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表白
“诶?”祝染一愣:“你喝多了?”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毕竟严颂刚被爷爷灌了半斤白酒下去,而且这也实在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没有。”严颂摇摇头,眼神清明, 吐字清晰, 表明他虽然有喝酒但确实没到喝多了的程度:“祝染, 之前是我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状态下轻易做了决定,过于草率。”
祝染赶紧摆手:“不不,我当时也……”
当时的祝染,满脑子里都是远离社死的念头, 更没有深思熟虑。谁能想到她和严颂后来还能有这样的交情?
严颂顿了,继续道:“可是现在,我认识了你, 了解了你。那个婚约, 我不想放弃。”
祝染猝不及防听到他说这个,很是无措。
婚约吗?
Omega总是要结婚的, 条件相当, 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lpha会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平心而论, 她不讨厌严颂,甚至熟悉之后对他还有几分好感。如果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她或许可以接受跟严颂进入婚姻。
他至少比其他完全不认识的相亲对象要靠谱。
可是,这些都得在一个前提下——
祝染轻咬下唇,脑子里开始回想这段时间以来, 她与严颂之间的一些列互动。
人就是这样, 身在局中时,往往看不分明, 可一旦有了一星半点提示之后再往回看,所有当时不分明的脉络就会逐渐清晰。
祝染想起严颂不动声色的温柔和体贴;那些明明只需应付, 他却花了心思的小礼物;无数次加班后不惜绕路也要送她回家的关照;生活中不动声色的细心和照拂……
还有,他明明不是多温和的人,面对她时却永远那样细致贴心。
她想起了车前柜里的棒棒糖,晚风中的手工巧克力,寒冷时带着体温的风衣外套,还有在她家厨房里准备饭菜时的身影。
这些都在明晃晃地昭示着一个讯息——
祝染抬起眼睫看着他,眼神清莹透亮,声音柔和轻缓:“严颂,你喜欢我。”
这是一个肯定句,语气没有不确定和迟疑,是她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
严颂深深注视着她,眼底情绪浓烈,像汇聚着璀璨的星辰,又像有火焰在燃烧。
迷雾散尽后,祝染终于看清,原来之前看不明白他眼里浓烈翻涌的情绪,是一片澄澈又灼热的心意。
严颂毫不迟疑地点头:“是。祝染,我喜欢你!”
心底还是有些懊恼。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表白场景。
在严颂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就琢磨着要怎么向对方表白。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也知道小姑娘们大抵都喜欢浪漫的氛围和唯美的场景。
起码,也该有个像样点的约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一个喝了半斤白酒的午后,两人坐在越野车里,在自家楼下的停车场里告白。
简直失败透顶,毫无浪漫可言!
可是中午碰上祝爷爷,老爷子那三杯酒算是个点醒,他跟祝染本就不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他如今动了心,更不能一直这样暧昧下去。
何况,马上周末,祝染要回老宅吃饭,她届时会跟家人好好解释与自己的关系,那就是要彻底划清界限,把他们变成简单的同事关系。
严颂觉得自己不能再等。
等到祝染正式澄清他们的关系,他在祝家人眼里就彻底是个局外人了。
起码也得先在祝染心里打个底,定个锚,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不想跟她只是普通同事而已。
“本来不想这么仓促地告诉你,大概酒精真的也会影响一些判断力。”
严颂深吸口气:“我就是很想让你知道,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很开心,情不自禁想要离你更近,也总忍不住想对你更好一点;只要有你在的场合,我的视线总是下意识地追随你;你不在时,我就总是想着你,也会莫名多了很多细微的情绪。你在赤炎四楼晕倒那次,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惧。”
“之前在书里看到什么‘由爱故生忧怖’、‘关心则乱’之类的词句,总觉得有些夸张,直到那次,我才彻彻底底体会到,原来牵挂和紧张一个人是这样的……这些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情。”
祝染心头一震,有些动容地看着他。
严颂语气平和,也没说什么华丽的辞藻,这些平实的语句却意外地动人。
严颂略低了低头,唇边漾起一抹略显无奈的笑:“我不算是个擅于表达自我的人,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经验。但我想,我总该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不能打着同事的幌子模糊边界、暧昧不清。”
他重新抬起头,眼底一派真诚:“祝染,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外公和你爷爷当年的口头婚约虽然有些儿戏,我却无比渴望将它变成一辈子的契约。”
祝染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垂眸,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注视着他:“不行。”
严颂微怔:“是不是因为我的工作?赤炎的确很忙,但是我……”
祝染摇摇头:“不是,那只是我跟家人拒绝的借口。事实上我很喜欢赤炎,也欣赏你工作时的样子。”
严颂感觉自己被发了张好人卡。
严颂的表白令祝染十分感动,也能感觉到对方赤诚的真心,可越是如此,祝染越是无法轻易答应。
祝染轻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你仅仅是彼此略有好感的陌生人,我会考虑在结婚的前提下试着跟你交往看看,正如我们一开始约会时那样。可是现在……”
祝染十分为难地摇摇头:“现在不行。”
“为什么?”严颂忍不住追问。
祝染苦笑一下,实话实说:“恋爱也好,婚姻也罢,最重要的是平衡。目前我对你的感情远没有你对我的感情那样深,这样对你不公平,相处起来会很累。”
严颂摇摇头:“我不会觉得累。”
祝染:“可我会。我不想在任何一段关系中欠人什么,恋爱和婚姻尤其如此。你会需要一个同样喜欢你、体贴你的爱人,而不是我这样过于冷漠淡然的一个人,你迟早会不满,会怨恨,到时候就太难看了。没必要……”
“你不是。”严颂像是对她这样评价自己很不满,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执拗:“我也不会那样。祝染,给我个机会,证明一段关系哪怕最初不平衡,也能慢慢找到平衡的相处方式。”
祝染迟疑着,最终还是摇摇头:“不了吧。”
严颂没说话,脸上失望的神色十分明显,像只失去了所有小鱼干的大猫。
感觉到气氛的凝滞,祝染故作开朗地笑笑:“你也知道,我最怕麻烦了。”
严颂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祝染眼神真诚,语气坦率:“谢谢你喜欢我,我非常感动。”
“十动然拒是吧?”严颂不忍让她心有芥蒂,有心打趣道。
祝染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严队您还知道网络词汇呢?”
严颂往座椅上重重一靠,嘟囔道:“我也没那么老古板。”
二人之前气氛渐缓,祝染松了口气:“那……以后还是工作上的好伙伴?”
严颂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不!”
“诶?”祝染这下是彻底愣了,震惊程度比刚听到严颂表白时还厉害。
公私分明、沉稳大气的严队这么任性的吗?表白被拒就连好同事都不演了?
严颂定定看着她,语气清晰坚定,说出来的话却固执又任性:“祝染,我没法儿跟你只当普普通通的好同事。”
祝染心头一沉:“需要我从赤炎离职吗?”
虽然只是份兼职,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在赤炎工作得非常愉快,哪怕为了案子劳心劳力,加班加点,她也从没觉得累,只觉得日子充实又有意义。
想到要离开那里,心里居然空落落的,非常难受。
严颂摇头:“不。工作照旧,只是我本人,不可能一样。”
祝染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严颂:“给我个机会追你吧。”
祝染仰躺在宽大的浴缸里,看着天花板出神。
浴缸里今天放的是蜂蜜杏仁味的浴盐,又香又滑,让人心情放松愉悦,可祝染的心情却不太能放松下来。
想起下午严颂在停车场的那通表白,祝染只想扶额。
明明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那人却依旧坚定地表示要追她。
像只固执的猫。
坦白讲,严颂这人真的不错,正直大气又有担当,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关键是,信息素还契合得那样正中红心。
可是,他那个人啊,太认真也太执著。
连喜欢一个人都是这样深刻坚定,太深太重了,让她有些胆怯。
自己对他仅仅只有这么点儿微薄的好感,太浅薄了,凭什么去交换人家一颗热烈诚挚的真心?
如果贸贸然答应跟他交往,甚至履行婚约,那才是对他那份感情最大的不尊重。
祝染叹了口气,缓缓把自己沉入温热的水里,让自己心情也一点点沉静下来。
算了,咸鱼小姐最擅长的就是把烦恼抛开不去想。
人生呐,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去预设任何事情。
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但不得不说,严颂这一招还挺绝的。
周末祝染回老家吃饭,面对爷爷和家人们半是调侃半是关心的追问,原本想要借机和严颂撇清关系的她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我们就是纯纯的同事关系?那不行,严颂已经表面不要跟她纯同事了。
说我对他毫无兴趣?仔细回想自己面对严颂表白时的心跳,这话好像也有点说不出口。
纠结半晌,祝染面对家人们殷切的目光,只好扶额长叹一声:“你们别管了!”
“诶?”家人们更好奇了。
祝染脸颊带着可疑的薄红,讷讷道:“那个,目前确实是没什么。要是有什么进展,我肯定会通知大家。”
072.坐班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祝染没再去过赤炎。
一方面研究所里的项目事情多,她被出差归来的林教授使唤得团团转,另一方面赤炎这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案子需要她帮忙, 她就一直没过去。
待到研究所项目完成得差不多, 祝染终于得闲回到赤炎坐班时, 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上次过来还是深秋,如今已经是冬天了。
今晨下了点雪,祝染裹着厚厚的羊绒大衣走进院子,看到办公楼前两株高大的梧桐树叶子早已掉光, 树枝上积了一层薄雪,颇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幸而办公楼里暖气很足,又因为快过年了, 后勤处的兄弟们给各个办公室里都象征性地挂了点新年装饰, 到处都是暖融融的,瞬间驱散寒意。
祝染脱下大衣搭在臂弯, 先来到一队大办公室跟大伙儿打招呼。
兄弟们看到她都很高兴, 纷纷打招呼。
“哟, 祝顾问来了,好久不见啊。”
“祝顾问之前忙啥呢?这么久不过来,我们可想念你了!”
“就是,昨天我还念叨你来着。”
“嗐,你这是想念祝顾问还是想念祝顾问的豪华午餐啊?我昨儿可听见你是在怀念华悦的私厨呢。”
“闭嘴, 我不要面子的啊?没看到人祝顾问还在这儿呢。”
祝染被他们逗得直乐:“那咱中午还吃华悦?”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祝染打完招呼准备离开,抬头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斜倚在门边, 唇边噙着一抹笑意,正看着他, 眉目温和。
是严颂。
见她看过来,严颂朝她笑着点了个头,转身走回自己办公室。
祝染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桌椅,虽然两个月没过来了,但桌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浮灰,显然她不在的日子,也有人帮她整理。
明明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她也早习惯跟严颂共处一室,有任务时忙查案,没任务时光明正大地摸鱼,即使严颂一直存在感超强,她也毫无压力。
可是今天一进来,祝染就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好,恨不得直接把办公桌搬到隔壁大办公室去。
祝染心底微叹,都怪严颂。
这两个月,她虽然没来赤炎,但严颂自从放出要追求她的那句话后,倒真的身体力行地实践起来。
严颂倒不会像之前的一些追求者那样早晚打卡,鲜花不断什么的,他也会给她发信息,但通常没什么规律,大抵都是看到什么好玩的,或者想到什么,就顺手分享一下,像个关系亲近的朋友,不带任何绮思。
比如某天晚上发给她一句“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配图是办公桌上一盒刚刚泡好的方便面。
还比如某天中午,他发了句“赤炎门卫室的新成员”,配图是一只冬日暖阳里窝在门卫室门口打瞌睡的大狗,据说是只退役的警犬,来赤炎养老。
有时也会体贴,提醒她按时吃饭,又或者在寒冷的冬夜里道一句晚安。
他也会送花,不过不会大张旗鼓地送到办公室,只在偶尔出现在她家楼下,送一束给她,还是那种小清新的杂花风格,不同种类的搭配,不拘一格。
又或者在某个下雨的黄昏,在研究所的停车场等她,送一盒刚出炉的甜点,再配上一支玫瑰,约莫是精心挑出店里最好看的那支,娇妍欲滴。
祝染第一次在楼下看到他时,吓了一跳,很不好意思:“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
严颂像是也有点不好意思,把手里的花束递给她,低头一笑:“想看你一眼,就过来了。”
祝染接过花,没话找话:“那万一等不到我呢?浪费时间不值当。”
他工作也不轻松,明明他家就住在赤炎对面,大早上绕路跑一趟,万一她提前上班去了,多不划算。
严颂却摇摇头:“过来的路上已经很开心,这就值了。”
说着朝她摆摆手,钻进自己车里离开了。
潇洒利落得好像自己正在执行公务一般。
一旁围观全程的司机赵叔笑得暧昧:“哎呦,我还以为今天又有新司机代劳了呢。”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可是知道,这个看着挺酷的Alpha曾经负责接送祝染上下班整整一个星期。
祝染赶紧上车,下意识地拿花挡脸:“赵叔别笑了!”
