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栀吃完饭,从后厨拿了荔枝回去。
冬季的荔枝自然不如夏天当季的荔枝新鲜饱满,光是个头瞧着都没夏天的大,估计也不会多甜。
可这玩意放在冬天里吃就不是为了过嘴瘾,而是尝个新鲜。这个时节能吃到荔枝的人,吃的不是荔枝,而是尊贵的身份。
十几颗红皮荔枝摆在莹白玉盘里,被阿栀收进食盒中,单手拎着提回去。
路上阿栀回头往后看了好几次。
宫里赏了这么多果蔬,可小郡主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那剩下的呢?
怕是都变成金银进了齐管家的腰包里。
阿栀垂下眼,心中蠢蠢欲动。
这油水也太肥了。
就算不是为了小甜糕,单纯为了这油水她都得试试斗倒齐管家!
阿栀回到向阳院的时候,小郡主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正抱着书在看屋檐下的一个水缸。
大户人家为了防止突然走水,基本每个院里都会放两个成人及腰高的水缸,一左一右搁在屋檐下,每日清晨灌满水以防万一。
漆黑的大缸要两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里面的水足以应付小火灾。
朝慕像是好奇,抱着怀里的《女诫》,探身低头在看缸底。
如今不过辰时,清晨明亮温暖的冬日阳光才掠过屋脊抵达屋檐,庭院里一片阴凉,尤其是放在檐下的漆黑水缸旁更显凄冷。
小郡主朝慕站在缸边,并未处于阳光下,清瘦单薄的肩上像是披了层轻灰色,更显瘦弱,甚至连身上红石榴裙的颜色都跟着蒙了层灰,显得不鲜艳鲜活。
也不知道她往缸里瞧什么。
有的人家风雅,会在缸里养两株睡莲,里面投上三五条鱼,摆在此处倒也不失为一道风景。可齐府很久没有主子居住,缸里自然什么都没养。
阿栀走过去站在小郡主身边,双手拎着食盒,跟着垂眸探身往里看,“郡主在看什么?”
“看水,”朝慕在水面倒映上看见阿栀的身影,缓慢直起身,眨巴眼睛侧头问,“怎么样,大获全胜了吗?”
阿栀站直,一本正经纠正,“郡主,奴婢是去说事情的,不是去吵架的。”
朝慕抿着唇看她,阿栀没抗住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配合她表演,矜持地说,“不能说是大获全胜,最多算个舌战家仆。”
“那便是赢了,”朝慕嘴角梨涡浅浅,眼里露出几分光亮,“阿栀好棒。”
她一笑,身边好像有了光。
好棒的阿栀被她感染,抿出清浅笑意,将手里的食盒提高,“给您带来的战利品。”
一盘荔枝。
盒盖打开,朝慕将手里的女诫随手放进食盒中,抓了两颗荔枝出来,她一颗,递给阿栀一颗。
阿栀单手拎食盒,另只手接荔枝。
朝慕边剥荔枝边往缸里看,“阿栀,你说要怎么打破这一层平静的水面呢。”
她像是有些苦恼,粉润的唇抿了一下,连剥荔枝的动作都停住了。
阿栀低头看水面。
缸里没有活物只有一杠“死”水,想要从内部打破平静根本不可能。
“这样呢。”阿栀低头找了两眼,没找到石子,便把手中的荔枝投进缸中。
“咕咚”一声,平静的水面泛起小水花,带来一圈又一圈的波澜,一层赶着一层,以落下荔枝的地方为中心,一直荡到缸边缘。
如果内部不行,那就考虑一下外部。
朝慕的目光从荡漾的水面缓慢移到阿栀身上。
光从屋檐下倾斜下来,落在阿栀肩头,浅青色的衣裳被阳光“洗”过,让人眼前一亮,像是勃勃生机。
朝慕眼里慢慢露出光,抬起手把自己剥开的荔枝递到阿栀嘴边,满心欢喜,“阿栀果然聪明。”
倒也不用总夸她——
她会骄傲的~
阿栀低头自己接过荔枝,捏着荔枝壳把荔枝果肉挤进嘴里。
她以为这个季节的荔枝不甜,结果入口才发现还挺好吃,并不比夏季的差多少。
……就是有点冻牙。
朝慕从食盒里把《女诫》拿出来,“走吧,该背的书还是要背的。”
“郡主等我一下。”阿栀放下食盒。
朝慕见阿栀挽袖筒,满脸茫然,“你做什么?”
她提醒阿栀,“里面没鱼。”
阿栀,“……我捞荔枝。”
她自然知道没鱼,但是有一颗她亲手扔进去的荔枝。
怎么说都是郡主赏的,而且这玩意不仅好吃还贵着呢,阿栀舍不得浪费。
“为什么不用网兜捞要用手?”朝慕歪头发出疑惑,“不冷吗?”
阿栀沉默一瞬,阿栀默默把挽起来的袖筒又放了回去。
怪她,以前当“低贱”的奴婢当习惯了。
朝慕叹息一声,妥协地走回来,伸手拎起阿栀放在地上的食盒。
她一脸了然地看向阿栀,眼里露出笑,慢悠慢悠地腔调:
“我知道啦,定是因为那颗荔枝是我给阿栀的,所以阿栀你要亲手把它捞上来。”
阿栀,“?”
朝慕脸上笑意越发明艳,梨涡晃眼,“阿栀啊,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不用再证明了。”
她一脸“你超爱”的表情。
阿栀,“……”
不是这样的,她就是单纯舍不得那颗贵贵的荔枝而已。
小郡主已经不听她解释,拎着食盒转身走了。
阿栀,“……”
阿栀脸都皱到了一起,她伺候过不少主子,头回见到小甜糕这样的。
小甜糕她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这么说。因为阿栀也觉得她刚才伸手捞荔枝的举动有点蠢。tvt
宫外的丫鬟跟宫里的丫鬟比起来,还是能当个人的。
大意了!
“阿栀,”朝慕见她没赶上来,扭头喊她,“过来帮我研磨,我今日要写请帖呢。”
阿栀回神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光已经洒进庭院里,身着红石榴裙的小郡主站在光下,鲜活灵动。
阿栀快步跟上去,伸手从朝慕手中将食盒提过来。
……那她中午再把荔枝捞上来吧。
阿栀微微笑,谁让她那么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