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卖
无人问津的海带紫菜可以远销首都, 全岛渔民都很兴奋。即使个别渔民心里不踏实也愿尝试。这种情况下苏远航父亲依然认为一车货物摊子太大也不敢强烈反对。但他没忍住泼冷水。
苏远航担心迟则生变,就让大队长和他一起找运输队, 尽快把货送出去。
以前有运输队,后来车被分到各个工厂,运输队取缔,大队长泄气:“这该怎么办。”
苏远航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挫折是高考停止。那时大家都一样,对他来说也不算挫折。兴冲冲上岸,结果运输队荒草及膝,苏远航心灰意冷,忽然又打起精神:“我们去罐头厂。”
“罐头厂?”
苏远航:“我是食品厂厂长, 跟罐头厂算兄弟单位。等山上种满橘子、黄桃,免不了跟罐头厂打交道。咱们打开销路, 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咱们只有黄桃橘子罐头,他们不一定。”
莲花大队大队长如梦初醒:“难怪叶会计要办食品厂。我们这就去罐头厂。”
苏远航见到厂长就说他租车运货, 不过岛上只有橘子和黄桃, 不会跟罐头厂抢生意。如果他们的橘子和黄桃有机会直接销往首都, 罐头这个份额就让给罐头厂。
厂里效益上去, 厂长有机会升上去, 说第一次就当他帮一把兄弟单位。
大队长回到横山岛还不敢相信:“免费给咱们用?”
苏远航点头:“一次。”
“一次也行。市里是不是说多挂一节火车不耽误事, 给咱们用到年底,明年再谈租车费?这不就是无本的买卖?”
苏远航:“车费和伙食费、住宿费,三个人一来一回最少五十。”
“你是厂长, 你出公差,招待所肯定能便宜点。”大队长拍拍他的肩, “没想到一个食品厂, 男男女女总共十三个人的食品厂这么好用。”
运输方面谈妥,销路由叶烦负责, 苏远航一头扎进各大队,以至于耿致勤收到叶烦的信的第二天,苏远航就把全岛挤压的货物统计出来。
苏远航去苏多福家里,请苏多福帮他算算需要多少纸箱木箱,苏多福叫苏远航去找叶烦拿钱,去造纸厂定做有“横山食品厂”字样的包装纸和纸箱。
叶烦听说暂时不需要运输费就给苏远航两百块钱。
苏远航拿到钱到苏多福家,他已经算好。纸箱贵,木箱可以重复使用,苏多福尽可能用木箱,结果包装这块只花十几块钱。
苏远航从市里回来又找叶烦,还给她一百块钱。叶烦叹气:“苏多福在岛上呆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一车货没有箱子卸下来放哪儿?他是不是说箱子不能留给供销社,不然还要做新的?”
苏远航点头:“多福大哥是这么说的。”
叶烦揉揉额角:“从首都食品厂拉货人家不给你包好?如果他们用箱子装,回来我们的木箱放哪儿?”
“这——可是我已经叫木工做了。”
叶烦:“放仓库留着装东西。你明天再去一次造纸厂。先别走,帮我寄封信。我叫供销社主任帮咱们问问糕点月饼面包厂能不能匀给咱们几箱。”
苏远航赶忙说:“我忘了去市供销社问他们缺什么。”
“不着急。到时候天凉面包糕点可以放十天半月,甬城不要就去杭城。”叶烦说完就去写信。
叶烦只要几箱货对海店供销社主任而言很简单,他一句话的事。这次也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星期天主任骑车去各大食品、日用品厂转一圈,把他认为渔民可能需要的物品写信告诉叶烦。
叶烦收到主任的加急特快信那天在食品厂盯着四位老人女人挑捡海货包装入箱。这一天苏远航也从杭城和甬城几家供销社拿到他们需要的货物清单。
这几家供销社不是没想过弄些首都的新鲜玩意卖。可一家要四五箱,赚的不够出差费。有人替他们跑,他们只需在车站等着接就好,给人一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苏远航敲定这事很兴奋,对叶烦说他算过供销社这边能赚多少多少钱。
叶烦不好泼冷水,供销社要的东西看起来多,其实不赚钱。比如甬城供销社要的货物里有一箱肥皂,一箱有两百块,不少,可他要的肥皂三分钱一块。一箱最多赚一块钱。赚钱还得是大件。可惜这年头大件都限购。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赚了。
叶烦等他冷静下来才说:“供销社有辆三蹦子,你过去就能看到,让他们借给你用两天,你帮他们加油,这样一来省得租车。”
苏远航:“可是我没开过三蹦子。”
叶烦笑道:“公家的东西主任不敢叫你一个外乡人开出去,届时一定会叫我小姑子,或别人跟你一起去,他还会冠冕堂皇的说,怕你初来乍到不认识路。”
苏远航心说至于吗。他一个外乡人都不知道大会堂在哪,让他跑也跑不出四九城。可叶烦肯定比他了解供销社主任,听她的准没错。
苏远航:“我们什么时候发货?”
叶烦:“首都干燥阴凉,可以早几天,但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有日历吗?”
食品厂办公室没日历,但农副产品市场主任的办公室里有。苏远航立刻去拿。叶烦翻两页就定下来:“后天初六上午装车出发,初七下午到供销社。”
苏远航:“这么急来得及吗?”
“你和苏多福、苏运城都没什么事了吧?明天过来包装产品,后天一早上船。大宝该放学了。晚了又该埋怨我说话不算话。”日历给他就冲仓库里面招手,“二宝,下班了。”
自从大宝开学,二宝就只能跟叶烦玩。妈妈不在身边,二宝想妈妈。天天看到妈妈,二宝好烦啊。这两天临时工上班,仓库里有很多她不认识的鱼虾,还有人跟她聊天,以至于比叶烦上班还积极,在仓库一待就是半天,也不嫌腥味重。
二宝学临时工小手往身上蹭几下就算擦干净:“妈妈,抱抱。”
叶烦嫌弃:“真不想抱你。你的手帕呢?”
二宝拍拍裤兜:“在呢。”
叶烦问:“怎么不用?”
“用脏了。”
叶烦无语:“用手帕手帕就脏了,往衣服上蹭衣服不脏?难怪你爸担心你以后被人骗。小傻瓜!”
二宝摇头拒绝这个称呼:“不是小傻瓜。”
叶烦看一下手表,必须得走:“行,二宝是个大聪明。”对苏远航说,“一会儿就回去吧。山路不好走。”
苏远航点点头,等她走远就进仓库帮着一起包装。
有个女工是莲花大队隔壁大队的,下地干活挖笋都能看到苏远航,也是四人当中唯一一个跟他说过话的。女同志忍不住问:“会计说后天发货?”
苏远航点头:“这样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这两天辛苦一下,等我从首都回来就给你们结工资。”不放心又叮嘱一句,“无论谁问都不能说按天结。外面没这么算的。按月算我们刚起步付不起,就说临时工工资低,一个月七块八块。”
四人连连点头,就怕因为他们这厂黄了,连七块八块都没了。
六点钟,苏远航锁门,开着找莲花大队租的手扶拖拉机载着四人下班。
翌日上午,叶烦把大宝送到学校,抱着二宝到食品厂,仓库里还有四分之一没包。苏运城抓一把没比指甲盖大多少的紫菜,“会计,这也要啊?”
叶烦点点头放下二宝。
苏运城一脸嫌弃:“我家的鸡都不吃。”
叶烦失笑:“可是你手里这一把能做一碗汤。放点虾皮,打个鸡蛋,够一家人五口泡饭。小心包好。”
二宝拿起一张印着“横山食品厂”五个字的纸:“给我,二宝包。”
叶烦:“把纸给叔叔,你帮大家拿东西。”
二宝摇头:“我会!”
叶烦:“你没他们包的快,他们没你拿东西快。二宝,做自己擅长的事。”
二宝似懂非懂把纸给苏运城,叶烦指着不远处的箱子,二宝把箱子拉到离她最近的女同志身边。女工见她小脸通红,下意识夸一句,说出口才意识到她听不懂。然而二宝甜甜地笑着回她一句本地话。叶烦没听懂,愣了一下,问苏运城:“二宝说什么?”
苏运城想也没想就说:“不要谢。”说出来一愣,“二宝回我们本地话?”
叶烦不会,也听不懂,叫苏运城跟二宝说几句,二宝真会,但只会几句。叶烦看着像只小蜜蜂的女儿若有所思,
傍晚,耿致晔到家,叶烦在厨房煮海鲜年糕汤,不用他帮忙,就叫耿致晔教二宝俄语。耿致晔怀疑她忙糊涂了:“二宝才两岁,叶会计,揠苗助长!”说完又觉着无语,“俄语不是英语,就弹舌都得看天赋。”
叶烦:“你先试试。”
耿致晔闲着也是闲着,到客厅冲女儿招招手:“二宝,听说你又干一天活?累不累?”
二宝点头:“爸爸,二宝好累啊。”
耿致晔把她抱腿上:“听说你还会本地话?”
大宝趴在桌上写作业,没听清:“二宝会什么?”
耿致晔:“本地话。”
大宝不敢置信:“二宝,跟谁学的?”
二宝现在可忙了,有点忘了,她得好好想想:“爷爷,姨姨。”
耿致晔:“你妈说请了四个临时工,两个老人,一男一女,还有两位三四十岁的女同志。二宝,是不是他们?”
二宝点头:“爸爸会不会?”
耿致晔摇头:“爸爸会别的,想不想学?”
二宝工作很累,二宝什么都不想学,二宝要下去。耿致晔见状立刻说她妈不会。二宝立刻要学,紧接着就问学什么。
大宝拍桌大笑,笑够了就朝厨房喊:“叶烦烦,你听见了吗?”
叶烦把烧水壶放炉子上,端着一锅海鲜年糕出来:“听见了。不光妈妈不如二宝,你也一样。你爸要教二宝俄语。”话音落下,耿致晔说出来,二宝像个小鹦鹉,学的有点像,但叶烦个外行人都知道不标准。即便如此,耿致晔也十分震惊,用极为不确定的语气问:“二宝的天赋在这方面?”
叶烦点头:“现在看来是这样。”考虑到女儿两岁,“以后不一定喜欢。你抽空就教她说几句,也省得你忘了。”
大宝收起作业本:“妈妈不会吗?”
叶烦上中学那会儿国家跟北边老大哥闹得不好看,她上学学的英语:“妈妈没学过。”
大宝:“可是姥姥姥爷,舅舅舅妈都会啊。”
耿致晔说:“你妈本姓陈,陈家没有这方面天赋。”
叶烦笑着点头:“对啊。因为他们我都不会俄语,就这也好意思叫我回申城。做梦!”
大宝感觉他妈重点错了,一看到妈妈递来的年糕海鲜,管他呢!大宝饿了,大宝先吃饭!
晚上,俩孩子睡了,耿致晔说:“早知道他俩这么有天赋,就,我就想办法回首都了。”
叶烦:“担心在这里没人教他们吗?一个两岁多一点,一个未满五周岁,你想累傻他们吗?十岁再学也不迟。上面又不敢让你在这里呆一辈子。”
呆一辈子跟占山为王差不多了。耿致晔听出她言外之意,笑着转过身:“是我忘了。今天累不累?”
叶烦按住他的手:“明天一早出货。”
耿致晔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这么快?”
叶烦:“中秋好卖。”
耿致晔拉灯:“睡吧。”
一夜无梦,叶烦醒来心情极好,耿致晔去买菜,看到苏远航领着一群人往外搬货,有人用板车,有人开手扶拖拉机,连买菜的都上去帮忙。耿致晔到家就叫叶烦去看看。叶烦到食品厂门口吓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苏远航跑过来解释:“大家说闲着也是闲着。”
叶烦:“他们知道装车上车有钱拿?”
苏远航点头:“知道。都是自愿帮忙。叫咱们请的临时工回家吃饭,留着力气等船靠岸卸货。”
叶烦看一眼忙得满头大汗却十分兴奋的渔民,决定等苏远航一回来就把钱发下去:“到车上该睡睡该吃吃,这不是一锤子买卖。”
苏远航点头:“我们知道。家里给我们准备很多东西,到首都都吃不完。”
叶烦:“我给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收好。”
苏远航担心自己粗心大意搞掉了,又抄两份,一份给苏运城,一份给苏多福。苏远航正想告诉她,苏运城跑过来:“远航哥,好了。”
叶烦诧异:“搬完了?”
苏运城点头:“可以开船了。大家都等急了。”
叶烦:“那我们去码头。”
农副产品市场后面就有个渔民自己修的小码头。叶烦没走几分钟就看到几艘大渔船。苏远航解释:“我原本想安慰大家就算不好卖,拉回来也没多少损失,因为运输车不要钱。大家就说不能叫外人比下去,也免费帮咱们运一次。”
叶烦点头:“以后该多少是多少。天天讲人情,生意干不长。你不好意思的话,等到首都多听多看多问,他们缺什么,我们种什么。”
苏远航想起一件事:“你知道我们大队为什么叫莲花大队?”
叶烦:“莲花大队有一块低洼地,可以种水稻,可是清明时节阴雨连绵,水位太高没法插秧,面积太大也不好排水,什么都不种又可惜,现在那边是一片莲藕。”
苏远航震惊:“你连这都知道?”
叶烦心说你当我油钱是白给的:“你想卖藕?不现实。首都有人种藕,周边也有。除了留够自己吃的,改种产莲子的吧。让擅长种这些的人多琢磨琢磨,比人家的好就不愁卖。”
苏远航想说都吃不饱,谁有心思喝莲子粥:“我们可以做藕粉。”
叶烦:“你有机器?”
苏远航闭嘴。又想起一件事:“隔壁村有个老师,好像就是什么农学院的。”
叶烦点头:“那就给人换个舒服的环境,改善改善伙食。”
苏远航:“您好像不意外?”
叶烦:“这几年听多了见多了。也别太谄媚。有真本事又被下放到岛上,应该不是阿谀逢迎之辈。找他请教的时候别提食品厂,带上会种果蔬庄家操劳半生的老人。”
苏运城拎着行李在两人身后,闻言忍不住问:“会计,有什么讲究?”
叶烦:“大多数人看到弱者都会放下戒备,不由得升起同情心,比你俩好烟好酒好肉奉承有用。”
苏远航顿时相信听她的收莲子也能成。
叶烦见货都上船:“有什么事找陈小慧或耿致勤都行。”
苏远航停顿一下上船冲她挥挥手,去看货物有没有放好。苏运城拎着包跟上去,小声说:“哥,陈小慧不是那个人吗?”
兄弟俩这些天经常来菜市场,听人说过叶烦本姓陈。苏远航一度担心首都供销社因此变卦。可事已至此,总要试一次,否则他一定抱憾终身。
结果叶烦自己主动提起。
苏远航搞不懂:“到首都就知道了。”
一天一夜再加半天,几十个小时,听起来很漫长,头一次进京的三人异常兴奋,反而觉着沿途风景没看够怎么就到了。
同叶烦说的一样当天下午到海店供销社。
自打叶烦走后特价商品一天比一天少,街坊四邻很有意见,可她们也不敢招惹负责收购农副产品的收购站,只能没事就在供销社周围徘徊,希望有一天把叶烦盼回来。
今儿周末,供销社附近很多人,一看拉来很多东西,明显不是收购站的,跟耿致勤比较熟的街坊大妈挤开苏运城三人,“耿同志,什么东西啊?”
耿致勤:“海味。”
大妈很失望,买不起啊。
主任不经意间瞥到这一幕,立刻大声说:“门外这些东西不限购,大家不要慌不要囤货,这是叶会计叫人送来的,以后还有。”
限购的东西大家疯抢,一说不限购,试图偷偷掰开纸箱的大爷大妈立刻停手。
西城供销社主任和会计此时也在,他们担心北方人吃不惯南方海鲜,没敢答应海店供销社主任分走一半,就说先看看都有什么。西城主任就叫海店主任打开一箱看看。
海店主任低声说:“还没说价钱,急什么。”冲苏远航三人招招手,“去我办公室喝点水。”
西城来的俩人跟进去给三人倒水,海店主任把早已准备好的价格单拿出来。苏远航看到后脸色微变,主任想说什么,苏远航忙说:“可以!”
苏多福顿时想躲出去,简直没眼看。
主任给的价不高,没想到还是高了。可他扫到苏多福的表情就知道他懂行,顿时不好耍赖改口说这是对外售价。主任翻出空白页,拿着钢笔:“那就过称吧?”
苏远航连忙起身,就怕主任后悔。
主任想笑:“不着急,我跑不了。证件给我看看。”
苏远航:“我是——”
主任:“我知道你是食品厂厂长。让我看看发证单位,回头上面问起来,我说不过他们也好叫他们找你们领导。”
苏远航赶忙把文件递过去。主任一看确实跟平时给他们送货的食品厂一般无二,放心下来。到外面就叫耿致勤过称,陈小慧记账。
生在江南,因为各种原因到首都的大妈问:“主任,什么时候卖?”
主任:“我先看一下。”
耿致勤过一样,主任看一样。东西称完,主任心里有个大概。
渔民包装时在箱子外注明高中低三类,主任不用叫他的人把东西倒出来再定价。他又从头看一遍,这次边看边在本子上写售价。大概十来分钟,主任考虑再三确定没什么疏漏,就指着箱子对大家说那些最便宜,这些最贵,有海带紫菜还有鲍鱼。
大爷大妈们一听鲍鱼就七嘴八舌地说吃不起。
主任不慌不忙地解释鲍鱼不贵,顺便说出价格。苏远航脸色微变,因为比给他的价格高出五成。苏远航压着嗓子问苏多福:“这么贵有人买吗?”
这年头谁都不敢冒尖,有钱想吃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
陈小慧想说什么,主任一把把她拽回去,这姑娘看起来聪明,也只是看起来。主任大声提醒众人中秋节快到了,正好用来招待新女婿或未来儿媳妇。鲍鱼还可以孝敬长辈。
这种理由一出,不差钱的大爷大妈立刻叫屋里的售货员拿秤称一斤。
陈小慧见状明白主任为什么不叫她开口,她没想到可以这样讲。陈小慧不好意思问主任,就问耿致勤:“那些海带怎么卖?”
苏多福打开装海带、干大虾、虾皮的纸箱,告诉大爷大妈们怎么做,多少钱一斤。
不舍得买鲍鱼的人还是大多数。这些大爷大妈一听比去年的便宜一半,立刻你一把我一把,跟买大白菜似的。
苏运城两眼发直,喃喃道:“首都人民真有钱……”
海店供销社附近很多双职工家庭,有些父母健在的一家有三四个吃商品粮的。再说了,海带泡发后成年人巴掌大一块就能做一小碟菜。又有吃海带可以防大脖子病的说法,以至于家家户户都不介意买几斤。
半个小时,金乌西坠,海带抢购一空。
见多识广的苏多福也没见过这么买东西的,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百废待兴,人人充满干劲的场景。
西城供销社主任拉着海店主任退到店里:“不能再卖了。”
海店主任:“大鳗鱼、干鲍鱼给你留着。”
西城主任张口结舌:“我——我卖给谁?”
海店主任:“皇城根下还怕没人买?你那边的人比我这边的人有钱。”
西城主任冷笑:“你离工厂近,我那边都是大杂院!”
“大杂院里头就没工人了?”
“有钱谁住大杂院?你必须给我留点海带,还有还有虾皮紫菜那些小东西。”
海店主任不松口:“先看看。今明两天能卖完,就叫他们回去再拉一车。”
西城主任问:“岛上还有?”
岛上还有。很多渔民一开始支持苏远航。可听说书记不看好,苏远航在大队部收货的时候他们就没去。苏远航想找这些人问问什么情况,苏多福就说可能有事耽误了。都来一车装不下,不来正好。其实他心里没底,怕苏远航和叶烦卖不出去没法收场。
海店供销社主任陪西城主任问苏远航岛上还有多少海货时,苏多福替苏远航回答,还有半车。接着又说最近渔民天天出海收获颇丰,岛上比首都热,几天就能晒出许多大鱼大虾。
两个主任一听这话就知道再来一车不难,于是叫他们明天上午回去,八月十三前再送一车。
几人在耿致勤身后,耿致勤听到这话就叫屋里的同事帮她看着,她回家拿大宝的小人书,还有她妈给大宝二宝做的衣服鞋子玩具等等。
翌日清晨,陈小慧跟耿致勤一起去三人下榻的招待所。两人走后,苏运城看着一大包衣物和一小包吃的,不禁问:“不是说叶家和耿家都不待见叶会计吗?”
离开压抑的环境,苏多福不由得暴露本性:“放屁!哪个被娘家婆家嫌弃的人敢干这种事。一不留神就得进去蹲几年。”
苏远航这一次真看明白了,岛上那些娘们就瞎扯淡。
昨晚苏多福给苏远航上课,主任最先拿出的报价其实是最低价。他可能准备了好几份。苏远航就说在人家地盘上,肯定得听人家的。苏多福就说凭叶烦这层关系,主任就不好刁难他们。苏远航假装为难,再掉两滴泪,主任最少得加一成。
苏远航纵然不信,也觉着苏多福比他懂得多,就说:“回头你俩过来?”
苏运城点头:“可以。我一点也不累。”
苏多福:“想累也累不着你。昨天好卖是因为快过节了,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不买不行。往后可能一个月一次。到年底可以多跑几趟。”
苏远航想起一件事:“甬城和杭城供销社的货。”
苏多福:“今天车不走。”
苏远航不禁问:“那你昨天怎么不说?”
苏多福:“那俩主任正在兴头上,我说不能回去,他们心里肯定不舒服。运城,你留在这里看着东西,我和远航去供销社结账买东西。咱们明天一早拉了货就走。”
果然跟苏多福说的一样,俩人到海店供销社,主任就说忘了往他们跟车来的那班车明天发车。苏多福趁机提出想买点首都特产,主任就叫耿致勤开着三蹦子陪他们去。
苏远航心说跟叶会计说的一样。
因此愈发佩服叶烦。
翌日上午,三人坐上南下的火车还跟做梦一样。
第二天上午下了火车,苏多福给供销社打电话。等到傍晚,三人回到岛上,苏远航直接去叶烦家,把贴身藏的钱都给她。
叶烦接过去,苏远航瘫在她家长椅上,感叹:“这一路上我都没敢眨眼。”
叶烦把布包还给他:“快回家吧。明早通知各大队到办公室拿钱。”
耿致晔:“晚上不睡了?”
叶烦:“看起来很麻烦,临时工、船钱,租手扶拖拉机的钱,还有他们来回开销,其实没多少,一个小时搞定。”
隔行如隔山,耿致晔不了解,怀疑叶烦为了安慰苏远航才那么说。然而人家愣是赶在家属区统一熄灯前把账理好了。
耿致晔感叹:“我家叶烦烦真厉害。”
“我家耿团长不怎么信任我啊。”
耿致晔搂着她:“还不是怕你打肿脸充胖子。这几天也没睡踏实吧?”
叶烦了解主任,不担心他反悔。叶烦担心特殊时期有人捣乱。
“毕竟头一回啊。睡吧。我估计明天一早就得有人来咱家门口转悠。”
耿致晔点头:“可能还不少。”
然而两口子都没想到打开门就看到篱笆院外很多人聊天。耿致晔手里还拿着痰盂,赶忙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跑去厕所。
叶烦揉揉眼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刚起来,清清嗓子才开门:“怎么起这么早?”
门外这些渔民的家离家属区不远,在自己家都能看到叶烦家烟囱。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他们出来遛弯,叫叶烦不用在意,他们一会就走。
第22章 转业
叶烦家门外非公园, 又不是名胜古迹,来这里溜什么弯。叶烦无语又想笑, 还得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实在不忍拆穿生活窘迫的人。
今儿大宝得上学,因吃饭晚了去迟了是要闹的。叶烦得买菜做饭,真就不管他们。他们像是确定叶烦没跑路,等她家烟囱冒烟就三三两两回家。
饭后耿致晔送大宝去学校,叶烦挎着包抱着二宝去食品厂。
十个大队队长早已经等候多时。叶烦把二宝给苏运城:“跟叔叔玩儿去?”
二宝摇了摇头,下来就往菜市场里面跑。
这个市场里的职工多是岛上渔民,渔民自家和亲朋好友家的东西被叶烦卖出去,他们因此待二宝极好, 不是给二宝个小鱼,就是给她个小海螺。二宝认为这些人同她玩, 就觉着比跟妈妈在一起有意思。
苏运城说:“叶会计,我看着二宝, 你忙吧。”
叶烦叫大队队长进来, 叫苏远航在门外看着, 以防有人偷听。
家属区所在的这个大队队长头调侃:“怎么跟做贼似的。”
九个大队队长一起瞪他, 瞎说什么大实话。
该队长张口结舌:“真——真是啊?”
叶烦把钱和账本拿出来:“东西是苏远航在各大队部从部分渔民手上收上来的, 各位认为钱怎么分?”
莲花大队队长帮苏远航忙前忙后的时候听叶烦和苏远航聊过几句, 虽然没说具体怎么分,但他大概知道怎么分不会出事:“多少钱收的给人多少钱。赚的钱去掉本钱,各大队平分。”
叶烦点头:“只能这样。如果不把渔民的那份钱去掉, 那些卖给我们东西的渔民今天就敢上告革委会。如果其他社员,我是指没卖给我们东西的渔民, 不给他们分点, 他们也敢搞破坏。”
有个大队队长不禁问:“这样分的话到每个人手里可没多少。”
叶烦:“什么都没干都能分到钱,一百他们不嫌多, 一分他们也不嫌少,就怕没有。不过也不能因此过度捕捞。不是担心你们把近海的鱼都捞绝了。”停顿一下,见大家都有认真听,“咱们这个厂,干过买卖或有学问的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可以利用漏洞赚钱,人家也可以。”
莲花大队队长不禁说:“咱们过了明路的。”
叶烦:“革委会不是横山岛革委会,是全市人民的革委会。”
十人瞬间明白,上面可以为横山岛大开方便之门,也可以对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烦:“回去之后跟社员说清楚。往后需要什么东西需要多少,我会为大家列个清单。十位自己商议,比如这个大队山上种各种竹子,春挖春笋,冬挖冬笋。那个大队种黄桃,卖给罐头厂,别的大队种橘子等等。大家发挥各自长处。不靠海不靠山也不用着急,踏踏实实种粮食,无论赚多少都像今天一样分。”
十人下意识点头。
叶烦:“都没意见那先这样。我已经去掉各种成本和该上交的那部分。这次我家这边的山西大队最积极,光卖给我们海味的就有二十多家,先从山西大队开始。”
叶烦给山西大队两沓钱,一沓多,一沓少,她指着多的说:“这是渔民的。少的这是大队部的。你可以征求全体社员意见,是今天分了,还是等苏远航八月十五回来再分。”
山西大队大队长不禁问:“我们自己决定啊?”
叶烦点头:“顺便提醒他们这事不许传到岛外。”
莲花大队大队长说:“你放心。平时没人出去。”
叶烦:“知青?”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表示他们会交代下去,并非每个知青都是五好青年,每个被下放到此的知识分子都心甘情愿。
山西大队大队长感叹:“您想得周到。要让我们干,最多一锤子买卖。”
叶烦:“回去吧。早上我还没起,你们队的社员就把我家大门堵了。”
这事大队长有所耳闻,笑着把钱塞兜里,到外面看到自家社员,招招手,几十号人直奔大队部。大队长跟大家说明利害关系,众人都发誓无论谁问都说不清楚。
大队长先发卖东西给食品厂的渔民的钱。最后一个渔民拿到钱就问:“大队长,全村平分还有我们的吗?”
大队长点头:“都有。今天分还是回头分?”
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天上掉钱,众人异口同声——分!
队长拿出他这几天统计的社员名单:“每人几分钱啊?”
渔民立即表示他家八口人,够八月十五买一斤猪肉。
大队长:“都不嫌少那就分!”