严颂有分寸,如果打算送她上班,一定会提前征求她的意见,可是他都没提过,想必自己也觉得尚在追求阶段,送人上班太冒失,不合适。
他说“看一眼”,就真的是只来看她一眼而已。
一个周末,他约她去看展。
祝染一开始还以为是画展或者艺术展,去了才知道竟然是科技展,展出的都是不同领域的前沿科技成果,祝染非常感兴趣,两人在场馆耗去整个下午。
结束后,两人一起去吃饭,祝染还在兴头上,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你怎么会想到去看科技展?”
严颂直白道:“我看林教授在朋友圈里发了这个展的宣传广告,猜想你或许也会喜欢。”
“喔。”祝染失笑,严颂这人还真是,坦诚得有点可爱。
当然,这样的事情没有太频繁,毕竟严队长也挺忙。
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亲不疏的关心,让祝染觉得放松,也安心。
于是,今天骤然重新回到普通同事的状态,祝染还有些不适应,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好在,严颂这个最大的特质是靠谱。
见她有些不自在,严颂拿了几沓文件放在她办公桌上:“这是近两个月来赤炎经手的案件,或许你会感兴趣。”
“谢谢!”祝染眼睛一亮,接过去翻看起来。她是真感兴趣。
她仔细翻看着文件,偶尔跟严颂讨论几句案情。
气氛逐渐自然起来,祝染也悄悄松了口气。
严颂问:“我去茶水间,你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好啊!”祝染抬头,朝他一笑:“我要热巧克力。”
说完两人都是一怔,两个多月前的某段跟热巧克力有关的回忆同时涌上心头。
祝染回忆起温热的巧克力溢在唇间的甜,以及Alpha温暖宽厚的怀抱。
刚刚恢复自然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微妙,空气里似乎充满了名为暧昧的粘稠。
严颂微微一滞,随即微笑:“好。”
祝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抬手扶额,幽幽叹了口气。
还是不太一样了。
严颂从茶水间回来,给她递了杯热巧克力后,就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忙自己的事情,祝染则捧着热饮继续看资料。
偶尔往窗外看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起空中又开始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整个世界一片祥和安宁。
上班时间严颂没说过一句闲话,除了偶尔看她的眼神温柔几分之外,对待她的态度和之前别无二致。
好像,又没什么不同。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就在祝染以为自己将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地摸鱼几天时,严颂忽然接到电话,挂断电话时神情肃杀:“有任务。”
祝染赶紧起身,跟在严颂身后一起来到一队办公室。
就听严颂沉声开口:“洪达广场发生持械挟持人质事件。”说着点了几个人名:“念到名字的跟我走,带上装备。其余人在队里待命!”
“是!”
祝染头一次经历持械劫持事件,很是紧张,一抬头对上严颂的视线。
严颂低声道:“你留在队里。”
她一个信息素研究的顾问,这种暴力事件,她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危险。
祝染却道:“我跟去看看吧。”
她并不认为自己帮不上忙,而且,即便帮不上忙,去看看情况也好。
见她坚持,严颂点了点头:“行。那你跟在小丁身边吧,自己当心。”
说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前往现场的路上,严颂向队员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洪达广场是临江区西侧的一个小型商圈,属于旧城区范围,街区狭窄,人口密度中等,周围的建筑都有些年头了。
案发现场是位于一桩六层小楼顶层的一间商铺,商铺主营电脑配件,歹徒一共二人,其中一人持枪,身份暂时不明,被劫持的人质共五人,其中三人是商铺的老板和雇员,剩下两人应该是店里的顾客。
目前现场已被临江区分局警方控制住了,附近交通暂时封锁,整栋楼层的无关人员也都已被疏散,临江区武警狙击手也已经就位,只是商铺面积小,虽然临街但窗户关闭,狙击手没有合适的视野,情况一时焦灼,临江分局这才找了赤炎过去帮忙。
听完案情描述,队员们面色都很凝重。
丁宇峰问:“歹徒劫持人质的诉求是什么?”
严颂摇摇头:“临江分局派了谈判专家过去,但目前歹徒拒绝沟通。所以暂时不清楚。”
徐涛啧了声:“都快过年了,这些渣渣们怎么这么不消停。”
莫晴睨了他一眼:“难不成歹徒犯事儿还要挑日子。”
“别贫了!”严颂把手机里新收到的信息给大家看:“这是临江分局兄弟们刚传过来的视频,先了解一下。”
073.劫持
视频是那间店铺门口摄像头拍到的一小段监控, 不算太清晰,但相关人员的脸都大致可以看清楚。
这年头网购发达,电脑配件店生意已经不怎么样了, 加上洪达广场这边客流量本就不多, 可以看得出来, 店门口的人大多是路过,少有人走进去。
就在两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走进店里后,紧跟着走进去了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的那个大约五六十岁,面容清癯, 铁青着面孔,一看就来者不善。年轻些的那个身材高大,双眉紧皱, 面带担忧。
两人进去之后没多久, 那个年轻人就直接走了出来,站在店门口掏出一把手枪对着天花板砰砰开了两枪, 门口的摄像头不收声, 听不见那声响有多大, 但在这种相对封闭的室内,两声枪响想必已是震耳欲聋。果然,周围商铺里的人听到动静惊吓不小,再一看他手里拿的枪,顿时更加惊恐, 几乎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年轻人抬枪举着众人, 说了句什么,想必是在威胁众人赶紧滚蛋。周围人群一下子朝楼梯和电梯方向狂奔而去, 差点儿造成踩踏事件。
两个腰间别着警棍的安保人员站在原地,大约是犹豫了一秒要不要过来制止罪犯, 但刚才的枪声太过骇人,两人瞅着那人手里的枪,还是怂了,非常识时务地跟着人群一起逃。
没过多久,整个六层空无一人,其余楼层的顾客和店员们听到这样的事情也一边报警,一边朝楼外逃去。
视频结束后,跳转到下一个摄像头的监控视频。
年轻人见六楼没什么人了,走过去在楼梯口和电梯口等几个入口分别放置了几个摄像头。
做完这些,年轻人走了回来,把电脑配件店门口的卷闸门给拉了下来,再也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视频至此结束。
众人互看一眼。“这俩人就是歹徒了。”
严颂点点头:“是。”
事件并不复杂,两个持枪歹徒劫持人质,占据了一间小小的店铺,把同楼层的其他人轰走。
只是,由于对方设置了摄像头且手里有人质,这劫持事件就变得棘手起来。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达洪达广场。
可以看到现场被临江分局控制得很好,无关人员都已经疏散,街区交通也已经封锁。
不少胆子大的市民和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挤在封锁线外,伸长着脖子往这边瞧。
见又有警车开过来,车上还带着赤炎的队标,记者和群众们顿时激动起来,摄像机和各自的手机对着他们一通拍。
临江分局局长戴局正跟武警那边的负责人王队低声商量着,神色焦灼,见到严颂带人过来,眼睛亮了亮:“小严,你可来了。”
“戴局,王队。”严颂过去跟两人打了招呼:“现在什么情况。”
王队眉头拧成个川字,神色严峻地指了指对面小楼的一个方位:“案发现场是位于六楼东南角的一间电脑配件店,店铺面积约二十平米,东、南两面有窗。其中,东面原本有扇1.8X1.5米的大窗,被商家用巨幅广告画贴住了,从外面完全看不进去,毫无视野。只剩下南面一扇0.8X0.5米的小窗,可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严颂几人看了一眼现场的方位也立刻明白了。
小楼南面是一面平整的外墙,朝着大马路,马路对面是一片二层左右的商用房。视野极为开阔,放眼一百米内别说高一点儿的楼了,连棵高一点儿的树都没有。
狙击手已经就位 ,可是,就冲那扇不能提供足够视野的狭窄小窗,对面又没有像样的狙击点,想要远距离击杀歹徒简直毫无可能。
如果选择从六楼硬攻,比如直接强行突破,朝店铺里扔□□催眠弹之类的,倒是可以轻易制服歹徒,毫无压力。可是,他们不能不考虑人质的安危。
歹徒手里有枪,从他们开始进攻那一刻起,歹徒如果立刻袭击人质,待到他们被真正放倒,人质们估计也都已经性命不保。
难怪王队眉头皱成那样。
严颂拍了拍王队的肩,又去看戴局:“歹徒那边什么情况?他的诉求是什么?”
戴局无奈地摇摇头:“警方到达时,歹徒用喇叭喊了话,说他在六层入口处都放了摄像头,只要有任何人靠近,他就会杀人质;如果警方敢破坏摄像头,他也会开始伤害人质。”
“我们派了谈判专家上去交涉,歹徒那边态度很强硬,一直拒绝跟我们对话。我们试图以送水送食物的理由接近他们,都被拒绝了,歹徒说店里有食物和水,不需要那些,他要先跟仇人掰扯清楚云云。”
“仇人?”严颂挑了挑眉。
戴局点头:“听那意思,不是随即劫持案,歹徒应该跟店老板有仇。已经派人去查那老板的身份了。”
“目前人质有受伤吗?”
“应该没有,除了在店门口示威的那两枪外,歹徒没再开过枪。”
严颂皱眉:“枪从哪里来的?”
戴局更郁闷了:“从监控上看像是□□34,联盟禁枪这么严格,鬼知道这枪是打哪儿来的。”
这时,临江分局刑侦队队长拿了叠资料跑了过来。
严颂朝他点一点头:“姜队。”
姜队也是老熟人,没多寒暄,直接说事儿:“拿监控视频中截取的图像进行了对比,初步确认两名歹徒一个名叫秦富强,60岁,男性Beta,那个年轻的名叫张勇,22岁,男性Beta。秦富强来自江城,是名刚刚退休的工厂职工;张勇是津州人,一年前来星城打工,是个外卖员。”
戴局皱眉:“两人年龄身份都完全搭不着边,怎么会搅到一起?下去再查。”
姜队应道:“是。”
“店铺老板呢?”
姜队:“店铺里一共仨人,老板名叫于大年,56岁,男性Beta,平时不怎么来店里。两个员工,一个长期工叫杜冉,30岁的男性Beta,算是店长,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看店,还有一个员工叫徐甜甜,21岁女性Beta,是附近理工大学的学生,课余过来兼职打工的,每周工作两三天。”
“店里的两名顾客也是理工大的学生,逛街时偶尔走进店铺,被牵连了。”
莫晴问:“徐甜甜是临时工,又是大学生,应该不至于跟人结这么大仇。所以跟歹徒有仇怨的应该是老板或店长。”
戴局朝姜队挥挥手:“赶紧的,再去查查。”
祝染眨眨眼:“资料能借我看一眼吗?那个老板的名字是?”
