子也挺高兴:“我知道,谢谢——”

    “我叫耿大宝,这是我妹妹,不懂事的耿二宝。”大宝低头瞪一眼妹妹,不许说话。

    二宝掰开他的手,朝哥哥身上一巴掌:“我要喘不过气,要死了!”

    大宝:“你自找的。不懂事!”

    社员妻子赶忙打圆场:“我要,你俩别吵。”

    大宝摇头:“我和妹妹不吵架。”

    社员妻子想问直接动手吗。又怕她多嘴,人家俩孩子真打起来,又道一声谢便告辞。

    大宝等人走远就瞪妹妹:“以后不许那么说。你要说吃不完!”

    哥哥太严肃,二宝怕挨揍,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啦。你比妈妈还凶!”

    大宝:“妈妈不凶你,妈妈直接揍你。要不要我告诉妈妈?”

    二宝吓得连连摇头,转移话题:“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姥姥奶奶家?”

    大宝摇头:“我们去食品厂找妈妈吧。”

    二宝:“不要!”

    大宝看看太阳,也不想顶着烈日去食品厂:“那我们回屋等妈妈。”

    叶烦怕自己热中暑,估计天热起来没人来卖海产,十点多就锁门回家。

    下午四点多又去食品厂看一下,听菜市场职工说没人找她,叶烦等到五点半就回家。

    昼长夜短,离天黑还有俩小时,现在做饭太早,叶烦掐一把小葱给俩孩子炒两个鸡蛋。

    七点左右叶烦才做晚饭。

    耿致晔不在家,不需要做很多,叶烦便用小海鲜煮挂面,出锅前放一把绿苋菜。

    面刚盛出来准备吃,廖苗苗进来。叶烦见她很着急的样子:“你妈打你了?”

    廖苗苗摇头:“我——我妈要面子,打我都是趁着天黑门锁上,我跑不出去才揍我。”

    叶烦心说,这是我可以听的吗。

    “吃点?”

    廖苗苗:“我家快做好了。叶姨不是要花吗?我朋友爸妈不让她种,看见她的花就数落,说她不懂过日子,还有什么,反正很难听。你要的话我明儿一早连土刨回来。”

    叶烦:“明天下午吧。早上种下去中午太阳出来就晒死了。”

    “可以。我去食品厂找你。几点啊?”

    叶烦:“六点吧。明儿你耿叔叔该回来了。”

    虽然叶烦没有值班表,但她能算出来耿致晔、政委和参谋长几人轮着值班,每人不是五天就是一周。

    果然不出所料,翌日下午六点耿致晔就到家。大宝二宝饿了,耿致晔叫他俩等等他去做饭,大宝就说妈妈昨天给他和妹妹煎鸡蛋。

    话说到这份上,耿团长必须给俩孩子煎鸡蛋。

    耿致晔把他俩用的碗筷刷干净,叶烦还没回来:“你妈忙什么呢?不是说整个七月都不出货,趁着天热多存点,中秋前一趟送过去。”

    大宝:“妈妈最近迷上种花。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首都?”

    耿致晔:“八月中旬,回去过十天就回来。爸爸不能离开太久。”

    去年就没回去。大宝担心:“你不会临时有变吧?”

    耿致晔下意识说:“这大半年首都事多变化大,我得过去看看,否则不放心。”说出来意识到大宝可能听不懂,“你奶奶最近叫你姑定亲,你姑不愿意,俩人天天吵,我过去劝劝。”

    大宝摇头:“爸爸,你不行,奶奶不怕你。奶奶怕妈妈。”

    耿致晔笑了:“是怕妈妈。我去看看你妈忙完了吗。你俩可以出去玩,但是在门外。”

    大宝不想出去,就叫他爸快去,不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耿致晔朝他脑门上一下才去食品厂。

    叶烦忙着种花,菜市场职工帮她浇水。

    耿致晔走过去问:“出货的时候碍不碍事?”

    叶烦摇头:“离马路还有一米远,手扶拖拉机转弯掉头都碰不到。有点绿色好看多了吧?”

    耿致晔打量一番路两边的各种花:“确实没那么荒凉。”

    菜市场的同志表面帮忙,心里嘀咕叶会计会找事。“荒凉”两个字传入他们耳边,冷不丁想起她们每次进城,一说自己横山岛的,就被市里的人当成野人。有几次还问岛上有没有猿人,她们有没有见过电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活在清朝。

    已经下班的菜市场主任此刻在食品厂门口看热闹,也听到“荒凉”,“耿团长不说都没发现,路两边光秃秃的,难怪我一到这边就觉着热,到家就凉快。我之前就想车子放外面半天车胎就晒化了,没想过种几棵树。”

    耿致晔:“来年开春再种吧。树不易成活。烦烦,好了吗?”

    叶烦点头,向大家道生谢就去锁门。

    耿致晔接过她的包,习惯性拉住她的手:“你以前不爱种花啊。”

    叶烦:“院里得种菜,门口都是青砖路,怎么种花啊。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花。”

    耿致晔停下:“不喜欢?”

    叶烦拉着他继续走:“如果让大家跟我种花,肯定认为我脑子有病。岛上有一半社员饥一顿饱一顿,菜都吃不饱。可是这个岛实在没什么特色。唯一值得停留的地方还是烈士坟。

    “比海鲜,岛外临海的公社交通便利,没人大费周章上岛买海鲜。比风景古迹比不过对面岛,人家有观音庙什么的。如果服装厂的人来岛上收鸭毛鹅毛,目之所及皆是鲜花,出去跟人一说,有点闲钱的年轻人周末出来走走,肯定想到这里。来的人多了,菜市场的干海鲜和莲子还怕没人买?”

    耿致晔:“不能明说吗?”

    叶烦摇头:“鲜花长大,名气传出去,最少需要三年。社员不常出去导致他们见识有限,等不了那么多久。”

    耿致晔大概明白,“利用你的会计身份影响身边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叶烦:“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我相信我这点火苗也可以。”

    耿致晔不禁攥紧她的手,再一次庆幸那年没有因为发小扯淡就对她望而却步。

    “我一直以为你懒得管这些事。”叶烦平时在家懒懒的,以至于耿致晔真以为她喜欢上花。

    叶烦:“举手之劳不算事。再者说了,每天上班的路上花红柳绿,我看着也舒服。你就当我赠人鲜花手有余香吧。”

    耿致晔笑着摇头:“跟你比,我好像就是个棒槌,上面推一下我动一下。”

    叶烦:“利用地形或有限资源修一下训练场啊。不是有全军大比吗?今年没有不等于明年没有。”

    这话耿致晔赞同:“改天我叫几个营长和参谋长、牛团长跟我上山看看。很多东西该淘汰了,堆在仓库里可惜,可以帮老乡解决一下祸害农田的野物。”

    叶烦:“东西多的话在炸几车石头把路拓宽一下。岛上大路还是有点窄,两辆木板车迎面碰上都要让路。”

    耿致晔点头:“一点点来。今年才第三年,没那么快调走。对了,改天跟苏远航说一声,我们下个月中旬回首都,大宝二宝开学前回来。”

    叶烦算一下日子,很近了。

    七月底,苏远航到叶烦家,问她最近收了多少货。叶烦:“我跟他们说整个三伏天都不出货,他们说八月再卖。”

    苏远航诧异:“不怕我们收够了不要了?”

