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怎么会是挑衅?我这明明是威胁啊。◎
第六十一章
孙氏坐在梳妆台前保养自己的双手, 用的是贡品珍珠香膏,寻常人家想要小小一罐就得付出百金,而孙氏却只是用来涂抹双手。
国公府的日子实在太滋润了, 吃穿用度与宫中毫无二致,各地的贡品送入京中第二日, 就能出现在她面前, 丝绸锦缎, 名茶香膏,珍贵珠宝, 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舒心日子过得久了, 便容不下有任何让她不舒心的地方。
听赵嬷嬷说着这几日外界的动静, 得知金氏商铺进来被官府查封了至少十七八家,掌柜的加账房伙计抓了有几十个, 金梧秋此刻定然是焦头烂额。
孙氏只要想像着金梧秋此刻的神情,就觉得畅快无比。
掂量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来插手别家的事,若不叫她吃够了苦头, 她还当国公府的威势是假的不成。
“夫人,听说那金家富甲天下,咱们这么搞他们会不会出问题?”
赵嬷嬷常年替孙氏操持商铺, 知道金氏的名头不容小觑, 不说其他的, 就连国公府的几十家铺子, 与金氏商铺有生意往来的都不在少数, 此番金氏动荡, 连他们自己的商铺都小有牵连。
孙氏轻蔑一笑:
“富甲天下的卑贱蝼蚁吗?商人于权势滔天的人家而言, 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什么时候杀,权看我们这些贵人的心情罢了。”
这就是人得拚命往上爬的原因,只有你爬得够高,才能掌握恩赏惩处,生杀予夺。
她随母亲流落乡里那几年当过平民,知道平民有多卑贱,知道在权贵眼中,平民等同蝼蚁,何时死何时灭,全都被人捏在手里。
她曾亲眼看见一户当地富豪,因得罪了知府大人,被一夜灭门,收缴全部家产,就连那富豪唯一一个娇养的女儿也成了那知府后院永不见天日的玩物。
变故来得太快,让孙氏心惊胆战,同时更加坚定了要不惜一切做那人上人。
如今她做到了,成了那个可以捏死蝼蚁的权贵,为何不能行使这份权利?
若不是念着金梧秋如今攀上了皇帝,她就直接找几个山匪佯做意外弄死她了,根本不必与她费这些功夫。
至于金梧秋受了委屈会不会向皇帝告状,孙氏也是不怕的。
毕竟她还有个太后做挡箭牌,届时只需说,自己是听太后命令教训金梧秋的就好,太后一定不会看着帮她做事的人被皇帝责罚。
一边是女人,一边是亲娘,只要皇帝还不糊涂,就该知道偏向哪一边。
更何况,孙氏打从心底里根本不信皇帝对金梧秋是真爱,若真喜欢的紧,又为何放她继续抛头露面?应该早早将她纳入后宫,给她尊贵的身份。
不纳入宫中,不就摆明了是图新鲜,玩一玩罢了,孙氏又何必顾忌。
赵嬷嬷欲言又止,总觉得事情没有夫人说得这么容易,但夫人显然在兴头上,自己若是泼夫人冷水,只怕要吃挂落,干脆附和着些,反正就算出了事,也有国公府为夫人兜着。
此时门房送来一张沉甸甸的帖子,表面金灿灿的,仿佛是那种融入了金粉的纸张,一看就名贵至极,送帖子的人直言送到国夫人手中,门房看这帖子来头不小,不敢私下扣留。
“什么帖子?”
孙氏此刻心情上佳,便不计较门房没规矩的举动了,对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立刻领命,从门房小厮手中接过帖子,只看了一眼外表便猜到来历:
“夫人,好像是金氏的帖子。”
放眼整个京城,也就只有财大气粗的金氏会用这么奢华的帖子。
孙氏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是吗?快,拿来我看看!”
帖子很简单,就是金梧秋想约孙氏在金竹轩相见,请孙氏务必赏脸。
“夫人,这金老板此时约见您,说是喝茶叙旧,实际定然是为了她家商铺被封的事。”赵嬷嬷在孙氏身后,也看到了帖子内容。
“还能是什么?她金氏在京城拢共有多少家铺子,如今倒被封了十七八家,换谁谁不着急?”孙氏将帖子合上,轻抚鬓角,只觉得这些天憋在心口的气又散了一些。
“可她如何知道是夫人下的手?”
赵嬷嬷觉得那金老板能耐挺大,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幕后之人。
“想来她在京城也是有些门路的,不足为奇。”孙氏说。
做生意靠人脉,总有那些见钱眼开的受不住诱|惑给她指路。
“她想见夫人,难道夫人就要见她吗?奴婢觉着既然做了,不如就晾着她,让她多着急几日岂不快哉。”赵嬷嬷适时进言。
孙氏对镜一叹:
“我也想如此。不过,她如今有靠山,若晾着她久了,只怕她会直接求上她的靠山。”
说完这些,孙氏忽然有了主意:
“罢了,就去见见她,权当给她那位靠山一点面子好了。”
最关键是,孙氏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着金梧秋软下脸面,对她百般哀求的样子。
金梧秋有皇帝撑腰,孙氏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既然目的达到,成功把金梧秋引以为傲的面子剥下来放到地上踩了几脚,孙氏出一口恶气,给金梧秋一个教训,好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明白今后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
片刻后,孙氏带着赵嬷嬷坐上马车,来到金梧秋指定的金竹轩与她见面。
金竹轩里没有客人,只有掌柜和伙计站在门边相迎,孙氏的护卫把守着金竹轩大门,若金梧秋敢对她不敬,护卫们前前后后,能被她给彻底堵死在里面,所以孙氏毫不畏惧。
上得二楼,只有金梧秋一人坐在临窗的位置,边看街景边饮茶。
看着她故作淡定的模样,孙氏觉得好笑,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金梧秋毫无所觉般,随孙氏一同上楼的赵嬷嬷忍不住唤道:
“金老板,我家夫人已到,你也不说起身行礼,也太没规矩了。”
金梧秋这才放下茶杯,将目光转到孙氏和她身后的嬷嬷身上,对赵嬷嬷问道:
“嬷嬷跟你们国公夫人几年了?感情如何?若是感情一般的话,我劝你此刻便下楼等候吧。”
赵嬷嬷一愣,没想到金梧秋会说这么奇怪的话,她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自家夫人。
孙氏轻蔑的笑:“金老板,你千辛万苦请本夫人过来,莫不是就为了问这些无关紧要之事?还想安排我的人?”
金梧秋耸了耸肩:“不敢!随便问问。二位不想答就算了。”
说着,金梧秋主动为孙氏斟了杯茶递到面前,孙氏却懒得伸手去接,还白了茶水一眼,金梧秋好脾气的放到她面前的桌上。
“近日我金氏的商铺屡遭查封,对此不知国夫人有什么想说的没有?”金梧秋开门见山。
孙氏忍着嘴角的笑,做出一副惊讶之态:
“是吗?金氏是做了什么非法的生意,怎么接连被查封了呢?”