戴局把资料递给她:“于大年,怎么了?”
祝染和严颂相互看看,都很意外:“这么巧的吗?”
祝染接过资料看了一眼:“果然,是同一个人!”
之前调查那起连环凶杀案时,根据凶手陆勤的口供,他曾偶遇一个在暗网交易并转卖麻醉剂喷雾的神秘纹身男,他们碰面的地点是小区附近的一间浴室。
那浴室的老板正是于大年。
严颂把事情简单说了下,补充道:“于大年早年涉黑,后来转行做生意,但都是些小买卖,除了那间浴室,还有服装店、台球室等几个店,位于星城不同的区。没想到这间电脑配件店也是他的。”
于大年这边的动静,严颂拜托玉隆分局的刘队帮忙盯着,只不过根据刘队的反馈,于大年一直安分守己,没什么反常举动,这才一直没去管他。
谁知他这次竟被卷进劫持事件中。
戴局拧了拧眉:“他背景这么复杂,会惹上一些仇家倒也正常,只不过——”
严颂明白他的意思:“他转行后经营的都是些小生意,生意人得罪人倒是不稀奇,但做小生意的,怎么会惹上死敌?”
相关线索实在太少,情况紧急,只能一边想办法制服歹徒解救人质,一边赶紧调查了。
不能直上六楼,临江分局在五楼与六楼的楼梯口设了个临时办案点,当然,特殊情况一切从简,也就是随便从某个店铺里搬了张折叠桌和几把椅子而已。
三方领导围在一起制定方案。
通常这类劫持人质事件,歹徒大多是有诉求的。如果只是为了单纯地寻仇,歹徒既然有枪,一般就直接动手了。
这种劫持人质却还没伤人的,如果不是为了钱,一般就是有什么未尽之事了。
可是现在距离事件开始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歹徒却还没有对警方提出要求,大概率是他沉浸在跟仇家的对峙之中,心情还未平复,所以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诉求。
可是,三个小时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几人一商量,还是得先谈判。
明白对方诉求之后才好安排后续计划,能劝得对方自首当然是最好,即使不能,先打探一下虚实,再借机强攻也不是不行。
临江分局的谈判专家已经就位,准备再度登场。
这时,姜队匆匆赶来:“查到关于歹徒的一些情况。两名歹徒原本没什么瓜葛,但秦富强多年前离婚后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他女儿名叫秦怡,大专毕业后来星城打工,在一家小公司当临时工。据公司其他员工说,秦怡有个送外卖的男朋友,给他们看了照片,确认她男朋友正是张勇。”
戴局大手一挥:“秦怡她人呢?把她先叫过来。”
姜队为难道:“秦怡已经死了。”
所有人目光同时投了过来,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问题的关键。
“怎么死的?”
姜队:“抢劫杀人。上个月中旬,秦怡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持械抢劫的,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腹部中了两刀,不治身亡。”
戴局脸色一沉:“凶手呢?”
姜队擦擦汗:“现场附近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目击者,线索太少,凶手暂时还没找到。”
众人视线齐齐看向六楼方向。
戴局皱眉:“难道跟那个于大年有关?”
严颂:“不好说。于大年目前的状况,怎么都不至于做出抢劫杀人的案子,这里面估计有内情。但秦富强今天的举动,八成跟他女儿有关。”
074.内情
谈判专家是位四十出头的女性Beta, 声音柔和沉稳,理智却也不乏温情。
她站在六楼楼梯处,拿着音质极佳的扩音喇叭, 朝里侧喊话:“秦富强你好, 我是来帮助你的。你有什么困难, 或者亟待解决的事情,都可以和我们沟通。”
这句话她重复了三遍之后,就没再继续。众人不错眼珠地盯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着的卷闸门,等待着那边的回应。
过了约有五分钟后, 卷闸门里传来扩音喇叭的声音:“胡扯,你们警察都是一群没有用的玩意儿,能帮得上我什么忙?”
声音粗哑, 带着几分浓重的乡音, 是秦富强。
严颂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递给谈判专家看。
谈判专家点了点头:“秦富强, 请您不要激动, 什么都可以商量。你现在这样, 秦怡如果知道,也会为你担心的不是吗?”
秦富强那头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们这群垃圾还好意思跟我提秦怡,事情发生到现在都多久了?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就你们这样的才真是让我女儿死不瞑目。”
“抢劫杀人案件有很多的偶然性,请您理解,但我们警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侦破案件, 我保证!”
秦富强语带恼怒:“保证什么保证?我不相信你们的屁话, 只相信我自己手里的枪。”
严颂想了想,接过扩音喇叭, 沉稳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不同于谈判专家的怀柔政策, 这声音理性清晰,一听就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
他说:“可是于大年并不是杀害秦怡的凶手,不是吗?秦怡遇害当晚,于大年在玉隆区跟人喝酒,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临江区。秦怡遇害本身跟于大年没有什么关系。这事你心里也很清楚,否则你早就已经开枪了,何必在这里干耗着?”
秦富强有些语塞:“你……你懂个屁!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女儿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反正事情已经犯下了,杀他一个不亏,杀两个我就赚了。”
这时姜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张资料,严颂接过去快速翻看了一下,几条线索在脑海里整合一下,迅速拼凑出整个事件的大致轮廓。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秦怡是小公司的临时工,于大年是做生意的小老板,两人本来没有任何交集。但一年前,秦怡借了高利贷,原本只借了四万块,却因为高额利息最终变成三十万,根本还不上。你和于大年是同乡,知道他人脉广,就拜托他帮忙从中斡旋,减轻了债务。”
秦怡虽然只在个小公司工作,公司的办公地点却是星城最繁华的商圈,天天耳濡目染,对各种昂贵奢侈的品牌非常向往。可是她和男朋友的薪水都不算高,大城市消费又高,日常除去房租和吃饭,剩下的也不多了。没经得起诱惑,秦怡在非法网贷的平台贷款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包包鞋子和化妆品。原想着慢慢把钱还清,谁知利滚利无止境,短短一年时间,当初的四万块就已经变成了三十万,成了她完全负担不起的存在。
周围的朋友同事们早就不愿意借钱给她了,秦怡无奈向男朋友张勇求助。可张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外卖员,赚到的钱还需要寄一部分回老家供养父母,剩下的收入对于巨额债务而言杯水车薪。眼看着债务越来越高,她却连每个月的利息都还不上了,高利贷的那帮人一直以各自方式威胁和骚扰秦怡还钱,还冲到她的出租屋威胁她,说再还不上就把她拖去卖了,她一度连出门上班都不敢,最后只能向远在老家的父亲坦白。
秦家住在江城下属的一个小县城,秦富强在县里小工厂工作了一辈子,单亲家庭生活不易,好容易等待女儿毕业去了大城市工作,他也顺利退休,以为可以享享清福了,谁知女儿竟犯下这种错误。
可到底是一手养大的亲闺女,再浑也还是不能不管她。秦富强风尘仆仆赶到星城,得知事情原委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可秦怡说那些高利贷其实都是有涉黑背景的,如果报了警,就算是彻底惹上了他们,等待自己的会是他们丧心病狂的报复。
秦富强也很绝望。他收入不高,积蓄有限,县城的房子价格便宜,他们家那套老破小估计就能卖个十几万,再怎么样也凑不齐三十万。
绝望之下,秦富强忽然想起有个同乡也在星城,貌似还有些能耐。于是,他辗转联系上于大年,求他帮忙。
于大年早年有些背景,人脉也广,如今虽然不再从事灰色行业,但还算有些威望,有时其他人碰上个什么交易或者纠纷之类的事情需要人调解或见证,他就是个绝佳人选,这类事他也见多了。
秦富强求到跟前,他念着旧日一点情分,就出手帮了。
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最后跟高利贷那边斡旋成功,把三十万的债务减到二十万,一个月之内还清。看起来虽然是高利贷吃了亏,但其实懂的都懂,他们毕竟也只借出了四万的,而秦家父女明显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更多钱了,何况秦怡又长得不够漂亮,普普通通的乡下姑娘,你把她逼到死路也拿不到三十万,不如顺势收手,当然,秦富强的面子也管了点儿用。
于是,秦富强回老家买了房子,又找亲戚借了点钱,加上手里的一点积蓄,凑齐了二十万还给了高利贷,还给于大年包了两万块红包。
这事儿就算是正式了结了。
怎么看于大年算是对秦富强有恩而不是结仇,可眼下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一点严颂几人也不明白,他在大喇叭里直接问了出来:“理论上,于大年是帮了你的忙,为什么你还要劫持他?”
秦富强愤怒的声音响起:“我卖了房子,借了钱,花光了所有积蓄,可小怡还是死了!我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严颂和戴局互看一眼,明白他这其实就是迁怒,又或者还有误会。
众人一边听着严颂与秦富强的斡旋,视线一边不受控地朝窗外张望,哪怕明知道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什么。
此刻,小楼南墙边,祝染和莫晴正站在五楼的小窗旁,抬头朝上望着。
半小时前,严颂看着手边的资料,修长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分两路,一边分散歹徒注意力,另一边想办法偷袭。”
王队眼睛亮了:“怎么个偷袭法?”
严颂在平板上打开这幢小楼的3D视图,调整角度整对上东南角,在东面那扇大窗户的位置都画上圈:“可以从五楼出发,直接翻上去,破窗而入。室内两名歹徒,一个年近六十,反应力已经没那么快了,还有一个二十出头,应该也不会那么沉稳。二人只有一把手枪,就算遇袭时直接攻击人质,慌乱之下他们的射击准度也未必能保证。还是可行的!”
戴局有些迟疑:“万一呢。□□34的弹匣里可是能装20发子弹的,万一人质出点事,伤了残了的都算是我们的失职。而且现在这事件的影响力那么大,楼下都是记者,真有个闪失,舆论可就控制不住了。”
王队眉头紧锁:“不然还能怎么办?时间拖得越久,歹徒心态越不稳,到时候他要是自暴自弃开始杀人质了,不一样是我们的失职?”
戴局十分为难:“我……我也就是提醒一下。现在歹徒还没开始伤害人质呢,等他真动手了,我们再突袭,到时候人质若有伤亡,我们的责任也就能小一点。”
王队啧了声。他也明白戴局的考虑肯定是有道理的,可是如今明明人质们都还好好的呢,就为了避免舆论攻击和承担责任就要生生拖到歹徒先动手再开始行动,心里怎么想还是有些过不去。
严颂眉头紧皱,沉吟不语,半晌,他抬眸,在小楼南面的窗户上画了个圈:“从这边上!”
戴局和王队定睛一看,都有点傻眼:“严队,有没有搞错?东面还好说,大窗户跟阳台也差不多了,直接从五楼翻上去,好借力,也容易。可南面小窗?你逗我呢!”
南面其实就是一整面平整的外墙,只每层一扇半米宽的小窗,五楼的小窗跟六楼小窗之间的距离超过2米,正常人怎么可能在光滑外墙上之间翻过去?
简直天方夜谭。
何况就算成功翻了进去,那跟从东面大窗进入又有什么差别?还不是一样要突袭抢攻。
严颂打开一张新的图片,是于大年那间电脑配件店的内部图,他在图片角落上点了点:“配件店外面是店铺,里面是一个不到五平米的小隔间,用来存放货物。如果你是歹徒,会把大多数人质放在外面店铺里,还是把他们锁在小隔间?”