话音落下,从外面进来一人:“大队长,我的呢?”
大队长下意识说:“还没分。”
来人指着自己:“不是,我,我帮食品厂干活的钱。”
大队长无语:“叶会计还能卷钱跑?各大队的钱还没分好。大队找咱们租船的钱还没给。”
等着拿钱的社员问:“现在分的不包括租船的钱?”
大队长:“船是集体的,租船钱归大队部,留着以后修船加油应急。”
上过学的社员忍不住问:“加一起的话赚得蛮多的。”
大队长点头:“很多。叶会计的包这么鼓,就是报纸我也不敢塞这么多。”
社员等急了:“大队长,赶紧的。我家还欠着学校钱呢。”
山西大队分好,莲花大队队长也到大队部。
叶烦把最后一个大队长送走,叫苏远航进来,“把大家的工钱和租船钱租车钱分了。”
苏远航:“船不是免费吗?”
叶烦:“送货那次不要钱,这些天你们来来回回坐那么多次船都不给人钱,以后谁还特意在码头等你们?”
苏远航想起昨天到码头天都快黑了还有渔船。苏远航上了船才知道这几天都有人在码头等他们,顿时很是羞愧:“我这就发下去。”
叶烦:“没你的。”
苏远航点头:“我知道。我们工资归上面发。”
叶烦:“钱发下去跟他们说下午过来打包。包装纸还有吧?”
苏远航点头:“纸箱快没了。”
叶烦:“用木箱。这次回来大概得空车,正好拉木箱。”
苏远航拿着钱出去又退回来:“海店和西城主任要二十箱罐头。”
叶烦:“各二十箱?”
苏远航点头:“我们到首都第二天中午在供销社吃的。主任花钱开了两瓶罐头,一个苹果,一个山楂,真不咋地。这话是主任自己说的。”
叶烦记得有黄桃罐头:“黄桃呢?”
苏远航:“也有黄桃罐头,八毛一瓶。这边罐头搭咱们的车运过去可以便宜两毛钱。”
叶烦:“告诉主任卖七毛。否则明年需要租车费,成本上去,再涨价就不好卖了。等一下,没跟主任说租车费吧?”
苏远航忘了。
叶烦:“别提这事。想好我们给他们多少钱一瓶了吗?”
苏远航问“罐头?出厂价加运费?”
叶烦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白做工?加上你去首都来回路费。主任要说太贵了,就把回来路费去掉。等等,你没跟主任说零卖多少钱一瓶吧?”
苏远航:“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就要罐头,一时忘了出厂价,说咱们这边五六毛一瓶。”
叶烦:“那就五毛五一瓶给他。他去掉运费,卖七毛还能净赚一毛。”
五毛五能买一斤偏瘦的猪肉。苏远航嫌贵,可至今为止听她的都没错:“我一会去罐头厂。回来晚了就叫运城和多福大哥帮您收货?”
叶烦分不清海味好赖,必须有个当地人帮忙。苏运城年轻力气大,可以往仓库搬,苏多福以前有个大船,什么海鲜都懂,用他俩很合适。
叶烦点点头就把门锁上找二宝回家。
看摊的职工笑着打招呼:“叶会计,下班了?”
叶烦:“钱都分下去了。”
职工又问:“听说过两天还有?”
叶烦:“明天还有一趟。再晚的话过了八月十五就没人要了。我家二宝呢?”
职工朝里面喊:“二宝,你妈找你。”
“妈妈,我在这里。”
叶烦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得不循声找过去。二宝个不知道怕的蹲在装海螺的盆边玩螺。叶烦看着螺一会儿露头一会儿缩进去就瘆得慌:“二宝,怕不怕?”
二宝抱起一个螺:“不怕。妈妈,给你玩。”
叶烦不敢接:“吃的,不能玩。饿不饿?”
卖螺的职工说她渴了,苏运城去主任办公室帮二宝倒水。叶烦朝主任办公室看去,苏运城正好端着搪瓷缸子出来。叶烦拉起闺女:“小小年纪学会使唤人了。”
苏运城到跟前解释:“不是。二宝要去,我叫她在这里等着。”
二宝点头:“妈妈,擦擦。”
叶烦掏出二宝的手帕给她擦擦。二宝气得跺脚:“脏啦!”
叶烦:“脏了再洗。带着不用你带手帕干嘛。自己喝!”
二宝气得鼓着小脸接过搪瓷缸子:“就自己喝。”
叶烦问苏运城怎么回去。苏运城说他走回去。他走山路习惯了,到家最多半小时。
叶烦:“下午跟苏远航一起过来。明天出货。”
苏运城吓结巴:“明,明天——”
叶烦笑道:“你放心,不到天黑就能凑够一车。”
苏运城想说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特简单。碍于叶烦是会计,又确确实实帮了他们,苏运城不好当众质疑她:“远航哥知道吗?”
叶烦点点头,抱着二宝回家。
午饭后,苏运城到苏远航家拿到这几天的工资才知道苏远航并不知道明天出货。
苏远航顾不上喝水,接过妻子递来的水壶就骑车载着苏运城拼命往食品厂赶,简直争分夺秒。
到食品厂门口,哥俩吓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菜市场大门都被各种干海产堵死了。
渔民们一看见苏远航就喊:“来了,来了。”
苏运城吓得不会走:“怎,怎么这么多人?”
苏多福小声说:“都来卖东西。”
苏远航诧异:“你家还有?”
苏多福有,留着过节的。这次陪他叔来的。他叔听了苏远航父亲的话,苏远航去大队部收货那天他决定先观望。听说苏多福和苏运城工资加海货一次就赚十几块钱,苏多福他叔别提多后悔。
苏多福朝他叔那边看一下。苏远航低声骂:“老东西!不是不卖给我?”
苏多福担心他叔听见:“进去吧。我和运城帮你称。”
苏远航发现跟食品厂合作的临时工都来了,叫这些人在一旁等着分装。
常言道:一回生,两回熟。
苏远航和苏多福以及苏运城都知道一车厢装多少,大概差不多了就喊停。等了大半天的渔民不乐意。叶烦来得晚,见里面人多就没进去,正好听到渔民抱怨。
叶烦:“只有一节车厢。装不下叫苏多福和苏运城帮你们背去首都?”
渔民被怼,脸色不好:“可是,我们才知道——”
叶烦摇头:“不可能才知道。昨天苏远航到我家天都黑了,今天一早都知道他回来了。没到晌午你们就拿到钱,怎么可能才知道。大队长发钱的时候没说下午收货?”
苏多福叔叔家离食品厂八里,能赶在苏远航之前到食品厂,怎么可能有人才知道。
叶烦:“你们不如说等半天了。”
渔民立即说:“我们就是等半天了。”
叶烦:“别人没吃晌午饭就来了。”
渔民张张嘴:“哪能这样。要是下次他们一早来排队——”
叶烦道:“没下次。下次去大队部收。收谁的不收谁的由大队长决定。大队长偏向自家人,明年选举不选他。还有,我们不止要海鲜,还要好的橘子和笋干。在这里干耗着,不如上山看看今年橘子甜不甜。”见众人脸色好很多,“北方没橘子,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擅长摆弄果树的渔民问:“还跟现在一样收?”
叶烦问:“橘子林是个人的?”
橘子林跟地一样是集体的,大家干活拿工分换橘子和粮食。想到这点,众人又很失望。
叶烦:“北方冬天橘子贵,就是集体平分也可能比卖海鲜多。”
渔民们忽然想到一箱海带没有半箱橘子重。叶烦可能真没骗他们。
叶烦见有人露出愉悦的表情:“回去吧。都挡在这里没法做事。明天出不了货,回头都分不到钱。”
众人终于想到他们的东西没卖掉,过几天大队部分钱也有他们的。虽然很少,也够给孩子买本子铅笔。
苏远航透过办公室窗户看到众人离去,松了口气:“幸好叶会计在外面。否则都不知道怎么办。”
苏多福:“你是厂长,刚才应该你出去。什么都指望叶会计,过两年她随耿团长调走了呢?”
苏远航站起来:“你要给我时间。”
苏多福:“明天你和运城跟车去首都?”
苏远航顿时有点尴尬:“不急,卖橘子的时候再去。”
苏多福白了他一眼,到外面对叶烦说他知道怎么分装挑选,叫叶烦回家休息。
叶烦摇头:“二宝在菜市场里面,等她玩累了我再回家。还有多少没装?”
苏多福指着门口堆的海鲜:“七点左右能装好。不耽误回家吃晚饭。”
叶烦扫一眼,感觉六点多就能包好,便放心去里面找二宝。
二宝这次没玩海螺,拿着筷子戳八爪鱼。
叶烦好奇她哪来的筷子,没等叶烦问出口,卖海产的职工说他给的。叶烦不得不说别惯二宝。职工表示八爪鱼不值钱,玩死了也没关系。
叶烦想起什么立刻去找苏多福。苏多福还在市场门口,见她很是匆忙:“叶会计,二宝没在里面?”
叶烦摇头:“不是。岛上有人会做,就是鱿鱼烤干了直接吃吗?还有鳗鱼别的什么鱼,你每样买几斤,叫主任试卖。岛外有没有加工这些鱼干的食品厂?找他们要几瓶放在海店供销社里试试。以后跟罐头厂三家装一车,可以平摊运费,我们也不用凑够一车才能走货。”
苏多福想象一下过了八月十五还能一个月去两次首都,就算一次五块钱,一个月也有十块,还不耽误出海捕鱼下地挣工分,他立刻找苏远航拿钱买即食鱼干。
二宝以为妈妈嫌她贪玩不要她,趴趴跑过来:“妈妈!”
叶烦抱起她:“哥哥该放学了。”
二宝挥着小手:“接哥哥放学!”
叶烦抱着二宝出来,不远处东边路口聊天的几人突然噤声。叶烦本打算先回家,歇一二十分钟再接大宝。看到这一幕,叶烦朝南去学校。
在学校门口跟住在附近的渔民闲聊几句,下课铃声响起,二宝异常兴奋地喊“妈妈”。
叶烦:“去门口等着。”
二宝欢快地跑到门口看到大宝就大喊:“哥哥,哥哥,我在这里,哥哥——”
大宝的同学齐刷刷转向他,笑着“哎呦”、“呦吼”起哄调侃,大宝顿时想装不认识妹妹。可惜不行,到门口二宝就扑上来:“哥哥,我接你放学!”
大宝捂住妹妹的嘴巴,他同学问:“耿焱焱,你妹妹几岁?好小啊。”
二宝掰开哥哥的手:“我叫二宝!”
大宝:“谁问你叫什么?你咋来的?”
二宝没发现她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和妈妈,妈妈在那儿。妈妈,哥哥来了。”
叶烦过来抱起二宝,要帮大宝拿书包,大宝躲开:“我都大了。”
叶烦失笑:“回家吧?”
大宝先一步跑出去。
二宝又大喊:“哥哥,等等我。”然而她越喊大宝跑得越快。
大宝不等他妈进屋就说:“以后别去接我。我同学都不要妈妈接。”
叶烦:“你同学比你大啊。我看跟你说话的那个,比你高半头。”
大宝摇头:“那也不要。”
叶烦笑着说:“下大雨妈妈送你?你撑不住伞,衣服淋湿容易着凉。课本淋湿没法上课。”
大宝点头。
叶烦给他倒杯水,拆开苏远航昨晚捎来的包,里头有午餐肉罐头,有奶糖,有奶粉,还有面包。应该是她妈陶春兰同志去友谊商店买的——供销社没有肉罐头。
苏远航说陈小慧跟耿致勤一起送过去的。看来陈小慧就算缺心眼也不想同她交恶。
叶烦问大宝吃什么,大宝指着午餐肉。叶烦:“午餐肉煎一下香,明早吃。先吃面包?”
大宝:“姑姑说,面包夹肉。”
叶烦摇头:“馒头片可以,烙饼也行。用东西夹着吃是因为午餐肉油。也可以像吃咸菜一样就粥。一块肉没有那么多说法。”
大宝奇怪姑姑为什么那样说:“姑姑不知道吗?”
叶烦:“她认为那样洋气。跟以前电影里放的一样。电影里狼吞虎咽不雅观。我们又不是拍电影。”
大宝伸手:“给我一个面包吧。”
叶烦拆开一个,给他一大半,给二宝一小半,又往俩孩子兜里装几个糖:“吃点垫垫,妈妈去做好吃的。”
二宝想跟哥哥换换,听到“好吃的”,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叶烦又道:“出去玩儿吧。”
大宝在学校憋半天很想出去,但他还是先问要不要烧火。
叶烦摇头:“用炉子做饭,很慢,你和二宝可以多玩一会。”
大宝拉着妹妹出去。
叶烦想到什么又往大宝兜里塞个小面包。
兜里鼓鼓的,大宝很开心,到门外就拆,给妹妹掰一半。二宝为了吃好的摇了摇头。大宝叼着面包,给妹妹剥个糖。
贪玩的小孩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在苗苗家门口玩闹。大宝就拉着妹妹跟人玩。小孩心思简单,想到什么问什么:“耿焱焱,你吃的什么啊?”
大宝:“姥姥给我买的面包。”
几个小孩问面包什么包。大宝想想妈妈说的话:“馒头。”
苗苗妹妹从屋里跑出来:“馒头为什么叫面包?”
大宝:“洋人的馒头。”
随后出来的大弟问:“是不是有的番茄叫洋柿子啊?”
大宝年少懂得少,嘴巴那么会说还是跟长辈学的,有些话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意思:“是的吧。”
廖家小妹好奇地问:“好吃吗?”
大宝摇头:“没有蛋糕好吃。没有鸡蛋饼好吃。”
几个小孩很羡慕,问大宝是不是吃过蛋糕和鸡蛋饼。
陶春兰爱给大宝二宝做鸡蛋饼,于文桃和耿致勤爱买洋玩意。大宝就说以前吃,这里没有,要姥姥寄。
大宝吃完面包,把糖果掏出来给大弟一个给小妹一个。
叶烦担心他吃太多不吃饭,给大宝三个糖,大宝还剩一个塞自己嘴里,对其他小孩摊手:“没啦。”
二宝有,只够二宝自己吃的,就跟哥哥学摇摇头:“没啦。哥哥,我们回家吧。”
大宝:“妈妈还没做好饭。”
二宝想回家吃糖,不跟哥哥废话,转身就走。
大宝习惯性追上去:“回家干嘛?”
二宝回头说:“就回!”说完往家跑。
大宝气得跺一下脚,无奈地追上去。
几个小孩看到廖家兄妹手里的糖果纸很是羡慕,以至于到家忍不住跟妈妈说耿大宝有很多好吃的,有面包有糖果,耿大宝还吃过鸡蛋饼、鸡蛋糕等等。
昨晚苏远航拎着两个包裹去耿家有人看到就问他拎的什么。苏远航故意说一包是大宝奶奶准备,一包是大宝姥姥和陈小慧准备的。
有人觉着陈小慧挺好的,叶烦应该也不错,否则陈小慧不可能给大宝二宝准备好吃的。有人无法理解,认为陈小慧缺心眼,竟然给抢她美好人生的叶烦买东西。有人没有亲眼看到,认为“以讹传讹”。
叶烦之前从菜市场出来看到几人在路口聊天,那几人就是聊这事。其中一人就是田小凤。她不信叶烦这么幸运。听到女儿说大宝的面包很软,大宝还有奶糖,给廖大弟和小妹吃不给她吃。田小凤心里非常不痛快,脱口而出:“洋玩意吃多了活不长!”
大宝晚饭后出去一会哭着跑回来。叶烦问谁打他,他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他要死了。
耿致晔连忙拉过儿子检查:“哪里不舒服?”
大宝哽咽着说出被人说他要死了。叶烦问谁说的,大宝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小手指着外面。
叶烦抱起大宝:“我倒要看看谁嘴巴这么贱!”
耿致晔忙说:“童言无忌!”
叶烦:“小孩子知道什么死不死,还不是大人说的。你在家看着二宝,别过来碍事!”
耿致晔点头:“好,我们在家。”
叶烦给儿子擦擦眼泪:“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大宝:“她妈妈说的啊。”
叶烦:“她妈妈懂得多你妈懂得多?”
大宝只顾得跟人讲道理,没讲过认为真活不长,以至于把他妈叶烦烦很厉害忘得一干二净。叶烦到门口问:“谁说洋玩意吃多了活不长?”
玩闹的一群孩子安静下来,反应过来看向同一个小孩。叶烦走过去:“你说的啊?”
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胆子大不怕叶烦,理直气壮地说:“我妈说的。”
叶烦心说果然是大人嘴贱:“回去告诉你妈,就说叶烦说她放屁,不舍得给你买,实话实说死不了人。再让我知道她胡说八道,我撕烂她的嘴!”
小女孩顿时觉着丢脸,羞得脸通红,跑到家泪流满面。
田小凤慌忙问:“谁欺负你了?”
小女孩下意识说:“大宝妈妈。”
田小凤皱眉:“叶烦?我没找她麻烦,她居然敢欺负我闺女?走,找她去!”
小女孩下意识挣扎。田小凤指着她额头:“没出息的东西。”甩开她往外走,走着走着跑起来,到叶烦家门口就喊:“叶烦,出来,大人欺负小孩,要不要脸?”
叶烦刚给大宝洗好脸:“叫我呢?”
耿致晔:“我出去——”
叶烦抬手把毛巾扔给他:“泼妇不讲理,你怎么讲理?不许出来!”到院里就喊:“我出来了。你谁呀?”
田小凤没成想她这么嚣张,噎了一下:“我,你管我是谁!”
叶烦:“既然不说,那我当狗叫!”
田小凤大怒,上去就撕叶烦。
庄秋月慌忙跑过来拉住她:“你干嘛?小叶,她叫田小凤。小田,有话好好说。”
田小凤甩开她:“这么大人欺负我闺女,还骂我是狗——”
叶烦:“我都不知道你闺女是谁,你到我门口骂我不要脸,我不骂你是狗,说你是畜生?”
田小凤抬手给她一巴掌。
叶烦练了多年太极,身体柔软灵活,轻松躲开回她一巴掌,正好打在脸上。田小凤忘记呼吸,庄秋月吓蒙了——打人不打脸,要完!
田小凤回过神恨不得生吞了叶烦,手脚一同上。叶烦已有防备,转身揪住她的长发。田小凤想抓叶烦的头发,然而她短发及肩,又用头绳扎起来,导致田小凤什么也没抓到。
田小凤气得蹦跶着惨叫“我不活了”。
叶烦:“不活死去!”
庄秋月回过神:“小叶,别这么说话。小叶——”
廖苗苗一把拉开她妈:“甭管。她活该!谁叫她在家说大宝洋玩意吃多了活不长。”
田小凤停止惨叫:“我什么时候说过?个小丫头——”
廖苗苗:“你闺女说的。找你闺女去!你闺女把大宝吓哭,叶姨就说,你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我在院里听得一清二楚。”看到从西边走来俩人,“你闺女丈夫都来了,自己问去。”
叶烦松手往后退。田小凤转过身就要打叶烦。然而又被人拽住。田小凤扭头骂人,明亮的月光让她看清来人:“刘嫂子?”
刘桂花找自家孩子回家写作业,听到田小凤要死不活,好奇谁这么厉害把她逼成这样就来看热闹:“田小凤,别人不信,我信你能说出这话。”
田小凤瞬间消停下来。
刘桂花放开她:“回家去!”
田小凤不服气:“可是——”
她丈夫大吼:“回家!别在这里丢人。”
田小凤习惯性反驳:“我给你丢人了?我——”
叶烦:“回你家吵去!”
田小凤噎了一下,指着叶烦:“你给我等着。”
到家田小凤问闺女怎么回事。小女孩不敢骗她妈,叶烦确实没碰她。田小凤要打闺女被她丈夫拦住,她快气死了,趁着丈夫洗漱就拿出信纸写举报信,第二天一早就去邮局。
苏多福和苏运城到首都那天信送到总部,田小凤告叶烦投机倒把,耿致晔包庇。
收到信的同志不认识叶烦,但知道耿致晔。不久前耿致晔低于肉联厂许多的价格弄到二十头猪,横山岛驻防部队留五头,剩下的都送到总部,总部分到各地。
如果猪是叶烦倒腾的,甭说耿致晔,他们也是同伙。不过总要核实一下。查到叶烦是食品厂会计,几位负责此事的同志很无语。食品厂归地方管,不找地方找他们,脑子有病!
岛上寄信的人极少,那几位同志没费什么功夫就查到田小凤。这种小事没法处罚,几人找到田小凤丈夫,管好他媳妇,别再干浪费人力财力的事。
那几位同志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往菜市场跑,其中一人拉过一个渔民问:“出什么事了?”
渔民见其穿着军装,以为耿致晔手下的兵,想也没想就说:“苏运城和苏多福回来了。叶会计发钱。我们看看这次有多少。”
几人查叶烦时查到她往首都运货,也看出食品厂“挂羊头卖狗肉”。可是渔民这么高兴,首都人民也高兴,横山公社因此愿意跟部队合作,三方有利,无人受损,他们只能当不知道。
不过来都来了,看一眼也无妨。
几人到菜市场门口看到一个人揣着手从里面出来,十几个渔民呼啦啦跟上,高兴的像过年。几人很好奇,想问还没问,听到一旁渔民说:“这次又是他们村最多。”
几人相视一眼朝渡口走去。
到岸上,其中一人问:“他们如果知道田小凤举报叶烦?”
另一人道:“轻则赶出横山岛,重则,不好说。”
最后一人道:“没脑子!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上万人财路。”
田小凤没脑子她丈夫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耿致晔现在不知道不等于以后不知道。第二天她丈夫就打报告去地方。
耿致晔回到家问叶烦:“你没再找田小凤吧?”
叶烦不明所以:“找她干嘛?”
耿致晔:“奇怪。她丈夫今天要转业。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把人逼走的。”
第23章 叶烦回京
叶烦不管田小凤丈夫申请转业是怕耿致晔挟私报复, 还是他家中有事赶巧此时必须转业,她都决定先下手为强。
叶烦问耿致晔:“他转业的话还有人开车吗?”
耿致晔:“还有几个驾驶员。”
叶烦:“那就别管那么多。对了, 他转去哪里?”
耿致晔:“听说还想留在南方。政委说帮他问问周围哪个厂需要驾驶员。”
叶烦不禁说:“最好不是罐头厂。”
耿致晔摇摇头:“不可能!罐头贵不好卖,不用天天出货,应该不缺司机。”
叶烦:“先吃饭。你中秋节不在家,特意为你做的。”
耿致晔朝桌上看看,顿时好气又好笑,一盘凉菜,菜还是从自家院里摘的,一盘清蒸石蟹, 一盘白灼虾,还有一条红烧鱼, 三凉一热,她也好意思说“特意”。
耿致晔意有所指地说:“谢谢烦烦。叶会计辛苦了。”
叶烦笑纳:“自家人不用客气。吃吧。”给他一个蟹, “大宝, 二宝, 想吃什么?”
俩宝一起指大虾。
叶烦把虾放到耿致晔跟前:“让爸爸剥, 爸爸剥的快。”
耿致晔笑着摇头:“爸爸不行, 爸爸手笨。妈妈会打毛衣, 她手巧。”
大宝瞥俩人一眼,小脸上尽显无奈,自己伸手拿俩, 给妹妹剥一个,自己剥一个, 还不忘蘸蒜汁。
为人父母者终于有那么一点羞愧, 叶烦伺候二宝,耿致晔伺候儿子。
饭后耿致晔刷锅洗碗, 拉开炉子烧热水。叶烦给俩小孩洗脸洗手,让他们出去玩一会。
现在还算昼长夜短,六点多天还没黑,庄秋月见叶烦在院门边站着就过来同她聊天,问她是不是终于可以歇几天。叶烦点头:“首都有需要就给我们发电报。也正好岛上的存货快掏空了。”
庄秋月:“听说了。也快割水稻了。”
叶烦不禁问:“还没割吗?我老家都种冬小麦了。苏运城跟我说他早几天回来的路上看到很多人犁地。”顿时忍不住感叹,“南北差异真大。”
庄秋月:“我早几天也听渔民说首都暂时不要海味,他们正好收庄稼。还叫我问问你要不要稻杆。”
最近很忙,叶烦没心情搂树叶:“要点也行。”
庄秋月:“回头把麻袋给我,我帮你装一麻袋。”
叶烦点头:“嫂子,问您件事。”
庄秋月失笑:“你说。这么客气干嘛。”
叶烦问她这两天有没有见过田小凤。
刘桂花从两人身后闪出来:“我见过。”
俩人吓一跳。
刘桂花哈哈笑。
庄秋月一脸无语:“你故意的?”
刘桂花平时说话不会轻声细语,走路也不捻手捻脚。俩人没能及时发现她,因为她故意踮着脚走路:“小叶,田小凤又找你了?”
庄秋月又一脸无语的表情:“你这耳朵。小叶问我有没有见过田小凤,肯定因为她没见过啊。再说了,小叶这几天多忙。前两天我都准备睡了,她家还亮着灯。”
叶烦:“就那一次。晚饭后大宝二宝跑来跑去没法算账,他俩睡着我才腾出空。”
刘桂花这些天看到食品厂确实不需要人,对食品厂兴趣大减,问:“找田小凤啥事?”
叶烦摇头:“我没啥事。听大宝爸爸说她爱人要转业。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道是不是我心思重,总感觉有点巧。”
庄秋月不假思索地问:“怕耿团长公报私仇?他一个驾驶员,耿团长至于吗。老刘——”扭头一看刘桂花神思不对,“你,不会吧?”
刘桂花摇头:“不,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转业。也不对,跟耿团长和小叶有关,但不是因为那天的事。”
庄秋月不由得看叶烦,这几天又出什么事了。
叶烦实话实说:“就是不知道才问嫂子。看样子桂花嫂子知道。”
刘桂花一脸为难,不知该不该说。
庄秋月朝她胳膊上掐一下:“再吞吞吐吐的,别叫小叶帮你捎东西。”
海风吹得厉害,没几天刘桂花女儿的小脸就皴了。庄秋月叫刘桂花给孩子抹美加净或百雀羚,刘桂花家有蛤蜊油,问她行不行。庄秋月数落她,抹手的东西哪能往小孩脸上抹。
供销社离这边五六里路,刘桂花不会开三蹦子,也不会骑车,犹犹豫豫不想去。叶烦就说苏运城和苏多福到首都一定会去供销社,海店供销社什么都有。刘桂花就叫苏运城帮她捎一瓶花露水,两瓶风油精和几袋美加净。
刘桂花本来就想找机会告诉叶烦,庄秋月一吓唬,刘桂花立即压低声音说:“小叶分钱那天,就前两天,总部来人了。”
庄秋月看叶烦:“耿团长不可能不知道吧。”
刘桂花摇头:“耿团长不知道。那仨人一登岛就直奔后勤。那天去的时候我看见了,以为咱们的人,没在意。昨儿我才知道是总部下来的。”
庄秋月很是好奇:“找谁?”
刘桂花朝田小凤家的方向睨了一眼:“田小凤早些天偷偷写信上告小叶投机倒把,耿团长包庇,肯定不能找——”
庄秋月惊得抽气,见刘桂花看她,赶忙捂住嘴:“继续,继续。”
刘桂花看叶烦,叶烦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她又继续:“食品厂又不是小叶个人的。再说了,部队也不能插手地方内政。甭说部队稽查处的,首长也没法不经地方同意就把小叶弄下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我不就知道了。田小凤丈夫肯定怕耿团长知道后见面尴尬,先主动提出转业。”安慰叶烦,“别多想。”
庄秋月:“听谁说的?不是田小凤吧?”
刘桂花摇头:“她跟小叶打架那天我吓唬她两句,她这几天看见我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她不提这事庄秋月都忘了:“你那天啥意思?”