    叶烦:“都知道这次卖不出去到年底也能卖。”然后告诉他她阳历八月十六回首都,顺便看看那边行情。

    苏远航走后,大宝就叫二宝收拾行李。

    叶烦无语:“还有十多天呢。”

    大宝不管那么多就先收拾。

    再说苏远航,到食品厂看到路两边的花,心下奇怪谁吃太饱。一问菜市场同志,叶会计种的。苏远航奇怪,叶会计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

    大概他表情太明显,菜市场职工苦笑着说叶会计嫌咱们岛上荒凉。

    苏远航出去看看,山西大队的庄稼地不在这里,也没有山林,这以前就是集市,平时没人住,没人种菜种果树,以至于除了房屋什么都没有。

    苏远航回到菜市场说:“是荒凉。我记得谁说过,咱们这里乌鸦经过都不拉屎。”

    菜市场同志不高兴:“谁这么会放屁?”

    苏远航:“话糙理不糙。回头我问问谁家还有,再种点。”

    菜市场同志:“这么热的天能种吗?”

    苏远航:“连泥挖过来没事。”

    叶烦没想到她这点火苗这么快就点着身边人。

    她从首都回来看到菜市场门口往东和往西五米的路两边都种上兰草蔷薇,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很意外,到家就告诉耿致晔,燎原指日可待。

    耿致晔不想泼冷水:“叶烦烦,还记得来之前答应过你婆婆妈妈什么?”

    第39章 逗孩子

    叶烦当然没忘, 答应她婆婆妈妈给陈小慧和耿致勤找对象。

    要说这事,叶烦很无辜。

    到首都当天和第二天都没人提陈小慧和耿致勤个人问题。陶春兰心疼叶烦黑了瘦了, 要给她好好补补,叫耿致晔带大宝二宝去耿家,因为耿致晔父亲想孙子孙女。

    耿致晔气笑了,他丈母娘简直十年如一日不讨喜!

    以前和叶烦处对象,好不容易挤几天探亲假,去叶家接叶烦看电影逛公园,往往还没出门陶春兰同志就问中午吃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等等。耿致晔一度想问是他家穷还是他本人吝啬, 不舍得请叶烦在国营饭店吃顿饭。

    有一次正好冬天,昼短夜长, 下午四点把人送回去,陶春兰同志还说晚了, 阴阳怪气说还以为晚上不回来。当时还差几个月就结婚了, 他着急也不可能让叶烦落下一个未婚先同居的名声。

    别人父母担心儿女结婚久了感情淡了闹离婚, 他丈母娘巴不得他离婚吧。

    七年了, 老太太是闲的, 还是单纯看他不顺眼啊。

    叶烦一看耿致晔神色不对就说回耿家住几天再回来。陶春兰说先住下, 过几天再回去。陈小慧还在一旁敲边鼓。叶烦担心耿致晔和陈小慧吵起来,就先敷衍过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陶春兰不声不响买一堆吃的。天热不能久放, 叶家的小冰箱也塞不下,一家四口只能留下吃一天。

    翌日天亮刚耿致晔就爬起来堵他丈母娘, 说他们吃过早饭就回家。

    早饭后一家四口坐公交车走了, 陶春兰闲下来想起陈小慧跟叶烦同龄,大宝都上小学了, 陈小慧还没对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叶家不关心陈小慧。

    陈小慧中午回来吃饭被陶春兰念叨的头疼,下午下班先去耿家,把叶烦叫到门口,叫叶烦劝劝陶春兰同志。

    叶烦送走陈小慧,于文桃就问陈小慧找她什么事。叶烦担心于文桃胡思乱想惹是生非,实话实说她妈催陈小慧相亲。于文桃想起耿致勤二十二岁。叶烦像耿致勤这么大,大宝都会走了。

    耿致勤一听她嫂子提到“相亲”就觉着要完犊子,放下西瓜就走。于文桃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抓回来,指着她的脑门数落:“往哪儿跑?”

    耿致勤就说不是她不想结婚,是真没合适的。她妈要能找到合适的,她绝无二话。

    比耿致勤大几岁或小几岁的几乎都是初中毕业不懂技术,托亲友的关系在厂里当个临时工,工作不稳定。返城知青几乎没像样的工作,于文桃更看不上。叶烦一句话没说,被于文桃拜托给耿致勤找对象。部队要是有个前途无量的军官也行,跟叶烦在一起她放心。

    叶烦当场傻眼,她一直以为婆婆不舍得耿致勤远嫁。

    于文桃以前是瞧不上横山岛。自己过去看一下,也没啥不好。陶春兰都舍得叶烦随军,她有啥舍不得的。

    叶烦一时忘记拒绝,于文桃当她答应了。

    耿致晔替叶烦说优秀军官跟红烧肉一样稀罕,叶烦今天发现,明天打算撮合,说不定晚上就定亲了。于文桃以为耿致晔不想叶烦操心,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表示不着急。明年这个时候有合适的就行。

    耿致晔也不希望他亲妹子随随便便嫁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在耿家待几天回到叶家,当天晚饭后,叶烦跟她妈话家常,陶春兰说小慧二十八岁,在城里不好找对象,除了人品不行或家里特别穷的,就没这么大的男同志。部队男同志多,让叶烦费费心。

    叶烦说让她爸老叶出面——老叶认识的人多。陶春兰不希望陈小慧找个门当户对的,因为她要在婆家受欺负,叶家帮她出头,结果只会两败俱伤。像耿致晔二哥就挺好,父母不需要多厉害,有退休金就行,本人脾气好,搞技术,没心思欺负陈小慧。

    叶烦心说您真会挑。耿家三兄弟就老二脾气好。晚上睡觉时,叶烦跟耿致晔说她妈居然最喜欢二哥。耿致晔心说丈母娘果然看他不顺眼。

    住在丈母娘家,隔壁是陈小慧,耿致晔担心丈母娘突然过来敲门,担心隔墙有耳,不敢说陶春兰一句不好,就问叶烦什么打算。

    叶烦就说一个字——拖。

    耿致晔没多活一辈子,哪知道明年这个时候上面已经决定恢复高考,陈小慧和耿致勤都想考大学。他替叶烦从首都愁到横山岛,从黄河北愁到长江南,从昨天愁到今天。

    叶烦奇怪:“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耿致晔:“拖得过今天,拖不过明天。”

    叶烦:“先拖到年底再说。明年小勤二十三,可以找对象了。这半年陈小慧要是有点长进,都不用咱们介绍。对了,今年春节——”

    “不回去!”耿致晔打断,“你不累大宝二宝还累呢。”

    大宝二宝这些天在首都玩累了,今日没出去,兄妹俩脑袋顶脑袋,躺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看耿致勤送他们的连环画。

    叶烦瞥一眼俩孩子,见他俩跟没听见似的,便知道不想回去:“大宝,二宝,是不是坐车累了?”