王队眼睛亮了:“那绝对是锁在小隔间啊,方便看管,也省事。”
“大概率是这样。”严颂点点头:“而南面外墙的小窗的位置,正是在这个隔间里。”
王队一拍大腿:“那就没问题了。从这扇窗进入,歹徒绝对发现不了。”
戴局忍不住提醒:“你当歹徒为什么对这个隔间没防备呢?还不是因为这扇窗咱们也进不去啊……”
王队:“打几个岩钉就能爬上去了。”
戴局:“打岩钉有振动也有声响,被歹徒发现怎么办?”
王队:“从顶楼绳降?”
戴局:“这破楼就他妈一个入口,想上顶楼也得从楼梯走,六楼楼梯口可是有摄像头的,歹徒盯着呢。”
王队有点丧气:“那您说咋办?”
戴局白他一眼:“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吗?”
二人正僵持着,严颂想了想:“我去!”
两人俱是一惊:“怎么去?”
严颂在顶楼栏杆处做了个标记:“操纵无人机在这上面挂个绳索,借助绳子可以从五楼爬上去。”
王队仔细看了看那栏杆,连连摇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太危险,小型无人机带不动太重的绳子,大点儿的无人机动静太大,有被发现的危险。可是太轻的绳子即使被挂上去了,强度不够的话也不可能支撑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戴局补充:“而且你看看这栏杆,单靠无人机去挂绳子,不一定卡得稳啊!”
严颂刚想回话,身旁一个清悦的女声缓缓开口:“我也可以!”
075.行动
众人齐齐看过去, 见到一张清雅绝伦的面孔。
戴局几人一开始看到这个容色殊丽的Omega跟在赤炎队伍里,全程不参与讨论,只默默站在一边旁听, 都没太在意, 只以为她是赤炎找来的谈判专家或是心理顾问之类的文职人员。
这会儿听她一开口就说自己可以, 都觉得震惊。
王队皱着眉:“这位女士,你知道这种程度的攀爬有多大难度,要冒多大风险吗?”
言下之意就是,小姑娘别添乱了。
谁料Omega压根儿就没搭理他, 只去看严颂,显然知道在场众人里谁是最能拍板的那个:“严队,你知道我的能力, 对吧?”
神色坦然, 清亮眼眸里带着无比的自信。
严颂只觉得头疼。
是的,他当然知道。
不久前才跟她一起参加了攀岩比赛, 她的身体素质和攀岩技巧都是一流, 甚至超过行动队里的大部分人。
尤其, 她还具有其他人都不具备的优势。
果然,念头刚转到这里,祝染就轻轻开口:“我比你更合适。”
这话一落,就连丁宇峰几人都愣住了。
之前祝染在苍岚攀岩比赛中获胜的事情,他们都听宁骁说过了, 意外之余对于祝顾问的个人能力也非常佩服。
可是, 在室内岩壁上有安全绳保护的情况下攀岩跟出任务能一样吗?
祝顾问即使再牛,跟身经百战的队长也还是不能比啊, 咱就不提战斗素养、应变能力和个人经验了,单是实战抗压能力这一块, 谁能比得上严队?
行动过程被歹徒发现了怎么办?祝顾问这娇娇弱弱的Omega爬到一半摔下来怎么办?
丁宇峰几人拼命朝严颂使眼色:队长,你快管管她!
严颂还没开口,就听见祝染朗声道:“我体重轻,有攀岩经验,加上科属天赋,注定我比你更合适。”
严颂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简直无法反驳。
别小看体重轻这个特点。在不清楚顶楼护栏质量和承重能力的情况下,如果真使用小型无人机往顶楼挂绳索,派体重轻的人上阵绝对是更好的选择。
众人就见这个漂亮的Omega几句话一说,严颂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只是——那眼角眉梢的小纠结是几个意思?大伙儿都是常打交道的人,跟严队认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在下达命令时出现过这种犹疑神色。
严颂示意莫晴:“你跟着她,做好防护措施。”
莫晴比了个手势:“你放心。”
严颂压下心头的一抹焦躁。
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可是,相信也是真相信。
祝染和莫晴戴好通讯耳机,一起来到五楼南边的商铺。这是间服装店,跟楼上的电脑配件店是同样的格局,两人很快走进里面的杂物间,站在小窗前。
莫晴把自己的战术背包递给祝染,帮她背好,又把几样需要用到的物品的用法细细教给了她。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距离歹徒劫持人质已经过去了近四个小时。
歹徒们神经高度紧张,情绪紧绷,心理压力加上身体疲惫,已经快到了一个崩溃的临界点。走廊楼梯处的扩音喇叭已经开始响起,严颂他们正试图与歹徒秦富强沟通,一方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给祝染的行动打掩护,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跟秦富强的对话的机会,寻找其它可能。
祝染深吸口气,对莫晴道:“开始吧。”
莫晴操纵小型无人机驶出窗外。
无人机晃晃悠悠上天,身上挂着安装了飞虎爪的安全绳。
莫晴操作技术不错,很快操纵无人机飞到天台栏杆处,把安全绳挂上了。
莫晴操控无人机仔细观察了下飞虎爪的位置,发现它卡在栏杆连接处,位置还算不错,略略松了口气。
莫晴看看垂在眼前的安全绳,抬手用力往下拉了拉,感觉栏杆那边略有点摇晃,心里有点不踏实。
莫晴迟疑了。
祝染只是赤炎的顾问,按理说不该她参与这种危险程度的行动。
“祝顾问,我攀岩技术也不错的,要不然还是我上吧?”
祝染伸手拉着那安全绳往下拽了拽,没有太过用力,感受了下顶楼栏杆的承受能力后,灿然一笑:“别墨迹了,我能行。”
只要这小破楼顶的小破栏杆不出幺蛾子,问题不大。
莫晴点点头,在五楼窗外支了张简易的安全网,面积1米X2米,如果祝染中途从墙上掉下来,这安全网足够接住她,但前提是祝染的位置不能偏离这小窗太多,否则,整面南墙无遮无拦的,祝染摔下去就没救了。
又叮嘱了祝染一次:“垂直上下,不要偏离小窗位置。”
祝染看了看那张小网,认真点头:“放心吧。”
说着戴好防护手套,抬手拽过安全绳,轻身跃了出去。
莫晴探出窗外,仰头向上看。
暮色更浓,为了避免被围观人群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们在这边的行动连灯都没开,借着月色和远处街灯的微光行事。
莫晴夜视能力不错,黑暗中也能看清状况,她悬着一颗心,视线聚焦在祝染身上。
一看之下,发现竟是自己多虑了。
在手脚没有任何借力点的情况下,只借助一根绳索朝上攀爬,即使对于赤炎队员而已也是颇费力气的事情,她原以为祝染瘦瘦弱弱的,也不过是攀岩技巧好一点,就算能完成任务也一定很费功夫。谁知祝染就跟一只轻盈的鸟儿一样,几下就窜上去老高。
明明这面南墙平平整整,旧楼的墙面虽说不至于多么光滑,但也是肉眼可见的没有任何施力点,她的双脚在墙面上点了几下,竟能稳住身形,还能借力。仿佛眼前不是平整的墙面,每一步就跟踏在岩点上一样,身姿灵巧,动作轻灵得近乎飘逸,某个瞬间似乎快要飞起来一样,简直绝了。
莫晴觉得自己不过眨了几下眼,祝染就已经顺利爬到六楼小窗前,双手牢牢扶着窗框,倾身往里看了一眼。
祝染朝莫晴比划了几下手势。
莫晴松了口气,在耳机里通知严颂:“顺利到达。跟预料情况差不多,杂物室四名人质,门虚掩着,无人看守。”
严颂松了口气。
杂物室四名人质,应该就是店铺里的两名员工以及被卷进来的两名顾客。
于大年跟秦富强的纠葛颇深,必定被他押在外间看守着。
大部分人质无人看管,倒是可以方便行动,可惜门虚掩着而不是锁着,还是要多加小心。
心头稍定,严颂回复道:“按计划行动。注意安全。”
莫晴示意祝染可以行动,顺便又检查了下安全网的牢固程度,唯恐祝染支撑不住掉下来。
祝染那边却仿佛毫无压力,攀在窗前朝莫晴做了个“ok”的手势,静静等待时机。
另一边,严颂他们仍跟秦富强打着机锋。
谈判专家的声音依旧温和且带着不易察觉的煽动性:“秦富强,你是不是对秦怡的事情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
“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你们还能想什么办法?”
严颂忽地开口:“你是怀疑秦怡的死跟之前高利贷的那些人有关?”
否则秦富强怎么可能把丧女之仇算到于大年的头上?
秦富强声音里带着怒意:“肯定跟他们有关。只是你们警察不相信!之前那帮高利贷就说了,不还钱就要我们的命。”
说着,他像是踹了身边人一脚,喇叭里传来隐约呼痛的声音:“就是你!你这个黑心短命的玩意儿坑我是吧?我给了你两万,说好帮我摆平高利贷的事情,结果到头来根本没摆平。我他妈散尽家财,他们还是把小怡害死了!”
扩音喇叭里传来另一个颤抖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苍老,且音量明显偏小,应该就是被他绑在旁边的于大年。
“啊!老秦,别打了老秦,你相信我,高利贷的事情我真的已经帮你摆平了,说好二十万就是二十万,他们连欠条都还给你了,又怎么还会去害小怡呢?”
“小怡的死真的是个意外,肯定跟虎哥他们没关系,你相信我!”
秦富强明显已经被愤怒烧红了眼,钝钝的踢打声越来越重:“不是他们又是谁?就是你,你收了钱却没办好事情,坑了我又害了我女儿,我找不到虎哥,先剐了你也不亏!”
“秦富强,你冷静一点!你想找虎哥吗?先放了无辜的人质,我把虎哥找过来跟你对峙!”严颂冷冷道。
秦富强那头顿了顿:“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不不,你们警察都是骗子,我要是真放了人质你们直接就把我抓起来了,哪还会去管虎哥?”
那头的祝染耳朵里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只手握着切割刀沿着窗沿,几下把那扇小窗的玻璃割出完整的裂缝,趁着秦富强注意力最分散的瞬间,用吸盘将那整块被割破的玻璃吸了下来,直接扔到楼下的安全网上。
悄无声息。
四名人质注意到窗户的变化,俱是惊喜万分。幸而他们手脚都被牢牢绑着,嘴巴上也贴了胶布,即使因为太过惊喜发出了一些动静,也不至于引起外间歹徒们的怀疑。
下一秒,祝染已经从没了玻璃的窗口轻盈灵巧地翻了进去。
人质们更加激动了,虽然不敢乱动,但个个睁大双眼想往她身边凑,祝染赶紧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人瞬间安静如鸡。
祝染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先用小刀将四人手脚绑缚的绳索隔断,吩咐他们退到墙角,并从战术背包里掏出几块小毛巾扔给他们。
人质们一人拿着一条毛巾,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个犹如天神降临的Omega想要干什么。
祝染细听秦富强的动静。秦富强身心俱疲,神经紧绷,显然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正泄愤一般地对着于大年又踢又打。
正是绝佳的行动时机。
祝染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罐子,拧开开关,顺着门缝伸出门外,轻轻一推。
小罐子往前滚了几下。
祝染迅速把门关严,在耳机里对严颂道:“行动”。
说完赶紧从背包里掏出两条小毛巾将门缝堵严。
小罐子即是装有极强刺激性气体的□□,短短几秒钟时间内,罐子里的气体迅速外泄,迅速充满外间的狭小空间。
外间传来秦富强惊恐的声音:“我草,这是……什……咳咳……”
而严颂在听到祝染指令的同时已经下令:“行动开始!”
