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栀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本名叫《男主逆袭记》的书里,书中男主是六皇子朝弘济。

    做为贵妃的儿子,六皇子自然受宠,按理来说他应该在一番争斗后,名正言顺当上皇上,可惜叛贼作乱加上反派作祟,致使他的登基之路坎坷无比。

    在这段通向黎明前的曲折道路上,男主一度被贬为庶民。

    奈何书中的他就像个香饽饽似的,吸引了无数女子的青睐,并且得到她们的助力,最后成功当上了皇上,完成自己的逆袭。

    而原主阿栀在这本书中——

    既不是女主,也不是女配。

    她是一个寻常不起眼的丫鬟。

    只不过她伺候的小郡主朝慕有些不同,朝慕是书中的女配,也是六皇子朝弘济本来要娶的六皇妃。

    但是书中男主朝弘济心中有自己倾心的人,不喜欢这个呆呆木木的小郡主,又碍于皇上的旨意不能不娶她,犹豫之后,竟指使别人对着朝慕泼了盆脏水,说她已经和别人私定终身,逼得小郡主为表忠贞跟清白,自刎在当场。

    这事事后虽然被澄清,证明小郡主跟他人之间无染,可小郡主已经死了。

    小郡主的父亲齐将军私下得知害死女儿的幕后之人是六皇子后,因为这事恨毒了他,因此成了书中反派身边最大的助力,在拉六皇子下马的路上出了不少心血。

    后来六皇子逆袭回来,自然不会放过齐府。

    小郡主死后没几年,齐大将军一家被新登基的六皇子判了斩首,死在了深秋小郡主生辰那日。

    这些事情本来跟身为女官姑姑的阿栀没关系,可谁让她名字和八字跟原来的阿栀相似,深夜猝死之后,竟阴差阳错来到了这本书里。

    而原来的阿栀则住进了她的身体中。

    阿栀,“……qaq”

    她辛苦奋斗多年才拥有的养老生活啊!

    莫得了,现在全都莫得了。

    阿栀向来笔直的身姿晃了两下,几乎摇摇欲坠,捂着胸口恨不得当场厥过去。

    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这是个梦多好。

    “阿栀。”

    肩上多了一份重量,与此同时带着些许沁香跟温度的白狐狸毛斗篷就披在了她身上。

    阿栀人都是木讷的,还不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跟这离奇的境遇,好半天才僵硬地转动脖子。

    先是低头看一眼身上的斗篷,再是顺着斗篷去看站在身边给她披上斗篷的人——

    小郡主。

    小郡主朝慕不愧是皇室血统,有着皇家人姣好的容貌,巴掌大的小脸娇嫩如粉白饱满的桃花花瓣,一双干净清澈的杏眼,里面盛着未沾染俗世污浊的纯净灵气。

    她模样漂亮又讨喜,整个人没有棱角,不带半分尖锐之气,任谁看了都讨厌不起来。

    可这样的小郡主,在书里成了男女主爱情路上的绊脚石,被人无情搬开并逼死。

    “多、多谢郡主。”

    阿栀垂下眼不敢再看。跟小郡主悲催倒霉的命运比起来,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书中最后齐府上下全都死绝了,自然包括她这个小丫鬟。

    想到现在的处境跟未来的死亡,阿栀因多年后宫生存经验,脸上稳如老狗没有半分多余表情,但唇色却不受控制地发白。

    不知道是慌还是冷,连刚才开口时的声线都有些不稳。

    她跟原来的阿栀简直就是两种性格,截然相反的脾气。

    原来的阿栀进入她的身体后,因为太后是她姑母的原因,可能会遮掩照料一二,念在原阿栀老实木讷,至少让她生命无忧,可……

    可她在这里完全孤身一人,谁人替她打掩护?

    刚才她起床气上头,一巴掌抽了两个丫鬟。这是原来阿栀根本不敢做的事情,肯定要引人怀疑。

    阿栀想,与其被当成“借尸还魂”的妖鬼用火活活烧死,还不如让她一开始就无知无觉的猝死算了,多活这几个时辰受这么大的惊吓有什么意义。

    但阿栀自幼命贱,挣扎着才活下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本能得想活下去,包括现在。

    打过人的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阿栀木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能露更多的馅。

    “阿栀,你是不是冷啊?”

    阿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牵着手腕领回房里。

    房门关上,隔绝了一切可能会打探进来的视线。

    朝慕轻轻推着人坐在床边,伸手抖开床上温热的被子披在她身上,重新坐回床边的绣墩上,杏眼在阿栀脸上看来看去,眼里是满满的关心,“你还好吗?”

    她声线轻软温吞,又是慢吞吞的调儿,说话的时候不急不躁,好像每个字后面停顿的时间都一样长短。

    缓慢,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原本发急的心跳都跟着她不急不躁的语调慢慢缓下来。

    屋里点着炭盆本来就暖和,加上披上了被子,阿栀感觉那股冷彻心扉的寒意正慢慢散去,至少她嘴唇不哆嗦了,被冻僵的脑子也在慢慢灵活转动。

    “多谢郡主。”阿栀垂着脑袋缩着脖子裹着被子规规矩矩坐在床边。

    这会儿的她像个没见过市面的胆小丫鬟,好像刚才门口那个气势骇人一巴掌扇俩的人不是她似的。

    朝慕眨巴眼睛,杏眼温润带笑,伸手轻轻拍她膝盖,“应该的,毕竟要不是你接着我,摔倒磕破脑袋的人就变成我了。”

    她这么一说阿栀才想起来,“她”应该算是小郡主的恩人。

    怪不得能睡在小郡主房里呢。

    也是因为朝慕笑起来,阿栀才注意到小郡主脸颊两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比酒窝的位置偏下一些,也比酒窝小一些。