    兄妹俩点点下巴。

    叶烦:“那就不回吧。回头给姥姥写封信,就说咱们明年这个时候回去。”

    耿致晔忙说:“过了腊八再写。”

    叶烦很无语:“怕你丈母娘有时间亲自来接我们?”

    耿致晔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你行了吧。”叶烦白了他一眼就走。

    耿致晔下意识跟上:“干嘛去?”

    叶烦无奈地说:“跑不了。做饭!”

    耿致晔:“我买了馒头包子,菜也洗好了。”

    “什么菜啊?”

    耿致晔抬抬下巴让她自己看。

    叶烦看过去,两根黄瓜和两个番茄,还有一个大圆茄子。

    这些菜是庄秋月送的。耿致晔休假前叶烦拜托庄秋月、刘桂花和万思芹三人帮她浇菜,菜长大了就摘了吃。大概前天晚上浇菜前摘过,昨天下午叶烦到家发现番茄、黄瓜、茄子等都很小,过两天才能吃。不过没等叶烦去菜市场,庄秋月就给她家送七八斤,有青辣椒,有紫茄子,有青嫩的黄瓜,有通红的番茄,放在一起特别有食欲。庄秋月还解释,她家几个孩子饭量大,叶烦家的菜都是她摘的。

    叶烦:“拍黄瓜,番茄炒蛋,油焖茄子啊?”

    耿致晔点头:“我想蒸米饭,大宝要吃馒头。耿大宝,在姥姥家没吃够啊?”朝客厅喊。

    大宝摆摆小手,不想说话。

    耿致晔:“在车上那么精神,这个车厢跑到那个车厢,跟头一回坐火车似的,来到家怎么变成虫了?”

    大宝坐起来:“爸爸,我知道你不开心,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劝你见好就收!”

    耿致晔啧一声:“不得了。耿大宝,知道见好就收什么意思吗?”

    叶烦:“你什么时候去部队?”

    耿致晔:“还有三天假。你再忍耐三天。”

    叶烦白了他一眼:“煮粥热馒头。”

    耿致晔往钢筋锅里兑凉水:“喝水就行。”

    叶烦瞪眼。耿致晔抓半把米,又把锅里的水倒掉一点,拉开炉子煮粥。米香飘出,耿致晔放箅子热馒头。叶烦开始做菜。

    先拍黄瓜,然后做西红柿炒鸡蛋,最后也没做油焖茄子,而是把茄子切开蒸熟,浇上耿致晔的万能料汁。

    横山岛的天很热,大宝二宝吃好饭热得满头汗,叶烦担心汗液黏糊糊的不舒服他俩抓挠,就和耿致晔给俩孩子洗澡。

    浑身清爽,大宝二宝终于有了精神,跑出去找朋友。

    叶烦和耿致晔洗好澡去找他俩回来睡觉,俩小鬼又热一身汗。不过叶烦没给他俩洗澡,而是用温毛巾擦擦。

    翌日清晨,一家四口和往常一样,耿致晔做饭,叶烦去菜市场买生鲜,大宝小老师的太极课堂再次开课。

    这次大宝没在院里——小孩多站不下,也没去胡同里,偷偷摸摸像是见不得人。大宝在自家门口,鲜花中间,带小朋友和大朋友们练太极。

    牛副团长拎着水桶拿着扁担骂骂咧咧——熊孩子这么大了不知道帮家里干活,还叫他个当老子的挑水等等。到叶烦家门口,一群孩子切西瓜,牛副团长想打趣,话到嘴边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大宝动作潇洒又飘逸,顿时觉着有点意思。认真看到结束,听到大宝说再来一遍,牛副团长把水桶扁担一扔,站到廖苗苗身后跟着比划。

    大宝从前到后挨个查看,看到牛副团长他睁大眼睛。牛副团长“嘘”一声,指着自己,那意思是先别说话,看我老牛咋样。

    大宝早慧懂事理智,可他毕竟虚龄八岁,还是个孩子。哪敢教比他爸还大几岁的牛副团长。就算他觉着自己很厉害,可以给牛大勇当老师,也有点不好意思。

    大宝不敢上手指点,就站在廖苗苗旁边,示意牛大勇跟着他练。而大宝教妹妹教出经验,特意放慢动作,又因为本来就不快,牛大勇练完累一身汗,不禁抱怨:“这玩意太磨人,不适合我。”

    耿致晔从院里出来:“你的性子也该磨一磨。”

    牛大勇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我老牛这叫——”

    “做饭了吗?”耿致晔不想一大早听他“放屁”。

    牛大勇看到倒在地上的水桶:“坏了!”拎着水桶往院里跑。他一对儿女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很担心:“耿叔叔,我爸怎么了?”

    耿致晔:“你妈等他打水回去洗菜,他跟你们玩儿上。这脑子还嫌太极磨人?”听到压水井咔咔响,“牛大勇,给我慢点!我家压水井经不起你这么造!”

    牛副团长拎着两桶水,嫌弃地看一眼扁担:“用什么扁担啊。”叫他家孩子拿回家,“坏了陪你!”

    要不是打井难,耿致晔真想反驳,怎么不自己打一个。

    牛副团长到大宝跟前停下:“大宝小老师,明儿我还来跟你练。”

    “啊?”大宝惊得张大嘴巴。

    牛副团长拎着两桶水走人。

    大宝急得抓住他爸问:“爸爸,牛伯伯说什么?”

    廖苗苗:“牛团长跟咱们一起练太极。”说着话都忍不住皱眉,“我们自己玩玩,他跟着掺和什么?”

    牛团长儿子点头:“想故意使坏?耿叔叔,我爸是副你是正,我爸得听你的吧?”

    耿致晔又无语又想笑:“他没那么闲。”

    廖大弟:“他真想跟我们练太极啊?”