金梧秋懒得跟她废话,迳直从袖中抽出几张纸,当着孙氏的面翻看两眼后说:
“国夫人原来是蜀州人。被老国公驱逐出府时都已经二十一岁了,怎么那么大年纪还没婚配嫁人,随母亲赖住在国公府,图的什么呀?”
孙氏脸色骤变,怒道:
“金梧秋!现在是你有事求我,你竟还敢挑衅?”
金梧秋淡定自若:
“怎么会是挑衅?我这明明是威胁啊。”
“好!咱们走着瞧!”
孙氏震怒不已,迳直起身要走,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待她回去就给下面人传话,将金氏那些掌柜的罪名再多加几重,今生都别想从牢里出来。
“孙文锦二十一岁随母回乡,同年嫁与举人宋郃,婚后两个月,从仁和堂伙计王五手中买舒养丸加在丈夫宋郃所食哮喘药物中,致使丈夫病情加重,英年早逝。”
金梧秋并不阻拦孙氏离去,只是在她身后继续阅读纸上所写内容。
孙氏已经走到楼梯口,脚步骤停,难以置信的看向临窗而坐的金梧秋,而金梧秋并不理她,继续读出:
“宋郃逝后,孙文锦寡居绵阳县,与地痞吴通、冯兴等人相识,其年年底,以重金诱使几人随你入蜀,在云来客栈遇见信国公谢忱,假意被吴通等人欺辱,得信国公出手相救,当晚便以身相许。”
金梧秋读到此处,不禁抬头对已然从楼梯口折回,站在茶桌旁冷冷盯着她的孙氏说:
“这信国公是有英雄救美的情结吗?他那个外室周娥,不也是他在茶楼听曲时救下的?国公夫人拿捏国公的方法,十年如一日啊。”
对于金梧秋的调侃,孙氏面色铁青,但跟她刚才听到的事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金梧秋手里拿的纸上所写,竟是她这些年来竭力想隐瞒的秘密,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可能再有人知道,谁知金梧秋竟旁若无人的宣读出来。
而最令孙氏感到恐惧的是,金梧秋所言大抵是真,一个深埋心底,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被人忽然宣之于口,再胆大的人此刻也只剩下胆寒了。
金梧秋层层加码,终于把孙氏脸上最后一层强自镇定的面具给剥了下来,只见她撑在茶桌上,咬牙切齿的问金梧秋:
“你到底想怎么样?”
金梧秋将纸合上,抬眼看向孙氏,对她比了个‘请’是手势:
“我的要求有点多,国公夫人坐下说。”
孙氏浑身颤抖,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害怕,今日第二次坐在金梧秋对面,但心境已然翻天覆地,再没有初入金竹轩时的得意。
“说吧。你想怎样?”孙氏的双手在袖中互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金梧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却是不着急,可她不急,孙氏很急,不等金梧秋提出条件,她自己就倒豆子般承诺了一大堆:
“我会把你的那些掌柜都放了,铺子也全都解封,这样够了吗?”
金梧秋嗤笑:
“我金氏的铺子,是你想封就封,想解就解的?”
孙氏昂着头颅:“你待如何?”
“铺子自然是要解封的,但铺子被封期间的损失怎么算?”金梧秋问。
孙氏忍着怒火,把心一横:
“我全数补偿。”
金梧秋拍了拍手:“国公夫人果然大气,你封的那些铺子,是我金氏在京城最赚钱的,每一家每一日的流水都在一万两以上,如今封了有四五日了吧。”
总共封了十八家铺子,每家每日最少一万两,封了四五日,加起来得有九十万两。
孙氏倒吸一口凉气:“你简直信口开河!”
九十万两,她也敢开口!
孙氏恨得在袖中怒掐自己手心,目光不住瞥向金梧秋放在桌上的纸张,暗自估算着,若是她现在叫护卫上来,直接把金梧秋杀掉的成功率是多少。
把人杀了,事后她最多入宫求太后庇护,若是留着她,岂非任她拿捏。
金梧秋看到孙氏眼中的杀意,好心提醒她向上看,孙氏顺着金梧秋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三支冰冷的箭矢正对着她的座位,孙氏吓得慌忙想起身,却见金梧秋露|出她手腕上的袖箭,跟着孙氏移动的方向移动。
而除了这些,金梧秋又将对面楼上暗藏人手的地方一一指给孙氏看。
孙氏哪想到金梧秋会做这些,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赴约,反倒让她成了金梧秋案板上的鱼肉,不得已再次坐下,孙氏深吸一口气后,打算跟金梧秋好好讲道理:
“金老板,九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金梧秋点头:“我知道啊!我金氏从来不做小生意。”
孙氏捏着拳说:“我若拿不出,金老板待如何?”
金梧秋想了想,说:
“国公夫人知道,我是如何抓到周姨娘那个相好的吗?”
“我花了一个时辰,在市井中散布了几个流言,让李三自动找上国公府;国公夫人的这些往事,说实话,有点长,有点精彩,要想传遍京城的话,一个时辰肯定不够。”
“至少得两个时辰。”
金梧秋煞有其事的竖起两根手指:
“国公爷一直觉得你是个温良贤淑之人,你的子女也始终以你为榜样。若是他们知道,国公夫人在嫁进国公府之前的精彩经历,不知将作何想?”
“九十万两,买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良好形象,我觉得很合算啊。”
孙氏气得浑身发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些事,不过是你的污蔑之言。”
金梧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你的前夫宋家如今还有人在;这吴通和冯兴,两人得了你的钱财后回乡,更是潇洒度日,如今一个混成了乡绅,一个混成了地主,娇妻美妾,好不快活啊。”
孙氏的脸色一变再变,当年她成功俘获谢忱后,生怕被他发觉自己与那些人有勾结,根本不敢与他们再有任何关联,后来她的日子越过越顺,就更加想不起来去处置这些人。
没想到如今竟成了金梧秋威胁她的最佳证据。
她既然能搜罗出孙氏这么多的往事,孙氏一点都不怀疑金梧秋能不能找到那他们。
“我真的……拿不出九十万两,还请金老板,高抬贵手,通融通融。”
孙氏很艰难,才在金梧秋的面前说出‘通融’这句话,要知道她在来此之前,脑子里想的可都是怎么让金梧秋跪地求饶。
金梧秋无动于衷:
“拿不出钱,就拿铺子抵啊。我那儿有专业的估算师和账房,定不会叫国公夫人吃半点亏的。”
孙氏脸颊都气得颤抖起来:
“金梧秋,你当真要如此做绝吗?”
“怎么?不可以吗?”金梧秋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反派:“或者国公夫人更愿意让这些事天下皆知?也行,我损失一点,换国公夫人身败名裂倒也值了。”
金梧秋起身欲走,孙氏立马唤住她:
“站住!”
一番思想斗争后,孙氏忍痛妥协:
“我答应。你满意了?”
金梧秋回到座位:“满意什么?这只是初步条件。还有的,我还没说呢。”
孙氏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捏拳在桌子上锤了两下,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说!”
金梧秋很满意,慢条斯理的说出其他要求:
“所有被官差抓入牢中的掌柜,都必须由官差敲锣打鼓欢送归来,向街坊四邻澄清。”
相比于九十万两,这个条件还算可以接受,孙氏爽快答应:“可以。”
“被官差搜走的所有物品,折成金银,以市价归还。”
孙氏觉得有点问题:
“我怎么知道他们搜走了什么?万一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也要折成金银归还吗?”