刘桂花下意识看叶烦。
叶烦:“跟我有关?田小凤那张破嘴说我什么呢?”
刘桂花想说又不好意思,田小凤嘴太脏。
叶烦见状道:“不提这事。说嫂子听谁说的。”
刘桂花朝廖家看去:“住你家后面,我家邻居高营长爱人柳晴,是柳不是刘啊。她跟田小凤最好,田小凤跟她说的。还说反正她快走了,不怕人知道。”
庄秋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就这?”
刘桂花:“田小凤还说官官相护。”
庄秋月点头:“这就对了。她那张嘴咋可能不趁机说点别的。”
叶烦皱眉:“不对!算算时间,柳晴刚见过田小凤就把这事告诉桂花嫂子,她这张嘴——嫂子,柳晴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刘桂花下意识摇头:“咋了?”
庄秋月顿时反应过来:“田小凤以前没少在背后说小叶?那时候柳晴不学给你听,怎么田小凤一走,她就什么都告诉你?再说,田小凤还没走。”
刘桂花恍然大悟:“知道我早晚会告诉你们?奶奶的,敢把老娘当枪使!”说完转身就走。
叶烦下意识拦住她。庄秋月慢了半拍,开口叫她“等等”,然后劝说:“先消消气,听听小叶怎么说。”
刘桂花:“小叶,不用劝我,我最烦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叶烦:“给高营长个面子。以后跟她说话小心点就是。闹得人尽皆知,牛团长和耿致晔见着高营长都尴尬。”
庄秋月点头:“我觉着田小凤的丈夫提出转业就是一看到耿团长就觉得不好意思。他能说田小凤丢人,说明他有脑子,跟田小凤不是一路人。”
刘桂花嗤笑一声:“一个被窝里面睡不出两种人。”
这话庄秋月也赞同:“没上过大学,又没什么特长的军人不好找对象。她爱人肯定觉着自己就一驾驶员,有个知道过日子,相貌还算齐整的女人愿意跟他就行了。”看叶烦,“要不是高考停止,小叶不一定能看上耿团长。”
叶烦笑了:“我一开始没打算找军人。耿致晔说以后我当家,他会洗衣服做饭,我就想可以处处看。处了两年没催我结婚,每次回家探亲都给我买很多东西,恨不得住我家,我妈就说差不多行了。”
刘桂花不禁问:“耿团长真会洗衣服做饭啊?”
庄秋月:“你没见过?耿团长在家都是他买菜做饭洗衣服。说实话,小叶,比我还贤惠。”
叶烦朝屋里看一眼。
庄秋月压低声音:“在屋里啊?”
叶烦:“应该在洗澡。”
话音落下,堂屋门打开,耿致晔拎着水桶去压水。刘桂花赶忙转移话题问庄秋月苗苗中学毕业后干嘛。
叶烦挺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先好好上学。我最近打算教苏运城算账,可他居然不会用算盘。”
庄秋月和刘桂花都认识苏运城,尤其刘桂花,还想找机会谢谢他。刘桂花诧异:“不是书记的侄子吗?”
叶烦:“远房侄子。他爷爷跟苏远航的爷爷是一个曾祖母的。”
庄秋月:“出五服了?”
叶烦不会算这关系:“他觉着上到初中毕业也没什么用,就没好好学。也没好好学外语。虽说老师说的不标准,可他好歹认识啊。结果现在就小学水平。”
庄秋月点头:“是该好好学。那现在怎么办?”
叶烦:“苏远航给他补课。这十个大队像他那么大还没订婚又上到初中毕业的就他一个。也有上过高中的。可都跟苏远航一样,上有老下有小。到副食厂当个临时工还行。没法经常跟车去首都。”
庄秋月心想要是苏运城学不下去,过两年说不定可以叫她家苗苗顶上。心里一旦有这个想法,庄秋月越想越觉着可行。苗苗洗澡的时候,庄秋月坐在她身边唠叨她好好学。
聊苗苗想说她才十二岁:“妈,食品厂要不了那么多人。”
庄秋月:“刚开始不需要。以后赚了钱买机器加工食品,叶烦忙不过来,你看需不需要。上面不可能叫耿团长在这里一辈子。最多十年。十年后你才二十二!”怒其不争地朝她额头上戳一下,“别看眼前!你看眼前,三年后你才十五。你想下乡人家都嫌你小。”
廖苗苗:“那我以后经常去叶姨家看她教二宝打算盘?”
庄秋月点头:“这就对了。”
一向不爱搞小动作的刘桂花为了儿女也有了小心思。
翌日上午,看到叶烦在院里洗衣服,二宝一个小孩在菜地边抓虫揪草,她就过去帮叶烦压水。
刘桂花不擅长讨好人,叶烦一眼就看出她非闲着无聊来找自己打发时间:“嫂子,出什么事了?”
刘桂花愣了一下,摇头:“没,没事。”
叶烦:“这里只有二宝,还不记事。你放心说吧。”
刘桂花很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吞吞吐吐说道,“你懂得多,嫂子想跟你学学,以后老牛转业工资没现在高,我也能干点啥。我啥都不懂,到时候人家想照顾老牛给我安排个临时工作,我都干不来。”
这才对啊。叶烦点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教你啊。”
刘桂花:“不用特意教我。你去食品厂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打下手。”
叶烦把丑话说在前头:“没钱的啊。”
刘桂花摇头:“不用,不用,俩孩子上学去了,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叶烦点头:“可能得过些天。”
“我知道。”刘桂花想过中秋刚过家家户户都不馋,也不舍得再花钱。
海店和西城供销社确实没什么人问有没有便宜的海带紫菜虾皮等等。然而海店和西城弄了几车海味的消息传到东城,东城供销社主任不乐意,同在皇城根下,怎么还厚此薄彼。
上面开会,商店、供销社等等许多国营单位领导碰到一起互相寒暄时,东城主任才知道海味是人家自己跑的,并非送货上门。
东城主任就叫海店主任给叶烦发电报,海店主任叫他等几天,九月初海店和西城需要进货的时候给他三成。东城主任就说给他弄一车,回来他分给国营饭店和百货商店等单位。
不用叶烦挨家挨户推销,叶烦农历九月初给他安排一车,其中有四十箱橘子罐头。这四十箱橘子罐头是今年年初产的,罐头厂打算过些天特价处理。横山食品厂帮罐头厂原价卖出去,罐头厂领导一高兴,汽车运输费算他的。
九月中和九月底又出两批货。要不是有罐头和即食鱼干都凑不够车。这个时候也没人抱怨食品厂要他的东西不要他的。
期间食品厂没事苏远航没能闲着,叶烦叫他去百货商店问问需不需要棉衣。
农历九月中旬的江南有了秋意,需要厚衣服,苏运城和苏多福从首都拉回来半车棉衣秋衣。
冬天的衣服贵,甬城和杭城的百货商店吃不下,想先给一半钱。叶烦料到这点,叫苏远航接车,然后跟商店负责人签合同。
有合同约束,十月初苏远航到市区拿到尾款。
十月初没出货还有钱拿,以至于渔民比第一次分到钱还兴奋,议论好几天。
一个月出三批货,还卖给商店一批棉衣秋衣,叶烦很忙,把田小凤一家忘得一干二净。
山上的蜜桔熟了,农历十月初四,叶烦抱着二宝,庄秋月拉着大宝带着自家孩子到山脚下摘桔子,半道上碰到刘桂花,刘桂花告诉叶烦,田小凤搬走了。
叶烦:“这么快?”
庄秋月:“一个多月了。你不知道?”
叶烦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就算耿致晔和政委当天同意他转业,也得跟工厂交接。他先过去安顿下来,田小凤才能带着儿女转过去。这样算下来一个多月很快了。
庄秋月想想从她听说廖政委调到岛上到她搬过来,中间隔了两个多月:“是很快。不过走了也好,那女人就是个搅家精。”
刘桂花:“她嫌岛上出来进去不方便,看见什么都烦。又被小叶打一巴掌,不走的话指不定又整什么幺蛾子。”
廖苗苗掰开一个橘子给她妈一半给叶烦一半:“别说她。吃橘子。这棵树上的甜。”
叶烦:“找根草绳做个记号。回头都改种甜的。”
刘桂花:“要是皮薄还没籽就更好了。”
叶烦点头:“记下了。改天就告诉苏远航。”
翌日上午到办公室,叶烦见着苏远航就把此事交给他。
苏远航没见过无籽的桔子树,忍不住抱怨:“给我出难题啊。”
叶烦:“找市里或省里的农业专家问问。不是有个下放到这里的老师吗?找他同学同事问问。人要是被下放到别的地方喂牛种水稻,就把人要到这里伺候果树。这事叫你爹去。你不好使。”
苏远航:“咱们生意越好,我爹脸色越难看。”
刘桂花在门口看着二宝在院里玩,听到这话朝屋里说:“前几天老书记来过一趟,就是分卖衣服的钱那天。我听人说他嘀咕着食品厂不能卖衣服。在路边等着分钱的社员说他年龄大了说胡话。咱们根本没卖衣服,好心帮商店捎的。那点钱是商店给咱们的辛苦费。”
叶烦笑着点头:“就是这样。”
苏远航笑不出来:“可是——”
叶烦:“你爹不搭理你,叫你叔伯兄弟出面。对了,你爹的长辈,堂叔表姑还活着吧?”
苏远航如醍醐灌顶,兴奋地说:“我这就回家。”
叶烦叫住他:“等等。叫你堂爷爷穿着全是补丁的衣服住着拐杖,到他跟前就说生活艰难,最好掉几滴眼泪。”
苏远航忍不住同情他爹,但只同情一秒就笑嘻嘻开车走人。
刘桂花问:“这是他们大队的手扶拖拉机吧?”
叶烦点点头:“以前按次租,最近好像他们大队社员开会同意,只要是苏远航开,给点油钱就行。”顿了顿,“嫂子,这两天没啥事,要不你忙去吧。我一会儿接大宝放学。”
刘桂花刚才听苏远航说了,两天后出货,半车橘子和半车海味:“那我过几天过来。对了,大宝不是不叫你接吗?”
小屁孩心口不一。前些天叶烦忙没去接他,交代廖家大弟跟他一起回来。等她到家,小孩嘴巴能挂油壶,埋怨她骗人,说好不忙,天黑了还不回家。
叶烦笑着说:“小孩一天一个主意,不能全当真也不能不当真。”
刘桂花不懂,又觉着叶烦太宠孩子。可耿大宝未满五周岁就上一年级,这样的孩子宠点也无妨。
刘桂花冲二宝伸手:“姨姨抱你?”
姨姨没有妈妈身上香,二宝抓住妈妈的手往她妈身上爬。叶烦无奈地抱起她:“不能自己走吗?”
二宝屈膝伸手勾住自己的脚:“坏了。”
叶烦轻笑一声没理她。二宝自己觉着无趣老老实实坐好。
橘子不比缠成一把一把的海带,怎么扔都不会坏。出货那天叶烦叫苏远航盯着装车。
发车前,苏远航叮嘱两人这次辛苦一下,到大站停的时间长,他们下来打开车门透透气。
这样运到首都,压坏碰坏捂坏的寥寥无几。
桔子只比本地种的苹果梨贵一分钱,还可以放十天半月,以至于西城和海店的大爷大妈又跟东西不要钱似的,五斤十斤的往家搬。
苏运城又忍不住感叹:“首都人民有钱。”
正好一大妈从他跟前过,笑着说:“这就有钱了。”
苏运城:“十斤啊。”
大妈:“一人一天两个,几天就没了。”
苏运城下意识问:“吃几天啊?”
大妈奇怪:“不一次买够吃几天的,天天买啊?”
苏运城下意识点头。
大妈不禁说:“不嫌费事。”说出来想起什么,“我们这里不长桔子。卖完就没了。”又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以前也有,但是贵,一斤能买这样的三斤。”
不清楚南北差异多大,苏运城决定闭嘴。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老太太骑车停在两人跟前,问他们是不是苏运城和苏多福。两人点头,老太太递给他们一个包裹和一封信,收信人叶烦。
苏多福见她长得像陈小慧,开口叫一声婶,然后问他还不是叶烦的妈。
陶春兰笑着问:“烦烦跟你们说过我啊?”
叶烦很少说娘家人。苏多福至今不知道叶父做什么工作,陶春兰退休前干嘛的。苏多福笑着点头转移话题:“婶,还有别的事吗?”
以前不知道江南什么样,陶春兰很担心。这些天经常能见到从南方来的人,陶春兰放心多了,摇了摇头:“没事。你们忙吧。”
苏运城等他走远就问:“上次叫陈小慧捎过来,这次怎么自己跑一趟?”
苏多福也不明白:“吵架了吧。就当不知道。信收好,东西先放主任办公室,这里人太多,别搞丢了。”
苏运城先看一下陈小慧,确定她没出来,就偷偷摸摸钻进主任办公室。
叶烦也觉着奇怪,她妈病了或者家里出什么事,陈小慧不说,耿致勤也会告诉苏运城。干嘛特意写信啊。
叶烦把卖橘子的钱发下去,下午没事了才拆信。
二宝抓住她的手勾头看。叶烦递给她:“认识吗?”
“妈妈看!”二宝还给叶烦。
叶烦把她抱到腿上,搂着二宝看信。
二宝好奇地问:“妈妈,姥姥想二宝?”
叶烦看到“陈小慧”三个字,自动换成耿二宝:“是的。姥姥很想二宝,叫咱们回去过春节。”
陶春兰的这封信是问叶烦什么时候回首都。但是不是因为耿致晔春节期间值班,叶烦留在岛上也是娘仨单过,陶春兰心疼。
陶春兰最近没空心疼叶烦,她被陈小慧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海店供销社生意好奖金多,陈小慧拿到奖金就去旧货市场。叶家房子是标准的四合院。因为人少南边几间空着,现在被陈小慧塞满各种家具。
陶春兰每天一看到房门开着,或者买菜出大门看到两边屋里堆满破烂她就头疼。
陈小慧不学盲流抽烟喝酒,也不乱花钱,也没听说她往申城寄钱,陶春兰劝自己该知足。可惜叶烦这几年太听话,陶春兰忍不住拿陈小慧跟她比。
叶烦也提醒过陶春兰,陈小慧脑子不行不怪她,怪陈宽仁和赵茹萍。可人的耐心有限,陶春兰不敢数落陈小慧,儿媳妇又不在家,她只能写信给叶烦。
叶烦看完她妈的信,很想把陈小慧抓过来控控她脑子里的水。
如果喜欢旧物件,旧怀表,旧玉佩,什么不能买。买到手装兜里,被人看见大做文章,可以随手扔下水道或老鼠洞里。弄那么多旧家具回去怎么藏啊。
叶烦叹气。
二宝抱住妈妈的脸:“妈妈,不难过。二宝疼妈妈。”
叶烦哭笑不得:“妈妈不难过。我们看看哥哥放学了吗。”
抱着二宝到路口,听到下课铃声,叶烦等几分钟,大宝跟廖大弟和廖小妹过来,一旁还有牛副团长俩孩子。
廖小妹大概说一句“大宝,你妈来接你了。”
大宝飞快跑过来。
叶烦伸手:“累了吧?妈妈帮你拿。”
大宝把书包递过去,冲妹妹伸手:“下来自己走。”
二宝下来拉住哥哥的手:“哥哥,我们去姥姥家。”
大宝回头问:“姥姥来了?”
叶烦:“姥姥来信了。我们腊月二十去姥姥家。正月初十回来。不过爸爸还不知道,还得跟爸爸商量。”
耿致晔不同意,叫她过了南方小年再回去。
叶烦说北方小年前走一批货,她跟车的话苏运城和苏多福就不用去了。
耿致晔问:“你不在他们怎么算账分钱?”
叶烦:“苏远航高中毕业还算不清账?再说了,早点送过去,说不定年底还能再走一次货。”
耿致晔点头:“初六回来。”没等叶烦拒绝,“北方冷,出去玩受罪。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大宝二宝想想。”
叶烦点头:“那就二十。我回头叫苏远航帮我问问火车票。”
大宝忍不住说:“妈妈,还有很多天呢。”
叶烦:“我把时间定下来好给姥姥回信啊。”
叶烦没跟耿致晔提陈小慧,否则他得抱怨,“陈小慧又不是你闺女,叫我丈母娘自己烦去。谁叫她给你取名叶烦。活该!”
做晚饭的时候叶烦趁耿致晔不注意把信烧了。
翌日把信写好,叶烦交给苏运城,等苏运城往首都送桔子的时候给陈小慧,由她转交。
叶烦信里没提陈小慧,就说自己北方小年前能到首都。母女俩多年来的默契让陶春兰看到这句话就知道叶烦言外之意,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大宝认为还有很多天,其实一点也不禁过。
山上的桔子卖光,还走半车新鲜莲藕,算好账钱发下去,腊八了。
叶烦叫苏远航给十个大队开会,年前准备三车货。
苏远航忍不住说:“没那么多。”
叶烦摇头:“你放心去,一定有。”
苏远航心说我前些天刚统计过。可叶烦太笃定,苏远航只能把嘴边的话咽回去。
翌日借用供销社的办公室给队长们开会,一问才知道到年底能出三车。苏远航震惊:“你们不睡觉吗?晚上都出海捕鱼?”
山西大队大队长低头说:“前几天,我丈母娘送来一包海带,叫我们帮着卖。”尴尬地咳嗽一声,“叫叶会计看见了。叶会计没说什么,我觉着可以,就,就让我小舅子又送一筐过来。”见苏远航变脸,慌忙解释,“不是我一家,之前就有社员这么干。我问他们怎么回事,就说他们家亲戚吃不完。这,我能说什么。”
苏远航叹气:“三车,最多三车。要是因为你们的东西太多,别人——”
山西大队大队长:“我说了,先一家十斤。凑不够车再用亲戚的。”
苏远航:“这还差不多。我估计也就半年好时候。”
莲花大队大队长说:“听说靠海边的几个大队也准备搞食品厂。”
苏远航:“既然都清楚,那散会。那边来电报我再通知大家。”
海店供销社账上的钱能吃下一车货,主任又想着冬天冷,鲜鱼都能放到年底,就叫苏远航早早把货送过来,以防年底下大雪路上不好走。
腊月十五,苏运城和苏多福跑一次首都。腊月二十,叶烦和大宝二宝跟车。苏远航和苏运城以及苏多福送娘仨上车。
下了车陶春兰和于文桃把俩孩子接走,叶烦跟着货去供销社。
供销社门口早已排起长龙,等着买便宜的海鲜。
主任笑着抱怨:“也看看鲍鱼啊。”
大爷大妈们摆摆手就拉着叶烦嘘寒问暖。有人说怎么黑了,这江南也不养人啊。有人说是不是水土不服,怎么还瘦了。
大爷大妈太热情,在岛上清净半年叶烦很不习惯,就说找陈小慧有点事。
陈小慧和叶烦俩人的事,闲着没事瞎打听的大爷大妈都知道,不好掺和,就放叶烦进去。
叶烦先问陈小慧习不习惯。
陈小慧点头。
叶烦又问:“快过年了,米面油都备齐了吧?要不要买几斤鲍鱼,做鲍鱼炖红烧肉。”陈小慧说买了,吃过一次。家里还有几斤肉票,等大宝二宝回来再做。
叶烦沉吟片刻问有没有买新衣服。
饶是陈小慧迟钝也看出叶烦有事,叫她去后院说。
在院里说话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可是陈小慧不是她闺女,叶烦不好直接数落她脑子有坑,又问:“申城那边,你怎么想的?”
“妈让你问的?”陈小慧恍然大悟:“我,我打算给他们寄二十块钱。”
叶烦再也忍不住翻个白眼。
陈小慧习惯性想出口伤人,可她以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叶烦对事不对人,并非瞧不起她:“我知道,不该给他们钱。可是,你不了解他们。我就觉着,给钱省事。”
第24章 骗子
陈小慧可能只听说过钱能搞定的事情都不是大事。忘了财帛动人心。
叶烦叹了口气:“现在给钱以后呢?”
陈小慧想也没想就说:“先这样。”
叶烦想挠她的头:“今年你刚到这边, 过年给二十块钱,陈宽仁和赵茹萍可以理解。明年端午或中秋, 赵茹萍叫你回去过节,你说没空,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陈小慧:“我不会给太多,让他们以为我人傻钱多。”
叶烦心说您还不傻呢。
叶烦深吸一口气,又问:“你吃住都在家里对吧?又没结婚。一个月十五块钱也能剩十块。你说没钱赵茹萍信吗?”
陈小慧:“可是,我总得自己留点吧。”
叶烦点头:“那我问你,你又用不着钱。你怎么回答?”
“怎么用不着了?”陈小慧皱眉。
叶烦:“买衣服鞋子百雀羚,牙刷牙膏喝可乐?以赵茹萍的性子会不会说你不会过日子?会不会认为你学坏了?然后坐车来找你。”
“我——”陈小慧想说他们没空。两口子都退休了, 就算有孙女孙子要照顾,陈宽仁也能顶两天。从申城到首都坐特快, 今天出发明天能到。
以叶烦的性子一分不给,惹怒那俩老东西, 趁机跟他们断了。可这是陈小慧的事, 她不说断谁敢替她做主。叶烦沉吟片刻:“你想孝敬他们就买衣服鞋子吧。钱是一分都不能给。”
陈小慧眉头微蹙:“好的衣服鞋子也不便宜。”
叶烦无语:“……你没钱买什么好的?赵茹萍要问钱呢, 就买衣服了。赵茹萍要说找人问过, 衣服才多少多少钱。你就说爸妈偏心不给你一分钱, 你吃穿用都是花自己的, 还不如回申城。”
陈小慧瞪大双目,她说什么呢。
叶烦耐心告罄,不禁皱眉:“听我说, 你到申城没工作对吧?一顿一碗米汤也得赵茹萍和陈宽仁花钱买?他们肯定不乐意你回去。你回去谁给他们买衣服?”
陈小慧顿时如梦初醒,还可以这样吗。
叶烦:“陈宽仁和赵茹萍撺掇你跟爸妈闹, 你就说叶烦厉害, 你不敢。再说临时工工资低干着没意思,叫他们给你找个工资高的, 你回申城。”
“可是他们会怎么看你?”陈小慧很是疑惑,叶烦难道不知道一旦她这样说,陈宽仁和赵茹萍得天天扎小人诅咒她吗。
叶烦点头:“那又如何?他们现在就不骂了吗?他们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吗?我是他们生的,他们骂我我听不见,他们能听见,是骂我还是骂他们自己?我是瘪犊子兔崽子,他们是什么?”
陈小慧想说什么,竟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叶烦:“你是不是怕他们来找你啊?他们也怕你这个时候回去。过十年二十年,他们需要人床前伺候,你不回去他们都得一天三个电报催你。十年二十年后你还不结婚生子吗?到时候说钱养孩子了,孩子小离不开人,他们能奈何你?”停顿一下,补一句,“敢去你家闹,你公公婆婆是好欺负的?除非你拦着不让,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他俩一般见识。可他俩只会蹬鼻子上脸。”
陈小慧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是她怎么知道用婆家人对付娘家人:“你,叶家和耿家好像,就你婆婆厉害点,是不是——”
叶烦打断:“不是,我婆婆只是刀子嘴。我公公比大宝爸爸工资高,她有退休金,小勤偶尔还给她几块钱,人比我们有钱。人带着大宝二宝或耿致晔的侄子侄女去友谊商店从不问价。”
“那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叶烦心说我二十五,不是十五岁,更想说我又不是你:“欲壑难填!你高中混毕业的?”
陈小慧脸色难看:“你你——”
“我说话难听。”叶烦打断,“赵茹萍写信问你在这边咋样,你就这样说。不用担心传到爸妈耳朵里。就算赵茹萍在供销社门口赌咒发誓也没人信她。因为她品行不端!”
陈小慧:“她要是撞墙上吊呢?”
“她敢?”叶烦冷笑,“不是我瞧不起她,陈宽仁敢她都不敢。陈宽仁敢死也不是因为他有种,而是他没脑子,冲动行事。”越说越不能理解,“这样的人,你怕什么?”
陈小慧想说,我又不是你。可她人在叶家,怎么就不能像叶烦一样。陈小慧烦躁,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
“你干嘛?!”
惊呼声响起,陈小慧吓一跳,回头看清来人是耿致勤,她松了口气,问:“你怎么不在前面?”
耿致勤拉着叶烦后退:“大白天发什么疯?”
陈小慧赶忙解释:“不是,我,我气我自己。”
耿致勤看叶烦,真的吗。
叶烦点头,应该是。
耿致勤无法理解:“气自己也不能朝自己脑门上打。你有个好歹,我嫂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陈小慧下意识说:“不——算了,别管我,让我一人静静。”
耿致勤拉着叶烦就走,怕她又自残,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嫂子逼的:“你不介意的话说出来,我们帮你一块想办法?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叶烦朝小丫头头上敲一下。
耿致勤忙说:“我臭皮匠,您诸葛亮。”
叶烦:“陈小慧,记住你才来半年,还没转正,没钱。一人一身衣服,面料不用太好,普通工人穿的就行。”
陈小慧一看她要走,忙问:“鞋呢?”
叶烦又想翻白眼,需要她说几遍:“你没钱!”
陈小慧下意识点头。
耿致勤到前面店里就忍不住问:“她的钱呢?虽然还没转正,可我们这个几月——”
叶烦:“她要给申城钱,问我给多少,我叫她装没钱。”
耿致勤脱口道:“她真有病啊?”
叶烦想笑:“有点,看样子还有救。”
耿致勤不禁回头,陈小慧已经从刚才的站着变成蹲下,双手抱膝,跟没人要的小可怜似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叶烦:“陈宽仁和赵茹萍造孽。对了,生意好吗?”
耿致勤点头:“我说这是年前最后一车,等着特价处理的大爷大妈也不敢等了。嫂子,是最后一车吧?”
叶烦:“还有一车。”看到买东西的人停下,“西城和东城供销社的货,不往这里运。”
耿致勤:“两家一车?”
叶烦点头:“岛上只有这么多。”
话音落下,叶烦身侧的客人顾不上挑三拣四,随便抓一把糖付了钱就往外走。
叶烦见状轻笑一声。
耿致勤奇怪:“嫂子笑什么?”
叶烦摇了摇头:“没什么。夜里几乎没合眼,你开车送我回去。”
耿致勤扭头看她的神色,她嫂子不是晒黑了,是一夜没睡脸色蜡黄:“怎么不早说?快,上车。对了,围巾帽子戴好。”
叶烦到家就睡,一觉到傍晚陈小慧下班。叶烦醒醒困出去,陈小慧在院里洗菜,陶春兰在厨房擀面条:“大宝二宝呢?”
陶春兰忍不住抱怨:“你婆婆接走了。”
叶烦挑眉:“她要接您就叫她接啊?”
陈小慧不禁朝厨房看,因为她刚才也想这样问。
陶春兰:“她说你公公想二宝,二宝不回去也行,她把你公公送过来。她什么意思?你公公身体不好,再病了,别人怎么看我?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陈小慧点头,于文桃故意的。
叶烦笑:“衣服鞋子啥也没拿?”
陶春兰诧异:“你忘了?我问你大宝二宝的衣服在哪儿,你说包里。”
叶烦完全没印象:“可能太困了。”
陶春兰:“回去的时候我送你。”
叶烦赶忙拒绝:“您病了别人怎么看我?你这么想带孩子,这半个月你带,我正好清静清静。”
陶春兰又一次被拒绝很不高兴:“我明儿就去耿家!”
叶烦点头:“您去。住下也行。我和耿致晔的房间空着,正好——”
陶春兰打断:“一边儿去!别在这里烦我!”