    耿致晔点头:“可能刚才练的时候嫌动作慢,忍不住心浮气躁,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想试试能不能磨磨性子吧。我是这么猜的,你们都当不知道,以免他不好意思。”指着自己的脸,“大人都很要面子。”

    大宝不禁问:“爸爸,包括你吗?”

    耿致晔朝他脑门上弹一下。大宝痛的“嗷呜”一声,捂住脑门就踹他爸。

    叶烦大声问:“耿大宝,干嘛呢?”

    大宝头也不回:“爸爸欺负我!”说完就追他爸,“你不许跑!”

    耿致晔边走边回头问:“我跑了吗?我明明是走。耿大宝,你腿短莫要胡说。”

    大宝握紧小拳头:“士可杀不可辱!”

    叶烦一脑门黑线,都是闲的:“好了,回家吧。”对一群小孩说,“该洗脸刷牙了。对了,暑假作业写了吗?”

    跟大宝年龄相仿的小孩瞬间变脸,像是才知道还有暑假作业,苦着脸往家跑。

    叶烦见廖苗苗一点也不着急:“初中毕业了?”

    廖苗苗点头:“我妈说过两年下乡。”身材瘦弱的小丫头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布满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伤。

    叶烦宽慰她还有两年,珍惜这两年时光。可是想到廖苗苗彻底扔下书本,等明年高考她初中学的那点知识全还给老师,此生可能跟大学无缘,叶烦又有点不落忍。

    即便养只野猫养了两年,也希望它有个安乐窝。叶烦道:“没事多看点有用的课本,兴许两年后部队后勤招人呢。”

    廖苗苗点头:“我妈也是这意思。我妈还说快中秋了,食品厂很忙,叫我跟着刘姨给你搭把手。”

    叶烦:“你不嫌人多事多心烦,下周一,九月六号就可以过去。”

    廖苗苗高兴的道一声谢。

    叶烦叫她回家帮她妈做饭去,就牵着二宝回家。

    四岁的耿二宝听不懂太复杂的事:“妈妈,苗苗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叶烦:“因为她过两年要离开她的妈妈。就像爸爸要离开他的爸爸来这里工作。”

    二宝想一下自己离开妈妈很久:“妈妈,我不要离开你!”

    叶烦:“妈妈也不离开二宝。”

    二宝像得到保证,松开妈妈的手往屋里跑:“大宝,大宝——”

    耿大宝出来:“叫谁大宝?”

    “哥哥!”二宝一见哥哥不高兴,“我叫哥哥,哥哥不知道二宝叫谁。”

    大宝气哼哼问:“你有几个哥哥?耿二宝,以后敢叫我的名字,我打你!”

    叶烦:“这么大火气,没打过你爸啊?”

    大宝惊叫:“他多大我多大?”想到爸爸不敢打妈妈,“妈妈,我是不是你的宝儿?”

    耿致晔嗤一声,双手抄兜踱着步子靠近儿子:“你的宝儿?腻不腻啊,耿大宝。”

    耿大宝:“没和你说话。你不要说话!”

    叶烦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瞪一眼耿致晔:“闲的吗?一大早就逗他。不知道的人又得以为咱家大人吵架小孩哭闹。还有你,大宝,不理他不就没事了?你看二宝,从不搭理你爸。你爸逗她没意思,几时逗过她?”

    大宝不可置信:“还是我的错?”

    叶烦张张口:“——我的错。我没说清楚,我打比方。罚你爸做饭,然后刷锅洗碗,我给你俩洗脸刷牙?”

    虽然妈妈没打爸爸,好歹没让爸爸闲着。大宝勉强满意:“不要你洗脸刷牙,再开学我就上三年级了。”

    叶烦点头,把一兜子鱼鳖虾蟹递给耿致晔,抱起二宝:“我给二宝洗。”

    饭后,叶烦去食品厂,耿致晔在家照看孩子。耿致晔不想把孩子逗的吱哇乱叫,跑去食品厂烦叶烦,又变成慈祥老父亲。

    学校开学,耿致晔抱着小的牵着大的给俩孩子报好名回来就收拾他的行李,未来一周住部队。

    九月六号,周一,叶烦见廖苗苗确实想学东西就把账本给她,让她收货。

    食品厂是先收渔民的东西再给钱,因为账上没钱。渔民以前一天没拿到钱都寝食不安。现在不会了,叶烦一厘没少过。可是又不放心廖苗苗,廖苗苗写下来,他们都得问一遍,是不是多少多少斤。

    等到下午,廖苗苗嗓子沙哑。

    刘桂花在屋里练习拨算盘。刘桂花的儿女教过她,但早晚家里杂事多,平时怕有人找她,看她学算盘奚落她,她变成别人茶余饭后谈资,所以都是躲在叶烦办公室里学。

    她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就以为廖苗苗病了,倒半缸子热水,叫她喝了水回家。

    廖苗苗放下账本:“叶姨,干啥都不容易。”

    叶烦出去看过,知道她为何发出这样的感叹:“是你不容易。他们不信任你。那次陈小慧过来不是在厕所听到有人说我把渔民当孙子训?”

    刘桂花知道,陈小慧说过:“咋了?”

    叶烦:“岛上这么多人,我太好说话的话,不论白天晚上都有人找我。他们来卖东西,秤稍微低一点都得跟我吵。哪像现在,多出半两都能说算了。我要是你,苏运城秤好他们就走,不会问有没有记下来,别记错了。有时候就我一人,秤在外面,他们自己秤好跟我说一声,东西放仓库就走。我都不用出去。”停顿一下,想了想又说,“有时候我不在,放下东西跟菜市场职工说他们叫什么,等我回来再秤再记账。”

    廖苗苗:“难怪你一天工作四小时,上午俩小时,下午俩小时,快两年了也没出过乱子。”

    叶烦:“你别学我。这个食品厂算是我办起来的,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没意见。你冲他们大吼大叫又哭又闹都没用。”

    刘桂花点头:“苗苗,你以后也不一定干这个。先学学怎么跟人打交道,省得以后被骗。”

    廖苗苗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叶烦叫她去卫生院开点胖大海或罗汉果,在家养两天,过几天再来。

    廖苗苗没跟她妈说卖海味的渔民不信任她,她的嗓子是一天说太多话累的,庄秋月以为很辛苦,买两条大鱼,给她补身子。

    在庄秋月看来食品厂工作那么轻松廖苗苗都扛不住,下乡种地不得累趴下。所以此后每隔两三天,庄秋月就买两条大鱼,一条烧汤一条清蒸或红烧。

    如此过了几天,一天傍晚,刘桂花吃过晚饭出来消食,看到叶烦又在路口烧纸,赶忙跑过去小声说:“你怎么又烧纸?”