金梧秋点头。
“你这也太苛刻了。直接归还东西不行吗?”孙氏争道。
金梧秋笑了:
“我说过,金氏不做亏本的买卖。货品出了柜台,再送回来谁知道是真是假?”
孙氏保证:“我会让他们原数归还!”
“国公夫人好担当啊!可惜,我不信你。”金梧秋油盐不进得让孙氏很抓狂,却又无可奈何。
“官差哪来那么多钱?”孙氏怒道。
那些官差都是以国公府马首是瞻的,孙氏作为国公夫人,对他们有绝对的权威,但那都是建立在有利可图的基础条件上。
让他们去收钱,他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可要让他们掏钱,只怕今后就再也没人愿意替她做事了。
“要求是这个要求,我只负责提出,让他们这么做的是国公夫人你啊。与我有什么相干?”金梧秋向座椅后一靠,彻底嚣张了一把:
“对了,容我提醒夫人,若是东西不归还,我的那些掌柜是不会出狱的,他们在牢房拖一日,国公夫人要给的钱就多一日。”
孙氏这回彻底绷不住了,愤然锤着桌子道:
“金梧秋,你够狠!”
“好说。”金梧秋冷脸面对:“若是此番之后,国公夫人还想玩儿,那我的人也不介意再深入的挖一挖,国公夫人当年一介寡妇,是如何得知国公爷那阵子会经过云来客栈的,你背后……是谁在帮你啊?”
孙氏彻底被金梧秋威胁得没了脾气,她垂头丧气的转身欲走,被金梧秋唤住:
“等等。”
孙氏压着脾气问:“你还想怎样?”
金梧秋起身,来到孙氏身旁,出手迅速,一把捏住孙氏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此举吓得孙氏身旁的赵嬷嬷惊呼一声:
“你,你干什么?快放手!”
金梧秋恍若未闻,对孙氏冷声威胁:
“我希望从今往后,国公夫人见了我能尊重一些,言语客气些,否则我什么时候心情不爽了,一样会揭你的老底。”
说完,她放开孙氏的下巴,转而对赵嬷嬷说:
“我先前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赵嬷嬷一愣,怎么这金老板还惦记着问她的问题?
她问自己跟国公夫人感情如何……什么意思?
金梧秋嘴角带笑:
“你今日知道了她这么多事,若感情不好的话,只怕……啧。”
金梧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场把赵嬷嬷给吓懵了,她下意识向后倒退了几步,防备一般看向孙氏。
孙氏眉头紧蹙,对金梧秋竟能猜到自己的心思感到恐惧,刚才赵嬷嬷开口的瞬间,孙氏的第一反应,就是等回去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她处置了。
如今被金梧秋点破,她再想悄无声息的动手怕是难了。
金梧秋做完最后提醒,仁至义尽的下楼离开,二楼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赵嬷嬷咽了下喉咙,对孙氏说:
“奴,奴婢去看一下马车到了没。”
说完,不等孙氏回答,赵嬷嬷就一溜烟的跑了,独留孙氏在楼上气得狂躁跺脚。
**
金梧秋打了一场仗,感觉还挺累的,便靠在车壁上休息。
对于孙氏这样的小人,若不能一击将之打倒,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金梧秋直接等了三四日,就为了查清孙氏的底细,给她来一记猛药。
而孙氏也很‘争气’,过往经历可以用精彩来形容,着实帮了金梧秋很大的忙。
行驶的马车忽然停下,闭目养神的金梧秋睁开双眼,对车夫问:
“怎么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东家,前边儿路堵了。”
金梧秋觉得奇怪,她选的金竹轩离长乐街很近,周围街道十分宽阔,几辆马车并行也不容易拥堵才对。
她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前方人头攒动,比新科状元游街时还要热闹的感觉。
“去看看怎么回事。”金梧秋对车夫吩咐。
车夫领命,拿着马鞭钻入人群看了几眼,很快回来覆命:
“东家,是北辽使团来京了,排场特别大,比前阵子他们来时可大得多了。”
金梧秋愣着把车夫的话消化了一会儿,猛地惊起:
“啥?”
第62章
◎金梧秋是朕的女人,众卿可有异议?◎
第六十二章
萧凛以北辽太子的身份出使大祁, 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亲自护送上殿,由大祁皇帝亲自接待。
干元殿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皇帝高坐帝台,静待北辽使团觐见。
萧凛盛装而来, 尽显一国太子尊贵, 昂首入殿, 对着帝台之上的祁昭行礼:
“北辽萧凛,见过陛下。”
祁昭抬手, 卢英代言:“平身。”
“数月前大祁圣寿节, 我国使团来京恭贺, 大祁上下礼遇有加,吾王实感欣慰, 孤亦对大祁心向往之,便请求吾王准许孤出使大祁,以固两国通好。”萧凛的声音温润有力,有礼有节, 无有半分差错。
“储君殿下客气,不知辽王人可安好?”帝台上,祁昭例行询问。
“回陛下, 吾王身体康健, 一切都好。”萧凛恭谨回答。
“那不知殿下来我大祁只为促进两国通好, 还是另有其他事宜?”祁昭耐着性子做表面文章。
萧凛躬身一礼:“陛下明鉴, 孤此番出使大祁, 的确是为两件事而来。”
“愿闻其详。”
“其一, 众所周知, 吾国地处西北, 气候严寒,物产单一,民间工业停滞不前,久闻大祁朝物阜民丰,工业繁荣,孤乞愿得留大祁些时日,交流一些民间工业技艺,如烧瓷、雕刻之类,作为回报,孤亦愿请大祁子民入我北辽,交流养马、驯马之技。”
萧凛说完,殿中文武百官纷纷对望,大多觉得北辽太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非战时交流,有利于巩固两国邦交。
“养马、驯马之技我大祁确实不如北辽,太子当真愿意教授我国?”户部尚书李观棋出言问道。
“自然是真,孤身在大祁之时,贵国使者便可持孤印信前往北辽。”萧凛大方承诺。
李观棋不敢做主,往帝台之上的陛下看去,祁昭端坐沉声:
“殿下的第二件事呢?”
萧凛上前一步,与祁昭对上目光:
“回陛下,是这样的。说来惭愧,孤在八年前曾因故流落大祁民间一段时候,期间隐瞒身份,化名为慕容弦,混迹想也,期间婚配过一名大祁女子,其后因父召唤,不得不回到北辽,但八年来,孤对此女念念不忘,深知此生非此女不爱,故此番来到大祁,想与此女子再续前缘,将她礼聘回北辽,做孤的太子妃。”
此番前因后果说出后,殿中大臣交头接耳,震惊于北辽太子这段曲折离奇的经历,又纷纷好奇那位出身大祁,却让北辽太子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不知此女可是我大祁世家千金?”
