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我已经写好了,待会儿劳烦小郡主遣人同我回药铺拿药。”

    大夫将单子交给朝慕,“该怎么食用,一天几副多少剂量怎么煎煮,我都写在纸上了。”

    朝慕站起身双手接过单子,轻轻福礼,“多谢大夫。”

    可能因为朝慕在江南是被当成寻常小姐养大,丝毫没觉得自己是郡主,使得她身上没有多少皇室的威严跟架子,连他一个寻常大夫都客客气气的对待。

    大夫收拾东西,朝慕看着床上,杏眼里盛着满满的担忧,“阿栀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

    “这……”大夫也跟着看过去,一时间不敢把话说死,虽然只是伤了皮,但脑袋还是磕在了石头上,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状还真说不准。

    “人醒之后,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您尽管叫我过来就行。”大夫双手抬起拱手行礼,“药铺里还有病患,这边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朝慕点头,示意小燕付诊金,“辛苦您了。”

    小燕送大夫出门,朝慕把小雀叫进来,将手中的单子递给她,叮嘱着,“你跟大夫去抓药。”

    “是。”小雀拿着单子朝外走,结果刚出了门就随手将单子塞给路上碰见的扫地仆从。

    仆从茫然,“小雀姐,这是?”

    小雀双手抱怀,抬起下巴吩咐道:“郡主的意思,让你去药铺照着药方抓药。”

    说完头也不回,扭着细腰离开了。

    小雀跟小燕差不多年龄,但模样却出落得极好,细挑个头,鹅蛋小脸。

    她在原主子家里是放在小少爷书房里伺候的。

    小少爷十六岁已经快到了通人事的年龄,小雀便早早起了心思,每日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结果自然也很理想。

    小少爷许她当个姨娘,可谁知莫说姨娘了,她连通房都没当上就被发卖了出来,这才到齐府。

    当姨娘的美梦陡然落空,小雀怎么甘心,这才跟同样有野心的小燕相看两厌,争抢郡主院里大丫鬟的位子。

    今天是两人争吵红了眼,一时没忍住动手撕扯,谁知道竟然撞到了小郡主。

    当时小雀心里的确害怕,直到看见是阿栀磕破了头小郡主一点事情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又跟孔雀似的抖落起来。

    她们这群新人里,小雀还没将谁放进眼里过。在她看来,这群丫鬟都是些做粗活的贱婢,不像她,一开始就在书房里做事,识字磨墨可都会。

    以前她只管书房里的事情就行,现在竟然还要跟群贱婢一起争着伺候人,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尤其是那个叫小燕的蹄子,处处跟她使绊子,要么说是后厨里出来的粗人,嘴上斗不过就开始动手动脚。

    正想着呢,小燕迎面就过来了。

    “这不是小雀姐吗,”小燕本来脸色阴沉,见到小雀的那一刻眸光闪烁两瞬立马露出笑意,她眨巴眼睛提高手里的食盒,“您刚从房里出来,看到阿栀醒了吗?”

    “这是小郡主让后厨给阿栀炖的鸡汤,说是里面还放了滋补的百年老参呢,隔着盖子都能闻着香气扑鼻。”

    小燕轻叹,“阿栀可真是好运,阴差阳错救了小郡主,往后在郡主眼里,她的身份地位怕是跟旁人不同了。”

    小雀的脸早就沉了下来,小燕笑盈盈地火上浇油,“小郡主还说呢,让咱们等在房门口,待阿栀醒来后,让咱俩给她磕头赔罪呢。”

    小燕抬手挽了下鬓角并不存在的碎发,用眼尾看小雀,“反正我是认命了,只要阿栀能醒过来,就是磕头也是应该的。毕竟让她当大丫鬟,总比让某人当要好。”

    亏得小郡主是个姑娘,小郡主要是个公子,小燕觉得就小雀这副狐媚子模样,早就抹黑爬上小郡主的床了!

    ……虽然现在躺在小郡主床上的是阿栀,但这两个“床”的含义可不同。

    “贱-人!”小雀啐骂了一声。

    小燕耳朵特别灵,立马尖声问道:“贱-人你骂谁呢?”

    小雀双手抱怀,抬起下巴,“骂的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嫉妒疯了吧。呦呦呦,你瞧瞧你那眼神,恨不得往鸡汤里淬毒,就这点心机还敢来我面前煽风点火?”