陈小慧吓得刚刚捞起的菜掉盆里,急忙看叶烦,叶烦转身离开,淡定从容仿佛事不关己。陈小慧想问你都不生气吗。叶烦从她眼前飘去正屋拿暖瓶,倒水洗脸刷牙。
陈小慧纳闷,她心咋那么宽啊。
就算她不认陈宽仁和赵茹萍,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陶春兰生的。怎么没有一丝介怀啊。
因为叶烦早已不是叶烦,为她张罗亲事,照顾孩子和她的一直是陶春兰,出钱的是叶父。无论发生什么,在叶烦心里都只有一对父母。
除非叶家不要她。
陶春兰朝陈小慧走来:“菜好了吗?”
陈小慧收回视线:“好,好了。”
陶春兰好奇:“看什么呢?”正屋没人啊。
陈小慧莫名心虚,就说:“二宝那么小不会闹吗?”
陶春兰诧异:“这啊?不会。二宝知道烦烦在这里。想她了过来就能见到烦烦。”
不愧是叶烦的闺女,小小年纪跟她一样心大。陈小慧服:“二宝真乖。”
陶春兰点头:“回屋等着吧。”
陈小慧跟她去厨房拿三副碗筷,陶春兰端锅。
叶烦把毛巾洗脸盆放好:“妈,嫂子晚上不回来了吧?”
李明月娘家离单位近,平时不想住单位就回娘家,天气好又赶上星期天会回来。前些天听说叶烦最近回来,李明月想大宝二宝,要周末回来。天寒地冻的,陶春兰担心她骑车冻着,叫她过年再回来。
陶春兰知道叶烦为什么这么问:“锁门吧。我明儿就去耿家。”
叶烦无奈:“去去,谁拦着不让你去。要我陪你吗?”
陶春兰给她盛一碗面:“你不去。你去的话你也得被留下。”
叶烦好笑:“耿致晔是我丈夫——”
陈小慧忍不住打断:“妈说得对!”
陶春兰得意地笑:“听见了吧?听小慧的。”
叶烦心说陈小慧跟你不一样,她认为耿致晔心里有人,早晚跟我离婚。
就这事,叶烦没问过耿致晔,但仔细观察过,耿致晔心里绝对没人。再说,以耿致晔宁缺毋滥的性子,真有那么一位,他不可能跟自己结婚。除非他父亲时日无多逼他结婚。
可是她和耿致晔相亲时,耿致晔二十六岁,搁军人里头不算晚婚。耿父只是不能劳心费神,离阎王殿还远着呢。
陈小慧看起来也固执,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跟她解释恐怕是徒废唇舌。何况过日子冷暖自知,没必要向别人交代。叶烦就笑笑:“听你们的。”
陶春兰露出笑意。可她一扭脸看到陈小慧,笑容凝固。
翌日上午,陈小慧前脚出门上班,后脚陶春兰拽着叶烦打开南边两个房门:“你看看,烦烦,咱家都成废品收购站了。”
叶烦走进去,浓浓的怪味扑面而来,不怪老太太气得跳脚。老太太当年住窑洞都比这干净。
叶烦拍拍她的手臂:“您先出去,我看看都有什么。”
陶春兰在门口抱怨:“不是桌椅就是柜子。还有首饰盒。说什么古董。就算都是古董,金银瓷器都不值钱,破家具卖给谁。再说了,你看那个长几,桌子腿那么细,能放什么?”
叶烦顺着老太太的手看过去,像古人练字的长几,可以放文房四宝。可是她也说不准,仅仅上辈子住国风民宿时见过:“摆着看的吧。”
陶春兰抱怨:“吃都吃不饱,谁有心情看这些?”
叶烦:“图书馆还开着吧?”
陶春兰摇头:“不清楚。你干啥?”
叶烦:“那我去旧货市场看看有没有介绍这些家具的书。你就是扔了,劈开烧火,也得她心甘情愿。比如你说她被骗了,总要拿出证据吧?”
陶春兰去推车子:“你先去还是先洗澡?”
叶烦:“先去吧。下午再洗。”
旧货市场离叶家挺远,叶烦累得身上冒汗才到。旧货市场看起来破败,里头也尽是破烂。有的东西堆在院里,有的东西堆在屋里。只有一个人照看。叶烦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理货,看到叶烦瞥一眼就说:“买什么自己挑。”
叶烦:“就你一个?”
女同志点头:“其他人出去了。”
叶烦:“我找几本书。怎么卖?”
女同志:“论斤称。”
叶烦指着屋里屋外的东西:“都按斤称啊?”
女同志点头。
叶烦终于明白陈小慧怎么天天往家弄东西,就算是假的,劈了烧柴也不亏。
整个旧货市场翻个遍,叶烦灰头土脸也没找到专门介绍古代家具的书。叶烦只能挑一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希望里头有提过古代家具特点,或者配图里头有家具。
“三分钱。”女同志称一下递给叶烦。
叶烦诧异:“可是我——”没敢带太多钱,可惜面值最小的是一毛。
中年女同志不耐烦进屋找零:“你再挑几样?”看一下叶烦穿着,军绿色裤子和外套,脖子上围着红围巾,带着厚厚的棉帽子,手不像干过重活,“你们年轻人不是喜欢画,还有什么诗词。那边,那几个箱子里都是。”
叶烦:“箱子里还有东西?”
女同志点头:“还有什么摆件。前些天收的。好像家里等着用钱。我不想买,领导知道了还得数落我们乱收东西。你要的话原价给你。”
叶烦心说不会叫我遇到真古董了吧。
叶烦把屋檐下靠墙的几个箱子打开,说是香炉不是香炉,说是古代的樽也不像。叶烦挑一个掂量掂量,像铁的。这东西买回去老太太又得急。
叶烦朝中年女同志看去,女同志连连点头,一脸殷切。看女同志的样子没什么文化,不知托了多少层关系才弄到这份工作。叶烦叹了口气:“大姐,帮我找个袋子吧。”
女同志高兴地应一声就回屋找麻袋。
叶烦瞳孔地震,老太太要气炸啊。
“不,不用这么大。”
女同志拨开叶烦的手:“不值钱。像这些,看完了可以点煤球。”说着话往袋子里塞几样卷轴,看起来里头像画。叶烦看她手指头开裂,手背上还有冻疮,别过脸无奈地说:“放吧,放吧。”
女同志一见她看别的,趁机往里头塞一把零零散散,不好回收再加工只能当柴烧的东西。最后放几捆书。不等叶烦看清几本,女同志就把袋子系上。
女同志放磅上:“同志,你这里头有铜,我按铁的价格给你?”
叶烦点头:“行吧。”
女同志看清楚多少斤,不禁露出笑意:“五块六,算你五块五。”
叶烦真想告诉她我是会计,海店供销社前会计叶烦,天天跟秤磅打交道,明明没到五块四。叶烦给她五块五:“你帮我捆一下。”
“好嘞。”女同志早已准备好绳子。
叶烦心说把我当肥羊了啊。
但愿老太太找大宝二宝去了。
叶烦到家门口累得满头大汗腿脚发软,一看门锁上了,顿时不累了。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把东西推进去,叶烦就把麻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看到里头零零散散的东西,叶烦顿时想骂人,这女同志可真是,说她不好,她看人艰难什么都收。说她好人,逮住自己坑。
叶烦把书挑出来,其他东西分类摆齐。放到以后兴许值钱,可现在很容易成为祸端。叶烦犹豫片刻朝南看,要不塞陈小慧的家具里头。
叶烦摇摇头,算了,好不容易听她一次劝,不给赵茹萍钱,改买衣服。要让她发现自己干的事,又该胡思乱想。
叶烦朝厨房旁边的杂物房走去,这里头有个樟木箱子,放着她中学小学课本,还有她小时候的玩具。以前破四旧的人来她家确定过她家没有旧物,应该不会再查。
叶烦把东西拿出来,把她买的东西放进去,上面依然放她小时候的课本玩具。
杂物房门关上,一麻袋东西只剩一个麻袋和几捆旧书,叶烦心里踏实了。
叶烦感觉她妈快回来了,大概翻一遍,三捆书里头只有五本提到家具。叶烦把这五本书挑出来,其他书放她房间书桌底下,刚放好大门被推开。
叶烦心慌,跟做贼似的。再一想东西都放好了,叶烦深吸一口气,淡定地出去:“妈,大宝二宝呢?”
陶春兰气得骂:“俩白眼狼。说爷爷奶奶家好。”
陈小慧推着车子进来:“不是的。大宝说爷爷奶奶家有人玩。小勤二哥的孩子。”
叶烦:“你也去了?”
陶春兰很不自在:“我我习惯走供销社那条路。到门口看到小勤才想起来去耿家不用往供销社拐。”
陈小慧:“我跟小勤到耿家妈还没走,我骑车带她回来的。”
叶烦无奈地说:“我婆婆想带他俩出去显摆,可她还没显摆你就去要人,能给你才怪。大宝二宝在屋里待不住,她和我公公被他俩闹累了,自会叫小勤把他俩送来。”
陶春兰白跑一趟心里不痛快,闺女的话也不想听,敷衍一声就回屋。
陈小慧忍不住说:“她——”
叶烦打断:“甭担心。我去做饭。”
陈小慧想说就让她一个人生闷气吗。没等她说出口,叶烦钻进厨房。陈小慧气恼,心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这些干嘛。这么一想心里舒坦了,回屋休息。
冬天北方青菜极少,叶烦用电饭锅煮红枣粥,热几个杂面馒头,用炉子做一碟醋溜白菜,又用猪油炒个萝卜丝。
陈小慧很意外叶烦做饭挺好吃。她以为叶烦以前上学,后来上班生孩子,没空学做饭,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所以陶春兰才不放心她随军。
叶烦见陈小慧看她:“菜不合口?”
陈小慧摇头:“不是。萝卜没水汽。”
叶烦:“我没放水。妈,是不是太硬了?”
陶春兰闻到醋溜白菜的香味气就消了,可是心里还是不痛快:“我吃着行,你公爹不行。”
叶烦咂舌:“怎么又提?后天,后天我去接他俩回来过小年行了吧?”
陶春兰:“你的意思春节在你公公家?”
叶烦:“往年不是这样?我年初一过来,住到年初五?”
陶春兰勉强满意:“二十八再回去。”
叶烦心说你怎么不叫我年三十再回去:“听你的。吃饭吧。”
饭后叶烦就收拾东西去洗澡,不想听她妈诅咒她公婆。
叶烦走后,陶春兰才想起来只顾得跟耿家俩不懂事的置气,险些忘了正事。叶烦回来,陶春兰就指着南边房子,叫叶烦抽空劝劝陈小慧别再买了。她早上去买菜左右邻居还调侃,明天星期天,小慧是不是又要去旧货商店。
叶烦点头:“明天就说。”
翌日上午,陶春兰随便找个理由去邻居家。叶烦拿着扫把扫地,看到陈小慧往南边去,叶烦假装好奇跟过去:“这屋里也脏——怎么这么多东西?”
陈小慧转过身,笑的很是得意,虽然她看起来已经很尽力控制了。
叶烦:“你买的啊?”
陈小慧点点头,还知道这年头外面正闹革命,不能叫人听见,小声说:“都是明朝家具,古董。”
叶烦想搞清她怎么想起来买家具:“古董人家卖给你?”
“急需用钱啊。没人舍得花钱买这些。现在特便宜。”陈小慧指着长几,就是叶烦说摆着看的那个:“五斤全国粮票。”
居然没花钱?叶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怕左右邻居说你思旧?”
陈小慧没想那么多,以为家具上没字,也没有□□的画,被革委会看见也没事:“我——那怎么办?扔了?”忍不住肉疼。
叶烦:“你就说你在农村呆久了,喜欢这些旧物件。回头挑几件可以用的放你屋里坐实这事。”
陈小慧想说用坏了怎么办,可是好像也只能这样:“那就这个长几。”
叶烦帮她抬到偏房:“放书本笔墨刚好。”
陈小慧不禁说:“我怎么没想到。”把不看的书放上面,平时不碰它自然不会坏。
叶烦:“我刚才看一下,南边房间好像塞满了。别再买了。过犹不及。”
陈小慧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不,不——我忘了,我跟人约好了,下周末去看,最后一次。要不邻居问起来,就说你也喜欢旧的?”
今年农历二十二,下周末二十九?叶烦有个不好的预感:“你确定是下周末?第二天是除夕,衣不蔽体的家庭也该准备年夜饭了。”
叶烦什么意思?陈小慧想问:“他不会骗我。我帮过他。”
叶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陈小慧气得脸通红:“你——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了解他。”
可我了解你,缺心眼!叶烦不禁腹诽,面上微微点头:“说说看。”
陈小慧觉着她行得端坐得正,事无不可对人言:“他家孩子想吃糖,他偷拿供销社的糖不巧被我看见了,我偷偷提醒他放回去,又花钱给他买几个。他特感激我。听说我喜欢旧东西,他找很久才帮忙找到一家愿意低价卖的。”
叶烦心累:“提醒他的时候他是不是特羞愧?”
陈小慧点头:“我觉着他也不想,都是穷闹的。”
叶烦:“羞愧只会让人恨你。因为你看到他不堪的一面。你说感激不是感激你买糖,而是感激你没把他送进去。算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吧。”
陈小慧脱口道:“不用了。”
叶烦不跟她废话,回屋恶补古玩知识。
陈小慧以为叶烦答应了。
翌日,陈小慧前脚刚走,叶烦就叫她妈把陈小慧的旧家具搬出来。陶春兰很着急:“烦烦,不能扔啊。”
叶烦无语:“谁扔了?拿出来我看看有多少东西。可以用干布擦的擦擦,省得一开门一股怪味。她怎么弄过来的?”
陶春兰:“大件她请人送。小的她骑车驮回来的。”
叶烦无语,真行!也不知道跟她一起下乡的知青都是些什么人,把好好一单纯学生变成缺心眼。
“您去拿扫把抹布,我把小件搬出来,十一点前收拾好,我去接大宝二宝。”
陶春兰一听大宝二宝要回来,顿时干劲十足。娘俩十点半就把几个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好。叶烦又进去仔细看一遍,大概记下所有家具样式,就换身衣服收拾一下去公婆家。
耿致晔父亲要留叶烦吃饭,叶烦说二十八过来,她公爹才松口。
农历腊月二十八下午,叶烦带着俩孩子回公婆家,陈小慧愈发认为叶烦相信她没看错人。翌日清晨,陈小慧刚吃过饭,叶烦推着自行车进来,陈小慧傻了。
叶烦明知故问:“不去了?”
陈小慧不敢说实话,她看出陶春兰不赞同她收旧家具,胡乱找个理由从家里出来。路上跟叶烦东拉西扯,说她听叶烦的,给陈宽仁和赵茹萍买的两套衣服都寄了。加上运费不到十五块钱,今天就该到了。
叶烦点点头,没说,看,比你给钱合算吧。
陈小慧又扯别的,家里买肉了,年初一做红烧肉。
叶烦问:“快到了吧?”
陈小慧拐进胡同里,走过两家,停下朝院里喊:“任大哥,在家吗?”
门打开,叶烦朝里看一眼,是个大杂院,难怪呢。
紧接着出来一个男同志,跟陈小慧高矮差不多,长得尖嘴猴腮。叶烦眉头动了一下,那个男同志先开口:“陈会计,这是?”
叶烦:“小慧邻居。好奇,陪她过来看看。”
任姓中年男子笑道:“同志怎么称呼?”
叶烦抢先说:“姓耿。”
陈小慧一听到“耿”就忍不住皱眉。叶烦哪能让她开口,又问:“在院里吗?”
任同志见她很好奇,指着前面:“这家。我带你们过去。”
陈小慧把车子靠近叶烦:“还不信啊?”
叶烦笑道:“信不信一会不就知道了吗。”
三分钟后,三人走进比叶家小一圈的四合院。四合院男主人看起来四十出头,叼着烟介绍自家东西:“都是老辈儿留下来的。要不是等着钱用,无论你们是小任什么亲戚我都不能卖。”说完打开厢房门。
任同志指着屋里的家具:“陈会计,你看,这方几,这供桌,全是红木。没骗你吧?都是明朝的。”
陈小慧点点头,朝叶烦看去,又不禁露出得意,没骗你吧。
叶烦走过去,摸摸供桌:“这包浆,看起来是老物件。但不是明朝的。”
任同志脸上的笑容凝固,接着又笑着说:“这可都是清水货。这位同志,只有明朝家具这样。”
叶烦笑道:“谁说清水货只能是明朝家具?”看向家具主人,“打眼一看确实像明式。可惜是清朝的,还是雍正往后的。康熙朝的家具跟明朝的差不多,风格简洁。”指着供桌四周雕花:“明式家具就没这样的。这么豪华繁缛,极有可能是乾隆往后的。看样子说不定慈禧那会儿的。”说到此,看向姓任的,“再说这个矮方几,四条腿这么粗,桌面厚重,明朝也有,可惜四边边缘都有雕花,回字纹吧?两位也可以说我孤陋寡闻。不过我们也不是非要不可。小慧,走了。”
家具主人下意识喊:“陈会计,不是,陈会计,你说要我才叫你看的。这人——”
叶烦看向姓任的:“跟小慧在供销社认识的?那应该知道供销社之前还有个会计吧?”
姓任的男同志张口结舌:“你你,你是叶烦?你不是走了吗?”
叶烦点头:“我是叶烦,我又回来了。”对家具主人道,“非让我们买也行,我明儿找个历史教授和考古专家过来,一起看看,真是明朝家具,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如果不是,合伙诈骗,咱们公安局见!”
第25章 回到岛上
陈小慧百思不得其解, 叶烦怎么那么笃定姓任的骗她。
叶烦连人都没见过。
走到大马路上,陈小慧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是骗子?”
叶烦:“哪个好人家年三十卖东西。不嫌晦气吗?你再想想, 着急用钱为什么不定在上周末?”
陈小慧:“我当时说那几天忙。”
叶烦回头看一眼又朝供销社方向抬抬下巴:“二里路,中午下班晚回去半小时够了。”
陈小慧无言以对。
叶烦叹气:“不要一听到老物件就头脑发热。”
陈小慧:“那你怎么知道明清家具什么样?”
叶烦:“我这几天找书恶补的。来前又仔细看过你买的那些,都是明式家具,但不一定都是明朝的。顺治和康熙早期跟明朝家具没两样。”
陈小慧很是意外:“你,那天直接回屋,就是看书啊?”
叶烦瞥她一眼,不然呢。
陈小慧的脸发烫:“那你说的专家教授?”
叶烦:“胡扯的。别人说这话他俩不信,我姓叶, 还没被叶家赶出去,想找几个教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陈小慧有点不服气:“我也回来了啊。”
叶烦:“你高中毕业就下乡, 根本没接触过古玩圈的人,他不怕被你看出来。其次你给他的感觉太迫切了吧。晾他三个月, 最终的结果也是他不卖。像那样的家具, 不说这皇城根下家家户户都有, 十家里头能找出三家。现在是买家市场, 买谁的不是买?”
陈小慧想到后年革命结束, 离改革开放不足四年, 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她就不由得着急,像是过一天少赚一笔钱。
叶烦担心她没死心:“家里那些东西没买亏是你比较幸运。要是不充实自己, 靠运气弄到那些东西,早晚也会因为不走运赔进去。”顿了顿, “如果认为钱留着也是被赵茹萍和陈宽仁要走, 那就去旧货商店。虽然比你满世界淘贵,起码国营商店没假货。也可以去废品收购站。那里的东西论斤卖。买百斤淘出一个好东西也值。”
陈小慧:“可是废品弄回家, 左右邻居又得跟妈瞎白话。”
叶烦心说原来你知道啊。
“那就去商店。”叶烦提醒,“买小件。往包里一塞谁都看不出来,不就没人说了。”
陈小慧点点头没说话。
叶烦见状不再废话。到家趁着陈小慧回屋,提醒她妈别给陈小慧钱。陈小慧要面子,不可能找人借钱。她自己的工资随便她怎么折腾,不折腾将来也有可能便宜了陈宽仁和赵茹萍。
今年耿家跟往常一样,耿二哥一家四口,叶烦娘仨和耿父以及于文桃母女。年夜饭倒是有很大区别,多了鲍鱼海带,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还有鲜虾和海鱼。叶烦来前叫耿致晔买半桶,底下放冰块,上面也放冰块。寒冬腊月,江南气温也没到零下,表面的冰化了许多。好在车开过申城天气越发寒冷,到首都冰天雪地,冰不再融化,等叶烦收到货还很新鲜。
苏多福脑子灵活,说水桶能便宜点也可以整车整车运。
叶烦问:“卖不完怎么办啊?北方有河虾有螃蟹,有草鱼鲫鱼鲤鱼。不一定吃得惯海鱼。除非成本降下来,供销社有个超大冰柜可以慢慢卖。”
木箱和纸箱不能放冰,要定做泡沫箱,还要找冰场买冰。成本增加了不说,还不能卖太贵。首都人多,普通工人更多,普通工人舍得买一包海带也不舍得买一斤大虾。想到这些,苏多福意识到不行,起码现在不行,以后工资上涨或许可以试试。
话说回来,耿家三十晚上跟往年一样包饺子。
年初一,大宝二宝拿到压岁钱就催叶烦去姥姥家。
叶烦骑着二八大杠一前一后带着俩孩子到家,正好碰到她爸回来。叶父下车就抱坐在前面椅子上的二宝。二宝伸出小手就说:“姥爷新年快乐。”
叶父刚从部队回来,脑子里全是工作,愣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沓钱。
二宝惊呼:“好多啊。”
叶烦伸手夺走,给她十块,给大宝十块,剩下的又塞她爸兜里:“有钱也不能都给。”
陈小慧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场景,心说果然无论哪辈子叶家都偏疼叶烦。前世这个时候她的孩子跟大宝二宝年龄相仿,她爸就没这么大方过。
然而陈小慧忘了大宝二宝是叶父叶母看着长大的。她的俩孩子只是逢年过节来一趟姥爷家,对姥姥姥爷不甚热情,也没像二宝一样开口就拜年。
谁愿意冷脸贴热屁股。
叶烦转过身见陈小慧直愣愣的,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她无奈地微微摇头:“小慧?”
陈小慧打个激灵:“啊?”
叶烦叹气:“你让一下,我把车子推进去。”
陈小慧点点头让开路,大宝伸手:“姨姨,抱我下来。”
陈小慧下意识把他抱下来。大宝乖乖地说一声“谢谢”就往屋里跑,“姥姥,姥姥,过年好。”
陶春兰:“姥爷没给你压岁钱?”
大宝点头:“姥爷给的是姥爷给的。”
陶春兰故意刁难他:“给我磕头了吗?”
大宝跪下就磕。
陈小慧瞠目结舌:“大——大宝,怎么——”
叶烦奇怪:“怎么了?”
陈小慧不知如何表述:“说磕就磕啊?”
叶烦还以为大宝磕破头:“不是,今儿年初一啊,今天不磕,饭后,还是明天?”
陈小慧摇头:“我的意思他好干脆,都不犹豫。”
叶烦难以理解:“大宝给妈磕头,又不是外人,犹豫什么?”
陈小慧见叶烦十分困惑:“我也说不上来。”
叶父叮嘱司机开慢点,今儿年初一很多工厂放假,路上都是出来玩或走亲戚的人,然后抱着二宝进来:“小慧,是不是觉着给长辈磕头难为情?”
陈小慧两辈子没跟人磕过头,不由得点头。
叶父笑:“因为你跟长辈不常走动。以前是不是不经常去你——不经常走亲戚?”
陈小慧仔细想想,在她的印象里这辈子没走过几次亲戚。
叶父见她需要思考:“看来是的。不常走动,亲姥爷也没邻居亲。亲戚也有不对,孩子吗,不想磕就不磕。因此不给压岁钱,小题大做,孩子也会变得不爱走亲戚。”
大宝伸手:“姥姥,还有二宝的。姥爷说了,磕不磕都行。”
陶春兰又掏十块钱:“我一个月工资啊。”点点他的脑门。
大宝捂住脑门说:“才不是。我妈妈说你比她工资高。”给二宝十块钱,“姥姥给的。”
二宝塞自个兜里就奶里奶气地说:“谢谢姥姥。”
陶春兰笑了,“下来,姥爷累了。”
二宝下来就把钱掏出来给妈妈。陈小慧诧异,二宝太懂事了吧。
叶烦接过去:“给我用啊?”
二宝:“妈妈买糖吃。”
叶父故意逗她:“这是姥姥姥爷给你的。”
二宝点头表示知道,依然说给妈妈。
叶烦装兜里,二宝不放心,使劲拍一下,裤兜被她拍平看不出去有钱,满意地点点小脑袋:“好啦。”
叶烦抱起她:“小机灵鬼。爷爷奶奶给的怎么不给我?”
二宝:“二宝买糖。”
陈小慧忍不住开口:“二宝,你妈有钱。”
二宝想想:“妈妈没有压岁钱啊。”
大宝点点头:“对啊。妈妈,够吗?”
叶烦:“我帮你收着?”
大宝果断摇头:“我会自己收着。”
于文桃在他棉袄里面缝个小兜,还有个扣子,大宝把钱揣怀里:“妈妈,你衣服里面有兜吗?叫姥姥给你缝一个。”
叶烦:“我自己会。”
叶父招呼大家都进屋。
叶烦到正房才意识到不对:“大哥呢?”
陶春兰说起这事就心烦:“你大嫂弟弟弟媳妇吵架。平时不吵一到过年就吵,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不叫他俩去,你哥丈母娘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个电话,跟电话费不要钱一样。”
陈小慧点头:“早上还没吃饭就打电话,说要离婚。”前世陈小慧这个时候在婆家,平时不常回娘家,不清楚最后离没离,不敢表态,问叶烦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叶烦问她妈:“没说因为什么?”
陶春兰不客气地说:“这几年年年吵,能因为什么?闲的。你和致晔都有工作,还要带孩子,不就不吵架。”
陈小慧诧异,耿致晔的脾气这么好吗。
叶烦在陈小慧对面坐下,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表情,顿时感到无语,她就没想过耿致晔的白月光有可能姓叶名烦吗。或者耿致晔以前不想找对象随口编的瞎话。
叶烦:“他经常不在家,我想跟他吵也找不到人。就像今天肯定在部队。”
大宝不禁说:“中秋也是。”
叶烦给她爸倒杯水:“爸早上吃的什么?”
叶父:“白菜猪肉馅饺子。快中午了吧?”
大宝二宝昨天睡的晚,吃早饭的时候九点了。叶烦感觉不早了,看一下表,十一点多:“爸,妈,你们坐着,我做饭。”
陈小慧说她洗菜。没等她爸妈说什么就跟上叶烦。叶父很奇怪,小声问妻子:“这俩孩子,好像比以前好了?”
陶春兰:“可能我跟小慧说烦烦在家没事把她买的那些破烂清理了一遍吧。”
叶父神色大变:“又买?”
陶春兰摇头:“不知道烦烦怎么忽悠的,说不买家具了。”
叶父心里咯噔一下:“买别的?”
陶春兰想起叶烦的话:“随便她。工资花完也没多少。”看到俩孩子睁大眼睛听,“大宝,不许跟姨姨说我和姥爷说她爱买东西。”
大宝摇头。二宝跟哥哥学也摇头。
然而陈小慧找叶烦不是因为叶烦帮她清理家具:“大嫂弟弟弟妹的事,就不管了?”
叶烦没听明白:“管?”
陈小慧:“就说说,就算了?”
叶烦递给她一把芹菜:“两口子的事亲爹娘都管不了,远房亲戚怎么管?我知道大哥大嫂回去干嘛不就行了。”看到橱柜里的虾,“昨天没吃?”