若北辽太子要求娶大祁的世家千金,那就不仅仅是要一个女人的问题,所以有大臣最先问出这一点。
萧凛摇头:“并非。她虽家中颇有资产,但在大祁却是一介平民之身。”
大臣们听说女方是平民时都松了口气,萧凛又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红色纸张,将之展开给殿中大臣们看:
“怕诸位以为孤是信口开河,特此奉上当年孤以慕容弦之名入赘她家的婚书,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
萧凛将婚书递给身旁的鸿胪寺卿,请他代为传阅,鸿胪寺卿双手接过,正要展示时,帝台之上的祁昭说:
“呈上来。”
皇帝一开口,自然无人敢与他争,就这样,还没给群臣展示的婚书,下一刻就到了祁昭的手中。
看着婚书中的那个名字,祁昭恨不得当场把这破婚书给撕了!
萧凛看着祁昭的表情,再次加码:
“只要大祁将此女嫁与孤,孤愿献出苍北、奉仟两座城池为聘礼。”
此言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先前不当回事的王公大臣们都动心了,先不说苍北、奉仟两座城池如何,单单用一个女人换两座城池,实在是太太太合算了。
在城池的诱惑下,很快便有大臣出列为萧凛说话:
“陛下,北辽太子殿下如此痴情,世间难寻,我国不如成人之美,也算一段佳话。”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语毕立刻有一帮武将附和。
此人有人又问了:
“说了半天,还没问太子殿下,此女乃何方人士,家住何处?”
萧凛回道:“据孤所知,此女如今就在贵国都城,姓金名梧秋,江南人士。”
“金梧秋!”
殿中有人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顿时又掀起一阵讨论,毕竟这个名字最近在京中贵妇圈中的出现频率较高,尤其是永寿宫一战后,金梧秋孤身对峙太后,拒婚禹王世子的事,早已被家中女眷回府传遍了。
当时禹王世子想求太后将金梧秋赐婚给他做侧夫人,金梧秋拒绝,有不少夫人在私底下说她不知好歹,一介商女竟对世子侧夫人的位置不屑一顾,难道凭她再嫁之身的商贾女出身,还有比禹王世子更好的选择吗?
如今看来,那金梧秋不仅有,还有得这么惊世骇俗。
曾经第一段婚姻招赘的夫婿,居然是北辽的太子殿下!
震惊过后,有头脑清晰,心怀恶意的官员对金氏招赘别国太子的举动表示怀疑:
“那金氏乃江南第一富户,金梧秋又是金氏现任族长,她当年招赘太子殿下时,当真不知殿下身份吗?若是不知还情有可原,但若金氏事先知晓的话,岂非等同于通敌之罪?”
萧凛冷冷看向那名官员,冷声澄清:
“她自然不知。入赘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孤难道还会敲锣打鼓,告诉别人孤的身份吗?”
这解释似乎并没有打消那名官员的质疑:
“这怕是得将金氏详细调查过后才能确定吧。”
一个通敌的帽子若扣在金氏头上,不管当年他们知不知道招赘之人是谁,对金氏而言都算是灭顶之灾。
萧凛暗道不妙,他来时一心想证明自己与金梧秋的关系,倒是忘了金氏富甲天下,朝里朝外盯着她家资产之人不知凡几,对那些心怀恶意的人而言,没有把柄都要制造些把柄,又岂会放过现成的。
罢了,若是大祁容不下她的金氏,大不了萧凛助她把金氏上下都搬到北辽,有他相助金氏很快就能在北辽东山再起。
“金氏招赘之前后事宜,朕早已通晓,此事今后不必再提。”
祁昭的话,像一场瓢泼大雨,轻而易举便浇灭了朝臣中那些不轨的小火苗。
皇帝都说他全部通晓,就是保下了金氏,其他人还怎么查?查来查去,难道是想证明皇帝的错误吗?
萧凛见祁昭一句话便压下此事,又见他始终攥着自己的婚书,不禁上前催问:
“陛下,孤先前所言,不知您意下如何?若是同意,那两座城池孤立刻便……”
萧凛的话未说完,便被祁昭抬手打断:
“太子所提第一条,朕可以答应,但第二条,不必再提。”
“诸位爱卿可还有本奏?”祁昭说完,不给萧凛回话的机会,迳直询问其殿中其他大臣,聪明人都看出陛下这是要退朝了,手头若无紧要大事,此刻就该闭嘴。
祁昭等了一会儿,无人出列奏本,便自龙椅上起身,卢英高亢宣布:
“退朝——”
众臣行礼恭送陛下。
萧凛看着离去的祁昭,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要想把梧秋娶回北辽,不是件容易事,有祁昭夹在中间,任重道远啊。
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对这位北辽太子的印象很是不错,见他神情郁郁,不禁劝道:
“殿下不必忧心,吾皇那边未必没有变数的。”
萧凛不解:“变数?”
鸿胪寺卿悄悄指了个方向,只见兵部、户部、工部的几位大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便相约往勤政殿方向而去,看来两座城池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
退朝后的祁昭并没有获得清净,大臣们转战勤政殿,比在朝上更自由热烈的讨论起该不该用一个女人换两座城池的事。
祁昭想让他们闭嘴,但这些大臣们一个个说得义正言辞:
“陛下,那可是两座城池啊。若是派兵攻打,需得耗费多少军饷和将士的性命方能夺下两座城池,如此大利之前,望陛下三思啊。”
祁昭往跟随大臣们一同进殿的梁浅看去一眼,对他比了比勤政殿的后侧墙体,那上面绘制了整个大陆地图,梁浅了然上前,领着诸位大人走近地图:
“各位请看那北辽太子许诺的两座城池,一座为苍北,一座为奉仟。”
梁浅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细长竹棒,指向其中一座城池:
“若我记得没错,苍北城乃是十多年前,北辽王亲自率兵攻打犬戎所得之城,此城位于北辽以北,这十多年来,犬戎从未放弃夺回此城,大小攻击不断,牵扯了北辽不少兵力,如今他们献出此城,不过是想将我大祁也拖下水,他们好从中脱身罢了。”
“再说奉仟之城,此城位于北辽以东,极少降雨,最近的河离此城百里开外,地貌干涸,任何粮食都难以种植,早已是一座荒城,这样的城池要来何用?”
在大驸马梁浅博学的介绍之下,先前还十分激进的官员们也迟疑了,但仍有那死心眼儿的:
“毕竟是两座城,若是发展好了,将增加多少收入。李大人,你们户部觉得呢?”
问题抛到李观棋手上,李观棋盯着那两座城的位置看了一会儿说:
“户部觉得这两座城的投入必然大于收益,不要也罢。”
那大人没想到连户部都不支持,有些气恼:
“你们一句不要,就把两座城池拒之门外,用一个女人换来的两座城池,就算摆在那里,也能壮大我大祁疆域,有何不可的?”
说这话的是兵部侍郎,他也知道那两座城池不好,但横竖又不用花什么代价,给一个女人就能换,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
祁昭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龙案上,将官员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兵部侍郎拨开人群,来到龙案前进言:
“陛下,此乃无本的买卖,两座城池能壮大我大祁疆域,能让陛下功在千秋,流芳百世啊。”
祁昭冷然看向梁浅,眸中已有动怒之色,梁浅立刻会意,举着细长竹棒来到兵部侍郎面前,叉腰指道:
“王大人,我忍你很久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都跟你说了,那两座城池要了就是累赘,不仅没好处,还可能会削弱我大祁国力,你非要那两座城池,要回来你养吗?”