    叶烦小声说:“头七,该回来看看了?”

    刘桂花想问谁头七,忽然想到前几日听谁说的伟人去世:“我——我是不是也得烧点啊?”

    叶烦给她一沓,刘桂花蹲下,讷讷道:“岛上没啥事,也没人聊,我都忘了。”

    叶烦:“不用自责。我有看报的习惯。菜市场有报纸,最近又因为收货经常去菜市场,闲的时候看的。不然我也不知道。”

    “难怪你——”刘桂花突然想到上半年,“那你之前清明?”

    叶烦点头:“不过也是供销社有这些东西。否则我有心也没什么用。”

    刘桂花:“供销社还有啊?”

    叶烦摇头:“扔不舍得扔,除了我也没人敢买。上次不太敢卖。见我烧完啥事没有,这次就叫我全拿走。”

    刘桂花:“出了这么大的事,耿团长是不是要继续值班?”

    叶烦点头:“以防万一。就算对面不敢过来搞事,也不等于岛上没他们的人。要是有人趁机搞破坏,等耿致晔从家里跑到现场,黄花菜都凉了。”

    刘桂花摇了摇头:“咱这觉悟不行。早几天老牛突然回部队,我还以为政委病了,让他顶一下。也是老牛,平时那么大嗓门,遇到大事就跟哑巴了一样。”

    叶烦:“说明他们团纪律严明。牛团长那样的性子能做到一个字不漏,凭这点以后也能得到重用。”看到纸钱烧完,“咱们也走吧。早点休息。海鲜送到首都,就可以收鸭毛鹅毛了。不出意外这个月月底就得有人来收。”

    刘桂花一下站起来,叶烦吓了一跳,身体后仰,刘桂花拉住她问:“鸭毛鹅毛真能卖钱?”

    叶烦点点头,见她神色复杂:“你家去年存的毛不会扔了吧?”

    第40章 画饼

    刘桂花的鸭毛鹅毛没扔, 而且有整整一麻袋。

    刘桂花这人不自私,就算看不上柳晴这人, 她想着大家都是苦出身不容易,听叶烦说鸭毛鹅毛可以卖钱就告诉柳晴。刘桂花还好心提醒她鸭毛和鹅毛分开放。

    柳晴说叶烦放个屁刘桂花都说香,把刘桂花气的想骂她。可俩人是邻居,她俩打成一窝,回头高营长和牛副团长还怎么相处。刘桂花就说你不要都给我。

    柳晴不光自己吃的鸭子和鹅给刘桂花,跟她关系好的几人杀鸭宰鹅,她还特意提醒人家别扔,刘桂花喜欢。

    刘桂花神色复杂完全因为这口气憋了近一年啊。刘桂花长舒一口气, 就说:“没扔。老牛天天要扔,我快扛不住了。”

    叶烦:“挺干净吧?”

    刘桂花点头:“很干净。没杂毛还没杂草。就是腥味重。我怕放外面弄脏了, 放我家厨房角落里,我家俩孩子快嫌弃死了。”

    叶烦:“卖了钱就不嫌弃了。”

    刘桂花:“能卖多少钱?”

    叶烦摇了摇头:“不好说, 一分钱一分货。”

    刘桂花其实不在意卖多少, 在她老家鸭毛鹅毛只能扔粪坑里沤粪。在她看来, 能卖一毛钱都是赚的。她在意能不能卖。瞧着叶烦的神色十拿九稳, 刘桂花便不再烦她。

    中秋节上午, 刘桂花又杀大鹅, 把软毛小心收起来,她儿子女儿一个翻白眼一个一脸无语。刘桂花一人一巴掌:“收拾干净!”

    牛团长不在家,挨打没人护, 俩孩子百般不愿也得乖乖收拾毛。

    吃过中午饭,他俩找廖苗苗玩, 一到廖家就抱怨桂花同志又收集鹅毛。庄秋月也在家, 安慰俩孩子,卖了鸭毛鹅毛给他们买糖吃。

    牛家和廖家孩子都不以为意。

    三天后, 傍晚,刘桂花拿到八十块钱,庄秋月收到四十五块钱,整个家属区沸腾了。

    庄秋月的鸭毛鹅毛能卖这么多钱是因为有叶烦和万思芹的。叶烦看不上这点钱,万思芹不信毛能卖钱,见庄秋月要就都给她。

    万思芹一听收鸭毛鹅毛来了,不敢相信,以至于比庄秋月还先一步到食品厂。她亲眼看到买家带着鸭毛鹅毛坐船离开,跟做梦一样,抓住庄秋月的胳膊问:“真是卖鸭毛鹅毛的钱?”

    庄秋月顿时觉着钱烫手,犹豫片刻给万思芹二十。万思芹拒绝:“你该得的。别这样。当时你和叶会计又不是没告诉我。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这么贵?”

    刘桂花挤开拉着她问东问西问长问短的军嫂们,来到万思芹身边:“不多。听叶会计说我的那些鸭毛鹅毛能做一床两米乘两米的大被子,做好能卖一百八。再添点做两条窄一点的,一条也能卖一百五。不过我的鸭毛鹅毛能卖八十也是因为干净。”

    庄秋月点头:“我的也是因为干净。”

    万思芹朝自己胳膊上掐一把:“那,那些卖给甬城供销社鸭子和鹅的渔民不,不发财了?”

    刘桂花摇头:“有个社员比我多一麻袋,才卖三十多块钱。就因为太脏人家不想要。”

    万思芹又拉着她的胳膊问:“以后还来收吗?”

    刘桂花:“不清楚。叶会计说嫌路远的话可能就来这一次。因为在岛上太不方便。不过存着也不费事,万一还能卖呢。”

    万思芹点头:“是这个理。”

    同时,拿到钱的社员也问叶烦,服装厂的人还来吗。叶烦也是说,不清楚,当这次是天降横财吧。担心各大队社员见钱眼开盲目扩张,叶烦叫苏远航发钱,她把十个大队大队长叫去空空的仓库开会,直接说:“我跟社员强调过,当这次是意外之财。你们回去也盯着点。谁都不能保证明年服装厂的人来不来。三火车皮鸭毛鹅毛送到申城瞒不住,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申城乡下,届时人家就近收够了,我们折价卖也不一定好卖。”

    莲花大队大队长说:“都以为只能卖一两块钱,结果多十倍,我回去说当这次是卖了十年的钱。”

    叶烦:“不是有人经常上岸送货吗?可以叫他们问问市民知不知道哪儿有要鸭毛鹅毛的。有人要就留食品厂地址。我跟他们谈。”

    社员也不敢私下买卖。被眼红的人发现告到革委会,还有可能连累食品厂。这个道理上到七老八十老眼昏花的老人,下到三五岁的无知幼童都懂。这事对大队长而言好办。十人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叶烦仔细想想没别的事就散会。

    几个大队长到外面就嘀咕:“还是年轻人办事爽快。几句话完事。今天这会换成书记没半个小时下不来。”

    山西大队大队长在几人身后“呵”一声。几人做贼心思吓一跳,回头一看是他个老小子,几个人拉胳膊拽腿把他弄到菜市场,叫他买石斑鱼买大黄鱼。

    山西大队大队长:“收摊了!”