陈小慧朝橱柜看去:“吃一半。加了姜葱清水煮的。嫂子说好吃。妈说留一半留她回娘家。早上走的时候妈叫她拿,她说不给他们吃,做给大宝二宝吃。”
耿致晔叫苏多福和苏运城捎的海鲜叶烦给婆家一半给娘家一半。
于文桃和耿父经常抱怨陶春兰抢大宝二宝,陶春兰嫌耿父跟她抢孩子,两家长辈却没说过叶烦什么,就是她有什么都是一家一半。要么两家都没有。
叶烦把虾放回去:“这几天大宝二伯二妈在家,我婆婆把鲜鱼虾都做了,他俩吃够了。放冰箱里——忘了,爸还没吃,做吧。”说完又拿出来。
陈小慧:“带鱼呢?”
“红烧吧。你准备点八角、花椒、干辣椒。”
陈小慧把她要的东西找出来:“照你说,大哥大嫂去也白去啊。”
叶烦把炉子打开:“本来就白去。要不妈也不会说起大嫂娘家的事就烦。”
陈小慧:“要是真离呢?”
叶烦想也没想:“离就离呗。谁离了谁不能活。”
陈小慧剥葱的手僵住,她跟叶烦说耿致晔心里有人,叶烦明显没当回事,难道是因为她不怕离婚,甚至想过离了耿致晔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
陈小慧觉着自己真相了。
可是叶烦怎么不怕离婚啊。
陈小慧想不通,就像她刚才不明白大宝给陶春兰磕头竟然毫无心理负担。
大概这就是她和叶烦的区别。
在这个家久了,她也许慢慢就明白了。
陈小慧问一根大葱够不够。
叶烦点头:“妈没买菜吗?”
陈小慧:“外面挂着一条鲫鱼,用盐腌过。”
叶烦:“拿过来我用热水洗洗煮汤吧。芹菜炒肉,再来个油渣炖白菜,四菜一汤,够了。”
“多做点吧。”
叶烦和陈小慧吓一跳,扭头看陶春兰拉着脸过来,叶烦好奇,笑着问:“谁又惹咱家老太太生气了?”
话音落下,听到车子进院的声音。叶烦诧异:“大哥大嫂回来了?”
叶紧朝厨房看:“烦烦来了?”
大宝二宝从屋里出来:“大舅,舅妈,新年好。”
李明月笑出声:“过年好。”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舅舅十块我十块。你俩自己分。”
大宝给妹妹十块,自己十块。
叶紧停好车子抱起大外甥:“又聪明啦。”
大宝要下来:“我是小学生,你不可以抱我。”
叶紧抱着他去厨房:“烦烦,大宝上个月才满五周岁,这么早上学能记住拼音吗?”
叶烦:“三岁就记事了。大哥,你小舅子离了?”
叶紧冷哼一声,没好气道:“离个屁!当年我就不赞同,你嫂子非说不是跟我过日子,我同不同意不重要。现在——李明月,还这么想?”
李明月抱着外甥女过来:“我弟没出息,全家反对他也会娶。”
陈小慧皱眉,李明月的小弟不是很有本事吗。
陶春兰转过身正好看到陈小慧的表情,一时无语又好笑:“你嫂子的意思她弟怕老婆,不是一事无成。”
陈小慧恍然大悟:“可是,怕还敢跟人吵?”
叶烦同样好奇,眼神示意她哥说说。
叶紧叹了口气才说小舅子丈母娘和老丈人都是普通工人,小舅子的两个小舅子一个跟叶烦年龄相仿,一个未满十八岁。叶烦需要工作的时候,他小舅子不声不响把工作给了自家小舅子。叶紧可以理解,一个是姐姐的小姑子,一个是自己媳妇的亲弟弟,换成他也是偏向自家人。
陈小慧突然明白上辈子李明月怎么那么烦她。她上辈子不敢当兵不想下乡,陶春兰叫叶紧想想办法,没过多久叶紧就说他小舅子那边有个工作。今生她没抢李明月弟弟小舅子的工作,两口子都能年年吵,要是上辈子,不得天天吵。
陈小慧不禁叹气。
叶紧好笑:“你叹什么气?该叹气的是我小舅子。”
叶烦:“哥,是不是你小舅子不答应,认为吃相难看?”
叶紧点头:“现在工作多紧张。哪容他安排一个又一个。我过去说叫他小舅子试试空军,体检能过能在部队待半辈子。那老两口心疼,说开飞机危险。”
李明月很无语:“我弟妹也这样说。叫我弟找你,找你哥。你哥以前叫我弟帮你找个工作,他偷偷把工作给他大舅子了,现在哪好意思麻烦你和你哥。”
陈小慧心说果然是那个工作。
叶烦:“你弟妹说你弟要面子,还是不想出力?”
李明月:“说我弟看不起她娘家人。我过去就说,我也看不起她娘家人。她气得要死不活。我就说,今天死,我明天就给他介绍对象。”
陈小慧张大嘴巴,怎么跟叶烦一个脾气。
叶烦:“不吵了?”
李明月点头:“开春下乡!”
陶春兰在厨房外面,闻言又到门口:“早上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催你俩过去,就是叫你俩安排工作啊?”
李明月:“我爸妈巴不得他们早离早清净。我觉着,过不长。”
谁也没想到这个过会那么快。
眨眼就到年初五,叶烦带着大宝和二宝到耿家过一天,傍晚回娘家收拾行李。翌日,娘仨踏上南下的火车。叶烦这次坐卧铺,没带多少行李,没叫耿致晔去杭城接。
耿致晔坐渔船乘公交到甬城火车站,看到叶烦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抱怨:“还知道回来。”
叶烦叫他抱大宝,又把提包给他,自己挎着挎包抱着二宝:“说得好像你一个人过年似的。”
耿致晔昨儿才回家,叶烦到家一看就能看出来,米面油没怎么少。耿致晔可不敢在这上面继续:“一夜没睡吧?”
叶烦:“半夜车不停,我放心睡几个小时。这几天没人找你吧?”
耿致晔想到食品厂第一次卖货,很多渔民堵自家大门:“没空。不是上山挖笋,就是出海打鱼,恨不得元宵节前出一批货。”
叶烦扶着二宝的脑袋,让她睡好:“不能吧?”
耿致晔摇头:“天气不好,湿冷湿冷晒不干。年三十下雨,初一下雪,昨天才转晴。春天雨水多,二月二能出货,都算老天赏饭吃。”
到公交站牌,耿致晔把儿子放下,接过二宝叫叶烦歇歇。
叶烦叫大宝靠她腿上:“还困啊?”
大宝不困,大宝累。从杭城下来转车,叶烦抱着二宝提着行李,大宝自己走。怕妈妈担心错过火车,叶烦问他累不累,小脸通红笑着说不累,大宝小学生,长大了。
耿致晔宽慰儿子:“到家就好了。回头爸爸跟你们一块回去。”
大宝抱着妈妈的腿仰头问:“爸爸可以回去啊?”
耿致晔:“爸爸有年假——车来了。”拎起提包,“烦烦,你抱大宝先上去。”
叶烦抱着大宝坐到车上没松手。
渔船晃晃悠悠把大宝晃睡着,叶烦把他放床上,大宝又睡一个小时才醒。
二宝嘲笑他懒虫。
大宝把妹妹从被子里挖出来,给她穿上外套:“爸爸妈妈呢?”
二宝指着外面:“爸爸上班去啦。妈妈种菜。”
叶烦听苏远航说过岛上很少下雪,也不常有“倒春寒”。陶春兰给叶烦很多菜籽,叶烦睡一觉起来没什么事,决定先种一半,剩下一半等清明前后天暖和了再种。
廖苗苗拿着小锄头帮忙,问叶烦要不要花。
叶烦:“什么花?”
廖苗苗:“爬墙的蔷薇花。我同学给的。我妈不许我种,说遮阳菜长不大。我种墙外面,就算花开到墙里面能遮多少太阳啊。”
叶烦笑了:“我种你就可以种啊?”
廖苗苗点头:“我妈说了,跟你学没错。”
叶烦:“可以。不过要是还没长大就被调皮的小孩摘了,你别跟人打架。因为一株花打起来,你妈以后更不许你种。”
廖苗苗扔下小锄头就去渔村找同学。
大宝拉着二宝出来看到妈妈跟前有个小锄头,大宝拿起来:“妈妈,我帮你。”
叶烦哪敢叫他动,胳膊没有锄头长:“带着妹妹跟大弟小妹玩儿去。”
大宝叫妹妹等等他,他回屋翻提包——提包里有李明月去友谊商店给他和二宝买的好吃的。大宝翻出一瓶可乐,双手抱着出去:“妈妈,可以吗?”
叶烦点头:“去大弟家,不许在外面喝。”
渔民为了一块钱忙半天,大宝几口喝完,太招恨。想到这点叶烦不放心,又提醒儿子:“告诉大弟和小妹偷偷的喝。不然又会像田小凤那次,说你活不长。”
大宝乖乖点头:“二宝,快点。”
二宝扔下土坷垃往身上蹭蹭,干净的小手拉着哥哥的衣角跟他去隔壁。
叶烦看着闺女的新外套上的手印不禁皱眉,人家都是小子比闺女邋遢,她家怎么正好相反啊。
叶烦叹了口气,继续挖坑填土,等着两个月后吃菜。
听到脚步声,叶烦以为俩小鬼又回来了,抬头看到苏远航:“真有人盯着我啊?”
苏远航推门进来:“您自己说过初六回来。耿团长因为你早走一天很不高兴,你肯定不敢拖到正月十五。”
叶烦:“看不起谁呢?”
苏远航:“你不舍得耿团长生气。”
叶烦气笑了:“来调侃我?”
“不,不是。”苏远航先说甬城很多都有水果和海鲜,接着又说,不过叶烦没叫他说下去,先打断:“他们不是你的责任。”
苏远航点头:“可是——”
叶烦:“每个人都有一个英雄梦,达则兼济天下。我理解。可你只是一个人,能照顾好父老乡亲就可以了。我们只往首都运货吧?当地书记心里真有人民群众,早去申城或杭城跑销路。你没答应吧?”
苏远航摇头:“我爹说——”
“甭理你爹!找他的人跟他一个德行。事没成抱怨你年轻不懂事,事成了最多口头表扬你几句。你第一次去首都不舍得买吃的,一路上喝水吃冰凉的卷饼,有谁关心过你?”
苏远航很意外她连这都知道:“运城说的?”
“苏多福说的。到大站停的时间长,苏多福叫你下车买点吃的,你说凑合一下就到首都了。”叶烦道,“甬城离申城多近?赶巧的话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回来。这都不想去,等着你把饭端到嘴边,做梦!回去就跟你爹说,就这一个岛上的东西,多了不伺候!拿着普通工人的工资,干着市革委会主任的活,我脑子有病?”
苏远航怀疑叶烦骂他脑子有病。
叶烦:“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住首都市场吧。告诉苏多福和苏运城,下次送货找供销社的普通职工问问最近有没有人找主任。别找主任,嘴里没实话。”
叶烦一吓唬,苏远航顿时不敢揽事。结果到家又跟他爹吵起来,他爹数落他,当三天厂长就摆臭架子。幸亏他不是公社书记,否则眼里哪还有爹娘。
苏远航左耳进右耳出。他爹又不敢找叶烦,这事便不了了之。
耿致晔所料不错,老天不赏脸,正月底也没凑够一车海产。罐头厂有去年冬天做的橘子罐头,加六十箱罐头才凑一车。
这次依然是苏运城和苏多福跟车。
二月雨水更多,农历三月才出一车货。海店供销社主任见着俩人就说:“以为你们二月还得来一趟。我还愁那么多怎么卖。最近也没什么节日。”
苏多福解释天天下雨,有时候海上风浪大,渔民都不敢赶海。
主任以为叶烦根据往年销售量算到供销社生意不好,一车货能卖几个月:“四月雨水多吗?”
苏多福:“黄梅时节家家雨啊。”
主任:“尽量四月底来一次吧。五月底再来一次。农历六月七月不用,天气热懒得开火。进了八月得抓紧。”
苏多福问西城和东城要不要。主任说他已经叫人过去通知他们,然后问他们要不要去办公室歇一会。
苏运城说白天睡着晚上就不困了。等主任跟苏多福进去,苏运城找耿致勤,问她最近供销社有没有来操着南方口音的生面孔。
耿致勤说没见过。
西城和东城职工来拉货,苏运城过去帮忙,跟闲聊天似的问有没有人跟他们谈生意,比如罐头。他帮罐头厂问的。
他们也说没有,苏运城奇怪。回到岛上就把这一情况告诉叶烦。
叶烦想不通。
苏多福跟罐头厂的人聊过几句,把他的猜测说出来:“是不是现在这世道没人敢学咱们挂羊头卖狗肉?不止一人说咱们胆子大。我感觉岛外海边公社弄个食品厂也不敢往首都卖,担心人生地不熟,出点事回不来。”
叶烦:“有可能。不过还是要多留意。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比如桔子,一旦发现很多人种,我们就要早做打算,能卖多少卖多少。再或者多跑几个地方。”
苏多福有一个大渔船,有经验,不住地点头:“是这样。对了,这是陈小慧给你的信。我差点忘了。”
叶烦接过去:“我爸妈没事吧?”
苏多福摇摇头:“你小姑子没说。”
叶烦:“那你们回去早点休息。”
两人骑着叶烦家的车子回去——耿致晔新买的。
耿致晔从俩孩子房里出来,冲叶烦伸手。叶烦笑着把信递过去:“信上又没长牙。”
“她自己都顾不好自己能有什么事。”耿致晔一边拆信一边说:“只会给你添堵。”看清内容,微微睁大眼。
叶烦移到他身边,耿致晔把信递过去:“我大舅子的大舅子离婚了。”
“还是他妻子提的?就因为她小弟下乡?”
耿致晔:“你娘家那边,每家都有个缺心眼。”
叶烦朝他腰上拧:“你家没缺心眼?”
耿致晔点头:“于姨那么多事也不会叫小勤离婚。肯定说,不用管我们,你自己过好就行。”
叶烦:“她肯定会后悔。”
耿致晔起身去厨房封炉子:“也许人家认为有情饮水饱,无情金屋寒。”
叶烦跟过去,把信扔炉子上烧了:“我不这样认为。她爹娘可能说,现在敢不管你弟,将来你病了,他也敢不管你。不如趁年轻早点离,找个对她言听计从的。”
耿致晔放下烧水壶:“睡觉吧。”
叶烦:“不用值班啊?”
耿致晔摇头:“原本以为秃子一死,会有人趁机搞事。结果一个多月严阵以待,啥事没有。”
叶烦:“你说新王上台会做点什么震慑一二。我说一盘散沙,你还不信。”
耿致晔关上厨房门:“不可小觑啊。”
叶烦嗤一声:“就是军舰少。否则一艘接一艘围他三个月,顺便演习,他比谁都老实。就是欠收拾!”
耿致晔不禁苦笑:“想法很好。哪有那么多火力。”
第26章 利人利己
翌日清晨, 叶烦从菜市场回来发现廖苗苗种的蔷薇活得很好,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可能近十年二十年都没什么用, 不过不是还有句话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
叶烦到屋里见大宝二宝趴在长椅上说悄悄话,就叫耿致晔烧火。
耿致晔刚洗好衣服。大宝抬头:“妈妈,爸爸累了。”
“好儿子!”耿致晔十分高兴地摸一把儿子的小脑袋,“烧火就是坐下盯着火,爸爸不累。玩吧。”
大宝叫妹妹教他俄语,他教妹妹太极。
三分钟后,兄妹俩决定握手言和, 不为难彼此。
叶烦听到动静朝客厅看一眼,无语又想笑:“他俩真有自知之明。”
耿致晔见炉子上煮粥:“一早就炒菜?”
“不炒。还有点咸菜。我没买到鸡蛋鸭蛋, 煮一斤虾。”地锅里加水,让耿致晔先烧着, 她洗葱姜, 然后拿碗搞点咸菜, 淋上芝麻油:“现在不用所有人严阵以待, 那不巡逻值班的人干嘛?”
耿致晔:“我们?训练。”
叶烦又问:“淘汰下来的枪, 还有其他东西怎么处理?”
耿致晔眉头微皱:“你是在刺探军情吗?”
叶烦:“不能说?”
耿致晔点头:“这可以。多了不能说。看情况, 比如用的时候有危险,那就销毁。只是老旧,就给有关部门。”
叶烦好奇地问:“没有一些地区?”
耿致晔摇头:“看不上我们的东西。人家嫌我们落后, 像刚出土的。”
叶烦见他提起火力问题就难受,便说正事:“炸山采石帮渔民铺路呢?”又说一句证明自己非心血来潮, “不用修的像国道。就是用石头把坑坑洼洼填平。以后你们买水果蔬菜鸡鱼肉蛋方便, 渔民也不会像现在一到下雨天就寸步难行。”
耿致晔沉吟片刻,他可以打报告, 上面应该不会反对,问题是他跟叶烦一样烦公社书记。再说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何况公社书记是横山岛父母官,此事应当由横山公社领导班子找他合作。
耿致晔说:“人民子弟兵应该帮助人民群众。可是突然找上门跟人合作,你不觉着像无事献殷勤?”
叶烦:“驾驶员有没有抱怨过山路不好走?”
耿致晔不清楚。年前忙着安排巡逻以及训练,年后还没来得及放松,秃子死了,耿致晔只敢中午回来吃顿饭,晚上睡值班室都恨不得睁只眼。
耿致晔问:“然后呢?”
叶烦:“回头驾驶员再去村里拉杨梅或别的东西,你跟过去看看。如果路坑坑洼洼的,你就趁机问大队长要不要修一下?”
耿致晔:“谁跟你说什么了?”
叶烦摇头:“上面叫你守岛,你就整天盯着海面啊?”
跟总部的战友比起来岛上的生活堪称清静又安逸。耿致晔不习惯。即便经常值班训练,也有一种虚度光阴的错觉。让他在这个岛上几年,期间什么都不做,耿致晔可以确定自己会跟大部队脱节。
可是耿致晔没跟任何人说过岛上枯燥,有时候都羡慕别的战友自给自足——种菜养猪。
“难得清静几年,挺好。”耿致晔故意这样说。
叶烦诧异:“你真这样想?”
耿致晔又故意说:“咱俩结婚几年一直分居两地,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叶烦摇头:“直觉告诉我你不满现状。”
耿致晔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
叶烦朝他脚上踩一下:“逗我好玩吗?”
耿致晔跳脚:“谋杀亲夫!”
“疼吧?”叶烦问,“疼就对了。以后少逗我。不过话说回来,你觉着这事廖政委、牛福团长他们能同意吗?”
耿致晔思索一会:“老牛没问题。前些天一听说秃子死了,他特兴奋,当时就问我有多少家伙事儿,是不是可以随机应变等等。要不是我拦着,他当天就敢开着舰艇登岛吊唁。可那个时候秃子的儿子肯定防着我们——”突然明白那边怎么那么安静,合着这些天彼此都怕对方趁机搞事。
叶烦见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不禁问:“所以,这事可行?”
耿致晔:“应该可行,但不会那么快。”
叶烦:“我知道。哪能说风就是雨。”
耿致晔点头:“那我改天跟驾驶员聊聊。”
说是这样说,饭后到部队,耿致晔往炊事班方向移几步看到两辆运输车,脚步一顿,过了几十秒,在远处看像思考着什么,然后朝运输车走去。
他走到车尾,忙着往下卸菜和海鲜的炊事员慌忙立正敬礼。耿致晔回个礼示意他们继续,然后问驾驶员:“听说山路不好走,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翻车?”
驾驶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团长关心他。不过驾驶员认为不能给团长添麻烦,说自己技术还行,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耿致晔顿时想到部队驾驶员个顶个的好,转到地方工厂简直屈才。耿致晔就问赶上阴雨天呢。
驾驶员瞬间想到“黄梅时节家家雨”,团长一定担心过些天连阴雨炊事班断粮,团长就是团长,深谋远虑啊。驾驶员相信那样的天气难不倒他,可他又担心太颠簸糟蹋了粮食,就说有两段路有点麻烦。
耿致晔顺势表示回头跟他去看看,又叮嘱一句注意休息,然后才去训练场。
驾驶员没等他走远就忍不住同炊事员说:“团长真好。”
炊事员:“团长今年才三十四岁,首长敢让他来这里肯定有过人之处。”
驾驶员点头:“我以前一直以为他能压牛团长一头靠的是学历高,父母是老革命。”
炊事员:“听那些老娘们说的吧?真是因为这些,牛团长的暴脾气会对他马首是瞻?”
驾驶员恍然大悟:“我好像前天还是大前天看到牛团长开着三蹦子载团长和政委回家。”
炊事员:“没有参谋长?”
老班长见几人在外面聊上了,忍不住出来吼:“搬东西!”
驾驶员赶忙说:“休假了。就早几天的事。我进村拉菜听到一个渔民说参谋长搭他的船走的。”说完就把菜筐递给炊事员。
老班长搬一筐菜:“不许在外面说部队的事。生人进不来不等于岛上的人都是好的。”
几人连忙保证没说过,他们知道哪个地方都有居心不良之辈。
再说耿致晔,回到办公室看到牛副团长,他故意问政委呢。牛副团长一听这话就知道团长找政委有事,十分好奇地问找政委什么事,叫他说来听听。
牛团长是个很传统的男人,认为女人该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不该掺和老爷们的事。耿致晔了解他,当然不能提叶烦,就说听驾驶员说有几段路不好走,他跟政委商量商量向上面请示一下,军民合作修路,与人民群众方便与己方便。
牛团长不假思索地说:“好事!我去找政委。”
廖政委认为耿致晔想一出是一出。可这事确实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廖政委没意见,耿致晔立刻打报告。写好后叫文笔最好的政委帮他润色润色就递上去。
隔几天下小雨,耿致晔随拉菜的驾驶员出车。有一段路特难走,跟在海上遇到大浪似的。过了那段路饶是耿致晔有心理准备都心有余悸。
耿致晔问驾驶员有没有担心过车胎陷进去。驾驶员经历过一次,说去年台风过后路上积水多,幸好当时空车,又碰到赶海的渔民,渔民又是搬石头又是帮忙推才把车弄出来。
耿致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
到村里,小队长过称,种地的社员帮忙往车上搬,耿致晔跟大队长抱怨路窄不好走。大队长苦笑着说以前岛上没有运输车,最宽的是手扶拖拉机,就没想起来把路拓宽。正好最近种田的社员都闲下来,他叫大家把路修一下。
耿致晔沉吟片刻问哪里的山可以炸,部队提供炸药,还可以抽一个连帮队里运石头石子。
去哪找这么好的事?简直天上掉馅饼!大队长双手握住耿致晔的手表示感谢。耿致晔微微摇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大队长固执地又说几声谢才松手。
回去的路上驾驶员问:“团长,您来之前是不是就想过路难走的话叫老乡们和咱们一起修路?”
耿致晔点头:“但是不能直接说。就算现在他们天天走,我们几天走一次,由我们提出修路,还是有很多人认为路是给咱们修的。”
驾驶员不理解,可他想到那个大队长那么激动,便对耿致晔的话深信不疑。
这事过去不到五天,公社领导班子找到部队,请部队多提供一些炸药,还有几个地方的路没法通车。这些天往食品厂运海鲜全靠人挑或自行车驮。可自行车很贵,一个大队一两辆,消耗不起。
耿致晔没出面,而是叫廖政委跟他们打太极。估计路修好后五年横山岛上上下下都会感激部队,廖政委才松口。送走横山公社领导班子,廖政委到办公室就问耿致晔为何故意刁难他们。
耿致晔:“太容易得到反而不懂珍惜。指不定今天修好明天就说是他们自己的功劳。这样还算好,就怕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抓壮丁修路。”
廖政委想想几人的衣着十分朴素:“不至于吧?”
耿致晔瞥他:“升米恩,斗米仇。你当老祖宗说着玩的?不是我说,今儿换个人,我都不会叫你出面。这公社书记,我不得不这么做。”
廖政委:“因为叶会计好心找他办厂,他还嫌叶会计年轻人瞎折腾?”
耿致晔震惊:“你怎么知道?”
廖政委坐下喝口水:“岛上没秘密。你嫂子听菜市场职工说的。还说因为这事苏远航和他爹差点大打出手。不是以讹传讹吧?”
耿致晔摇头:“有这事。苏书记的年龄能当我爹,能当你叔,要不说这事难办,以后真敢把我们当苏远航使唤。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认死理,到时候就是兵遇到秀才,有理说不清。”说完起身,“叫老牛安排一下。”
牛团长推门进来,门撞到墙上咣当一声,耿致晔吓得差点没站稳,气得吼他:“坏了你修?”
牛副团长心虚,绕到廖政委身边拿过他的搪瓷缸子喝水。廖政委嫌弃:“讲不讲卫生?”
“瞎讲究!”牛副团长见耿致晔没打算一枪毙了他或给他一拳,嘿嘿笑着说自己忘了门是木头做的。
耿致晔坐下:“何事?”
牛团长:“可以拿出去用的家伙事儿清点完毕。什么时候行动?”
耿致晔无语:“炸个山,又不是炸碉堡!”瞥他一眼就叫廖政委带队,“务必通知到每一个社员。挑孩子上学的时候。必须拉警戒线,炸之前再上山检查一遍,确定所有社员都在山下。”
牛副团长不禁说:“这么点事——”
耿致晔看向他,牛团长立即说:“我服从命令听指挥!”
翌日,大宝拿出笔准备写作业,放学到家就不用写了,轰隆隆一声,大宝吓得笔掉地上,老师慌忙叫学生躲桌子底下。她自己也抱头蹲下。然而没有地动山摇房屋倒塌,也没有飞机投弹的声音,老师意识到什么,很是尴尬:“没事了,都坐好。”
大宝想起爸爸跟妈妈说过,这几天别上山,有什么石头掉下来:“老师,是不是山上炸石头啊?”
老师点头:“老师忘了,咱们岛上有一个团,敌人上不来。不用害怕,看书吧。我出去看看。”
同桌等老师出去就小声问:“耿焱焱,是不是你爸爸炸的?”
大宝摇头:“我爸没上山。我爸爸中午回家。”其实他心中没底很不踏实。
跑到家见爸爸在家,大宝松了口气,扬起笑脸喊:“爸爸!”
耿致晔抱起儿子:“半天不见想爸爸了?”
大宝搂住他的脖子指着远处高山:“爸爸,还炸吗?”
耿致晔点头:“下午还有。但不是在这边。”指着西边,“离这里七八里路。明天再炸一天。”
叶烦拎着菜抱着二宝进来恰好听到最后一句:“明天还炸?”
耿致晔:“有些地方路只能走人,都没法过木板车。趁机把路拓宽。”
叶烦:“会不会有石头掉下来?”
耿致晔点头:“他们有法子,好像用藤条编的网固定。以后有了钱再用水泥砌。”放下大宝接过菜,“今天怎么比我还晚?”
二宝跟她爸显摆玩儿去了。
大宝羡慕,耿致晔疑惑不解,父子二人一起用眼神问叶烦,不在食品厂吗。
叶烦一边朝屋里去一边说:“莲花大队不是种藕吗?今年决定划出一片地种莲子多的莲。我这几天没事,他们叫我过去看看。”
大宝顿时不羡慕了。
耿致晔:“你又不会种。”
叶烦:“叫我欣赏接天莲叶无穷碧吧。也许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他们很听话,我一定要帮他们把莲子卖出去。”
耿致晔:“我印象中我家没做过莲子。有人要吗?”