兵部侍郎被大驸马指着鼻子骂,当即来了脾气,将快戳到他的竹棒挥开,说道:
“大驸马此言差矣,在下一直说的是壮大疆域,并非城池治理,在下只是觉得用区区一个女人换两座城池非常合算,等同于白送,为何不要?”
“我呸!”梁浅脾气也被他说了上来:
“什么叫区区一个女人?合着不是你家的女人呗!你一个带兵打仗的,成天不想着怎么精进兵法,保家卫国,尽想着用女人去换土地?”
“用别人家的女人去换好处,你可真是大方!你怎么不用你妈你老婆去换?或者干脆用你自己去换呢?就怕你这老树根似的二两肉,送出去还得劳烦人家拿去喂狗!狗都不吃!”
梁浅不开骂时是谦谦君子,一开骂就成了市井痞子,怎么难听怎么来,总能把人骂得无地自容。
兵部侍郎从前只是听御史他们说过大驸马有多混不吝,没有亲自对过线,当场被骂得气血翻涌说不出话。
兵部尚书实在看不下去,帮着说了两句:
“不过是讨论几句,王大人也是忠君爱国,又不是为他自己牟利,大驸马口下留德吧。”
梁浅正好还没吵够,正想继续发挥时,龙案后的祁昭开口了: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朕所治天下,兵强马壮,国富民安,就连公主都不曾有过和亲之意,更别说以平民女子去换城池。”
“陛下圣明。”李观棋带头赞颂,其他官员也只能附和。
毕竟皇帝的态度摆在这里,加上那两座城池确实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就算拿回来也只是徒增负累,并不能为大祁创造价值。
祁昭自龙案后走出,手里拿着萧凛的红色婚书,边走边将婚书撕毁,此举又令群臣大为震惊:
“陛下,您这是……”
祁昭将婚书撕掉后,从容淡定的说:
“这份婚书早已作废,萧凛不过是一厢情愿,那金梧秋如今已有归宿,绝不可能另嫁他人!”
臣子们面面相觑:“陛下,金梧秋已有归宿了吗?怎的……没听说?她嫁给谁了?”
祁昭直面众臣:
“朕。金梧秋是朕的女人,众卿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勤政殿中安静一片,众臣都纷纷暗自吸气:他们听到了什么?
陛下刚才说,金梧秋是谁的女人?
她是……陛下的女人!
其中以兵部侍郎最为傻眼,他下意识抹了一头的冷汗,努力将身体缩到最小。
所以他刚才一直在试图劝服大家用陛下的女人去换城池吗?这是什么地狱级的灾难?刚才他还怪大驸马骂得太难听,如今倒是觉得大驸马是在救他的狗命啊。
所幸皇帝并不打算与他计较,说完那句话后,便挥了挥手,让全都闭了嘴的官员们退下,众臣行礼告退,再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但等他们出了勤政殿,又将有好一阵的八卦可以讲了。
北辽太子曾经入赘过的女人如今成了陛下亲口承认的女人……
这瓜也太离奇曲折,太爆炸了吧!
**
打从知道萧凛再次来京后,金梧秋就开始坐立不安。
萧凛为谁而来,她用膝盖想也知道,而且她预想这回情况只会更糟。
毕竟上回他只是以使团书史的身份混进大祁的,这回却敢堂而皇之的以北辽太子之尊出现,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些话,金梧秋丝毫不怀疑他会做出更绝的事。
“东家!”
珍珠姑娘的喊声在金梧秋耳旁出现,金梧秋猛地回神往珍珠姑娘看了一眼,才惊觉自己在倒水,此刻水已经漫出杯子,水流到地上。
“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珍珠姑娘取来干布擦拭,让金梧秋起身坐到别处,省得桌上的水流到她身上。
擦完水渍,珍珠姑娘重新倒了杯茶递到金梧秋手上:
“老刘说您看到北辽使团后就不太对劲,是在想慕容弦吗?”
珍珠姑娘知道慕容弦是上回来的那个北辽使团中的书史,所以才会这么问金梧秋。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金梧秋连水都喝不下了,放下茶杯对珍珠姑娘说:
“珍珠,去收拾东西。”
珍珠姑娘不解:“收拾东西去哪儿?”
“回江南。”
“啊?”珍珠姑娘惊诧不已:“这么突然吗?那京城的生意怎么办?还有谢公子……他知道吗?”
金梧秋心烦意乱:
“别管这些了,赶紧去收拾!”
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金梧秋心想。
珍珠姑娘见东家不像开玩笑,稍加迟疑后便领命告退,经过回廊时,差点跟跑过来的翡翠姑娘撞个满怀:
“哎呀!翡翠你怎么也冒冒失失的?”
翡翠姑娘满头汗珠,难得气喘吁吁,对珍珠姑娘问:“东家呢?”
“在房里呢。让我去收拾东西,说是要回……江南。”
翡翠姑娘没等珍珠姑娘说完话就撇下她走了,看着她匆忙的背影,珍珠姑娘觉得十分奇怪,便折返回去,正好听到翡翠姑娘对东家说的话:
“东家,北辽太子萧凛,说是要在今日朝上求娶你,四夷馆那些北辽使臣都这么说呢!”
珍珠姑娘吓得捂嘴震惊:
“北辽太子怎么会求娶东家?”
金梧秋扶着额头,只觉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见珍珠姑娘折返回来,斥道:
“不是让你去收拾东西,你怎么又回来了?赶紧去啊!”
珍珠姑娘看着焦躁不已的东家冷静道:
“您若是因为这件事要收拾东西回江南,我觉得大可不必,因为根本没用嘛。”
一个太子当朝求娶,东家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更何况只是回个江南。
这道理金梧秋懂,就是不愿坐以待毙:
“有没有用,你都赶紧去收拾!”
金梧秋难得发火,珍珠姑娘不敢再耽搁,麻溜退下。
翡翠姑娘也懵了,若是寻常人看上东家,便是十个、一百个,她也能保证那些人近不了东家的身,可对方是北辽太子,若是他出动强兵的话……不知她豁出性命,能为东家争取多少逃跑的时间。
金梧秋仓皇回房收拾包袱,然后就去院中盯着珍珠姑娘将必须带走的东西装车,正忙得热火朝天时,一辆挂着北辽使团旗帜的马车停靠在涌金园门前,从马车上走下一位穿着异国华服的翩翩公子。
正在指挥下人把刚收拾出来的箱笼搬上马车的珍珠姑娘,只觉那翩翩公子有些眼熟,定睛看了一会儿后,才猛然惊觉:
“慕容弦,你怎么又来了?”
萧凛瞧见向他走来的人,笑着打招呼道:“珍珠,又见面了。我来找梧秋,她在吗?”
珍珠姑娘没好气道:
“不在。赶紧走,东家不想见你。”
话音刚落,就被萧凛身后的护卫大声呵斥:“大胆,竟敢对我国太子殿下无礼!”