    卖菜的职工立即说:“没。今天延迟到八点。叶会计说今儿发钱,无论什么都能卖光。”

    山西大队大队长不禁啧一声:“还是叶会计会做生意。我看看有什么。”

    几个大队大队长叫他掏五块钱出来。

    自从叶烦把海味卖出去,山西大队大队长就盲目相信她。叶烦说鸭毛鹅毛可以卖钱,他就叫妻子收集。自己吃的少,半夜起来杀鸭宰鹅收拾干净送到岸上卖的多,不过不甚干净,卖了九十六块钱。他干脆把六块零钱都拿出来,说他家还有老酒,买好都去他家喝几杯。

    几个大队长平均年龄四十出头,跟小孩子似的大呼小叫。

    刘桂花和庄秋月进来吓一跳,见他们很高兴,庄秋月小声说:“咱们也多买点,让孩子高兴高兴。”

    刘桂花拿出十块钱,庄秋月不禁问:“吃得完吗?”

    刘桂花失笑:“哪能啊。两三块钱就差不多了。我得给叶会计买条大黄鱼。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没有的话明早买几条小黄鱼。”

    庄秋月:“我买两条鲈鱼吧。后天买。叶会计今早买菜了。”

    刘桂花点头:“那我明天买。”然后走到里面,除了自家有的瓜果蔬菜,看到什么都来点。最后俩人拿不下,借菜市场竹筐抬回去。

    耿致晔和参谋长在部队,牛团长和廖政委在家。俩人先后看到那么一堆东西都惊呼:“不过了?”

    庄秋月拿出四十块钱:“鸭毛鹅毛钱。”

    廖政委不信:“你糊弄鬼呢!”

    庄秋月:“桂花比我还多。快赶上叶会计仨月工资加奖金了。”

    廖政委依然不信。

    过了一夜,牛副团长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到部队就问耿致晔,是他在岛上太久,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怎么鸭毛鹅毛也能卖钱。

    很早以前鸭毛鹅毛可以换零食,想必可以卖钱。不过自打走街串巷的小贩没了,耿致晔就没听说过谁卖鸭毛鹅毛。再说,耿致晔很久没回家,不知道昨天午饭后有人收鸭毛鹅毛,哪能给他解惑,就叫他找叶会计。

    傍晚,牛副团长真去找叶烦,问她没骗他家没见过面的老婆子吧。

    叶烦好无语:“嫂子才三十出头。其次,食品厂还拿走百分之二提成。因为要给临时工发工资,还有租车租船费用。”

    牛副团长拍一下脑清醒清醒:“就说原本更多?”

    叶烦点头:“以后不要瞧不起嫂子。你家到年底的油盐钱出来了。”

    牛副团长心说,以后不敢小瞧你!

    “多谢!”牛副团长抱了一下拳,放心回家。

    大宝十分困惑:“妈妈,牛伯伯和廖伯伯怎么都不信鸭毛鹅毛可以卖钱?”

    叶烦:“因为不懂。隔行如隔山。好比妈妈算盘珠子拨的那么响,却不会开军舰。好比你学太极,两遍就会,妹妹要学两个月。”

    二宝点头:“哥哥不会弹舌。”

    大宝朝妹妹背上拍一下:“你不要说话。”

    没打疼,二宝没还他一巴掌,只是拨开他的手:“就说!”

    叶烦叮嘱一句“不许打架”就去做鱼,刘桂花送的大黄鱼。

    翌日,庄秋月送来两条海鲈鱼。叶烦不要,庄秋月说万思芹家也有,她自己也买了。

    叶烦中午做一条,打算晚上做一条。

    傍晚,叶烦端着鱼到压水井边,耿致晔回来了。他看到鱼就问:“隔壁庄大姐买的?”

    叶烦点头:“你知道?”

    “老廖说的。”耿致晔挽着衣袖:“我来吧。”

    叶烦把剪刀给他:“换廖政委和牛副团长值班?”

    耿致晔下意识回想有没有提过排班表:“你怎么知道?”

    叶烦:“他俩经常一起。猜的。”

    耿致晔点点头跳过这个话题:“究竟卖了多少钱?老牛跟范进中举似的。”

    “我三个月工资。”

    耿致晔差点剪到手:“这么——贵吗?”

    叶烦摇头:“要不是在岛上,还离申城那么远,桂花嫂子可以多卖十块钱,隔壁能多卖五块钱。也许更多。”

    耿致晔:“了解行情怎么不讲讲价?不像叶会计作风啊。”

    叶烦:“不是怕人以后不来了吗。”

    耿致晔点头:“做事周到,考虑全面,是我认识的叶烦烦。”

    叶烦朝他腰上挠几下。耿致晔本能躲一下:“我没痒痒肉。挠这里没用。”别有深意的使个眼色。

    “别胡说八道。”叶烦把小马扎给他,“大宝二宝在门口玩,随时可能进来。”

    耿致晔笑一声:“思想不纯洁!叶烦烦,你说你,娃都有俩了,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叶烦烦揪住他的耳朵,耿团长顿时不敢贫:“松手,让人看见不像话。”

    “您还知道不好意思啊?”

    耿团长一手拿鱼一手拿剪刀,两只手上都有鱼腥味,没法伸手,他歪歪头试图用肩膀顶开叶烦的手:“我是团长。咱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叶烦松手:“人家苗苗姐弟三人,还有牛团长的俩孩子,都怕廖政委和牛团长。你猜大宝为啥不怕你?”

    耿致晔:“我猜因为庄大姐和刘大姐怕老廖和老牛,你不怕我。”

    叶烦:“……真行!什么都能扯到我身上。”

    耿致晔笑了笑,眼神示意她把垃圾桶拿过来。叶烦把垃圾桶放他对面,耿致晔把鱼鳞和鱼内脏扔进去:“其实老廖和老牛家都是慈父严母。苗苗怕她爸不是老廖多厉害,而是跟老廖不熟。老廖比我们结婚早,苗苗八岁前都不能随军,也没怎么见过她爸。那时候他在别的地方,回去一趟不方便。好比我跟你相亲前两三年回去一次。”

    叶烦一边压水一边问:“牛团长也是?”