叶烦点头:“种的不多。有把握。他们不放心可能也是认为现在饭都吃不饱,谁买莲子啊。”
大宝不禁说:“妈妈好厉害。”
耿致晔下意识看儿子,大宝立即说:“爸爸也厉害。”
耿致晔无语又好笑:“你呀。跟妹妹在客厅玩儿,我们做饭。”
饭后,耿致晔去隔壁找廖政委,跟他去炸山的地方看一眼才回部队。
耿致晔也没叫哪一个连天天修路,轮到哪个连不需要值班巡逻,耿致晔就叫哪个连上。上千人轮着来,忙了两个月也没觉着累。
常用的大路修好,还是很多山皮石子,耿致晔把运输车借给各大队,各大队拉几车碎石子铺村中低洼处。家属院这边原本属山西大队,路是石子路,但不平整——年年阴天下雨人踩的板车压的。山西大队一直不知如何感谢叶烦,就借这个机会拉两车石子,把容易积水的地方铺平整。刚铺下去很难看,阳历八月台风过后,雨水冲刷几遍路上很干净。太阳出来廖苗苗就可以在门口踢毽子。
叶烦叠几个纸飞机,大宝二宝在门口玩飞机。
廖政委爱人庄秋月见叶烦在路边看孩子,拿着毛线过来,一边织毛衣一边说:“老廖说耿团长为了糊弄他修路什么话都说。我说他不如耿团长有想法。他还说耿团长纯粹闲着无聊。这不挺好的。”
雨后空气清新,人的心情也极好。廖苗苗蹦蹦跳跳过来:“妈,多种点花就更好了。你看——”指着叶烦家的院子,“你看多好。可惜都被台风挂掉了。”
叶烦:“还有花骨朵,过几天就开了。”
廖苗苗又高兴了:“妈,再种点吧?”
连着几天大雨把气温降下去,外面屋里空气新鲜,参谋长爱人也从屋里出来朝叶烦走来:“早几个月没感觉。最近一出门就能看到花,是挺好的。”
叶烦:“明年你家也种点?种院子外面不碍事。”
刘桂花从胡同里过来,跟叶烦说她家也种点,然后指着胡同:“雨水一冲真干净。早几天我闺女还说石头路不好走。要不是铺了这些石头,今天我可不敢出来。一不小心就踩一脚泥。”
叶烦点点头说明年给她留花种。
刘桂花问:“我家老牛过几天休假。耿团长今年什么时候休假?”
庄秋月不禁说:“过了中秋老廖休假。耿团长再不休假今年就没时间了。”
大宝顿时急了:“妈妈,爸爸休假,我怎么办?我不上学了吗?”
叶烦:“可以请假。”
大宝摇头拒绝:“不要。我有寒暑假,不可以请假!”
叶烦心说你才上一年级:“这样想就对了。不过你爸前些天太忙确实需要休息。但我们不回首都,姥姥过来。”
第27章 婆婆妈妈
叶烦和陈小慧同样没接触过古玩, 陈小慧听到老物件迫不及待地买下来,叶烦选择先查资料再看货, 显得陈小慧像智力不全。可把陈小慧刺激的不轻。
当着叶烦的面陈小慧不好承认这点,她走后陈小慧立即找资料,问耿致勤认不认识历史系教授或考古专家。平时晚上看书,星期天不是拜访学者,就是去废品收购站或旧货商店长见识。
陶春兰很担心她故态复萌。仔细观察发现她学好了,陶春兰放心之余,又因她整天不着家,家里只有自己一人很没意思, 忍不住想大宝二宝想叶烦。
叶烦在家那几天陶春兰清楚地看到陈小慧跟她关系尚可,趁着吃饭气氛轻松的时候, 陶春兰念叨不知大宝二宝怎么样,真想去看看。
陈小慧想也没想就说去呗。说出口感觉回答太快, 仿佛她巴不得陶春兰不在家, 陈小慧赶紧表示自己星期天有时间可以送她上车。
陶春兰确定陈小慧没意见, 笑着说得给烦烦写信, 她还不知道。陈小慧就说写信太慢, 特快信一来一回也要半个月, 不如发电报。
陈小慧帮陶春兰发电报,叶烦回一封信,提醒陈小慧不要买特快, 特快直达是硬座,妈年龄大坐硬座难受, 买卧铺, 她去杭城接人。
陈小慧吃一堑长一智——差点用明式的价格买下清末的家具,不敢再自以为是。这次全听叶烦的。然而她还是智力欠缺, 或者说前世见识有限,又不曾真正独自打拼过,不如叶烦考虑周到。陶春兰出发前几天她直接问耿致勤要不要给大宝二宝捎东西。
耿致勤有心眼,偷偷买一包,准备偷偷送去叶家。结果还是被她妈发现了。
叶烦到杭城看到婆婆妈妈肩并肩,头晕脑胀,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来了?”
于文桃抬起下巴:“你妈能来我不能来?”
候车室人来人往的,叶烦怕她不懂事大声嚷嚷:“那你和妈再等会儿。”
于文桃见她要走:“干嘛去?”
叶烦无力地说:“给你买票。跟我一起去?”
于文桃这辈子没来过南方,以前也不敢来。一车一车山珍海货运到首都,给于文桃的感觉江南不远不可怕。于文桃上过几天学,听说过“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也学过“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于文桃对江南充满了好奇,就问丈夫想不想大宝,她可以替他去看看。这算盘拨的,耿父不屑戳破,只问她她走了谁照顾两个小的。当晚耿致晔二哥二嫂回来说最近不忙,没什么意外的话,二哥可以在家休息一周。
第二天于文桃去买票,给小孙子小孙女买吃的。
因为时间赶,来不及通知叶烦,于文桃这一路上想起这点就担心叶烦给她买回程的火车票:“亲家母,你看着行李。我看看江南火车站跟咱们那边有啥不一样。”说完就问叶烦售票处在哪儿。回头她们自己买票,省得叶烦送她们到杭城再回去。
叶烦心说你还挺体贴。
既然这么体贴,你还不声不响地跑过来。
来都来了,叶烦又不能把她赶回去,也懒得出口伤人。
于文桃见叶烦买到甬城的火车票,可算有心情打量南方人跟北方人有啥不一样。
叶烦不知道她这么闲,见她四处张望:“看什么呢?”
于文桃:“都说江南出美人儿,也没有多美啊?”
叶烦无语:“先上车。”
于文桃收回视线:“对,上车。还得坐船?我还没坐过船。”
叶烦有个不好的预感,到船上就盯着于文桃。果然没叫叶烦失望,她还没坐下就伸长脖子往水里打量。叶烦叹气:“你坐下,站不稳容易晕船。”
于文桃立刻坐下,然而眼睛还一个劲往水里看。
陶春兰赶了两天路身体吃不消,羡慕她精神好:“你不累吗?”
于文桃摇头:“睡了一路累啥。我快憋死了。”趁着叶烦给陶春兰倒水顾不上她,手往海里伸,掬一把海水闻闻,“真腥!”
渔船不大,开船的渔民离几人很近,见状实在忍不住,问:“叶会计,这是你姨啊?”
于文桃转向叶烦,很好奇她怎么回答。
叶烦白了她一眼:“大宝二宝奶奶。”
渔民诧异:“真年轻!”
叶烦:“我爱人生母去的早。于姨是他继母。不过我爱人是她养大的。”
于文桃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满脸笑意说着谦虚的话:“其实也没干嘛,就洗洗衣服做做饭。”
叶烦心说把笑容收一收更有说服力,嘴上说:“家里人多,蛮辛苦。”
于文桃终于有点羞愧,因为她就头两年洗洗衣服做做饭。从有了女儿,不是她兄弟姊妹就是她母亲过去帮忙。这两年退休在家要伺候一大家子,可她用上了电器自来水。
于文桃娘家在城郊,现在还要挑水吃。电灯和油灯两用,小孩写作业用电灯,老人心疼电费用油灯。因此她娘家人每次到耿家都说除了院子小一点,哪里都好。回回不忘提醒于文桃好好过日子,别给耿家父子添堵。
于文桃当然知道她老头子一身病,快七十了,也有年轻姑娘愿意嫁给他——老干部遗孀有补贴,攀上耿家没坏处。就说她,兄弟姊妹没技术,也没上过几年学,嘴巴还笨,不好安排工作,一直在村里种地。可是因为于文桃嫁到耿家,村里没人敢欺负于家。耿父工资高,不在乎于文桃赚多少,于文桃月月补贴娘家,给侄子侄女交学费买衣服,也没人说什么。
刚到耿家那年于文桃觉着委屈。没人在意她的想法,她怄气也只能跟自己怄,时间一长又觉着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心态调整,于文桃发现她这个后娘比人家亲娘还舒服自在。
要不是怕耿家老大,于文桃这几年能跳上天。也是因为怕耿家老大,于文桃时不时担心老头子没了,老大把她和耿致勤撵出去。所以迫切希望耿致勤有个铁饭碗,找个好人嫁了。万一真有那一天,她就去闺女家。
话说回来,于文桃怕渔民继续问,她无地自容,就问还有多远。
渔民指着青山:“就是那里。”
于文桃诧异:“这么小?”
叶烦:“这个岛俯瞰像长方形,我们现在在岛西边,一会到南边就大了。”
渔民调转船头,不一会儿就到岛南边。于文桃心说也没多大啊。等船靠近,于文桃诧异:“岛好像变高了。”
叶烦扶着她妈下来:“船在海里,海面不是平的,给你的错觉。快点,人家等着回家呢。”
渔民笑着说:“不着急,我家离得近。”
于文桃见他也下来:“你跟我们一起啊?”
渔民:“我家在家属区后面。”
陶春兰:“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渔民见她脸色不好,叫她快回家休息。
于文桃提着大包小包:“烦烦,远吗?”
“姥姥?”
于文桃脚步一顿:“大宝?”抬眼看去,正往这边跑的大宝停下,回头看爸爸,我看错了吗?耿致晔摇头。大宝不敢信,还是跑过去:“奶奶?”
于文桃的包往地上一扔,三两步迎上去抱住大宝:“想不想奶奶?”
大宝:“你咋来了?”
“小混蛋!跟你妈一样。我不能来?”于文桃把他放下,冲二宝拍手:“奶奶抱抱。”
大半年不见,二宝不敢认。于文桃佯装生气:“我是奶奶,不记得?”
有爸爸妈妈撑腰,二宝不怕,笑着伸手:“奶奶!”
于文桃抱住香香软软的小孙女,终于有了到家的感觉:“我的二宝啊。想死奶奶了。你姥姥还不让我来。凭什么?”回头数落陶春兰,“要不是我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耿致晔纳闷,坐车又转车又乘船,她不累吗。
于文桃很兴奋:“这里跟咱们那边不一样。咱们那边风是热的,这里是凉的。”
耿致晔捡起行李:“先回家。”问陶春兰,“妈,没晕车吧?”
陶春兰不晕车:“有点晕船。”
耿致晔叫叶烦扶着她:“走慢点。不到一公里,一会儿就到。”
于文桃一听这么近,就叫大宝带路。
大宝很兴奋——姥姥来了,奶奶也来了。他大喊一声:“跟我来!”
二宝要下来。于文桃放下她,拉着她的小手追大宝。
此刻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屋里黑下来,家属区家家户户拉亮电灯,门口的路被洒出来的灯光照亮,庄秋月没等于文桃到叶烦家门口就看见她。
庄秋月问参谋长爱人万思芹:“小叶母亲这么年轻?”
话音落下,大宝跑过来:“奶奶,这里就是。”猛一下推开门,“奶奶,快来。”
庄秋月和万思芹相视一眼,不是接妈吗?怎么把婆婆接回来了?要出事啊。两人默契十足一左一右分开,各回各家。
万思芹到自家门口,不禁停下,叶烦扶着一个老人从西边过来,耿致晔在两人前面时不时回头,像是担心她们突然倒下。万思芹十分好奇,等耿致晔又过来几步就问:“耿团长,大宝姥姥来了?”
耿致晔停下,顺便等等叶烦和他丈母娘:“是的。有点晕船。吃饭了吗?”
万思芹:“刚吃饭。你还没吃吧?”
耿致晔点头:“做好了。”对叶烦高声说:“烦烦,我先回家盛饭。”
叶烦抬一下手,耿致晔先回家。
万思芹借着屋里的灯光看到大宝姥姥脸色不好,就催叶烦快回家歇息。她又往东去,到庄秋月家门口,庄秋月从屋里出来。万思芹低声说:“婆婆妈妈都来了,叶会计有的烦了。她妈也是,怎么给起名叶烦?繁花的繁不好吗。”
庄秋月打量她:“怎么瞧着你有点幸灾乐祸?”
万思芹摇头:“没有。就是,就是——”岛上日子无趣,都没人来放电影,好不容易有点乐子,哪怕是耿团长家的,万思芹也不想错过,“幸好小姑子没来。否则婆婆妈妈小姑子,老天爷,要命!”
庄秋月:“小姑子来没什么,不是陈小慧就行。”
万思芹恍然大悟:“对,差点忘了,叶烦不是她妈亲生的。我记得谁说过,耿团长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这——后妈对上养母,啧——”越说越兴奋,“我去看看!”
庄秋月一把把她拉回来:“以前田小凤经常跟几个女人在路口议论叶烦也没见你过去。”
万思芹:“那几个女人见天诅咒叶会计,我说什么?丢份儿!再说了,我也不是想看热闹,我怕婆婆妈妈打起来。”
庄秋月也好奇:“人家还没吃饭,你过去看着人家吃?”
万思芹想象一下那个场景:“那明天,明天再说。”
庄秋月踮起脚朝屋里看,只能看到耿致晔忙前忙后。她心下好奇,到家打开窗户,睁大眼睛朝叶烦家厨房看,只能看到大宝奶奶忙前忙后。
廖政委奇怪:“该洗澡不洗澡,看什么呢?”
庄秋月吓了一跳,赶忙关上窗,压低声音:“大宝奶奶姥姥都来了。”
廖政委脸色猛一变,移到窗前想开窗又担心看到不该看的尴尬:“这——耿团长,辛苦了。”满眼笑意。
庄秋月诧异:“不是说你能提到政委,还是耿团长说他希望跟你搭班子?你这人怎么——”
“不一样。你不懂。舒服!”廖政委笑着躺床上,“他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没人能算计他。终于能看到他吃瘪,我不得高兴高兴。”
庄秋月无语:“什么战友?损友吧。”白了他一眼就去厨房倒水洗漱。
然而还没完。翌日清晨,廖政委洗漱后就去耿家门口,看到大宝二宝在院里玩,他移到叶烦家院门边:“大宝,吃饭了吗?”
大宝把奶奶带来的风车给妹妹:“没有。伯伯吃了吗?”
廖政委:“没有。你爸爸呢?”
于文桃从屋里出来,廖政委立刻进院:“您是大宝奶奶?”
“你是老三——致晔战友吧?”于文桃走过来。
廖政委同她寒暄,问她一路上累不累,怎么起这么早等等。
陶春兰跟于文桃挤一张床,一夜没敢翻身难受死了,见于文桃啥事没有,忍不住抱怨:“她怎么跟谁都能聊?不累吗?烦烦,你不该叫她来。”
耿致晔蹲在一旁洗菜:“不是您叫她来的?”
陶春兰噎住。
叶烦朝他腿上踢一下,提醒他对他丈母娘客气点:“今晚你跟大宝睡?他和二宝的床挺宽。二宝跟我婆婆睡也不挤。”
陶春兰点头:“你把她叫进来。说什么大宝二宝是她带大的,一天不见就想的难受。她也好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亲婆婆。”
叶烦点头:“行,叫进来。您把柴点着。”给耿致晔使个眼色,赶紧炒菜。
耿致晔微微点头。叶烦出去:“廖政委,早啊。”
“早。”廖政委心里很失望,他以为耿家有热闹看,没想到人家很和睦,“家里住得下吗?”
叶烦心说住不下也得住,岛上又没招待所:“住得下。昨天麻烦你了。”
学校还没开学,大宝二宝都在家,耿致晔留在家照看他俩,昨天一早就叫廖政委盯着训练——平时盯着训练的牛副团长休假了。廖政委笑着说:“客气。有事您说话。我家该吃饭了。”对于文桃说,“婶子,我家在隔壁。我爱人天天在家,叶会计忙的时候,您有事可以找她。”
于文桃说声谢谢,等他回到隔壁就说:“烦烦,你邻居挺好。”
叶烦点头:“洗脸刷牙吧。”
廖政委到客厅门口停下朝隔壁看,于文桃比他家小妹还听话,立即回屋洗脸。廖政委诧异,到厨房就说:“叶会计家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庄秋月冷笑一声:“没热闹可看?”
廖政委:“我以为婆婆遇到妈,针尖对麦芒。结果叶会计是长枪大刀,一个人能压倒俩。不简单啊。”
庄秋月很意外。不过仔细想想,若非婆媳和睦,继母也不敢一个人登岛。若非母女情深,以叶烦的脾气不可能还姓叶。既然这样,就算婆婆跟妈不对付,为了共同的人也会收敛脾气。
可惜有人不这样认为。
昨儿一早叶烦出岛,别人问她干嘛去。叶烦觉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说接她妈。
家属区的军属们都知道叶烦非叶家亲生的,很好奇她跟她妈怎么相处,所以昨晚不止庄秋月和万思芹刻意等她,还有很多人在路口胡同里装聊天盯着叶家。
听到大宝喊“奶奶”,跟田小凤比较好的军嫂兴奋的半夜才睡着。今儿一早,买菜挑水去厕所,无论远近都从叶烦家绕一圈。
于文桃和陶春兰睡得早起得晚,除了廖政委,没人看到她俩,别有目的的人愈发失望。
饭后,叶烦去食品厂,耿致晔去部队,家里肯定只剩陶春兰和于文桃以及俩孩子,柳晴拎着扁担和水桶到耿家门口。
于文桃在院里洗她和大宝二宝的衣服,叫陶春兰洗她自己和叶烦以及耿致晔的。于文桃的理由是老三都快成你叶家上门女婿了,给他洗衣服怎么了。
陶春兰很无语,让她先洗,自己在一旁看着大宝二宝玩儿。
柳晴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压水井要用啊?那我去挑水吧。”
于文桃立刻把水桶拎到一旁:“暂时不用。”
柳晴笑着过去。不巧廖苗苗从屋里出来:“柳姨,干嘛呢?”
柳晴的笑容凝固。
于文桃爱东家长西家短,以前又在文工团工作,很会看人眼色,见状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把她刚洗好的几件衣服放压水井底下:“忘了,我再用一下。”
柳晴回过头,于文桃已经开始压水,同时廖苗苗蹦蹦跳到叶烦家门口。柳晴眼角余光看到廖苗苗进来就把水桶拎起来:“我还是挑水吧。水井离这边不远。”不待婆婆妈妈开口就往外走。
廖苗苗故意问:“不压水啦?”
柳晴在心里暗骂一句“该死的小丫头”,面上挤出笑:“都一样。”说完就走。
廖苗苗双手叉腰,跟骂街的小老太太似的:“我呸!”
婆婆妈妈互看一眼,陶春兰问:“你是廖政委的女儿吧?”
廖苗苗放下手,笑着过来:“奶奶好,我叫苗苗。”
陶春兰点头:“你好。刚才那个谁啊?”
廖苗苗听她妈和刘桂花说过几次,但每次声音都很小,廖苗苗只听到零星几句:“反正不是好人。不要跟她说话。她平时不来叶姨家压水。这个压水井就叶姨,我家,那边参谋长家,还有后面牛副团长家,我们四家用。”
陶春兰:“大宝,她没来过?”
大宝摇头:“没有。”
于文桃好奇:“她跟烦——大宝妈妈不对付啊?”
廖苗苗不敢胡说八道:“我就知道她跟田小凤好。田小凤是驾驶员的爱人。她丈夫转业了。叶姨不是叶家亲生的就是田小凤说的。田小凤看大宝吃面包,还说他洋玩意吃多了活不长。”
大宝使劲点头:“她最坏。”
廖苗苗:“还把大宝吓哭了。”
大宝瞪她,不许说!
于文桃很生气,见状又想笑:“咱家大宝还不好意思?不怕,奶奶来了,奶奶给你报仇!”
廖苗苗吓得变脸:“奶奶,你——叶姨要是知道——”
于文桃:“跟你无关。今天的事你知我们知,我们不说谁知道?”
廖苗苗不安:“可是打架不好。”
于文桃摇了摇头:“不用打。我肯定打不过她。我故意气她。”
廖苗苗放心了,又很好奇她有什么好办法。
这年头祖上有钱有权不值得炫耀。于文桃也没空跟人比惨。物资贫乏年代,人最在乎的是吃穿。有些时候一张大团结也不如一张全国粮票有用。
于文桃洗好衣服到屋里歇一会,看日头该做饭了,她去厨房翻箱倒柜,没找到海鲜和菜,想起叶烦说这里暖和,一年到头都有青菜,几乎天天都能买到新鲜海鲜,随吃随买。
于文桃拿着买菜的小竹篮,到外面就喊:“大宝,奶奶给你买好吃的去。”
大宝:“奶奶,我也去。”
陶春兰给他洗洗手,见二宝起来:“二宝,咱不去。你奶奶没法抱你。”
二宝:“妈妈,我找妈妈。”
于文桃冲二宝招手:“奶奶带你找妈妈去。”
出了门于文桃才发现篱笆院外有很多蔷薇,含苞怒放,有好几种颜色,道路平整,根本不是她以前以为的荒凉小岛。不过看路面石子颜色和花枝大小,像是去年或今年才弄的。
听廖政委女儿的意思以前也没压水井。
她儿媳妇不愧是她儿媳妇,真会过日子。
于文桃与有荣焉,心情很好,听出有人故意问大宝干嘛去,她也停下来说:“买菜去。听说海鲜便宜,我看看究竟多便宜。”
无论谁问她都这样说,以至于搞得不对叶烦家好奇的人也忍不住在路口等她。
一个钟头后,于文桃和大宝走前面,叶烦抱着二宝拎着一兜子虾跟在后面。大宝手里还拎着一串螃蟹。
横山岛海产丰富,渔民懒得吃浪费时间又没多少肉的螃蟹。有人看到螃蟹心说,不愧是北方来的,没吃过好东西。然后故意问:“中午吃螃蟹啊?”
文工团工作过的多多少少有点敏感,于文桃感觉不对:“先养着给大宝玩。我家大宝玩够了晚上再做。”
问话的人顺嘴问:“中午吃什么?”
叶烦为了给她妈接风,这个月肉票没用。于文桃买两斤五花肉却不直接说,故作苦恼:“好吃的太多,很多我都不认识,先买一条大黄鱼,两斤小鲍鱼,鲍鱼跟五花肉一起炖。
“听说蟹黄包、烧鳗鱼也好吃,改天试试。大宝,喜不喜欢吃奶奶做的小鲍鱼红烧肉啊?”自问自答,“不喜欢也没关系,奶奶给你煎午餐肉,夹面包。奶奶还给你买了可乐。奶奶好吧?哪像你妈,天天说你们零食吃多了就不吃饭。能吃多少?”很是不满地瞥一眼叶烦,“还说牛奶没豆浆有营养。懂不懂啊?”
叶烦张口结舌,哪跟哪儿?她什么时候说过牛奶不如豆浆?
陶春兰同志又数落她?真是,还得一个屋檐下住十来天,数落她干嘛。
自家妈搞出的事,叶烦不好跟婆婆计较:“先回家。”
于文桃见儿媳妇这么给面子,舒服的像三伏天喝冰可乐一样,高兴地说:“大宝,回家做鲍鱼红烧肉喽。”
叶烦经常跟于文桃吵吵,大宝习惯了,妈妈没反击说明不是吵架,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往前跑:“回家吃红烧肉啦。”
不到半个小时,整个家属区的小孩都知道耿大宝中午吃红烧肉。
廖小妹也要吃红烧肉。庄秋月说大宝奶奶姥姥昨儿才到,大宝妈妈买肉招待她们。等自家来客她也做。
叶烦很少这么大张旗鼓地告诉大家她家吃什么。廖苗苗觉着不对,出去看看叶烦家什么情况,听到耿大宝跟他同学说:“对啊,我家吃红烧肉。让你妈买去吧。”
廖苗苗无语,合着就是这种办法。
陶春兰同样感到无语,她在廊檐下乘凉,勾头朝屋里说:“你真幼稚。”
大宝说的话正是于文桃教的。于文桃此刻忙着喂二宝喝奶粉,头也不抬地说:“我乐意。又没花你的钱。”
叶烦正准备出去刷鲍鱼:“妈,不是因为你啊?”
陶春兰:“因为我什么?她特意买给我吃?”
叶烦问她婆婆:“谁又气你了?”
于文桃见叶烦关心她,笑着说:“小事一桩,我能搞定。做饭去。我还没吃过鲜鲍鱼。”
叶烦不禁提醒:“过年我寄回家的你没吃?”
“那都冻死了。”于文桃叫她赶紧做,“黄鱼清蒸啊。卖鱼的同志告诉我清蒸就行。”
叶烦:“你想吃什么吃什么,但不许惹事。”
于文桃摇头:“不惹事。”
因为离八月十五只剩一个月,首都要四车厢山珍海味,苏远航到各大队盯着别因为抢东西打起来,叶烦去供销社收货,所以饭后她就去食品厂。
于文桃不会做蟹黄包,问陶春兰会不会。陶春兰多年前吃过一次,她觉着就是包蟹肉。于文桃又带大宝买两兜子螃蟹,买一条大鳗鱼。回来的路上碰到渔民,她很自来熟地问蟹黄包和鳗鱼怎么做。她要做给儿媳妇吃。
那个渔民不会,就帮她问熟人,然后几个人去叶烦家教于文桃做菜,还帮她挑蟹肉。
于文桃使唤陶春兰和面。陶春兰希望闺女下班就能吃饭,不想配合她还是老老实实和面。于文桃做好就给大宝一个小碗,碗里装四个,对她说:“屋里热,去外面吃。”
六点多天没黑,外面很凉爽,叶烦家门口很多小孩,大宝贪热闹,一手抱着碗一手吃蟹黄包。
叶烦到参谋长家门口就听到好几个小孩问“大宝,好吃吗?”然后问“耿焱焱,真是蟹黄包啊?你奶奶好厉害啊。”
叶烦停下叹气。
参谋长爱人万思芹拿着几根黄瓜从院里出来调侃:“你家的黄瓜和洋柿子都没人吃了。”
叶烦:“她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万思芹确定耿家没热闹看,这两天就没留意:“不清楚。反正你婆婆,我感觉,不是我挑拨,她,不好惹。”
又不是给叶烦添堵,回到家就能吃到热汤热饭,叶烦就当不知道。
叶烦不在意不等于耿致晔没意见,饭后,于文桃叫叶烦跟耿致晔出去消消食,她和亲家母刷锅洗碗。
大宝二宝起身,她一手抱一个:“奶奶陪你们玩儿。爸爸妈妈累一天了。”
耿致晔眉头一挑,拉着叶烦出去。门口都是大人小孩,耿致晔拉她去南边海边。
军港的夜晚静悄悄,耿致晔踩着被月光照亮的沙滩,听海风拂过,看海浪轻摇,心中无比平静,没有一丝枯燥。突然他发现这一幕很熟悉。仔细想来,他到岛上的第一晚,在哨所望着神秘的大海心里就想,叶烦也在就好了。
耿致晔停下情不自禁地拥住叶烦。
叶烦这一刻无比确定,耿致晔心里没别人。叶烦不由得回抱住他,耿致晔心如擂鼓,眼角露出笑意,为了初恋要下乡又如何,现在不照样人跟心都是他的。
幸好没听发小的说什么初恋难忘不能娶。
不娶什么都得不到。
娶了才有可能。
退一万步说,得不到她的心也不亏,至少拥有过,还有一对聪慧可爱的儿女。
第28章 羡慕吧
陶春兰看着女儿女婿出去才反应过来:“你让他俩, 那个啊?”
于文桃:“约会啊?”
大宝好奇地问:“爸爸妈妈这么晚还开会啊?”