    清清浅浅的梨涡,很是秀气好看,配上那双杏眼,显得更甜了。

    原来梦里听到的小甜糕的声音是她的。

    “渴吗?”小甜糕要给她重新倒水。

    阿栀一时间对彼此身份恍惚极了,让小郡主为她鞍前马后,她都要以为自己才是主子。

    桌边,刚才翻开的茶盏留在桌面上,朝慕重新翻开一只倒扣的茶盏,软声软气说,“你们被管家买进府里,仔细算算才五日,我一直见你老实安静……”

    阿栀右眼皮开始突突跳动,视线一时间不敢落在小郡主身上,所有跑偏的思绪瞬间随同目光一起收了回来。

    完了,要被拆穿了。

    阿栀咬紧下唇,一时间都不觉得疼,只想着应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解释自己醒来后的“性情大变”。

    还没等她想好对策,就听朝慕轻软的声音带着惊喜:

    “本以为你是个小木头,没想到你竟是个护主心切的好丫鬟~”

    朝慕端着深口白瓷盏走过来,里面盛着温热的水,双手捧着递给阿栀。

    阿栀抬头看,正好撞进朝慕眉眼弯弯的杏眼里,那双漂亮水润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底是欢喜的光,被她看过来,好像沐浴了冬季暖阳,整个人都放松温暖下来。

    阿栀双手接过杯子,杯壁温热,却不烫手,宛如朝慕给人的第一感觉。

    朝慕就坐在阿栀对面,很是开心,脸上原本失去的光彩又重新回来,“你先是垫在我身下,刚才又拿出气势教训了院里不懂事的丫鬟。阿栀,你真棒。”

    她夸得真心实意。

    阿栀小口抿水,讪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是奴婢该做的,毕竟她们欺人太甚。”

    她企图给自己安一个“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借口,老实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我本来让人给你炖了鸡汤,”朝慕皱起秀眉轻轻叹息,有些可惜,“如今应该是喝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往后还有机会,”朝慕自己打起精神,忽然想起什么,“我去看看药抓回来了吗,大夫说你要吃药。”

    朝慕给阿栀拢紧身前的被子缝,“阿栀,你还没好,要在屋里好好休息,下午大夫会过来给你再检查一遍。”

    阿栀本本分分老老实实,“是,都听郡主的。”

    朝慕说完起身,从旁边的红木衣架上重新拿了件浅绿色的斗篷披在身上,低头系带子的时候还不忘碎碎念:

    “呀,今日要背的书还没背完,十日后便是入学考试,我可怎么考得上。”

    阿栀双手捧着杯子,坐在床边竖起耳朵听她说话。

    “对了阿栀,”朝慕系完斗篷,站在门口手搭在门上,扭头看她,皱起小脸语气担心,“你真没什么事情吧?”

    阿栀摇头。

    朝慕这才笑开,梨涡浅浅,“那就好,如果有,一定要跟我说哦。”

    说完她开门出去,又顺手将门关上。

    阿栀屏住呼吸听外面的动静,能听到朝慕轻软的声音毫无气势的再训人。

    “你看你们,打闹就算了,怎么还浪费了鸡汤。”

    轻飘飘的绵软语气,根本没有呵斥人的威慑力。

    门外的小郡主似乎想了想,才决定罚她们什么,“跪满一盏茶的时间,就当给阿栀赔罪了。”

    说完脚步声远去,门口只有小燕跟小雀拉长音调,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的声音。

    阿栀轻轻咬着盏沿,紧皱的眉头丝毫没有因为朝慕的离开而舒展半分。

    外面小雀还在说话,语气嘟囔,“不就是一碗鸡汤吗,可至于罚跪那么久。”

    “‘不就是一碗鸡汤吗’,听听听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郡主呢,你知道鸡汤多贵吗,里面还有老参呢。”

    小燕原本是后厨做粗活的,自然听不得小雀这种“大小姐”似的的发言。

    “知道贵你还打翻?”小雀声音陡然拔高,眼睛往紧闭的门缝上瞟,“要是因为一份鸡汤惹恼了阿栀,往后你在府里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小燕瞬间懂了,挺直腰背跟着一唱一和起来,“说得好像这个府里的主子是阿栀一样,要知道咱们正儿八经的主子是小郡主,别人都是奴婢。”

    刚才还掐死掐活的两个人默契地像是双胞胎姐妹。

    小燕被抽过的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心里全是怨气跟恨意,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不就是给主子当了回肉垫吗,也不知道高贵个什么劲儿,还不是一样的下人,就是得郡主青睐也贵不起来的低贱胚子!”

    屋里突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缝上,紧接着“啪”地掉在地上。

    小燕离门口最近,那动静像是就砸在她心头,吓得她一哆嗦,腰背塌下去,瞬间把嘴巴闭严实了。

    阿栀扔完茶盏冷声道:“再敢多嘴非议别人,仔细舌头给你割掉!”

    外头丝毫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像是没有人。

    果然是柿子挑软的捏。

    阿栀裹着棉被脱掉袜子,盘腿坐在床上,盯着门内碎了一地的茶盏。

    她这暴脾气……

    不过,她们说得对啊,她怎么糊涂到连主次都分不清了!

    在这个府里要讨好的只有小郡主朝慕,别人跟她一样都是奴仆根本不需要在意。

    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能怎么着她。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在这些人面前装,只需要讨得小郡主的满意就行。

    等小郡主放松警惕,她就哄得对方给她身契放她离开,这样就不用在齐府等着被处死了。

    阿栀心情算不上轻松,但却多了份坚定活下去的信心。

    毕竟猜主子的心思嘛,她老本行。

    阿栀故作轻松、往好的方面展望:

    小甜糕的心思能有多难猜,甜甜的表皮里面说不定就是甜甜的馅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