珍珠姑娘耳朵嗡嗡作响,她惊诧万分的看向萧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通体华贵的异国服饰,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子……殿下。”珍珠姑娘震惊到难以复加,又想起刚才翡翠说的话:北辽太子求娶东家。
原来竟是这货!
此时,金梧秋背着包袱从门内走出,刚想吩咐珍珠姑娘能带多少带多少,反正东西可以慢慢拿,人先走了再说。
谁知一出门就看到萧凛那不值钱的笑:
“梧秋,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金梧秋肩上的包袱直接滑落,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这个麻烦的人。
就在她以为事情已经很尴尬的时候,十里街的尽头处又传来一阵马蹄踢踏声,一匹高大雪白的骏马——点点同学,由远至近奔袭而来,在涌金园门前停下。
逆光中马上之人勒缰立马,俊美无俦的仿若神兵天降,他高坐马背之上,神情冷漠的盯着萧凛,压迫感十足。
珍珠姑娘认出马上之人,却因对方周身气质大变样而不敢贸然上前,更是对他身后跟来的皇家马队投以侧目。
因为两拨人马的突然出现,将涌金园外的十里街堵得水泄不通,周边百姓纷纷对此地发生的事加以注目,有个别胆大的想钻进来一探究竟,都被祁昭身后的皇家卫队阻拦在外。
此情此景下的金梧秋生无可恋,暗自捂脸叹息:
她要回江南,这破京城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第63章
◎你让她选?她一个都不想要!◎
第六十三章
一刻钟后, 两尊大佛被生无可恋的金梧秋请进涌金园,进行第一次三方面对面会晤。
一张八仙桌,金梧秋坐北, 祁昭坐东,萧凛坐西, 整个花厅气压低得可怕。
送茶的丫鬟在门外迟疑了好久, 才鼓起勇气走入, 把茶水往桌上一放就见鬼似的跑了。
金梧秋也想跑,但被两尊大佛一左一右的挟持着, 跑都没法跑。
见两人如出一辙的抱胸姿势, 冷眼对峙, 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射,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 金梧秋决定主动开口:
“来都来了,先喝点茶吧。”
说完,她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刚拿在手中, 左右两边就都各自伸过来一只手,等着金梧秋把茶递给他们。
金梧秋果断把杯子递到自己嘴边,迅速喝了一口后说:
“想什么呢?自己倒!”
两人都对金梧秋很失望, 不过很快他们的关注就放到了茶壶之上, 两人出手如电, 祁昭一把将已经快摸到茶壶提梁的萧凛的手给拍开换自己上, 萧凛不甘示弱, 另一只手直接釜底抽薪, 把茶壶推到了另一侧桌角, 但因动作太大, 茶壶盘收不住,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祁昭一个侧身抓握,茶盘就被托回桌面,几个旋转后,精准无比的转到他的面前。
祁昭棋高一着,抓起茶壶提梁,优雅的为自己倒了杯茶,当着萧凛的面,美美的喝了一口。
金梧秋被他得瑟得看不下去,将祁昭面前的茶盘抽走,推到萧凛面前,让他也自己倒着喝。
原本气沉沉的萧凛忽然眉眼舒展,对金梧秋肉麻兮兮的道谢:
“谢谢阿秋,还是你对我好。”
祁昭手里凭本事抢来的茶顿时不香了,幽怨的看了金梧秋一眼,然后重整旗鼓,放下茶杯对萧凛嘲讽:
“阿秋……呵,你打喷嚏吗?”
萧凛得了茶,美滋滋的喝着,说什么都不生气:
“这是我与阿秋之间的爱称,外人自然是不懂的。”
祁昭冷哼:“我不懂?你我究竟谁是外人?”
“阿秋曾是我的妻子,我与她自然不是外人。”萧凛无所畏惧,专往祁昭气管上戳:
“我还见过她十六岁的样子,我还给她煮过饭吃,她可爱吃我煮的饭了。”
祁昭当场反击:
“她爱吃你煮的饭?她连饭都不爱吃!你在那臆想个什么劲儿?”
“是不是臆想,你我说了都不算!不如让阿秋自己选好了。”萧凛提议。
被祁昭直接否决:“你让她选?她一个都不想要!”
金梧秋喝着茶,暗道祁昭还挺了解她,而另一边,萧凛继续挑衅:
“我与阿秋可是正式拜过堂的,我俩的婚书,今早在朝上不是给你看过了吗?是上面的字不清楚吗?陛下看不懂吗?”
祁昭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婚书我看了,那上面写的是慕容弦和金梧秋啊,请问这位太子你姓甚名谁啊?”
萧凛说:
“慕容弦就是我!江南金氏多的是认识我的人,不说别的,就那个那个,珍珠,珍珠她们都认识我!陛下要把她们唤来问问吗?”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金梧秋本想置身事外,却被他们话中的一个词条吸引:
“等等,什么婚书?”
萧凛温柔一笑:“就是咱俩拜堂时用的婚书,我一直留着呢。”
金梧秋无语:“你留那玩意儿干啥?”
“那是我们在一起的证明,我自然要留下的。”萧凛说得理所当然。
金梧秋眼见祁昭面色不善盯着自己,心里一虚,慌忙解释:
“那婚书早作废了,我已经写了休书,就压在我们金氏祠堂呢。”
赘婿的婚姻是否成立本就取决于女方,被休弃后,就算男方拿着婚书去衙门告都是不成立的。
祁昭长叹一口糟心的气,萧凛却浑不在意:
“我知道你写了休书,我也没拿婚书来向你逼婚,只是跟那些不相信的人证明一下我俩的关系。”
“我俩唯一的关系就是债主和欠债人,别废话,把婚书拿来。”金梧秋对萧凛伸手讨要。
萧凛耸了耸肩,看向祁昭:
“给他了。”
金梧秋看向祁昭,问:“在你那儿?”
祁昭沉默片刻后说:“撕了。”
萧凛脸色微变,祁昭见状又刻意追加一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撕的。”
金梧秋松了口气,撕了最好!
忽然又觉不对:
“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撕,他们就没问你为什么要撕?”
“问了呀。”祁昭说:“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的人。”
金梧秋如头顶炸雷,满面发愁:“你怎么能……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别人吗?”
萧凛见缝插针,不怕事大:
“呀?你们还有这种约定?看来阿秋并没有承认你啊,陛下。”
祁昭白了他一眼,向金梧秋解释:
“他都把婚书亮出来了,我不告诉他们能行吗?”
金梧秋还在纠结:“那你可以找别的借口……”
祁昭对她不愿对外承认自己的行为很不满:
“找什么借口?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吗?说出去于你颜面有损吗?”
金梧秋自然知道谈恋爱时把对像发朋友圈公告是礼貌和重视的表现,但这不是有实际原因嘛。
“不是于我颜面有损,是你的身份……”
祁昭越发不乐意:“我的身份怎么了?你能不能一视同仁!”
说完,看见萧凛那副‘吵呀吵呀再吵大一点’的表情,祁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再说了,要不是你当年找了这么个麻烦,我也不至于毁约。”
金梧秋见他居然责怪起自己来,愤而起身:
“既然你觉得麻烦,那你还坐着干嘛?”