076.完成
说话间, 四名早已在五楼窗口准备就绪的赤炎队员立刻行动,迅速攀上窗台,一记重力锤直接锤破六楼的窗户, 转瞬之间, 四人就已经翻进窗内。
室内已经被刺激性气体充满, 又因为房间空间不大的缘故,气体浓度颇高,白色烟雾充斥在房间里,不仅阻碍视线, 更会对人体的耳、眼、鼻、喉等器官黏膜造成刺激性伤害,所谓□□一出,钢铁般的意志也扛不住之类的话可不是乱说的。
幸而赤炎队员们都有准备, 个个装备齐全, 早在翻进来之前就已经戴好了防毒面罩。
室内的俩歹徒就没那么幸运了,瞬间已经被□□刺激得涕泪横流, 眼睛火辣辣的疼, 几乎挣不开, 捂着口鼻也没用,喉咙和鼻腔里的灼烧感带来窒息般的疼痛。
从闻到□□浓烈的气味开始,秦富强就意识到警方已经直接发起进攻,瞬间暴怒,强忍着不适举枪就想杀掉脚边的于大年, 奈何毕竟年纪大了, 这催泪瓦斯的伤害性又着实惊人,不仅他自己视线模糊、手抖得厉害, 地上的于大年也因为五官传来的剧痛,呛咳着拼命挣扎, 根本没法瞄准。
是以秦富强明明对着于大年的头部开枪,第一枪却只打在于大年肩膀,紧接着的第二枪擦着于大年的后背射到了地板上,他还想再开第三枪时,赤炎队员们直接破窗而入,他都还没看清具体情况,就被人一脚踢飞,直接撞在墙上摔倒在地,哪里还握得住枪,只有躺在地上。
模糊视野里只看到女儿的男朋友张勇一边痛苦地呛咳着,一边被一个杀神般的赤炎队员一拳撂倒。
此刻,小隔间内。
虽然祝染早有准备,提前用毛巾堵住门缝,又分给人质们一人一条小毛巾掩住口鼻,奈何外间催眠瓦斯气味过于浓烈,还是免不了会有少量气体泄露到里间。
虽然不至于让人那样难受,对于祝染这个嗅觉过于敏锐的人而言就很痛苦了。
祝染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听到两声枪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之后,又是一阵杂乱的打斗声,便知道事情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
废话,赤炎的人直接冲进来,别说两个业余级别的歹徒了,就是二十个也不在话下。
祝染放了心,想象一下待会儿这门被打开时会一下子灌进来多少刺激性气体就脑壳疼。
她朝人质们安抚地笑笑:“警察叔叔们已经控制了现场,我先撤咯。”
说着纵身一跃跳上窗台,拉过仍悬在窗外的那条安全绳,低头钻了出去。
因为歹徒实在没啥抵抗能力,几乎是瞬间结束战斗,严颂他们赶到现场时,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插手的余地了。
赤炎队员们把大门打开,赶紧通风,早已经在楼下待命的急救人员也迅速赶到,外间三人都被刺激性气体荼毒得不清,于大年还中了枪,都需要医治。
气味略散了散,严颂便掩着口鼻,大步走进去推开了里间的门。
“祝——”一个染字还未出口,就见到那精灵一样的Omega人已经跨出窗外,两手抓着安全绳,身姿灵巧地朝下攀去。
见他过来,祝染朝他俏皮地挤挤眼,做了个“回见”的手势。
严颂站在窗口,只捕捉到Omega抬腿翻进五楼窗里的一抹身影,姿态轻盈灵动,像只翩飞的鸟。
严颂不由弯唇笑了笑。
一场持枪劫持案,最后以一名人质受伤,两名歹徒被捕作为完结,算是非常成功的人质解救案了,行动之迅速,配合之巧妙,简直可以作为劫持案的范例拿到苍岚课堂上去讲。
其中祝顾问的那记□□功不可没。
一行人回到赤炎之后,莫晴已经把祝染的出色表现向其他队员们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广而告之,一时间引得惊叹声无数。
宁骁:“我早跟你们说过祝顾问很厉害的,你们之前还不信呢!”
曾一川:“没不信啊,只是在室内攀岩馆里再厉害也就是玩儿,谁能想到她出任务也这么厉害,那才是真有本事。”
董裕昌:“服了服了,果然,能来赤炎的就没弱的,哪怕只是顾问呢。”
徐涛:“啧啧啧,怎么可以有Omega强成这样!”
莫晴吹吹额发:“你们是没看到她攀墙的样子,简直了,想要飞起来一样。”
祝染被一群人起哄得有些不好意思:“彩虹屁点到为止就行。大家要不要吃宵夜,我点了附近私厨的点心。”
队员们顿时叫唤得更加厉害,一致觉得今年老大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招了祝顾问入队。
祝染闻言笑着偏头去看严颂,严颂斜倚在门口看着众人说笑,姿态闲适,神色温和平静。
见她看过来,严颂朝她挑挑长眉,用嘴型道:“我觉得也是。”
祝染心头微跳,转头不再看他。
第二天,祝染刚到办公室,便听说秦富强和张勇今天一早已经从医院出来,被送到赤炎审讯室,正在接受审问。
祝染兴致勃勃地溜了过去,隔着审讯室的单面玻璃旁听审讯。
其实事情的原委昨天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只还有一些细节有待考证。
审讯室里,严颂眉目凛然,看着对面的张勇:“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张勇讷讷抬头,眼睛因为昨天刺激太过依旧是红肿着的,嗓音听上去也很哑:“小怡去世之后,我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偏巧最近工作上不顺利,非常郁闷。秦叔过来跟我说,他其实是被那个姓于的摆了一道,还得他不光没了房子和所有积蓄,小怡的命也没救回来。我一时气愤得上了头,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青年人相貌平平,因为工作缘故,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一双眼睛也因为这些天的磋磨也没有什么神采。
张勇从乡下来星城打工,因为学历和能力都没有什么长处,就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
他常往秦怡工作的写字楼送外卖,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后来就开始谈了恋爱。
两人俱是家境平平,相貌能力工作都不出众的类型,好在他们原本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在这样居大不易的城市里,底层工作者相互依偎着取暖,分摊房租,生活上相互照顾,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张勇原以为这就是他的归宿了,在城里打几年工攒点儿钱,跟秦怡领证,一起回老家做点儿小生意。谁知秦怡却慢慢变了,城里的喧嚣浮华让她眼界变宽,无处不在的消费主义让她欲望变多,收入却还是老样子,完全跟不上。
她开始盯着橱窗里的华服包包发呆,研究美妆博主们推荐的护肤品化妆品,对于各类亮闪闪的配饰也格外感兴趣,同时看着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嫌弃。
张勇无法,只得多接几单,尽量多挣点钱。
然而快递员的上限太低,拼了命也只依旧有限。
最初发现秦怡网贷时,他跟她大吵一架之后,还是掏空钱包帮她还了款,只勒令她不许再贷。
后来秦怡貌似消停了,他工作实在忙也没顾得上管她,再次知道时,她欠下的债已经是他卖肾都还不起的了。
张勇逼着秦怡联系父亲帮忙,秦富强赶到星城之后,也确实竭尽所能帮她还了债。
这件事之后,秦怡是真正得到教训了,整个人虽然有些颓丧,却踏实了很多,不再追求那些花里胡哨的奢侈品,也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
就在张勇以为最坏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打拼的时候,秦怡死了。
抢劫杀人案如今已经不太常见了,毕竟到处都是电子支付,没人出门会带现金。
可是秦怡还是被人抢劫了,非常可疑。
因为秦怡自从上次之后,把自己的大牌包包、鞋子和视频都在二手网站上卖了换钱,全身上下也就手机和手指上的戒指还值点儿钱,那戒指是张勇送给她的订婚戒指,没舍得卖。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人杀害了。
这跟谁说理去?
甚至因着随机作案线索太少,警方都查不到真凶是谁。
张勇伤心又愤怒,却毫无办法。
低落的心情对工作状态影响巨大,尤其他这种分秒必争的服务行业,这个单送迟了,那个单送错了,接连收到几个顾客的差评,张勇被平台扣了不少钱,心情更加躁郁。
这时,秦富强找到他,说秦怡的死有隐情,是于大年收了钱没办事,还了二十万高利贷却没放过秦怡,还是把她杀了。
这话如同在张勇焦灼的心头点了一把火,他情绪彻底失控,当即跟着秦富强一起去找于大年报仇了。
丁宇峰皱眉:“逝者已矣,你老家还有父母,自己也还年轻,何必掺和进来,自毁前途。”
张勇抬起一双年轻却麻木的双眼看他:“警官先生,你真的觉得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吗?”
丁宇峰一怔,张勇对秦怡的感情未必就真的深厚到让他愿意豁出性命为她报仇,这个被现实生存压力磋磨打压的青年或许只是为了心中无法发泄的压抑情绪。
严颂摇了摇头。
持枪劫持五名人质,是重罪。
这冲动的代价实在很大。
张勇这边没什么新线索可挖,严颂转头去审秦富强。
秦富强的状态比张勇还要糟,一双浑浊的老眼已经完全没了生气。
案情经过已经基本理清,唯一的疑点是——
“你究竟为什么这么笃定秦怡的死跟那帮高利贷有关?”
秦富强赤红着双眼,哑声道:“小怡死的那条巷子就是他们高利贷总喜欢堵人的那条,平时她见了都要绕着走,根本不会往哪儿去。这肯定是被他们强行拉过去的,不是他们还有谁?”
严颂:“你既然有这种疑问,在临江区刑警们调查的时候一定会提出来,他们也必然会去核实。既然事后确定跟那帮人无关,肯定因为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秦富强忿忿看着他:“你们警察无能,抓不到证据而已,不能说明就不是他们干的了!”
这就是说不通了。有些人钻了牛角尖,只相信自己的认得,不管有没有证据他都不会听的。
严颂朝他摆摆手:“得了,带下去吧。”
徐涛起身想把人带走,秦富强却忽然死死抓着审讯桌,朝严颂喊道:“这位警官,求你,帮我抓到害死小怡的凶手!求你了!”
077.靶场
严颂垂眸看他, 神色冷肃:“不用求我。查出杀害秦怡的真凶本就是我们警方该做的事。”
审讯完秦富强二人,严颂被领导叫去又是开会,又是理材料, 好容易忙完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过了饭点了。
桌上放着两个餐盒, 应该是有人帮他从食堂打了饭回来, 他伸手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正好莫晴从门口路过,严颂叫住她:“谁帮我打了饭?”
“那个啊。”莫晴朝他挤挤眼:“祝顾问帮你打的。”
严颂心情莫名变得很好,打开餐盒开始吃了起来。
莫晴溜溜达达地走过来,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严头儿,你跟祝顾问是不是挺熟的?”
严颂不动声色问道:“哦?为什么这么说?”
莫晴:“中午我们几个跟祝顾问一块儿去的食堂,一顿饭吃完正准备走呢, 祝顾问忽然提了句你好像还没吃中饭呢, 要去给你打一份回来。”
严颂凉凉道:“所以你们一帮人就没一个记得要给我带饭是吧?”