于文桃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陶春兰瞪一眼她:“不是。爸爸妈妈想出去玩儿。好比,你有时候想跟同学一起玩。”
大宝睁大眼睛:“爸爸妈妈那么大了啊。”
陶春兰:“大人小孩都想玩。”
于文桃真怕教坏小孙子:“就像你爷爷, 找人下棋都忘了回家吃饭。”
大宝一脸懵懂地点头。
于文桃怕小孩学给叶烦听:“大宝,不要告诉爸爸妈妈,他俩会不好意思,因为那么大人了。以后多让他俩自己出去,你和二宝在家玩。不过你很想跟妈妈爸爸出去也可以。你爸你妈疼你,不会扔下你和二宝自己跑。”
大宝摇头:“妈妈没有扔下我和二宝。”
于文桃:“那你和二宝在客厅玩。”
大宝乖乖点头:“妹妹,妈妈累了,我们让妈妈歇一会。妹妹, 想玩什么,哥哥陪你?”
家里人多热闹吃饭香, 二宝不声不响吃多了不想动,伸出小手:“哥哥抱。”
陶春兰以前天天带她很了解二宝, 把她抱长椅上:“大宝, 妹妹困, 看着妹妹别掉下来。”
大宝拉着小板凳坐到椅子边守护妹妹。
于文桃和陶春兰从厨房出来, 大宝还坐在板凳上趴在椅子上盯着妹妹, 像是没动过。
二宝睡着了, 陶春兰抱她回房,于文桃拉着大宝出去。
于文桃跟叶烦一样在门口看着大宝,大宝有仰仗不怕人, 朝廖大弟跑过去,问人家玩什么。
廖大弟掰着腿跟小伙伴斗鸡, 而耿大宝比他矮太多, 叫大宝跟小妹玩。耿大宝找廖苗苗。今儿月亮极好,廖苗苗跟小姐妹跳绳, 耿大宝不会,自告奋勇帮人家撑绳子。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耿大宝不由得跟着唱,小脸上挂满了笑容,于文桃不再担心聪明的小孙子在岛上呆久了变成小猿人。
翌日清晨,陶春兰去菜市场,到路口看到几个中年女子说说笑笑走进菜市场。陶春兰刚来几天只认识其中一人,还是廖苗苗告诉她的——柳晴。
从杭城到甬城的火车上,叶烦告诉婆婆妈妈家属区的人都知道她本该姓陈。于文桃震惊,江南和首都相隔几千里,岛上的军嫂如何知道。
叶烦就说管她们怎么知道的。反正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之所以告诉她俩是不希望有人阴阳怪气的时候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过于被动。
陶春兰当时认为闺女杞人忧天,军人不在家,军嫂一人洗衣做饭带孩子,哪有空嚼舌根。没成想第二天就来个柳晴。
陶春兰年轻那会儿比于文桃性格冲,否则她一个姑娘家哪敢闹革命。这些年被复杂的工作磨平了棱角,不等于她骨子里好欺负。不然于文桃听了廖苗苗的话嚷嚷着报仇,她不可能一声不吭。
于文桃用好吃的馋的左右邻居的小孩都跟父母闹,真的很幼稚,对柳晴本人和她狐朋狗友伤害性极小。
田小凤说大宝洋玩意吃多了活不长,是真以为洋玩意吃不得还是羡慕,自然是后者。柳晴故意去叶烦家压水,要不是因为羡慕嫉妒,难不成替陈小慧打抱不平。
对于柳晴之流,解释就是掩饰,不解释就是心虚。
陶春兰在路口停一分钟才进菜市场,饶是陶春兰有心理准备,也被各种各样的海鲜惊得一愣一愣。
卖鱼的职工不禁问:“您是叶会计的母亲吧?您要点什么?”
不远处的柳晴几人看过来,陶春兰回过神就有所察觉,但她装不知道,指着鱼问:“什么鱼?怎么做啊?”
职工告诉她小黄花鱼,如果烧汤,可以买点雪菜。
陶春兰挑六条,用颇担心的口吻说:“也不知道烦烦喜不喜欢吃。”
职工把鱼递给她接过钱:“叶会计说不让她做,她吃什么都行。”
陶春兰笑道:“听她胡说。难养着呢。打小就这不吃那不吃。这么说是怕你们笑话她。”
卖鱼的同志对叶烦的事很好奇,尤其她和陈小慧抱错这事:“你一定没少费心吧?难怪把叶会计养得那么好看,个头也高,又厉害。”
陶春兰点头:“是呀。不会做鞋不会做衣服,也没做过几次饭。幸好我身体好可以帮她照顾大宝二宝。”
卖鱼的同志暗暗咂舌,竟然这么疼叶会计?可是也不能这么疼:“那您要是病了怎么办?”
陶春兰:“我有工资啊。我可以请护工。我和她爸这些年攒了一些钱,等我们老了钱没花完就给烦烦一半,留她以后请护工。平时不想做就去食堂打饭,不会做衣服就买。也花不了多少钱。”
卖鱼的同志心里极为震惊:“可是,鞋不难做吧?总买也不合脚。”
陶春兰点头:“商店卖的不合脚可以找老师傅做。衣服不合身可以找裁缝铺修。咱们国家也没有法律规定女同志必须会做这些。我们那边姑娘小时候上学长大进工厂单位没空学,不会做鞋做衣服的多着呢。”
卖鱼的同志羡慕又忍不住问:“耿团长也买着穿啊?”
陶春兰心说你想问耿致晔会不会有意见吧。他天天军装何须自己买衣服。陶春兰笑笑,故作不知:“我女婿啊?跟我们家烦烦相亲的时候就知道她只会煮粥下面。我女婿头回去我们家,那时候我还没退休,不在家,她逞能和面,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结果越和越多,等我回来,大半盆,擀成面条我们一家几口吃了三顿才吃完。”
卖鱼的同志顿时想笑。
陶春兰嘴上嫌弃,满脸笑意:“也是我跟她爸惯的。”
“那后来呢?”卖鱼的同志早忘了陈小慧,只想听乐子。
陶春兰:“后来她想做我就教,不想做就买挂面。平时上班那么累,还要带孩子,没必要把自己活的那么辛苦。又不是没条件。”
其实后面那句是叶烦说的。陶春兰节俭半生,不舍得买电饭锅,不舍得买冰箱。以叶烦父母的职位可以合法弄到,但这两样是进口的,对他们来说太贵。
叶烦伙同哥嫂全家投票表决,结果自然是三比二。叶烦把东西弄到家,陶春兰唠叨得用多少电费,叶烦就说你不累吗。
陶春兰说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叶烦像是怕钱过夜发霉,能买的绝不自己做,除非心情很好。说实话,早几年陶春兰不习惯,也无法神色坦然地说出口。这两年习惯了,反而认为人活着就该如此。
要说钱花没了得了重病怎么办。有钱也不一定能治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呗。
陶春兰问卖鱼的同志:“您说是吧?”
同志想象一下他有了钱,“对!不知道哪天被台风刮走了,存着钱干嘛。”怕同事笑话他,又慌忙补一句,“不是说我。叶会计可以,耿团长工资高,这个月把钱花完了下个月还有。”
陶春兰点点头往旁边移几步:“我女婿也好。他吃蟹黄包没吃够,给我来二十只蟹吧。”
用草绳绑螃蟹的同志惊得瞪眼:“这白蟹,二十只?”
陶春兰:“我女婿饭量大。回去探亲到我们家我们一家都吃不过他。我亲家还说每次都先去我们家,像上门女婿。他也不想想一天三顿在我们家,给他们老耿家省了多少粮食。”
绑蟹的同志手一顿,不是耿团长和叶会计搭伙过日子,平时看起来浓情蜜意的都是装给大家看的吗。娘希匹!谁说的?装用得着装到这份上吗。
这要是装的,将来他宁愿要这么会装的女婿,也不要懒得装,天天等着他闺女做好端到嘴边的。
“他不想叶会计吗?”绑蟹的同志说。
陶春兰下意识:“烦烦在家啊。”然后故作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知道?烦烦和大宝二宝这几年跟我住。我亲家想大宝二宝了,烦烦才会带他们过去住几天。”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叶家又不是没儿子,居然叫嫁出去的女儿住娘家,这得多疼叶烦啊。
陶春兰感觉差不多了,接过蟹又买四条玉秃鱼,菜篮子也满了,她直接回家,没往菜市场里面去,自然不清楚柳晴几人的脸色像打翻了调色盘,十分精彩。
于文桃见大清早就有雪菜黄鱼汤,红烧玉秃鱼很是满意:“大宝姥姥,怎么不把白蟹蒸了?”
陶春兰:“吃得完吗?”
“吃不完你买来干嘛?”
陶春兰不想说她故意的:“致晔吃不吃?”
耿致晔摇头:“早上没时间。”
于文桃立即说:“我有时间慢慢吃。”
陶春兰:“不吃。先吃鱼!”
于文桃起身:“到中午就不新鲜了。”
陶春兰想说她放屁:“那我一会洗洗生腌,我昨儿下午听人说的。蟹肉腌好跟凉皮冻差不多。没吃过吧?”
耿致晔慌忙提醒:“妈,腌了您自己吃。烦烦没吃过,大宝二宝肠胃弱。”
陶春兰脸色变了变,瞪一眼耿致晔:“吃饭!”
于文桃顿时扑哧乐了,夹一块小黄鱼:“二宝,奶奶喂你吃热乎的啊。让你姥姥吃生腌。来这里没几天,还学会生腌了。看把你能耐的。”
陶春兰一向懒得理她,何况她不会生腌有点心虚更不想跟她废话:“烦烦,一会还去食品厂啊?”
叶烦点头:“这几天苏远航不在,我得过去收货。”
陶春兰:“我听小慧说,她也是听苏,苏运城吧,那个小伙子,说找大队部收货,不是从个人手里买。你现在这样容易出事吧?”
叶烦:“我们自己下去收的话要找大队租手扶拖拉机,还需要两个人。现在他们出海或赶海,或者上山割草,绕到食品厂给我就行了。不过以防万一,社员也会告诉大队长,大队长那边记下,真有人举报,大队长会说他叫社员直接送过去的。”
于文桃皱眉:“要是有人——那你不是很危险?”
叶烦摇头:“这里跟城里不一样。一个大队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社员之间都沾亲带故。就算有几个外来户,除非不想在这里呆了,不然不敢背后使坏。”
于文桃不禁说:“难怪你敢搞食品厂。”
陶春兰:“烦烦,外面没人这样干,你还是得小心点。不是小心社员,小心其他人。”
叶烦笑着安慰她:“我知道,仙女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有时候讨厌可能就因为看着不顺眼。就像于姨以前说的,一看见我就喜欢。”
于文桃笑着直点头。
陶春兰嫌弃:“夸你了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这样说。”
于文桃:“你说啊。反正又没外人。”
陶春兰怕闺女和女婿因为她的话闹矛盾:“我得吃饭,吃好饭再说。”
叶烦自然知道她妈想说什么,于文桃说看着她就喜欢有几分真,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姓叶,她父亲能帮到耿致晔,她母亲兄嫂可能帮到耿致勤。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家给儿女找对象不都得看看合不合算。没人爱扶贫,除非脑子有病或天生圣人。
叶烦递给耿致晔一个玉米面馒头:“汤不管饱。妈,于姨,想去哪儿玩?回头我陪你们去。部队有几辆三蹦子,耿致晔给他们几十块钱加油,应该还没用完。你们想去海边也行,离这边近。走着去就到了。但是别下水。”
陶春兰:“不用管我们。你忙去吧。”
家里收拾干净,于文桃抱着二宝,陶春兰牵着大宝出去闲逛。陶春兰说认认路,叶烦忙的时候她们自己玩,其实想巧遇柳晴那些人。
柳晴没工作,往常吃过饭哪凉快往哪儿钻。今早陶春兰在菜市场的那番话,字字不离叶烦,句句都像嘲笑她,她气得难受还没法诅咒陶春兰早死。
陶春兰没了,她存的钱给叶烦一半,叶烦不就更得意。
那就诅咒叶烦和耿致晔早死,他俩的孩子成为孤儿?可是于文桃和陶春兰只会愈发疼孩子。柳晴只能希望陈小慧别那么窝囊,把叶家搅得鸡飞狗跳。
这样想心里舒坦了,结果柳晴出来就碰到于文桃和陶春兰带着俩孩子在树下。陶春兰身上挎着军绿色的包,包里鼓鼓的,肯定都是有钱有资格才能买到的洋玩意。
柳晴又觉着喘不过气来。
陶春兰淡淡地瞥她一眼,问大宝想去哪儿玩。
大宝每次跟爸爸妈妈到海边只能玩沙子,想玩水就得被爸爸妈妈牵着。大宝可烦了。大宝问:“姥姥,你见过大海吗?我可以陪你去。”
陶春兰感动:“真乖!”
到了平静的海边,大宝脱掉鞋就往水里跑。于文桃一把抓住他:“小坏蛋!我防着你呢。给我回来!一个大浪把你卷进去,我和你姥姥都不会游泳谁救你?”
大宝很失望:“奶奶,干嘛那么听妈妈的话?你是长辈!”
于文桃:“你少给我挑拨离间。跟二宝堆沙子去!”
大宝气得躺在地上把沙子往身上拨。
于文桃笑道:“对,就这样,玩吧。”
大宝震惊:“我的衣服脏啦!”
于文桃:“脏了再洗呗。”
大宝爬起来跪在地上:“我告诉妈妈。”
于文桃想笑:“你坐地上玩泥巴你妈都不管。沙子比泥干净多了。”拨掉他脸上的沙子,“不玩了?不玩跟二宝玩儿去。”
大宝怀疑奶奶故意激他,他再次躺下把两边的沙子往身上拨。二宝觉着好玩,捧一把沙子盖大宝身上:“哥哥,我帮你。”
第29章 大宝小师傅
大宝心说还是妹妹好:“妹妹, 不要放我脸上,放衣服上。”扭头瞥一眼奶奶, 我衣服脏了,看妈妈凶谁。
于文桃坐下吹着海风舒服地眯上眼睛:“陶大姐,那边就出国了吧?”
陶春兰朝东南方看去:“没有。那片海域现在归秃子。”
“你说秃子都不在了,小秃子干嘛不回来?”
陶春兰:“谁知道。可能还没死心。”
大宝见姥姥奶奶都不理他,很着急:“姥姥,我的衣服脏啦。”
陶春兰不假思索地说:“脏了姥姥洗。”
大宝怕衣服弄脏挨揍吗?大宝不怕:“可是我不想姥姥辛苦啊。”
陶春兰想笑:“给大宝洗衣服姥姥不觉着辛苦。姥姥还能给大宝洗衣服,姥姥高兴。”
碧空如洗,大宝只觉着天是黑的, 任由妹妹往他身上堆沙子:“姥姥,你变了。”
陶春兰变了。
大宝自从学会走就在屋里待不住, 出去玩一会就得换衣服。陶春兰气得把他关家里,大宝见着叶烦就告状, 说姥姥坏。叶烦劝他妈, 看着大宝别吃土就行, 随他怎么玩。爱玩是人的天性, 大人都忍不住, 别为难大宝。
陶春兰一开始面上答应叶烦, 叶烦上班去了,她依然把大宝拘在眼皮子底下。叶烦有了二宝,陶春兰一个人看不过来, 不得不放手。
两年多了,大宝也没长歪。陶春兰依然嫌闺女心宽, 年轻人养娃还不如她老年人仔细, 不过不再阳奉阴违。
陶春兰看一眼二宝,没把沙子往嘴里塞, 就不管她往谁身上堆。
沙子不脏是真的,夏天衣服也好洗,随便搓搓就好。
可是二宝累了,她蹲下起来起来蹲下,忙活半天也没把哥哥埋起来:“奶奶,你来。”
于文桃过去:“干嘛?”
二宝抓沙子往哥哥身上推:“奶奶帮我堆。”
大宝眼珠一转:“奶奶,你想玩沙子吗?”
于文桃:“你看我像傻子吗?”
大宝:“二宝,玩水吗?叫奶奶带你去。”
二宝正好想歇息,拍拍手上的沙子:“奶奶抱!”
于文桃脱掉鞋抱着二宝朝大海走去,大宝见状翻身起来跟上去,陶春兰立即脱掉鞋追外孙。大宝的双脚碰到水,小胳膊被姥姥攥住。大宝气得跳脚:“在边上也不行?”
陶春兰:“要是你爸在这里,你下海游泳我都不管。”
大宝没姥姥力气大,挣扎不动不再为难自己:“我爸爸过几天休假,叫我爸爸带我来。你和奶奶都别想来。”
陶春兰面上点头,心想怎么没听烦烦说过。
中午吃饭陶春兰问耿致晔什么时候休假。
耿致晔:“牛副团长回来我就休假。政委和参谋长镇不住那些人。”
于文桃诧异:“我一直以为被弄到这里守岛的兵都是没身份没背景的。”
陶春兰顿时无语。
叶烦:“您别乱讲。没背景怕转业的不敢跟首长直眉瞪眼,首长反而喜欢这样的。这里有一部分人不怕岛上寂寞,主动要求来。还有一部分是随机抽调。还有一部分刺头。刺头敢拼敢打本领过硬,不舍得让他们转业,看着就烦,索性打发的远远的。”说到这点忍不住笑了,“耿团长也符合吧?”
耿致晔掰一块螃蟹堵住她的嘴:“我是刺头能当团长?”
叶烦:“你不是刺头首长敢给你一个营刺头?”
于文桃张口结舌:“一个——这么多?”
耿致晔摇头:“别听她的。哪有什么刺头。这年头谁都不舍得儿女下乡吃苦,就往部队塞。有些人性子直看不下去便到这里。”把蟹腮、蟹肠、心脏和胃都剥掉,蟹肉给大宝,“眼不见为净吧。”
于文桃问:“老三,你来这里不是因为首长烦你啊?”
叶烦见她婆婆还真信,赶紧说实话:“山中无老虎,他就是霸王。到这里不用三天两天打报告。非要写报告,字迹潦草首长看着烦也不能把他叫过去骂一顿。对吧?”
耿致晔又掰一个螃蟹:“知我者烦烦也。吃吧。”
于文桃:“你也给我剥一个。”
耿致晔直接把盛螃蟹的碟子移到她跟前。
于文桃气的,差点七窍生烟。
陶春兰做饭的时候还是没胆子生腌,早上买的蟹全清蒸。她拿个螃蟹想到柳晴。“致晔,真没刺头?”
耿致晔:“政委枪法不错,但体力不行,有人就不太服气。”
陶春兰问:“普通兵肯定不敢,几个营长吧?”
于文桃好奇地问:“有个叫柳晴的,早两天还特意来和我们打招呼。她爱人干嘛的?”
叶烦听苗苗说过柳晴来过她家。叶烦听到“柳晴”两个字抬头,看一眼她妈又看一下她婆婆,俩人绝对不是随口一问。可这俩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一个开头一个直奔主题。
耿致晔不知道田小凤走后,柳晴希望跟叶烦搞好关系,借刘桂花之口告诉叶烦田小凤举报过她。也不知道柳晴一听说叶烦婆婆妈妈都来了就想看热闹,还想借打水之便近距离看热闹,有机会再挑拨几句。柳晴可能还不知道很多人都看出她两面三刀,包括十来岁的廖苗苗。
甭管什么跟什么,叶烦都没跟耿致晔提过,不希望他看到高营长尴尬。
耿致晔神色如常剥个虾塞二宝嘴里:“一个营长。”
于文桃脱口道:“刺头?”
耿致晔摇头:“他还真不是。”又剥一个虾塞大宝嘴里,“烦烦刚说随机抽调,他所在的营就是。要不是到这里越不过牛团长,他肯定是副团。”
于文桃很意外:“还不错?”
耿致晔想笑:“他那时候当兵的人上战场的可能性极大。他也知道。不怕牺牲,在部队这么多还能晋升为营长,必须不错。要说在家怎样,这谁知道。除了他老婆孩子。”
于文桃好奇心重:“比你大很多?”
耿致晔摇头:“比我大一岁,五七还是五八年入伍,我记不清了。反正军龄比我长。”
于文桃:“那怎么——”
陶春兰打断:“我觉着他媳妇配不上他。瞧着相貌说话都很一般。”
耿致晔很是诧异:“您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俗?”
正说柳晴,扯她干嘛?陶春兰没好气道:“你不以貌取人?”
耿致晔点头,他一直以貌取人。当年跟叶烦相亲也是因为听说叶家大小姐身高相貌都出挑,他觉着见见不亏才去的。可他仅仅是第一面以貌取人。耿致晔不禁说:“你又不了解人家。”
陶春兰没想了解她,就想知道柳晴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给叶烦添堵。听耿致晔的意思他和高营长没矛盾。柳晴之前也不认识叶烦,干嘛见不得叶烦好。难道真是岛上太闲。
陶春兰想不通就问:“你了解?”
耿致晔奇怪:“我了解她干嘛?打住,先吃饭。吃凉的大宝二宝闹肚子。”
陶春兰下意识看大宝,大宝嘴里砸吧着虾仁,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等着听。陶春兰想数落他又想笑:“看什么呢?”
大宝很可惜:“咋不继续了啊?”
叶烦剥个虾仁塞他嘴里:“打你吗?”
大宝顿时不敢贫嘴。
叶烦:“出去不许说我奶奶说,我爸爸说,或我姥姥又说谁。”
大宝点头:“背后说人坏话还叫人知道,好丢脸的。”指着自己的小脸看他奶奶和姥姥,就是你俩!
于文桃朝他脑袋上一下。
大宝防着奶奶这一手,脑袋一歪,轻松躲闪,于文桃的手差点甩桌子上。叶烦吓一跳,不禁皱眉:“不饿?”
老老小小下意识拿起筷子吃菜。
耿致晔见状顿时想笑。叶烦瞪他一眼,耿致晔低头垂眸,又拿个螃蟹,挑出蟹腿肉塞闺女嘴里。
二宝咽下去就摇头:“爸爸,饱了。”
耿致晔把螃蟹往桌上一扔,拉着女儿出去洗手洗脸。
叶烦吃好饭,二宝已经躺在长椅上睡着了。叶烦把二宝抱起来:“于姨,上午去哪儿玩了?”
于文桃:“在海边。刚开始二宝玩沙子,然后跟我下水,再后来就捡贝壳,没停过。累的吗?”
叶烦点头,把二宝递给她:“你也睡会吧。妈,你和大宝也去吧。我俩收拾。”
耿致晔拿着扫帚和抹布从外面进来:“你们去吧。”
从海边回来的时候大宝累了,陶春兰抱他一段。小胖小子在这边一年没变成大胖小子,但比以前高了重了,陶春兰累得胳膊酸,到家歇许久才缓过来。
叶烦一说休息,陶春兰想到躺床上,又觉着饭前没歇过来:“大宝,困吗?”
大宝吃困了,跟姥姥回屋睡觉。
两个老人和俩小孩醒来看到叶烦还在家,都忍不住问她怎么没去上班。
叶烦:“苏远航在外跑几天累了去办公室歇半天。知道你们来了,说明天也由他盯着。正好咱们跟渔船出海。妈,您不晕了吧?”
陶春兰:“远不远?”
叶烦:“不清楚。不过渔船走走停停应该还好。”
于文桃抢先说:“明天出海。”
叶烦:“上午出海,下午上山。其实这个时节山上也没啥。”
于文桃问:“水果什么的也没有?”
叶烦摇摇头:“早些天有当地人种的樱桃,有野枇杷,野杨梅。山上也有野橘子,但是还没熟。”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可是离得远,今天下午来不及了。
翌日中午,耿致晔回家吃饭把三蹦子骑回来。陶春兰问叶烦下午去哪儿。叶烦问她想去哪儿。陶春兰上午没晕船,因为渔船撒网收网停的久,没有大风大浪并没有很晃。可是鱼腥味重,她不习惯受不了,说哪都不想去,她留下看家。
叶烦哪舍得把她妈一个人留家里,就说歇半天。
下午,叶烦没有教大宝二年级知识,担心他学会了老师上课的时候不专心听还影响他人。叶烦找几本耿致晔的书读给大宝听。二宝见妈妈眼里只有哥哥,爬到妈妈腿上,听不懂也不跟奶奶姥姥玩,窝在她妈怀里睡觉。
于文桃就叫陶春兰出去透透气。
俩人到门口正好碰到庄秋月,庄秋月问她们去不去树下乘凉。俩人暂时也不知道去哪儿,就回家拿板凳,到路口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听人聊天。
比起话家常,庄秋月等军嫂更好奇耿、叶两家的事。庄秋月就问俩人家里忙不忙,能不能多住几天。
陶春兰:“我家不忙,她家不行。致晔二哥最近休息,可以在家照看孩子。过几天忙了,她得回家给孩子做饭。”
于文桃也担心耿致晔二哥二嫂忙起来住单位,她家老头子带着俩小的下馆子。于文桃不是心疼钱,而是担心老头子天天红烧肉血压飙升进医院。
于文桃就说大宝二宝开学她就回去。
庄秋月:“二宝今年也上学?”
陶春兰:“上幼儿园。烦烦说先上两天试试,二宝要是不愿意就等过两年直接上小学。”
庄秋月问:“那您一块回去?”
陶春兰敢一个人坐车,但她累狠了睡着什么也不知道。于文桃比她精神好,三四点钟车停她都会醒来看一眼:“一块。”
抱错这种事太罕见,庄秋月很问问她来叶烦家,陈小慧有没有说什么。可她不是自以为是的田小凤听风就觉着有雨,认为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就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
庄秋月问:“有人去接你们吧?”
陶春兰:“有公交车。”
庄秋月不好再旁敲侧击:“那还好。”
于文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就转移话题问岛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庄秋月跟于文桃中间隔着陶春兰,她没看见于文桃看出她也是一俗人,免不了八卦,就直接回答:“这个岛上没啥。那边岛上有观音寺,还说是观音道场。从这边坐船就能过去。不过我觉着还是别去为好。”
庄秋月另一边的军嫂不禁问:“怎么了?”
陶春兰:“现在不是好时候。”
庄秋月点头:“外面闹革命,咱们拜观音,让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于文桃想说去拜拜,给小勤求个好姻缘好工作,闻言吓得慌忙把话咽回去,小勤的事还是指望叶烦吧。
翌日上午,叶烦往二宝的小包里塞一些吃的,让大宝挎着水壶,她载着老人小孩去莲花大队。
叶烦跟苏远航说过她去莲花大队,而今儿周末苏远航不上班便早早在路口等她。叶烦不想见公社书记就没去苏远航家,苏远航上车,她直奔藕塘。
这片藕有上百亩,于文桃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荷花莲叶,以至于刚看见就忍不住惊呼“这么多”。
大宝拍拍妈妈的肩膀:“妈妈,停车,可以停车啦。”
叶烦没理他,不过速度慢下来,靠边停下。大宝立刻伸手:“妈妈,抱我下来。”
叶烦把他抱下来,大宝立刻朝藕跑去。到跟前他才发现里头有水,离地面有一个他高。大宝很想自己下去,可他担心摔断腿,只能原地跳脚:“妈妈,可不可以快点?”
叶烦:“稳重!”
大宝张张嘴:“我六岁!小孩不稳重!”
苏远航忍俊不禁。
大宝顿时很不好意思,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本来就是!大舅说小孩不是小老头。”
陶春兰:“你大舅什么时候说的?”
“过年的时候啊。”大宝看她,“你忘了吗?姥姥,你年龄大了。”
陶春兰要揍他,大宝立刻躲到苏远航身后。
叶家的热闹于文桃必须不能错过:“你大舅怎么说的?说来听听。”
叶紧不是这么说的,大宝怎么说啊。
正月初一下午,胡同里的小孩要滑冰。大宝没玩过好奇就叫大舅带他去。叶紧因为大舅子的事心烦,正想出去散散心,思索几秒就叫大宝回屋拿围巾拿帽子。
陶春兰怕大宝太调皮叶烦不好带,让他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数落叶紧不够稳重。叶紧就说大外甥天天在屋里待着早晚变成小老头。
大宝摇头:“我大舅说的,问我大舅去。妈妈,我们怎么下去啊?”