说完,金梧秋过来把祁昭拉扯起来,向外推去,祁昭赶忙又抱又哄:
“没有没有,没觉得麻烦,对不起我说错了,别气别气啊。”
眼看金梧秋的火要熄,萧凛上场: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就是嫌你麻烦了。还有他这手,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萧凛终于得意了一把,拉着金梧秋的胳膊想把她从祁昭的怀中拖出来,但祁昭显然不可能让他得逞,紧紧攥住金梧秋另一条胳膊,两人拔河一般,谁也不让谁。
金梧秋在这两人幼稚且执着的拉扯中,彻底爆发。
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手从两人的魔掌中抽出,二话不说,推着两人就往外走。
祁昭试图挽回:“我真没嫌麻烦。”
萧凛试图喊冤:“阿秋,我是帮你说话。”
“都给我走——”
金梧秋一直把两人推到涌金园大门口,态度极其坚决的把两个活爹扫地出门,当着他俩的面,关上涌金园的大门,并落下门栓,就听她在门内唤道:
“碧玺!把你的机关给我竖在门边、墙边,若有不相干的人闯入,照射不误!”
门内门外都安静下来,祁昭和萧凛看着紧闭的大门,都觉得自己是被对方连累了,正犹豫要不干脆打一架的时候,发现门外两侧皇家卫队的士兵和使团护卫队的人,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们。
还有坐在门前台阶上,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珍珠姑娘。
祁昭,萧凛:……
“珍珠也在!今日来得匆忙,下回再给你带礼物。”萧凛抢先一步关照满脸写着郁卒的珍珠姑娘。
“我大祁物华天宝,你想要什么都有,不必理会某些外族之人。”祁昭当仁不让的安抚珍珠姑娘,顺便拆台。
珍珠缩在台阶上,弱小无助的看着他们,脑子里满是自己当初指天指地骂他们的样子。
当时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后怕。
勉强对他俩漾起一抹比苦瓜还苦的笑容,算作回应。
祁昭翻身骑上点点,高坐马背之上对萧凛警告:
“朕虽同意太子殿下留京,但国都重地,还望太子谨言慎行。”
萧凛在马下拱手作礼:
“谨遵陛下吩咐。”
祁昭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涌金园大门,调转马头回宫去了,一半皇家卫队的士兵随祁昭离开,一半则继续留下镇守。
萧凛暗叹一声,知道今日继续纠缠无甚意义,返回马车离去,也留了些使团的护卫继续盯着。
是夜。
金梧秋躺在床上,珍珠姑娘披着衣裳,举着烛台过来,金梧秋见状赶忙往里床挪了挪,给珍珠姑娘腾出更大地方。
“抱歉,麻烦你了。”金梧秋侧身枕在枕头上,对在外床躺下的珍珠姑娘说。
“东家这说的什么话,奴婢是干什么的?真是一点主家气概都没有。”珍珠姑娘调侃道。
金梧秋替珍珠姑娘整理了下被压在身下的衣袖:“什么主家不主家的,奴婢不奴婢的,我早与你们说了,你们是我朋友,是我姐妹。”
“是是是。是朋友,是姐妹!”珍珠姑娘舒舒服服的躺下,犹如身在梦中:“东家,他俩真是那个什么……身份吗?”
“怎么说呢,东家真是慧眼如炬。”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珍珠姑娘直到现在才觉着好些。
金梧秋兀自叹息,她宁可不要这慧眼。
“那咱还回江南吗?”今早收拾了好些东西。
“我倒是想回。”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就听院外传来碧玺的声音:
“来者何人?”
金梧秋从床上猛然坐起,就听院中传来萧凛的声音:“碧玺,是我,你不认识我了?”
“认识。还有屋里那位,出来!”
片刻后,祁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碧玺,我都在这房里住习惯了,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抱歉,不能!东家吩咐,从今以后再靠近这房间的人,劝阻不听者,可直接动手!请二位不要让我为难。”碧玺姑娘一股浩然之气,执法如山。
金梧秋在心中为碧玺姑娘点了个赞。
而那两位不识趣的闯入者,俨然从碧玺姑娘的态度上,看出了金梧秋的决心,只能原路返回。
又过了一会儿,碧玺来到珍珠姑娘的房间外回禀:
“东家,他们都走了。”
金梧秋朗声:“知道了,多谢,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碧玺姑娘离去后,珍珠姑娘忧虑道: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二位尊神必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赶又赶不走,打又不能打,愁人。”
金梧秋也很愁,她心心念念的平静日子,眼瞅着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且她还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让她这么头疼的人和事了。
“珍珠,你说怎么才能让两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死心呢?”金梧秋喃喃问。
珍珠姑娘到底是年轻人,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说话,现在竟就有了些睡意:
“那还不简单,直接定下一个,另一个不就死心了。”
“可要是那个女人,一个都不想要呢。”
虽说她是挺喜欢祁昭的,各方面都很契合,可他的身份太麻烦,现在又多了个萧凛,更麻烦!
“那就……再找一个。”
珍珠姑娘朦朦胧胧的说了句话就彻底睡了过去,倒让金梧秋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要不她干脆再找一个人,先让他俩死心了再说?
就算他俩刚开始可能不信,但金梧秋总得先把态度明确一下……
**
金梧秋第二天出门,看见门口已经换过一班岗的皇家卫队和使团护卫们,心塞得无以复加,爬上马车后,让车夫加速往她今日要去的目的地狂奔。
花果巷最深处,有一座三进宅院,门前种着一株枣树,茂盛油润的树叶间开满了黄绿色的小花,已然看到年底硕果累累的样子。
金梧秋在枣树下的大门上敲了几下,没多会儿就有一名老仆前来开门,见是金梧秋,赶忙把门大开:
“东家来啦!”
金梧秋进门后问:“严伯,大哥在家吗?”
此处是虞子青在京中的住宅,早年他要经常来往江南与京城之间,总是住客栈很不方便,正巧京中有个商贾要举家迁移,想将宅院赁出,虞子青便将之买下,作为自己在京中的落脚处。
前阵子他来京城找金梧秋,一直没回江南。
“在沙地上打拳呢,东家请。”严伯请金梧秋进门。
虞子青自小练武,即便行商途中也不会松懈,每日上午若无事,便喜欢在家中打打拳、练练剑。
金梧秋走近沙场,果然听见木桩子‘邦邦邦’的声音,放眼望去,虞子青穿着宽松的中衣,扎着马步,在一根柱形桩子前练习拳法,大汗淋漓的粗犷模样让金梧秋望而生怯。
但谁让她有求于人,还是得硬着头皮过去。
虞子青感觉有人走近,往后看了看,见是金梧秋,立即便收了拳,隔老远就问她:
“你竟还有空来我这里?”
昨天祁昭和萧凛那么大阵仗,金梧秋怎么还能奢望别人不知道呢,但仅仅一个晚上,就连不好八卦的虞子青都知道了,还是稍微有点夸张。
金梧秋没上他的沙场,而是自动往沙场旁的石桌走去,虞子青用袖子抹了把汗,一边擦手一边走来,在金梧秋对面坐下:
“怎么着?来我这里避避风头?”