莫晴干笑着:“咳咳,赤炎可是您的地盘, 就算过了饭点儿, 食堂的师傅们都抢着给你开小灶, 还能饿着您?哪里用得着我们。”
见严颂白了她一眼,莫晴赶紧摆手:“头儿,不要在意这些不重要的细节!重点是,祝顾问惦记着你呢。我们一块儿去给你打菜时,还听到她特意给你打了份豆瓣鱼, 说记得你爱吃鱼来着。”
严颂看了眼餐盒里的豆瓣鱼, 虽然已经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不错, 尤其听到莫晴说这是祝染特意提的,严颂心情更加飞扬, 顿时把食堂盒饭都吃出了顶级私厨的味儿。
莫晴转转眼珠:“怎么着?你们已经这么熟了吗?”
严颂心头狂喜,表面还是装蒜:“还好。一起吃过几次饭,可能她心细,记住了吧。”
莫晴摸摸下巴:“不对啊,我们跟祝顾问也一起在食堂吃过好几次饭了,没见她记住谁的口味啊。”
严颂听完,眼睛更亮了,有滋有味地吃着饭,眼底的笑意却一直没散。
莫晴一看他这德行,还有什么不懂的:“头儿,您这就不地道了啊,都是兄弟,怎么还暗度陈仓起来了?我说呢,之前林教授当顾问时,他的办公桌明明就放在大办公室,跟我们一起来着。这回轮到祝顾问,你就把她的桌子搬到你的办公室,啧啧,孤A寡O的,相处久了可不得出事嘛。”
“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看上人家了?”
严颂难得有些卡壳,他自问一开始邀祝染入队并没有存着任何私心,让她把办公桌搬到自己这边也是因为队里绝大部分队员都是Alpha,怕她一个Omega杵在Alpha堆里不自在。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祝染过来报道,看着其他人兴奋雀跃地往她那边凑时,他心里确实觉得有些堵得慌,来不及多想,就立刻决定让她搬过来。
如今细细分析自己当时的心态,估计多少有点Alpha划地盘的独占心理,哪怕他当时还不明白。
“走走走,别耽误我吃饭!”严颂不习惯跟人交流心事,尤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回头要是传出什么流言对祝染不好。严颂抬眼看着莫晴,眉目凝定的样子,透着几分冷:“真有什么我会自己公布,在那之前,别让我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
莫晴赶紧应是。
严颂在队内积威甚重,平时可以开开玩笑,但他认真交代什么事情的时候,没人敢不听。
只是莫晴这下是真有些吃惊了。
刚才的调侃也是半开玩笑着说的,谁知现在看来,严颂维护的态度十分明显,显然是认真对待的。
本来,祝顾问那么好看,哪个Alpha栽在她手里她都不觉得奇怪,平时也偶尔有人叫唤着想追她。只是第一个栽的居然是严颂,还是让莫晴感到意外,毕竟他们严头儿可是出了名的钢铁直A,从没见他对哪个Omega多看一眼。
可是想想刚才严颂眉目温和的模样,再想想祝顾问心细记着严颂口味的样子,又觉得一切理应如此,无比自然。
莫晴脚底抹油刚想溜,又被严颂叫住:“她人呢?”
这个“她”都不用特别说明了,还能有谁呢?
莫晴拨了拨自己的大波浪:“您猜?”
严颂瞟了她一眼。
莫晴老实了,回答道:“在训练场。”
“嗯?”严颂一愣:“她去训练场干什么?”
祝染自从来了赤炎还从没去过楼下训练场,很难想象咸鱼如她能去训练场干嘛。
莫晴摊手:“我也不知道啊,她好像对靶场很感兴趣,吃完午饭就去了。”
负二楼是射击训练场,队员们通常简称为靶场,用作射击训练。
赤炎办公楼外表不起眼,乍一看跟派出所办公楼毫无差别,只地下的射击训练场合格斗训练场实打实地花了不少钱,装修和设备都是一流的。
这会儿还是午休时间,训练场没什么人。
严颂来到靶场,刚进门就隔着厚重的隔音玻璃墙看到了祝染的身影。
祝染就在距离最近的那个靶位,戴着隔音耳罩和护目镜,纤细身影盈盈而立。
祝染射击的姿势非常标准,一看就是之前练习过的,目光专注,手也很稳。
一个弹匣打完,祝染活动了下手腕,点按显示屏看成绩,看清自己的成绩后,扁了扁嘴,露出一个有点不爽的表情。
严颂目力过人,也趁机看清了她的成绩。
其实对于不常摸枪的人而言,已经不错了,当然跟赤炎的正式队员们没法儿比。
不过祝染脸上的不虞很快消失,换了个弹匣后,她举枪继续练习,扳机扣动的瞬间,平静的眉宇间竟隐隐带着几分肃杀气,和日常状态下的她看起来很不一样。
祝染双脚自然分立,右手上抬平肩,瞄准,压枪射击。
打出几发子弹后,她微微蹙眉,总觉得手感还是差了点,估计这次比上一局的成绩还不如。
幽幽叹了口气,刚想举枪再练,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一回头,看见严颂正双手抱臂,含笑看着她。
祝染摘下隔音耳罩,朝他笑笑:“严队。”
严颂没多寒暄,示意她把手里的枪递给自己:“枪调过了吗?”
祝染一愣,把手里枪的保险栓上好,递到他手里:“打之前校准过了。照门2.8,准星3.3。”
练习之前校准是常识,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可以。”严颂点点头,把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双手分错,变魔术一样,把枪拆成了一堆零件,挨个看了看,瞬间又原样拼了回去。
祝染看得目瞪口呆。她单知道射击之前需要校准,却不曾想人家专业人士竟是这样调枪的。
严颂抬手瞄了下了,按祝染的偏好校准了照门和准星,把枪又递还给她:“再试试。”
祝染眨眨眼,刚要戴上耳罩,又听严颂补了句:“准备时控制呼吸频率,尽量保持平稳,击发前可以试试屏息两三秒。”
祝染点头,戴上耳罩后继续练习。
弹匣打空后,严颂帮她点了屏幕看成绩,祝染一看,一双杏眼登时亮晶晶的;“好多了!”
严颂微笑:“进步很大!”
祝染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没有射击天赋呢。”
严颂不解:“作为初学者,你的成绩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多了。”
“别安慰我了。”祝染叹气:“我可是看过其他人的成绩的。”
说着她在显示屏上点了几下查看总成绩排名,第一名的位置赫然是“SONG”。
“这是你吧?”祝染不意外地看到严颂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促狭的小小得意。
祝染抽了抽嘴角,把名单下拉,指了指最后一名的“RAN”,小脸委屈巴巴:“这是我。”
严颂乐了:“祝顾问,你很狂啊。”
“啊?”祝染张了张嘴。心说我这种射击水平有什么可狂的。
严颂在她额角轻轻弹了弹:“不要用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专业。要是你一个没摸过几次枪的业余选手的成绩都能超过赤炎的正式队员了,那我们这些人也不要在这里混了。”
“呃。”祝染长睫忽闪,眨巴了两下:“也是哦。”
她只看到了这份射击总成绩表,却一时忘了这群人都是经历过怎样的训练和选拔才能站在这里。
“还练吗?”严颂问。
祝染揉揉有点发酸的手臂:“不练了。”
把枪和耳罩还回去,祝染跟严颂一起往楼上走。
“你之前学过?”严颂问。
“嗯,爷爷带我去靶场练过,其实自由搏击我也会一点。”祝染朝他挤挤眼:“毕竟也是有钱人嘛,总是比较怕死的。”
“不过我比较懒,学一阵就没继续练了。”
严颂乐了:“挺好。射击的姿势很标准。”
顿了顿,他问:“那现在为什么又想练了?”
祝染耸耸肩:“心血来潮吧。”
严颂转头看她:“真的?”
祝染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总觉得这家伙眼神格外锋锐,对他撒谎压力太大。
难怪这人审讯犯人起来总是格外高效。
祝染偏头不去看他。
严颂叹了口气:“不想说也可以。”
祝染沉默片刻,抬头静静看着他:“严颂,有空聊聊吗?”
078.过往
办公楼一楼走廊尽头其实也有一个茶水间, 方便队员们使用,只不过这个茶水间面积比较小,只放了简单的饮水机和茶包等物件, 不像四楼行政区茶水间的配置那么齐全, 不光食物饮品种类丰富, 还配备了微波炉、冰箱和咖啡机什么的,大伙儿习惯性地往楼上跑,会来这个小茶水间的人就挺少的,比较清净。
房间太小没有设置桌椅, 祝染和严颂一人捧了杯热茶站在窗前,并肩看着窗外的雪景。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室内暖气充足,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已经停了, 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安宁静谧。
祝染小口喝完半杯茶,斟酌了下语句, 轻声开口:“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妈妈, 是吧?”
“嗯。”祝染家里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 严颂一早听外公谈起过:“听说你很小的时候阿姨就因为意外事故去世了,之后祝叔叔一直没有再娶,抚养你长大。”
“是。”祝染点点头:“不过大家应该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外事故。”
严颂看她:“是什么?”
祝染深吸口气:“我妈妈是个野外摄影师。”
严颂一愣。他记得外公提过一嘴,祝染的妈妈也是家境优渥富家女,没想到竟然会从事这种高风险的职业。
“很意外吧。”祝染弯弯眼角:“我对妈妈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只隐约记得她是个性格非常开朗的人, 头发短短的,皮肤有点黑。她留下的照片里, 也都是超短发的形象,大多穿着冲锋衣工装裤, 没有任何的化妆或配饰,却漂亮极了,那样朝气蓬勃的生命力,非常吸引人。”
“她的职业往往需要长期待在野外,比如去大草原拍摄野生动物,或者跟着户外团队拍摄极限运动之类的,很辛苦,也有风险。她的团队很厉害的,拍出来的纪录片还获得过很有分量的奖项。”
“她和我一样,也是雨燕目蜂鸟科属,科属天赋的优势让她在工作中如虎添翼,她可以轻松攀爬到很高的树上取景,也可以近距离拍摄猛兽捕猎或进食的细节而不用担心被它们所伤——”说到这里,祝染朝他调皮地笑笑,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淡淡的惆怅:“跑得快就是这么任性。”
严颂想象了一下祝阿姨的形象,一个充满活力,对生命无比热爱的Omega,微黑的皮肤,眼睛一定和祝染一样亮。野外摄影师的工作不容易,他打心底里佩服这样的女性。
“那阿姨和祝叔叔是怎么认识的?”
野外摄影师和豪门富二代,感觉八竿子打不着啊。
祝染说起这个,情绪变得有些高涨:“他们也是相亲认识的。”
严颂听到那个“也”字,心头莫名一跳。
祝染继续:“生为一个Omega,年纪大了总是要找对象的。我妈妈家里条件也不错,外公跟爷爷也打过交道,两家一合计,觉得双方子女还挺般配,就安排他们认识。谁知第一次见面,我妈妈不光迟到,还直接穿着背心和牛仔背带裤就来赴约了。我爸当时吓了一跳,心说还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Omega,自己肯定hold不住。后来这场相亲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我爸有个项目在A洲,他过去考察,结果倒霉地碰上当地一小队恐怖分子,想要绑架他们勒索赎金。正巧我妈妈的团队路过,就把我爸给救了。我爸对她一见钟情,哦不,该是二见钟情,总之那之后,就开始热烈地追求她,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妈妈答应了他的追求,回联盟后不久他们就结婚了。”
祝染唇边漾着笑意。
这段往事祝雨山跟她念叨过很多次。哪怕已经年过半百,回想起当年那段惊心动魄的机遇还是让他感慨不已,有些回忆不会被时光冲淡,反倒历久弥新。
祝雨山此生都无法忘记那个潮湿闷热的午后,自己被人用枪指着头时心里的恐惧,随后,一个凌厉的身影破空而来,一脚把面前人手里的枪踢飞,随即一记侧踢直接把人撂倒在地。
他只呆呆看着她和她的同伴们一起制服了所有歹徒后,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不甚在意地拍拍裤子上的土。看清他的面孔后,她先是一愣,很快笑了起来:“是你啊,你还好吗?”