叶烦:“不下去,在这边看看。”
大宝不能接受:“看什么?”
叶烦:“藕还没长大,你下去干嘛?”
大宝被问住:“我——我想要大叶子,二宝想要花。二宝,你要不要?”
二宝果断摇头:“我要大叶子。”
虽然目的不一样,但结果是好的。大宝盯着他妈,您听见了吧。
苏远航翻出他上午带着孩子过来玩藏在草丛里的镰刀,问大宝要几个。
大宝依然看妈妈,等妈妈松口。
叶烦:“一人两个?”
大宝高兴地蹦过来抱住她的腰:“妈妈,你给我起名大宝是不是因为,因为我是你的宝啊?”
叶烦问:“二宝呢?”
二宝搂住妈妈的脖子:“我是妈妈的宝。”抬脚踹哥哥,“你不是。”
大宝抓住妹妹的脚:“还踢吗?”
叶烦拉开大宝的手把二宝放地上:“想不想要大叶子?”
兄妹俩互相瞪一眼,哼一声,一个跟奶奶一个跟姥姥,都不要妈妈。
苏远航又想笑:“二宝也要俩吗?”
陶春兰担心:“割掉会不会影响藕生长?”
苏远航摇摇头:“不会。不割下个月也开始黄了。”
叶烦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荷叶茶。现在人饭都吃不饱不可能喝茶,越喝肚子里越寡。但她可以告诉苏远航。即便以后岛上的人看不上卖荷叶的那点钱,她说出来也没什么损失。
叶烦问苏远航知不知道怎么把鲜荷花烘干。
苏远航:“像烘烤鱿鱼干那样?”
叶烦:“就是不清楚才问你。”
陶春兰:“烦烦要干荷叶干嘛?”
于文桃好奇:“还能驱蚊啊?”
叶烦摇了摇头:“荷叶泡茶可以缓解疲劳。不过喝多了润肠刮油。有的中药店有卖。可咱们守着这么多荷叶,何必去中药店。”
苏远航:“我吃过荷叶包饭,听人说过荷叶包肉裹上泥烤熟也好吃,没想到还可以泡茶。”
叶烦:“没打药吧?”
苏远航:“没人愿意花这个钱。我多割几个回头问问谁会。”
嘴上说几个,其实割很多。
于文桃拿一把荷叶,陶春兰拿一把花掉落的莲蓬,叶烦拿一把花。大宝二宝头顶一片大荷叶觉着特美,遇到莲花大队的小孩还问人家好不好看。
陶春兰给当地小孩莲蓬,小孩下意识躲开。陶春兰笑问:“不好意思啊?”
苏远航解释大队年年种藕,这些孩子都吃腻了。
叶烦又想起一样东西:“藕粉呢?”
苏远航点头:“也有藕粉。吃不完怕坏了就做成藕粉。家家户户分一点留青黄不接的时候吃。”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问,“叶会计,你是说藕粉——”
叶烦摇头:“我们吃不惯藕粉也不会吃。藕粉想卖高价就得装盒装袋。咱们厂没钱买机器只能把藕卖给别人。卖给工厂还不如卖给农副产品收购站。不过要是外来人多了,可以叫大队部印一批包装纸包起来交给菜市场,由菜市场出面卖。”
苏远航:“除了探亲的谁往这边来啊。”
叶烦:“探亲也行啊。我妈和于姨这次回去必须得带点岛上特产。”
于文桃和陶春兰一起点头。
亲戚邻居都知道她们下江南,托了叶烦往首都倒货的福,大家也知道岛上有很多好东西。空着手回去肯定被揶揄调侃。
苏远航灵机一动:“那我回头就跟我爹——我爹算了,一找他他就说,你不是很厉害,找我干嘛。我找大队长,叫大队长弄些可以坐火车的干货放菜市场,在菜市场门口竖个牌子,肯定有军嫂买了寄回老家。”
叶烦:“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苏远航要找大队长要问谁会烘干藕叶,就没上三蹦子。叶烦几人回家,苏远航绕去大队长家。
大队长问是不是跟苏书记商量商量,苏远航说不用,但得跟其他队长说一声,否则你卖一块,我降到五毛,几个大队又得因此动锄头镰刀。
山上有野猪,有的大队配有枪。万一打红了眼动枪,他就罪过大了。
叶烦到家就挑两个莲叶洗了,晚上煮荷叶粥。
于文桃帮她压水:“这个可以包粽子吧?”
叶烦:“端午节没吃粽子?”
于文桃摇头:“没买到糯米。”想起那天的事就想笑,“我弟给我送一捆芦苇叶。说大宝舅老爷家一把,给你妈一把,再给小勤姑姑,你姨你舅舅家,省得买了。结果都没想起来买糯米。”盯着客厅以防陶春兰突然出来,“你妈不会包还说自己会。以前你家都是谁包?”
叶烦下意识想说她妈:“好像我嫂子。陈小慧也不会?”
于文桃懒得理陈小慧,就没问陶春兰她会不会:“谁知道。有没有糯米,包点尝尝。”
叶烦感觉荷叶薄会煮烂。先答应她,下午买糯米红枣,晚上睡觉前把糯米泡好,翌日清晨起来就叫她婆婆包粽子,然后放箅子上蒸。
于文桃给大宝二宝包几个放红糖的,兄妹俩吃得很开心,问奶奶可不可以不走。
岛上清净,海鲜丰富,空气湿润,于文桃喜欢这里,可是更放心不下家里
八月底牛副团长回来,耿致晔休假,给两位长辈买两提包当地特产。叶烦说莲子还没熟,等莲子收上来就叫苏多福给她们捎两包。
耿致晔买票的时候算了一下日期,俩人到首都那天正好周末。
俩人下午到首都,耿致勤上午收到电报,然后叫陈小慧跟她一起去车站接人。
耿致勤接过她妈的大提包吓一跳:“多少东西?”
于文桃:“很多吧。你嫂子收拾的。我看你三哥拎着轻松以为没多少。”
到家打开提包,耿致勤总算明白怎么那么重,全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耿致勤发愁:“吃到什么时候啊。”
于文桃:“你嫂子说亲戚们分一下就没多少了。”
耿致勤想起她舅她姨。为了确定这一点,耿致勤把东西都拿出来,果然没有干鲍鱼、干鱼肚,那些比较贵的。包里的东西都适合接济亲戚。
叶烦也没给她妈买鲍鱼鱼肚,但她的包比于文桃的轻,因为放了很多紫菜干虾皮,海带只有一把。有了干紫菜做饭方便,陈小慧很开心。
大宝二宝不开心。
于文桃和陶春兰回去那天走得早,到对岸大宝二宝才行醒。兄妹俩睁开眼看到彼此吓一跳,滑下床就喊姥姥奶奶。
家里只有妈妈一个,兄妹俩抱着叶烦的手嚎啕大哭,吓得想去公厕的廖苗苗先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叶烦无奈地说:“我妈和我婆婆回去了。又不是见不着了。”
兄妹俩像没听见,趴她怀里继续哭。
廖苗苗给叶烦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去厕所。
叶烦:“再哭放寒假不回去了啊。”
哭声戛然而止。
叶烦把俩孩子放椅子上:“耿大宝,耿二宝,是不是忘了,你俩今天要上学。”
大宝慌忙下来往外跑。二宝不明所以跟过去,大宝压水洗脸,她也接水洗脸。叶烦拿着毛巾过去:“先擦擦。”拿盆接半盆水,又给俩孩子洗一遍。进屋抹上美加净,叶烦叫他俩出去玩,她做饭。
大宝:“妈妈不练太极了吗?”
叶烦摇头:“我要洗衣服。等你爸下午回来洗衣服就搜了。你想练跟妹妹在屋里练。”
大宝嫌屋里闷,又怕人家看出他哭过,就和妹妹在院里练。大宝很认真,二宝瞎比划。叶烦不要求儿子学俄语,大宝也不要求妹妹动作标准。
廖苗苗从厕所回来看到兄妹俩练习“切西瓜”,到家就说给她爸听。
廖政委想夸大宝二宝乖,会自己玩。一看苗苗比划的,廖政委大步跑出去,踮起脚看到大宝还在院里比划,回屋就训闺女:“那是太极。还切西瓜?你都不如大宝。”
庄秋月问:“大宝会太极?”
廖政委:“叶家不缺资源,他们家孩子会什么都不奇怪。将来又是个好苗子。”
庄秋月摇头:“我这几天跟大宝奶奶和姥姥聊天,听她们的意思不希望大宝当兵。不过也说看大宝喜欢。将来随便找个班上也行。没想到耿家叶家这么养孩子。”
廖苗苗羡慕:“这样不好吗?”
廖政委:“大宝二宝爸妈双职工,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有退休金,大宝二宝什么都不干都有钱花。你行吗?”
廖苗苗好笑:“我还没说你没耿叔叔工资高,妈妈没工作,您还嘲笑我?您和我妈比耿叔叶姨有本事,我也行!”
廖政委顿时有口难言,气的吼她:“一堆歪理!”
“检讨吧你。”廖苗苗说完就跑出去,去隔壁跟大宝学太极。
大宝指着自己,望着比他高很多的大姐姐:“跟我学?”
第30章 家庭煮夫
廖苗苗很确定, 她要跟大宝学:“不想教我啊?”
大宝摇头:“可是,我是小学生啊。”言外之意廖苗苗是初中生, 小学生哪能教初中生。
叶烦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大宝,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会的苗苗不会,苗苗会的你不会,很正常。”
大宝立刻答应:“好吧。”
大宝年幼脑子新转得快,叶烦担心他一时教不会就不耐烦:“大宝,姐姐没学过,你慢慢教啊。不许着急。”
大宝头回给中学生当老师,很兴奋:“不着急。二宝, 你看着,再学不会, 我打你!”
二宝咕噜出一句话。大宝没听懂:“你说什么?”
“再学不会,我打你!”二宝大声说。
大宝听明白了, 妹妹又说俄语:“我怀疑你骂哥哥。你等着, 爸爸回来我学给爸爸听, 问爸爸什么意思。”
二宝才不怕, 哥哥学不上来:“问吧。”
廖苗苗也听出二宝说的俄语, 她爸试图教过她, 没等她开窍她爸先受不了,嫌她笨。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一样。把她生这么笨她都没说什么,她爸也好意思倒打一耙。
大弟和小妹出来玩, 看姐姐比划的很有意思,也过来叫大宝教他们。
大宝一早上收三个徒弟, 累得小脸红彤彤的依然耐心十足。
叶烦做好饭叫他吃饭, 大宝还没尽兴。
“这么喜欢当老师啊?”叶烦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
大宝摇头:“好玩。”
叶烦:“不可以出去显摆。人家不会就你会容易招人恨。你现在小,打不过他们。长到苗苗那么高随你显摆。”在心里补一句, 习惯低调到时候就不想显摆了。
大宝知道很多时候听妈妈的没错:“妈妈,不显摆。”
叶烦:“如果同学说你吹牛呢?你就说,吹牛就吹牛。你又不是我爸爸妈妈,也不是我好朋友,我才不要耍给你们看。就像耍猴。”
大宝还没见过耍猴:“耍猴是什么啊?”
叶烦想一想:“拿根骨头逗狗。”
大宝不要当狗,态度十分坚决:“想都不要想!”
叶烦拉着他进屋,看到二宝上抓菜:“耿二宝,没筷子?”
筷子不好用,二宝要挨揍,抓个馒头塞妈妈手里:“妈妈,吃饭。”
叶烦用另一只手揪住她的耳朵,二宝难以置信,怎么还会挨到身上啊。
大宝哈哈笑。
二宝不敢打妈妈还不敢打哥哥吗,朝他手臂上一巴掌,大宝的筷子被打掉,叶烦放下馒头板起脸,二宝吓得站起来。叶烦也不想挑吃饭的时候训孩子:“给哥哥道歉。”
二宝一说对不起大宝就原谅她,让她坐下,自己去厨房拿双筷子。他回来看到妈妈妹妹都不说话,又劝妈妈别生气,妹妹跟他玩儿呢。
叶烦:“耿二宝,不许动手。耿大宝,不许嘲笑妹妹。”
大宝心说你做饭的时候妹妹还用俄语骂我呢。可他又不希望妹妹被妈妈打的哇哇哭:“妈妈,吃饭。妹妹吃菜。”
二宝很有眼力见儿,学哥哥给妈妈夹菜。
叶烦气笑了。
二宝不管妈妈因为什么笑,只要笑就说明她气消了,就把虾推到妈妈面前。
考虑到二宝三岁不甚懂厌恶,叶烦一边剥虾一边问:“大宝,妈妈经常做虾,你会不会觉得怎么又是虾,大宝都够够的?”
大宝:“妈妈可以做红烧肉吗?”
叶烦问:“是妈妈不想做吗?”
大宝懂,要肉票。
叶烦:“吃不吃牡蛎?”
大宝慌忙说:“不要。好腥好臭好难吃。”
叶烦想笑:“可是你爸爸喜欢啊。”
大宝很无语地翻个白眼:“妈妈做什么爸爸不喜欢?”
叶烦想笑:“那还是吃虾?”递给他一个虾仁。大宝接过去边吃边说:“明天可以不吃吗?我不想天天吃。”
“当然可以。明天买花蛤和泥螺,再买条鱼。”叶烦又给儿子剥个虾,“早上煮鸡蛋还是蒸鸡蛋啊?”
大宝喜欢蛋黄的味,但嫌蛋黄噎人:“蛋羹。妈妈,你会鸡蛋青菜炒年糕吗?大弟家昨天做的年糕很好吃。”
叶烦点头:“晚上吃炒年糕?”
大宝顿时很满足。
叶烦问:“二宝,你呢?”
二宝跟哥哥一样想吃红烧肉。既然没有,什么都一样啦。二宝仰头笑:“妈妈最好啦。”
大宝朝她脑门上敲一下:“马屁精!”
叶烦喝一口粥,感觉不烫,就叫俩孩子喝粥。大宝二宝一人拿一个咸鸭蛋,自己剥干净用勺子捣碎就粥。
要说咸鸭蛋,还要从去年说起。
叶烦跟苏远航聊天提到养鸭,起初苏远航除了他爹没告诉任何人。食品厂做成第一笔生意,苏远航认为叶烦可靠,就把她的提议告诉各大队。
然后方便养鸭的大队家家户户都有十几或几十只鸭。养多了鸭子长大有些人家鸭圈小需要把以前的处理了,苏远航就以食品厂的名义直接卖给供销社。自然不能卖活鸭。早早起来杀了收拾干净,上午送到供销社。鸭蛋就做成咸鸭蛋,问就是食品厂自己做的。
叶烦也趁机跟当地人学腌两坛鸭蛋。陶春兰和于文桃在的这些天叶家每次煮粥都会煮几个咸鸭蛋。
这次回去叶烦要给她们拿一坛两人都没要——吃够了。
叶烦担心大宝二宝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没刻意提醒过他们吃咸鸭蛋。大宝想吃就吃便不觉着厌烦,一边喝裹着咸鸭蛋的粥一边问:“妈妈,奶奶和姥姥为什么不喜欢咸鸭蛋?蛋黄好吃啊。”
叶烦:“因为跟你一样想吃肉。”
大宝摇头:“不是。你骗我。”
叶烦说实话:“以前没钱买肉,也没肉票,你姥姥就腌咸鸭蛋,一个鸭蛋我和舅舅姥姥姥爷四个人分。虽然一个人就这么一点——”比划给俩孩子看,“可是年年吃这么小一点也够了。”
大宝很是不明白:“奶奶姥姥吃够了,你还煮啊?”
叶烦:“咸菜她们也吃够了。不煮咸鸭蛋就粥,就要炒菜。可是油跟肉一样需要票。肉票没了,油也吃完了,这个月天天清蒸鱼水煮菜吗?”
大宝摇头:“还是吃咸鸭蛋吧。”
叶烦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心说我儿子真好哄。突然想到大宝二年级,该懂生活不易了。叶烦琢磨片刻,说:“大宝,以后看到一个人天天做某件事,比如顿顿吃杂面窝窝头,你不要问人家为什么不吃肉不吃菜。”
大宝:“为什么不吃啊?”
“没钱买啊。你看苗苗家,她妈妈没工作,就不如咱家有钱,对吧?还有很多人父母都没工资,他们家小孩只能吃最便宜的杂面。知道他们家父母为什么没工资?”
大宝不知道,请妈妈说。
叶烦:“不识字啊。他们的爷爷奶奶很穷,没钱供他们的爸爸妈妈上学。他们的爷爷奶奶也想赚钱,也很努力赚钱,可钱都被黄世仁那样的恶霸,还有比他更坏的人和洋人抢走了。”
大宝:“他们抢过姥爷姥姥的钱吗?”
叶烦点头:“你姥姥拿刀跟他们拼命侥幸没死。这个岛上很多渔民的祖辈和兄弟姐妹不如你姥姥幸运,被打死了钱也没抢回来。”
大宝低头看着碗里的粥,像在思考着什么,叶烦便不再继续。
叶烦喝两口粥,大宝抬头:“妈妈,我以后不跟同学显摆你又做什么好吃的。”
叶烦很是欣慰:“可以显摆。跟说你坏话和欺负你的同学显摆。”
大宝点头:“我也不说他们的衣服有补丁。”
“没人想穿带补丁的衣服,就跟没人不喜欢吃肉一样。”
大宝很认真很认真说:“妈妈,我记住了。”
“吃饭吧。你还小,不懂不怪你。妈妈也是上了高中才懂。”
大宝很惊奇:“我才,五岁半!”
“大宝很厉害。”
大宝摇摇头:“我妈妈厉害。”
二宝不禁说:“马屁精!”
大宝:“知道我们说什么吗?”
二宝知道:“不可以欺负好同学。”
叶烦很意外:“二宝真懂啊?”
二宝:“大宝笨,二宝聪明。”
大宝抬手,叶烦赶忙抓住他的胳膊:“吃饭。再闹迟到了。”
兄妹俩慌忙看妈妈的手表,一看快八点了,风卷残云般吃完就走。叶烦赶紧拿毛巾给他们擦一下嘴,然后关上门追出去。
庄秋月在院里整理菜地:“怎么了这么着急?”
叶烦忍着笑说:“快迟到了。”
庄秋月错愕:“这么喜欢上学?”
叶烦想解释他俩不厌学,到学校还有人玩,一抬头,俩孩子拐弯了,叶烦赶忙追上去抱起二宝,拎着大宝的书包。
到学校门口,大宝看到校园里很多同学打闹,长舒一口气:“妈妈,以后不许吃饭的时候和我说话。”
叶烦把书包给她:“妈妈记住了。我送妹妹去幼儿园。”
大宝挎着书包挥挥手,变成稳重的小学生。
小学生放学早,大宝下午到家太阳还没下山。大宝写完作业就和二宝出去。叶烦此时在食品厂盯着工人包装顺便收货,耿致晔便拎着板凳坐门口看孩子。
庄秋月还在院里拾掇她的菜地,看到耿致晔就说大宝二宝在门口玩没人敢欺负他们。
耿致晔心想我和叶烦以前看着孩子玩在大家眼里就是怕大宝二宝被欺负吗。不能让她们这么误会。耿致晔关上门走过去说:“我怕大宝二宝好奇上山下海,或者往井里跳。”
庄秋月愣了一下。
耿致晔猜对了,顿时又无语又想笑。
庄秋月回过神:“大宝二宝不敢吧?”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不敢啊。看到炉火都忍不住摸摸。”耿致晔想起他小时候,国家还没成立,他跟父母住的地方偶尔能听到枪声,他非但不怕,还想循着枪声过去看热闹。现在想起来耿致晔都忍不住说一句,能活到现在全靠祖宗保佑。
庄秋月大概想到她家仨孩子以前也调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问他家种不种萝卜。
耿致晔更想问她家只有五口人,满院菜吃的完吗。
“我不清楚。烦烦回来我问我她。”耿致晔见大宝二宝往东跑,便慢悠悠跟上去。
大宝看到爸爸没叫他和妹妹回去,就跟一群孩子去山边探险。
山边有人捡柴,看到耿致晔打声招呼,然后就问是不是找孩子回家。
耿致晔半真半假地笑着说:“怕他们往野猪窝里钻。”
捡柴的社员晔笑了:“这些孩子皮的很。就这么大什么都不怕。再小几岁不敢乱跑,再大几岁懂事了都好带。”
耿致晔点头:“也怕有毒蛇。”
社员一边捆柴一边点头:“对,蛇还没冬眠。对了,耿团长,你家的柴该烧完了吧?”
耿致晔:“两位老人走之前捡很多,厨房都堆不下,还有一部分放在屋檐下。”
山西大队在家属区后面,平时出来吃饭打水都能看到于文桃和陶春兰,俩人出去捡柴自然无法避开山西大队的人。耿致晔一说,社员想起来了,至今仍然想问:“你和叶会计都是城里人,城里人也烧柴?”
耿致晔摇头:“我岳母以前在农村窑洞住过几年,衣服自己做,粮食自己种,柴也得自己劈。我母亲城外农村的。”
社员心说怪不得俩人看穿着像城里人,种菜捡柴什么都会又像农村人:“以后还来吗?”
耿致晔:“来吧。她们挺喜欢这边。”
社员没想到城里人喜欢他们这个荒岛,闻言顿时很高兴。
大概因为耿致晔在路边盯着,一群无知无畏的小孩不敢往林子里钻,在山脚下玩一会觉着没意思又跑到路边,拿着小棍或小花小草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一边往村里去。
村里有野猫有大鹅有老牛,耿致晔怕一群小孩伤着牲口,也怕他们手痒招猫逗狗,所以继续跟过去。
一个渔民的孩子就问:“耿焱焱,你爸干嘛跟着我们?怕我们打你吗?我们不打架。”
大宝摇头:“爸爸不想我和二宝上山玩水。我都说不去爸爸还不信。”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我多大,在爸爸眼里都是小孩子。”
一群小孩感同身受,顿时忍不住抱怨他们父母也这样,还没出家门就被叮嘱不许乱跑不许跟人打架。一到家就被数落天天就知道玩。
一群孩子说起父母滔滔不绝,也发现大家父母都一样,就觉着他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姐妹,关系一下近了。
以前从大宝家门口过,渔民的小孩很好奇叶烦家什么样也不敢进去。现在知道叶会计也是俗人一个,翌日下午放学书包往家里一扔就出去玩,看到大宝家堂屋门敞开着就喊:“耿大宝。”
耿大宝抬头看他爸,可以出去吗。
耿致晔:“吃完饭写作业?”
大宝乖乖点头。
耿致晔起身:“走吧。”
大宝惊呼:“你也去啊?”
“我不靠近!”耿致晔给二宝穿鞋,“二宝去不去?”
二宝乖乖点头,自己从长椅上下来。
等在门外的几个小孩看到耿大宝身后的人,无奈翻个白眼,一副“我服了耿团长”的样子。
耿致晔说话算话,在门边盯着小孩玩。
起初几天小孩都不习惯。后来听说大宝爸休假中,一群孩子没法把人盼走,不得不习惯。这段时间也正好赶上中秋,首都那边三天两头来电报要货。
叶烦和苏远航起初只准备三车,海店供销社一车半,西城和东城两车。因为没有中间单位倒手,东西便宜,正好过节,自己不吃也得买点走亲戚,以至于一次两车皮,还走了三次货。
起初苏运城和苏多福担心海店供销社卖不完让他们拉回来。后来看到不止大爷大妈,还有年轻人,苏多福假装好奇问他们怎么都来供销社买东西,怎么不去百货商店。年轻工人先说这里东西便宜,然后又说去年都不知道,表情像错过了几万块钱。
八月十四,叶烦把钱分出去然后给临时工们发工资,苏多福就说明年可以多备货。
叶烦点头:“然后砸手里?”
苏多福顿时感觉呼吸困难。
叶烦:“虽然我以前说过,可现在看来还要再说一次,我们能赚钱不是因为我们的东西多好,而是没人敢这么干。你知道明年什么情况?其次这不是自家生意。不要看现在社员们见着咱们跟见着亲人似的。一旦卖不出去,你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苏运城忍不住说:“不至于。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叶烦起身:“要不试试?就说未来两个月首都不要货。他要不跟你急,我跟你姓!”拿起自己的包,“明天过节,都回家吧。我也该买菜做饭了。”
苏运城看着叶烦的背影问苏多福:“你觉着呢?”
苏多福叹气:“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他们让我上交渔船时的凶相。”
苏运城不由得想起食品厂成立之初,叶烦要用苏多福,大队长第一个反对,队里也有很多社员颇有微词。因为怕叶烦撂挑子不敢,没人敢公然反对。
今年对苏多福很客气也是因为有钱进账。
苏运城不禁说:“他们太现实了吧。”
苏远航:“大家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干什么都离不开钱。没钱没好脸也正常。走吧,天快黑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叶烦拎着菜市场帮她留的一兜子蟹和一条黄鱼到家,耿致晔在院里洗菜。叶烦到他身边蹲下:“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再做吗。”
耿致晔抬头瞥她一眼就低头摘菜。
叶烦奇怪:“这菜有虫?”
耿致晔呼吸骤停,她眼睛落在菜市场了吗。
“没有。”
语气特别生硬,叶烦很好奇:“谁惹你生气了?”
“叶会计,知道现在几点吗?”
叶烦知道:“明天不是中秋了吗。”
原计划中秋上午发钱。然而苏多福和苏运城这次没在首都过夜,当晚回来的。那班车很慢,两人在车上住两晚。今天中午到甬城,下午两三点到岛上,叶烦就去食品厂算账分钱。
叶烦歪头打量他:“真没人惹你?语气不对啊。”
“哪敢啊。我不过一家庭煮夫,还指望叶会计赚钱养呢。”
叶烦好无语:“真生气了?”
耿致晔把菜往盆里一扔:“叶烦,从我休假到现在你在家几天?今天最后一天,你弄到太阳落山才回来,还说我语气不对。换你你不气?”
叶烦不生气。她生二宝那次预产期提前几天,耿致晔因为有事耽搁又迟几天,等他回来叶烦身上都没了孕相。于文桃和耿致勤担心她不高兴,帮耿致晔说好话。叶烦说了很多遍自己没生气,她俩都不信。
陶春兰叫叶烦说实话,叶烦说她能理解。李明月就说叶烦太冷静。
叶烦同样不理解,什么时候生又不是她和耿致晔能控制的,耿致晔是军人,部队又不是百货商店,想来来想走走,一时回不来不是很正常吗。
她生哪门子气。
叶烦:“如果我说——”
“洗菜!”耿致晔起身,
叶烦下意识问:“干嘛去?”
耿致晔:“找根面条吊死。”
叶烦又想笑,无奈地跟上去:“接下来半个月我都不用去食品厂。”
耿致晔回头叹气:“明天八月十五,我去部队!接下来一周我值班!”
叶烦拉住他的手,耿致晔甩开往屋里去。叶烦赶紧跟上去,一个大老爷们,一天天的,可真矫情。
殊不知这一幕正好落到挑着水从西边胡同往北去的几人眼中。
叶烦见耿致晔去厨房,立刻停下,等他出来。
耿致晔转身不见叶烦深吸一口气走出来,看到叶烦在客厅很意外,他以为叶烦真洗菜去了:“在这儿干嘛?”
叶烦:“等你拿剪刀和刷子刷螃蟹杀鱼。”
耿致晔不禁攥紧刷子和剪刀:“你——我要是不出来呢?”
叶烦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我进去找你呗。”微微踮脚在他脸上亲一下:“耿团长,这些天操持家务辛苦了。”
耿致晔心里舒坦了:“没了?”
叶烦心说还有什么。抬眼看到耿致晔一脸期待,莫名想笑:“晚上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