    耿致晔:“老牛脾气直,听他的意思以前刘大姐更直,比他能打孩子。来到这边怕给老牛丢脸,嫂子收敛多了。”

    叶烦仔细想想:“没听说过跟人吵架。”

    耿致晔:“怕老牛因为她转业吧。老牛老家穷,桂花嫂子是能出来绝不回去。不过老牛无所谓。用他的话说以前都没饿死,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还能吃不上。”

    叶烦:“以前不是大锅饭就是集体公社,或者像岛上争工分,干活就有饭吃。以后不好说。咱们回去那几天,你不也听说了,三天两头开会。”

    耿致晔也担心一天一个政策,以后比现在乱:“我们能力有限,守好这个岛就行。叶会计,别让自己太累。你不是对面岛上的观音。干得不开心就辞职,我养你。”

    叶烦不禁笑弯了眼:“知道。咱俩相亲那天你就说,不能保证自己天天陪着我,但可以保我衣食无忧。嗳,耿团长,我想问问你,凭我妈一个人工资就能养活她和我,你怎么还敢这么说?”

    耿致晔:“跟你比我没多少优势啊。再说了,我丈母娘不让你入伍,也不叫你下乡,不就怕你辛苦,身体受不了?你回去说跟着我不缺吃喝,我丈母娘肯定没意见。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不过现在看来,你早好了啊。”

    叶烦:“她紧张过度。因为以前我经常生病吧。几岁跟十几岁的免疫力肯定不一样。我长大了,她对我的担忧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耿致晔:“这么有空操心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陈小慧?”

    陈小慧不让她关心啊。陈小慧要是天天跟陶春兰同志撒娇,“妈,我想吃这个,以前在申城没吃过。”或者“妈,我想买那个,同事天天跟我显摆。”陶春兰为了争一口气也得给陈小慧买买买。

    陶春兰不是忙着去菜市场就是忙着去百货商店,自然没空关心叶烦。

    可是陈小慧不光报喜不报忧,还总觉着自己很聪明,能抗下所有。陶春兰闲着没事自然担心辛苦养大的叶烦。

    叶烦不清楚这些事:“陈小慧到妈跟前就二十五岁了,比妈还高一点,看起来不需要她吧。”

    耿致晔看着干干净净的鱼问:“怎么吃?”

    叶烦朝外面喊“耿大宝”。

    大宝打纸炮正起劲,烦的大吼:“干嘛?”

    叶烦吓了一跳,问:“你儿子皮痒了?”

    耿致晔:“打!”

    叶烦朝他身上打一下:“咱俩在一块的时候,大宝叫你抱,你还不耐烦呢。这点小事打孩子,你闲的啊。”瞪一眼他,撑着他的肩膀起身出去,“耿大宝,晚上吃什么?”

    大宝:“随便。”

    叶烦又朝远处问:“二宝,你呢?”

    二宝蹲在地上玩石子,顾不上起来,挥挥小手:“妈妈喜欢的二宝都喜欢。”

    叶烦:“……”

    回到院里,叶烦就一脸无奈地说:“你闺女那张嘴以后哄死人不偿命!”

    耿致晔端着盆过来:“煮汤?”

    叶烦:“没买老豆腐。清蒸也没啥味儿。”

    耿致晔:“鲜还不够?那红烧,蒸米饭!”

    “去部队值班前你就要蒸米饭,那次没吃上,这次又蒸。部队没米?”

    耿致晔点头:“有米,没有红烧鱼啊。太费油太麻烦。一些从北方过来的同志吃不惯海鱼,也不会吃鱼。逢吃必卡!”

    叶烦见过这样的人——首都海店供销社出纳。今年她跟耿致晔回家探亲在耿家耿致勤就说过出纳,每次都买紫菜、海带或小虾皮解馋。有时候买点即食鱼干。不敢买晒干的鳗鱼。

    耿致勤告诉她没刺她也不碰。

    叶烦:“也不能做带鱼?”

    耿致晔点头:“可以,清蒸,能一眼看清小刺。煮汤就喝汤。你刚才说老豆腐,回头叫他们做点老豆腐。”

    叶烦忍不住问:“没自己做过?什么都买需要多少钱啊?”

    耿致晔点头:“我想想办法。别的部队养猪,十天半月就能吃几块五花肉,我们最多一个月一次,一人就这么一点。”比划一下,自己都心疼自己。

    翌日,到部队,耿致晔就去炊事班,征求班长意见。

    天天海鲜吃着听起来很好,可越吃肚子越寡。老班长也受不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才意识到人手不够,请求增加人手。

    人手没问题。

    总部标准团一千五百人,有的两千人。耿致晔有两千多人。耿致晔起初也不知道这么多。到岛上拿到名册,驾驶班,炊事班,通讯班等等,加一起,他才意识到这是加强独立团配置。耿致晔挺高兴,可随之而来的是补给问题。岛上山多地少,他不能跟老百姓争田地,只能想办法节流。可是有巡防任务,也不能把兵瘦的风一吹就倒。

    耿致晔问班长:“十人够吗?”

    班长:“炸山开荒?少了。”

    耿致晔想说什么,到嘴边忘了,抬抬手:“你容我想想。对了,沙地能种菜吧?”

    老班长农村人,会种菜,下意识点头:“可以。不——团长,您说的沙地还是海滩?”

    耿致晔:“当然是海滩!”

    老班长张张嘴,十分想说,不怪以前有人说你少爷兵:“团长,海水咸的。您家用盐水浇菜?还有。大潮的时候怎么办?喂海龙王?”

    耿致晔有点尴尬,可他是团长,必须不能承认自己无知:“不懂就不懂。还有理?你等着!我找个懂行的。”说完看到有辆运输车闲着,他开车回家。

    中秋节过了,鸭毛鹅毛也卖了,叶会计暂时不用去食品厂,她一定在家。

    果然,耿致晔到家,叶烦在院里拾掇菜地。除了她还有刘桂花、庄秋月和万思芹,不知道的还以为叶烦有三亩地。其实叶烦家整个院子不到两分。

    耿致晔进院,叶烦就问:“出什么事了?”

    庄秋月也忍不住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耿致晔:“没多大事。烦烦,你说沙地能种这些东西吗?”指着菜地。

    四人一起点头。

    万思芹先反应过来:“您说沙滩吧?”