那一刻,她的笑脸比午后艳阳还要夺目。
祝染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他们结婚后没多久我妈妈怀孕了。那之后,她没法儿继续工作,我出生后更是如此。”
“从怀孕到生孩子,再到照顾年幼的我,她一直留在星城,四年没有出去工作。她把我照顾得很好,哪怕家里有保姆和育儿嫂,她很多事情也都是亲力亲为的。”
“我三岁多的时候,可以去上幼儿园了,妈妈便提出想要恢复工作。这个决定遭到了双方家长的一致反对,长辈们都认为Omega既然已经结了婚,就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家庭上,尤其她的工作性质特殊,又有风险,简直吃力不讨好。跟其他富太太们一样,在家带带孩子逛街喝茶不好吗?何必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的,还不着家。”
“家人的反对让妈妈非常失望,一度很不开心。这时,爸爸站了出来,表示他支持妈妈继续出去工作。爸爸说,其实他心底里也希望妈妈能一直待在家里。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家当主妇的日子里,妈妈每天过得都很平淡幸福,却不快乐。他说他想看到她眼里继续闪烁着那样耀眼的光芒,家庭应该是她可以依赖的港湾,而不是牵绊她脚步的负累。”
“妈妈重新开始工作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我看过她们拍摄现场的花絮,她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整个人散发着完全不一样的魅力。只是她也因此变得很忙,每个月都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外地,很少回家。爸爸不忙的时候也会带着我一起去给她探班,去追随她的脚步,让她可以放心工作。”
严颂几乎不忍再听:“那后来?”
“事情发生在我五岁时。我记得噩耗传来时,爸爸正陪着我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接到电话时,他根本无法相信……”祝染吸吸鼻子,艰难道:“后来,他立刻定了机票出发,几天后,带着妈妈的骨灰回来了。”
“她跟着一个拍摄热带丛林记录片的团队一起进入了丛林深处……类似的工作她曾经参与过,虽然有难度,但她每次都顺利完成了,我们也从未想过会有意外。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他们在丛林里碰上了暴走的象群,人群被冲散,妈妈和她的摄影助理受伤后掉了队,在丛林里迷路了。”
祝染长长叹息一声,脸上全是沉痛的哀伤:“你知道,蜂鸟科属身体灵巧的特质伴随着的是超高的新陈代谢,她那样的体质,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没有足够的食物本身就是一场灾难,更何况还伴随着毒虫猛兽的袭击。”
严颂忽觉心疼,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肩头,试图给她多一些力量:“你……不用再说了。”
祝染轻轻摇摇头:“没事,说说也好。这些话一直埋在我的心里,跟谁说都觉得不太合适。”
祝染妈妈的意外去世是祝雨山心头一根刺,一提就痛。祝家人平时也尽量避免在祝染面前提起妈妈,以免她伤心。祝染渐渐长大懂事后,她自己也总会避开这个话题,时间久了,竟真没人可以跟她聊一聊妈妈了。
“其实……我很想她的……”
严颂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酸涩无比。他很希望能时光穿越回去,抱一抱当年那个稚拙无力的小姑娘,她一直以来该有多伤心。
可是命运如此,个人实在无力。
祝染抬手揉了揉眼睛:“后来,爸爸的个性也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非常开朗豁达,后来慢慢收敛个性,变得不苟言笑,患得患失。”
“我其实吧,挺有运动天赋的。”祝染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严颂朝她笑笑,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这个你可以狂一下,你确实非常有运动天赋。”
祝染抬眼看着严颂笑了下,只眼睛还是红红的:“嗯,是。我很有运动天赋,小时候无论是滑雪、户外运动,还是攀岩我都很擅长,也挺喜欢的,只是,通常我玩一阵之后,爸爸就会找各种借口劝我放弃。我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后来慢慢就懂了。他就是不希望我接触任何可能遇到危险的项目,他是在害怕。”
严颂把自己代入祝雨山想象了一下,很理解对方的做法。
妻子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热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这一切甚至是在他的纵容和鼓励下进行的,他或许为此终生都活在痛苦和懊悔之中。
看着和妻子几乎拥有同样天赋和热情的女儿,他怎么可能不恐惧?他一定会尽量避免让女儿接触到任何可能会出现意外的场景,最好一生都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身边,什么风险都不要冒,哪怕日子平淡,至少安全无虞。
怎样的抉择才是正确的?怎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其实外人无法评价,也无从判断。
如果当年祝雨山不顾祝妈妈的意愿,死活不同意她继续工作是不是就是对的选择呢?他们未来是会幸福美满,还是会因此产生龃龉逐渐离心呢?祝妈妈是会继续相夫教子,还是会一意孤行坚定地去走自己的想要的路呢?
这些都无从知晓了,大家都是命运洪流中随之起伏的普通人,只能万事随心。
祝染:“慢慢的,我自己也就明白了,我放弃了所有有风险的爱好,选择了钢琴、画画之类大家喜闻乐见没风险的项目,尽管我自己兴趣不大。但看着家人们欣慰的目光,又觉得,无所谓的,他们对我这么好,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小小妥协一下也是应当。”
“我老老实实上学,规规矩矩上班,过着家人们期待的平淡生活。”她语气无奈,幽幽道:“只是,没兴趣的东西真的——好无趣啊!”
严颂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祝染初见时总是淡淡的样子,出尘仙女一般,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也不太关心似的。
她天赋很高,做什么事情都能毫不费力地做到最好,但她似乎也不太看中,规规矩矩地在研究所上她的班,剩下的时间里懒洋洋地窝在家里,做一条悠悠闲闲的咸鱼。
可是,慢慢的,他也发现她个性中矛盾的地方,有些事情她确实懒懒散散不太关心,可是一旦碰到她感兴趣的事情,她又会变得十分投入,认真得近乎忘我。
甚至在最初她还不曾加入赤炎当顾问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肖千羽的案子非常感兴趣,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偷偷去餐厅后巷翻垃圾桶找证据的事儿?
还有昨天的劫持案,她只是顾问,不是行动队队员,攀墙偷袭的事情她根本不需要参与,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只因为她觉得她的身体条件是现场最合适的一个,只因为她觉得她应该去做。
这个丫头,面对自己真心喜欢的和认定的事情的时候,跟她妈妈一样执著,一样坚定。
079.雪落
严颂叹了口气, 想象着小小女孩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情绪,体贴地照顾家人心情的模样,只觉得心疼。
祝染垂下眼睫, 那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遮住清亮的杏眼, 雾蒙蒙的看不分明。
半晌,她抬起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但她脸上的神色确实温和释然的:“严队, 谢谢你听我讲这些。长这么大,这些事情我从没对谁说过,总觉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祝染出身优渥, 家人对她又极之宠爱,就不说以前的同学同事们了, 哪怕是同为二代圈里的白富美们, 也很少有人过得像她这么滋润的。物质上她从来不缺, 不管是各大品牌的当季新款,还是顶级品牌的高定礼服,哪怕是奢华珠宝和名车名表,家人们从不吝于给她;精神上她也是富足的,哪怕从小没了妈妈, 爸爸对她的爱无可指摘, 其他家人也都是打心眼里疼爱她,从不让她受半点气。
这样的生活条件, 谁见了也要说一声羡慕嫉妒。
就算跟其他人说起,他们也只会觉得她是在凡尔赛, 纯属无病呻吟。多少人一年的薪水也买不起她一个包,又有多少人不受家人疼爱,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相比之下,她那点儿富家女的小委屈又何足为外人道呢?
埋在心底的小小委屈,在过于优越的生活环境之下,简直不值一提。尤其,爸爸还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她又怎么会不理解呢。
因此这些不值一提的事儿也就慢慢被埋藏进了心底,无人可诉,也没必要。
可是今天,在严颂面前将这些过往一一说出来后,虽然仍有些惆怅,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然后听到严颂轻声说,语气温柔似水:“还是会有点委屈的吧?”
严颂缓缓伸手靠近,修长指节在她颊边轻轻蹭了蹭,温热触感一碰即离,将那滴晶莹的眼泪拭去。
祝染忽然一阵心酸,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倔强小孩,在外面可以一直强忍着不哭。可一旦有人真心关怀,她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地往外冒。
“怎么……”严颂没想到自己试图安抚,却换来祝染流得更加汹涌的眼泪,顿时无措。
祝染却只是眼泪汪汪的,抿紧嘴唇摇着头,一副勉强想要控制却控制不住的样子。
严颂心疼无比,抬手把她揽进怀里,温热手掌在她后脑轻轻抚着:“没事,没关系的。”
想哭就哭吧,不必忍着。
祝染被拉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感受着Alpha的气息,近距离闻到对方身上微不可闻的枫糖信息素味道,甚至可以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知为什么,明明是陌生的拥抱,新鲜的体验,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祝染抬手,圈住Alpha坚实的后背,指节攥紧他的衣服,埋头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时间流逝仿佛变得缓慢,周遭变得格外寂静。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扑簌簌下起了雪。
窗户隔音效果不错,理论上听不得窗外的落雪声。可不知怎么,祝染却仿佛听到片片雪花飘落的声音,打在树梢,落在雪皑,一下一下,沉静清晰。
待祝染情绪缓和,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严颂怀里挣开:“那个,严队,谢谢你。”
“你之前已经说过谢谢了。”怀了少了个人,立刻变得空荡荡,像是缺了一块似的,严颂一阵失落。
大约是为了掩饰尴尬,祝染摸了摸有些发热的面颊,左顾右盼,没话找话:“刚发现橱柜里还有两包速溶奶茶呢,严队你要喝吗?我来泡。”
严颂随口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祝染故作忙碌的身影上,移不开。
严颂忽然想到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他送祝染回家时在小区门口碰到祝雨山,即便当时他和祝雨山只打了个照面,都没讲几句话,他也能感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十分不爽。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害祝染加班到深夜他不开心,现在想来,主要原因恐怕是祝雨山对于赤炎顾问这个兼职本身就是不赞成的。
以祝雨山对女儿的担心,他一定会和以前一样,极力劝阻女儿从事可能存在危险的职业。
可是,那之后,她并没有离职。
她还是来了,这次她没有放弃。
严颂看着祝染:“祝叔叔对赤炎顾问的工作怎么看?”
祝染泡好奶茶,带给他,微微歪了歪头,:“严队,很敏锐嘛。”
严颂没搭腔,目光更加深沉了些。
奶茶味道一般,祝染喝了一口,放在桌边,无奈笑笑:“自然是不赞成的。只是,我喜欢这份工作,我想要坚持一下。”
她回想起自己口不择言说出的那句“就像她一样”时,爸爸眼底的刺痛,当时他一定也很难过吧,可是他也确实没再反对,纵容了自己任性。
“而且,只当顾问的话,确实没什么风险啊。人家林教授干了几十年都没任何事情,何况是我。”
严颂视线依然落在她的脸上,一双漆黑眼瞳深邃如月色映照下的深潭:“林教授可没来靶场练过枪。祝顾问,你想做什么?”
祝染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视线飘忽几下,最终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她语气生硬地回答:“就是对射击有兴趣,想练练。这么好的靶场不用多可惜。”
“真的吗?”严颂朝她走近几步,气势迫人。
祝染顿时再说不出敷衍的话,深吸口气,她抬头,清澈目光与严颂坦然对视:“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再发生需要我的场合时,我能够胜任。”
严颂:“不会有那种场合。”
祝染有点恼:“怎么没有?昨天那种情况,我不就帮上忙了吗?”