    不说别的,就小郡主那脾气,根本不会让她们跪着给阿栀道歉,小燕编谎话都不知道编的好一点。

    心思被人当场揭穿,小燕近乎恼羞成怒,“嫉妒的人是你吧。”

    小燕反击道:“如今来到齐府伺候小郡主,你那当姨娘的梦彻底落空了不说,现在连大丫鬟都当不上,就这你还好意思说你念过书有本事能管人。”

    “啊呸,”小燕吐口水,翻了个白眼,“现在看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连个傻子都不如。”

    “你骂谁不如傻子呢!”小雀心里最遗憾的就是当不上姨娘,如今被小燕说到明面上,脸都要红了。

    两人重新推搡起来,根本不顾食盒里的鸡汤是否已经打翻。

    “我这就告诉小郡主,你偷吃她盘子里的糕点!”小雀扬声说。

    小燕不甘示弱,声线尖锐,“我还要跟小郡主说你偷偷试戴过她的簪子呢!”

    两人撕扯着彼此的领子,从圆门一路到院内门口,让不少仆人看了笑话。

    大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似乎早就习惯了小郡主院里的人就是这般没规矩。

    外头吵嚷的声音并不低,至少坐在床前的朝慕听得清清楚楚。

    可她像是屏蔽了一切杂音,只皱着脸倾身伸手轻轻拍着阿栀盖在被子下的手臂,哄小孩一样的语气,柔柔糯糯的调儿,“阿栀不怕啊,没事哦没事,再等等就好啦。”

    再忍两日便好了。

    朝慕抿着起皮的唇,被水洗过的杏眼干净澄澈,关心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阿栀好像动了动。

    朝慕眨巴眼睛,眸中露出欣喜,软软地喊,“阿栀。”

    她想着阿栀醒了可能会口渴,就站起来走到桌边给她倒杯水。

    “太吵了……”

    阿栀嘟囔一声,声音像是含在喉咙里,含糊的让人听不清,像是一句轻轻浅浅的梦呓。

    自从她当上姑姑后,已经很久没有下人敢在她面前大声喧哗吵闹了,尤其是她睡觉的时候。

    十几岁的小姑娘,嗓音是最尖锐清脆的时候,争吵起来嗓门不自觉放大,最让人听得脑仁发疼。

    阿栀本来就觉得头不舒服,现在听见争吵声,脾气瞬间蹿上来。

    是她年纪大了抡不动胳膊了,还是已经改朝换代她姑母不是太后了?

    竟然有奴才在她院里吵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外头的小燕跟小雀已经撕扯着彼此散落下来的头发来到门口,谁都不愿意放手,“请郡主做主!”

    小燕先告状,“小雀打翻了阿栀的鸡汤。”

    小雀立马说,“不是我打翻的,是她用食盒打我,这才打翻鸡汤!”

    两人声音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终于把床上的阿栀吵醒了。

    “吵死了。”阿栀蹭的从床上坐起来,清秀的小脸木着,脸上一分表情都没有。

    没规矩,哪里来的宫女这般没规矩!

    阿栀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鞋子都没穿,直接伸手拉开房门,冲门口还在吵嚷的小燕跟小雀抡起胳膊。

    “啪啪——”

    两声脆响,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朝慕站在桌边,只觉得风风火火的一阵风经过,紧接着就是巴掌声。

    她抬头,目露茫然,“嗯?”

    门口,小燕跟小雀单手捂着自己被抽过耳光的脸,眼睛直直看着阿栀,根本没反应过来,人似乎被打傻了。

    而阿栀正在气头上,根本没看见两人震惊至极的目光,伸手一指门外台阶,脱口而出呵斥道:

    “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们喧嚷。滚下去,跪那儿!”

    她气势骇人,明明是张青涩秀气还没张开的脸,但开口说话的时候,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气势铺面压来,凌厉锐气,让人不敢反抗。

    顶着她的目光,小燕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下了。小雀木木呆呆地,被阿栀看了一眼,头一低,立马跟着跪下去。

    刚才还吵闹的两个人此时没一个敢吭声的,一时间一个比一个安分。

    眼前阿栀这气势,比府里的管家还要吓人,像是身居高位积攒多年的气魄,一开口便跟她们这小吵小闹不同。

    阿栀垂眸扫了两人一眼,心道亏得这是她的小院,要是换个地方这么吵嚷,早就拉出去杀了。

    她的小院……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冷风袭面,身穿单薄中衣的阿栀原地打了个哆嗦。

    火气跟困意被寒风卷走,人这才慢慢清醒过来看清眼前这一切。

    精致的小院别致的亭阁跟假山,每一处的布置都彰显着尊贵跟身份。

    阿栀愣在门口,整个人风中凌乱了。

    这不是她的小院啊。

    风声从耳边吹过,嗡嗡作响,阿栀被风刮得闭了闭发涩的眼睛,感觉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随风灌进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