    叶烦:“沙滩怎么——”忽然想到前世无意间看过的一个报道,“可以。”

    三个巧妇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心说大小姐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耿致晔笑了,叶烦烦果然没让他失望。

    刘桂花不禁问:“怎么种?叶会计,你做生意,咱们几个,包括耿团长加一起都不如你。要说家里地里这些活,三个你也不如我一个。”

    叶烦:“直接种肯定不行。”问耿致晔,“扫墓的时候是不是清理出很多沤烂的泥和树叶?”拔掉一颗刚长出来的小青菜,“你看,根就这么点。长大顶多十公分。你把烈士坟周边的淤泥树叶清理一下,垫二十公分不就行了?不够的话拉山皮啊。虽然有石头,种的时候小心一点也不会弄伤锄头。算着时间播种,每月都有菜。要是种的多,还可以养几头猪。”

    叶烦没下过地种过田,这一点耿致晔很确定,保险起见又问庄、刘、万三人怎么看。

    刘桂花感叹道:“还是叶会计脑子灵活。”

    叶烦:“还可以弄个沼泽池改良培肥土壤。你不懂可以进城请专家。对了,先问问各大队有没有这方面专家。有一次听山西大队队长说,有几个省城来的专家被下放到隔壁大队。你去看看?”

    耿致晔点头:“我过去问问。办法可行回头给你记一功。”

    叶烦白了他一眼:“你给我颁奖?”

    耿致晔摆摆手:“到时候再说。”

    叶烦嘀咕:“又给我画饼。”

    刘桂花没听懂:“啥意思?”

    叶烦:“画的饼,好看不能吃。”

    刘桂花乐了:“你不是叫他养猪?叫他给你一块五花肉。”

    叶烦不吃也不会贪公家的东西:“再说吧。嫂子,现在可以种白菜了吧?”

    几人立刻教她种菜。

    去年叶烦收拾菜地,几人没这么热情。不过叶烦也不怨,以前也不熟,而且又没什么亲戚关系,也不指望耿致晔帮她们丈夫升官发财,没理由帮她。

    再说耿致晔,驱车八公里到横山岛北端,找到下放专家,也不问人家干嘛的就叫人上车。等到山西大队横山岛最东南,运输车快坐满了。

    一车人面面相觑,心里很不安,气氛很压抑,无人敢出声,就怕新的折磨等着他们。

    耿致晔自然不能把人拉进部队。开到部队另一边,有大片沙滩山地的地方,耿致晔停车,请众人下来。

    耿致晔没有大声呵斥,而且只有他一人,众人稍微安心。等耿致晔说他打算在这边种菜养猪,一群人傻眼了。

    耿致晔皱眉:“不行?我拉土铺在上面呢?”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大张旗鼓把他们弄来不是要批评他们,而是向他们请教。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人真不懂种地。但有一部分人这几年天天跟庄家果树打交道,就是农业专家。那几人表示可以。

    耿致晔又问可不可以在上面高处搞个沼泽池。他担心修太矮台风天一个浪送回龙王老家。

    懂行的专家试探着说:“我需要上去看看。”

    耿致晔点头:“我刚有这个想法。不急。”

    众人用以脚为尺,用脑袋记下涨潮痕迹,心里有个大概,就说明天可以给耿致晔一个布局图。

    耿致晔把众人送回去,请各大队这几天不要安排他们做事。

    这两年部队经常帮队里解决吃不完不好卖的鸡鸭蛋和瓜果蔬菜,各大队都很给他面子,就说给众人半个月。

    耿致晔到部队,匆匆吃了饭就找政委抽调二十人。

    政委挑以前托关系进来,技术不精,身体素质也不能上战场的兵,结果调出三十人。耿致晔表示他都要。第二天,耿致晔把这些人成立一个种植饲养班。不过先挖土搬石头铺地修猪圈和沼泽池。暂时由炊事班班长兼任班长,跟专家学习,学会再独立出来。

    耿致晔在家吃饭一顿饭能吃一个小时。在部队十分钟搞定。只因他一到部队直接进入战斗状态,无论干什么都雷厉风行。

    廖政委跟庄秋月说部队以后种菜,庄秋月再告诉叶烦,仅仅过去十天。

    十月底,耿致晔不那么忙,可以在家踏踏实实吃顿饭。叶烦跟他聊几天:“听说菜种下去了?”

    耿致晔点头:“几辆运输车,人休车不休,搞出五亩地。也花了不少钱。”

    叶烦:“油钱?”

    耿致晔摇头:“还有水泥钱。我担心下雨天把泥冲走,在下游砌一圈八十公分石头墙,地下一半,地上一半。还有沼泽池,那个最花钱。要不是那几个专家说可以用好几年,就算有大用我也不敢批。”

    叶烦:“修沼泽池可以请渔民帮忙。届时留够你们用的,随便他们拉走肥田。”

    耿致晔:“能这么快把菜种下去,也是因为山西大队社员帮忙。修沼泽池的时候大队长还拿个本子记,说以后照着沼泽池搞个沤粪池。廖政委见他画的乱七八糟,送他一本书。那本书我看过,对农民来说是一本百科全书。养鸡养鸭,果树小麦水稻,家用机械维修,什么都有。还教做饭。对了,好像还有会计方面。”

    叶烦不禁问:“什么书这么全能?”

    “咱家应该有。你找找看。”耿致晔想想,“在我那些乱七八糟的箱子里面。”

    饭后,叶烦翻箱倒柜,找到一个提包,里头有几本书,还有耿致晔的军功章,还有弹壳,想必有纪念意义。叶烦把其他东西放回去,把那本书拿出来,翌日就拿去办公室,叫苏远航带着苏运城、苏多福、廖苗苗和刘桂花学习。

    庄秋月和万思芹从刘桂花和廖苗苗口中听说这事也拿着本子笔跟开会做记录似的认真学习。

    办公室不大,这么多人在里面很挤,苏远航可以收货,叶烦就留在家给大宝二宝织手套。

    耿致晔回来看到长椅上织了一半的手套,到厨房问:“给我织的?”

    叶烦:“你想戴也可以。”

    大宝点头:“爸爸想戴也可以。”不待他爸开口,“戴的下吗?”

    耿致晔一把把他拉起来,大宝吓得哇哇叫。耿致晔朝他屁股上轻轻拍一下:“不打你。跟妹妹出客厅等着,爸爸烧火。”

    大宝:“妹妹,我们洗手等着吃饭。”

    二宝蹦蹦跳跳跟上哥哥。

    耿致晔看一下二宝:“以前走快了都能摔倒。现在敢跳?二宝长得真快。”

    叶烦掀开锅盖把鱼和馒头拿出来,往锅里打几个鸡蛋,放一把青菜。耿致晔起身看看,“青菜鸡蛋汤?”

    叶烦点头:“你可以洗手了。”

    耿致晔见她往锅里滴几滴香油:“我敢说我岳父都没咱生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