严颂摇头:“你确实帮了大忙。可如果没有你,我或莫晴也能上,也许没有你速度快,但也必定可以完成,并不是非你不可。”
祝染咬着下唇,一双杏眼顿时变得湿漉漉的,看起来委屈失望,却又强忍着情绪:“可是……”
严颂终究不忍,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放缓语气:“如果某个场合,连你这样的编外顾问都要举枪上阵了,难以想象那情况已经糟到什么程度了。我希望有生之年都不会出现那种事。”
祝染抬眼,在严颂眼底看到深沉的担忧与关切,忽然也就明白了:“你跟我爸一样,总想把我隔绝在危险之外,是吧?”
严颂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祝染皱眉:“身为队长,你难道不该公平公正地看待每个人的能力,让更适合的人去完成任务吗?”
严颂:“如果我真的完全按照规则和制度办事,昨天根本不会派你上场,祝顾问。”
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掷地有声,祝染顿时被他哽住,说不出反驳的话。
严颂叹了口气:“这样,你还是可以继续来靶场练枪,甚至格斗训练室,你想去也可以随时去,我和其他队员都会尽量帮你提高。”
祝染眼睛顿时亮了,阴霾一扫而空:“真的?”
严颂点点头:“但仍是一样,真有需要靠武力解决的任务,你绝不会是第一选择,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派你上场。”
“哦,好。”祝染点点头,她又不是不讲道理,她本来就不是行动队成员,只是顾问,真有需要硬扛的任务哪里轮得到她上场。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世事难料,如果能帮得上忙的任务她还是很想去做,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那种正好需要她的场合呢?
严颂看着女孩眼里一点点染上希冀,不由失笑,故意调侃道:“你的咸鱼人设呢?崩了?”
祝染睨了他一眼:“怎么就崩了?无事发生的时候我自然可以咸鱼得坦坦荡荡!”
严颂逗她:“那有事时呢?”
祝染眨眨眼:“那就是条有理想的咸鱼。”
严颂无言以对。
祝染却更来劲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咱们去格斗训练场转转?”
严颂:“……”
两人在格斗训练场耗了倆小时,又跑去四楼茶水间祸祸了一通饮料点心,回到办公室时都快下班了。
严颂揉揉胳膊,有些后悔自己为毛一时嘴快,答应尽量帮祝染训练格斗,这位有理想的咸鱼小姐一旦蹦跶起来,还真有点按不住。
她虽然技巧和意识都完全是业余水平,但反应能力和学习能力都是一流,外加身体素质极佳,连力量都意外地不弱,常常自己刚刚说完一个要点,她就能迅速掌握,并举一反三地应用起来,还会拉着他反复对打演练。
严颂作为教练兼陪练兼挨打的沙包,两个小时耗下来简直身心俱疲,毕竟对手是她,又不能像对待其他队员时那样毫不留情,要琢磨着怎样才能又起到训练效果,又不伤着她,严颂训人格斗还从没这么累过。
可是——看着Omega兴致盎然生机勃勃的小脸,又觉得,打就打吧,累就累吧,难得她这样开心,也值了。
这时丁宇峰过来敲了敲门:“头儿,于大年醒了,要去看看吗?”
080.于老掮
于大年中了枪伤, 送进医院后直接手术急救,子弹位置倒是不凶险,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 枪伤加上吸入过量刺激性气体, 手术后状态不太好, 一直待在重症监护室,不久前才脱离危险。
医院方面的意见是可以探访和审讯,但每日探访时间不能太久。
“去!当然去!”严颂还没回话呢,身边的祝染直接应下了。
严颂一笑:“都学会抢答了!”
祝染吐了下舌头:“反正你肯定也不会说‘不’啊。”
严颂看着女孩亮晶晶的杏眼, 带着俏皮的小表情非常可爱,忍不住抬手又想去揉揉她的头发。
祝染却一偏头躲开了,低声嘟囔:“别破坏我的发型。”
严颂手僵在半空, 也意识到这里是办公室, 小丁还杵在旁边呢,自己身为队长, 这举动着实有些不妥, 只得讪讪撤了回来。
祝染转身去拿自己的手袋, 耳朵有点发烫。
小丁张了张嘴,看看一脸无事发生模样的严队长,又看看一转身已是严肃工作状态的祝顾问,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于大年下午情况好多了, 退了烧, 身体各项指标也趋于正常,已经从重症监护室移出, 转入加护病房。
严颂带着祝染和小丁到达病房时,于大年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 脸色苍白,眼皮无力地半睁着。见到他们进来,他先是一愣,勉力点了个头,对他们打招呼。
一旁的医生忙制止:“你别动,老实躺着。”
又嘱咐严颂:“不超过半个小时。”
时间有限,于大年又明显精力不济,严颂省去了姓名籍贯职业之类的常规问题,直奔主题:“于大年,大约一年以前,有一个三十出头、右脖颈处有纹身的男性Beta去你浴室找你,他是谁?”
于大年明显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刚经历过这么重大的持枪劫持事件,警察会第一时间关注案件信息,没想到这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警官竟然一开口问的就是一年前的事。
于大年费力地转转眼珠,虚弱地回道:“警官,我那是个公共浴室,人来人往都很正常,一年前的事情我哪会记得啊!”
严颂:“真不记得?”
于大年勉强笑笑:“我就是个做普通小生意的,哪会记得每个顾客长啥样。”
严颂:“于大年,你的表面身份或许只是普通生意人,但事实可远不止于此。”
于大年眉头一跳:“警官先生,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是,我年轻时候不懂事,跟着几位大哥掺和过一些事儿,可是我本人真没干过多少出格的,而且后来你们政府打击力度那么大,大哥们都进去了,我这种虾兵蟹将自然就老实了。这么多年我可都一直都遵纪守法、老老实实,不信您去查。”
严颂:“明面上的账我们早就查过了,问题不大。”
于大年暗自松了口气。
谁知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严颂再度开口:“可你私底下做的事情,那就很值得查一查了。”
于大年额角的汗已经下来了:“什么……”
严颂:“于大年,你名下的店铺一共有五家,分别是位于玉隆区的公共浴室、临江区的电脑配件店、主城区的台球室、崇阳区的服装店,还有枢宁区的奶茶店。这五间店铺大部分都不怎么赚钱,比如浴室、电脑配件和服装店,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勉强维持经营,不亏本而已,遇上淡季甚至还得往里贴钱。当然了,小本生意,亏也不至于亏多少就是了。可是,这样惨淡经营的状况,你却还要一直维持下去,为什么?”
于大年僵了僵:“能赚一点是一点,经营这些自有员工们去干,我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就开着呗……”
“不费事?”严颂挑了挑眉:“五家店铺位于星城五个区,挨个跑一遍至少也需要五六个小时,还还叫不费事?你倒是不嫌麻烦。”
丁宇峰道:“就是,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普通人开店,谁不是尽量选择离自己家近的,地盘熟悉,又方便管理。你家住在主城区,店铺却开遍了星城各大分区。于老板,您这生意做的可真有意思。”
于大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嘴硬道:“店铺赚的少又不犯法。”
严颂:“倒是不犯法,只是你这里面还有隐情。”
于大年咬着牙,不说话。
严颂:“你其实一直还在做些捞偏门的生意,对吧,于老掮?”
这个别名一叫出来,于大年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
严颂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既然做这个生意,当然是有点名声的,我们想查还会查不到?”
于大年额角冷汗直冒,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压力大的:“警官,我发誓,我真没沾过任何脏事儿,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啊。”
严颂:“是,你自己确实没亲手沾过,可是,没有你在中间牵线,很多事情也未必成得了。”
于大年呼吸急促:“我……”
“你什么你!少狡辩!”严颂犀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气势逼人,只这一眼就将于大年吓得说不出话。
“三年前,临江区发生一起入室杀人案,好不容易才抓到真凶。经查证,凶手跟屋主并不认识,他是受雇于人,雇佣他的人跟屋主有商业竞争,因此雇凶杀人。凶手跟雇主的人际圈子八竿子打不着,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只可惜那个雇主被我们抓到后,他扛不住压力自杀了,否则我们早就找到你头上了。”
于大年冷汗涔涔。
严颂偏了偏头:“还有去年的一起持枪抢劫案,三名劫匪手里居然有两把手枪。他们后来交代是在黑市上托关系找人买的,只不过已经倒腾了两手,我们后来跟进时已经找不到源头了。于老掮,这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还是被我们抓获的案件中找出蛛丝马迹的,那些隐匿起来的腌臜事儿中,又有多少跟你有关系?”
“先不提别的,就说秦富强用来劫持你的那把枪,是从哪儿来的?”
“怎么样,被人用你自己搞到的枪劫持、打伤,是什么感觉?”
于大年脸色早已变得纸一般惨白,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
于大年早年混黑的时候,人缘不错,积攒了一些人脉,后来洗手上岸,改做起了小生意,以他原本的一点声望,加上他善于经营维系,算是黑白两道都认识一些人,碰上了会有人给他几分面子的那种“中间人”。如果事儿成了,委托他办事的那一方就会给他钱。
比如有人想找人做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或者想买些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但没有门路,只要找到“于老掮”,事情多半能办成。于老掮自己没人没资源,更没有东西,但他认识的人多,七绕八转的,最终一般都能合适的人搭上线,只要事情能办成,他就能从中间抽到一点中介费。
之前秦富强女儿欠钱的事情,他在高利贷们面前能够说得上话,也是因为这一点。
渐渐的,于大年作为中间人的行当经营得还不错,他明面上的生意挣不挣钱他就没那么在乎了,反正都是小本买卖,只要不亏得太厉害,都能继续经营着,反正也不需要他操心。他的店铺遍布星城各大区,都算是他的落脚点,一方面显得他耳目多,另一方面别人想联系他也会很方便。
祝染听到这里,回想起当初在玉隆区于大年浴室隔壁的小饭馆吃饭时,听到浴室小工们还讨论了半天老板做生意到底赚不赚钱的问题,敢情这于老板着实也没太在意他那浴室赚不赚钱。
严颂眼神一凛:“你虽然没有直接违法,但帮人搭桥牵线的,如果涉及到违法事件,你也算是帮凶,别以为就能逃脱法律制裁。你的事儿,回头临江区和玉隆区刑警队会联合跟进,把你以前参与过的烂事儿都挖一挖。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打听那个纹身男的事。”
Alpha走近几步,修长指节一下下在于大年病床的方便桌上轻轻敲着,警告意味十足:“知道什么,老实交代,还能争取个坦白从宽。”
于大年有点懵:“警官,你们不就是刑警队吗?那你们是谁?”
丁宇峰在旁边凉凉补一句:“我们是赤炎。”
赤炎两个字在群众里还是很有威望的,尤其这群在法律红线一直蹦跶的,最怕的就是传说中英勇无敌又破案如神的赤炎行动队。
于大年此刻伤痛交加,身体虚弱,也是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刻,被这一通连蒙带吓的,顿时防线全面瓦解,何况,他进入警方视线才不过一天,他们竟然已经掌握了他这么多信息,他是真的觉得赤炎只要一出马,自己那点破事儿肯定迟早都会被查得一清二楚。
于大年哆哆嗦嗦地开口:“三十多岁纹身的男性Beta我认识好几个呢,不知道您问的是哪个啊?”
严颂淡淡提示:“卖催眠喷雾的那个!”
于大年没想到严颂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估计盯着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得老实交代:“哦哦,他,他我确实认识,之前有人想买他手里的东西,托我联系了一下。我不知道那人真名叫什么,他们一般也不会说真名对吧?道上人都管他叫任六,我手机里有他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