金梧秋心里憋着事儿,不知道怎么跟大哥开口,总不能上来就说:大哥你跟我成亲吧。
想了想,干脆先从诉苦开始进入话题:
“差不多吧。我那涌金园如今都给围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住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钦犯呢。”
虞子青很少看金梧秋这样挫败,印象中这个妹子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行事谋划聪明得令人敬佩,如今竟也遇到她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不禁觉得好笑: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眼光好,还是不好了。”
昨天虞子青听人说起这件事时根本不信,还特地派人去了一趟涌金园,问过珍珠以后才确定的。
震惊了好久呢。
谁会想到,多年前入赘到金家的落魄少年,居然是北辽的太子殿下;而前阵子被梧秋收做外室的小白脸,居然是他们大祁的皇帝。
要知道,大祁的商人对如今这位皇帝可是一百一千个推崇,地位之高,仅次于财神爷。
“大哥就别取笑我了,这件事若办不好,麻烦可就大了。”金梧秋说。
虞子青也觉得确实如此:“那你选好了没有?我个人觉得,要不就那个……陛下吧。仪表堂堂,神勇威武,风趣幽默,器宇不凡!”
金梧秋看着他:“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还没忘记上回虞子青指着祁昭的脸骂他是小白脸,说他居心叵测时的模样。
虞子青嘿嘿一笑:
“此一时彼一时嘛,你反正要选,当然要选更好的!慕容弦……就是那个北辽太子,他能抛下你一次,就有可能抛下你第二次,选夫还是要选人品好的,我看咱们陛下就不错!”
这些年祁昭致力于改善商人的社会地位,好处这不就来了。
“大哥,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金梧秋不打算跟他卖关子了:“就是我想让你帮我……”
“长姐!”
金梧秋的话才说一半就被一道惊喜万分的唤声打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圆脸娇俏的姑娘,端着一盆水向他们小跑而来。
竟是多时不见的金圆。
金梧秋有点惊讶,身旁的虞子青却早已起身迎了过去,接过金圆手中的水盆,口中不住埋怨:
“跟你说了多少次,走路要慢,做事要稳,你这冒冒失失的,哪有半分姑娘家的样子!”
金圆被他说了也不生气:
“知道了,子青哥。我下回一定注意。”
“真得注意,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这些生活中的小习惯不改的话,将来就会变成难以更改的大习惯,这些习惯会在你今后的生活中潜移默化影响你的判断和选择,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虞子青端着水盆,边走边对金圆念叨。
金圆始终保持着嘴角漂亮的小梨涡,乖乖糯糯的听虞子青数落。
虞子青那唠叨劲儿,让金梧秋隔了老远都觉得耳朵嗡嗡,亏得金圆那姑娘性子敦厚,若换了金玲,只怕早就回怼过去了。
待她走近,金梧秋才问:
“圆圆,你怎的在大哥这里,不是与你姐姐住在燕子巷的吗?”
金圆笑吟吟道:
“我姐姐都好几个月不见人了,我一个人在燕子巷住着没趣儿。大哥,坐。”
虞子青将水盆放在桌上,金圆就立刻站起身,将干净的毛巾浸入水中搓了几下,然后将水拧干,把湿毛巾递给虞子青,虞子青自然接过,自行擦汗。
金梧秋看着两人互动,心中称奇:“那怎么不去找我?”
涌金园离燕子巷,比此处离燕子巷总要近一些的。
金圆飞快瞥了一眼虞子青,然后扭扭捏捏的说:
“嗯,长姐的涌金园里,人太多了,我,我怕吵!”
怕吵?
金小妹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从前在江南时,她恨不得每天去集市,追着人家唱大戏耍大鼓的跑,不听到夜幕降临绝不回家的人,居然怕吵?
“好好说话!女子当有仪态,或端庄,或柔婉,你这身子不该挨着桌沿,要么站直了,要么就坐下。”
虞子青爹里爹气,仿佛永远有说不完的教,讲不完的道理。看着他的样子,金梧秋简直要打消请他办事的念头了,万一他答应了,俩人成天在一处,金梧秋岂非要成天塞着棉花才能过活。
然而,金圆却对此毫不介意,甚至还颇觉享受:
“是。我会注意的,子青哥。”
说完,便对虞子青伸手,让虞子青把擦拭完的汗巾给她,虞子青稍加犹豫,便给了。
金梧秋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忽然福至心灵,迳直问道:
“你俩该不会……”
谁知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见金圆紧张兮兮的澄清:
“不是的,长姐。是我喜欢子青哥,跟子青哥没有半点关系。”
金梧秋,虞子青:……
她好像还什么都没问吧。
金梧秋将目光转向无可奈何的虞子青,试图跟他交流一下眼神怎么回事,然而虞子青根本没关注金梧秋,一双沉稳幽静的眸子无奈的盯着那个知道自己说了急话而面红耳赤的傻姑娘。
得,要是这还看不出来,金梧秋就是瞎的了。
震惊的同时,还十分的不理解。
金圆这个小丫头是五行缺教吗?
虞子青这么啰嗦,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是怎么喜欢上的?
“梧秋,你刚才想让我帮你什么?”虞子青忽然想起这件事,对金梧秋问。
金梧秋愣了愣,果断起身:
“我想让你帮我最近管一管京城的铺子,你也知道,我这……恐怕好长一段时间都要没空了。”
虞子青一口答应:“这事儿你不说我也不会不管的,放心吧。还有别的事吗?”
金梧秋连连摇头:
“没了没了!那什么……圆圆你好好的,别,别给大哥添麻烦。我走了。”
说完,金梧秋兔子似的撒腿儿跑了,只留下院中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又忽然避开目光,各自羞臊。
第64章
◎行叭,难得想跟他交交心,他却不领情。◎
第六十四章
金梧秋从花果巷出来, 为半道崩殂的计划惆怅不已。
要说她身边有一个能迅速同意与她成亲,并且还能让那两尊大佛勉强相信的人,除了虞子青之外, 她想不出第二个。
可惜呀!
圆圆看上了!
大哥似乎也不是很抗拒,金梧秋自然不好再开口。
想去铺子, 但她最近显然不宜露面, 涌金园也不想回, 看见围着的那些人实在糟心,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五公主府避避, 但祁珂那张嘴, 必定也会围着她问东问西。
正为难着, 马车忽的停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东家, 前面有车挡路。”
金梧秋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只见一辆黑色车辕的马车面对面的堵在前方,他们所行巷子虽然不如中央街道那般宽阔,但足够两辆马车并驾齐驱, 看来对方就是冲着堵她马车来的。
警惕的摸上腕箭,这时对面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祁昭坐在里面对金梧秋招手。
见是他, 金梧秋才敢放松警惕, 祁昭在车里又招了两下手, 金梧秋无奈吩咐车夫先回去, 她自己则直接上了祁昭的马车。
“你这么闲……”
“我不是闲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金梧秋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祁昭见她呆愣, 忍着笑指了指马车车座上的几口拎箱, 让金梧秋打开看看。
金梧秋带着狐疑, 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口箱子的木盖掀开一些,里面的东西出乎她的意料,竟是一些元宝蜡烛及祭祀用品。
“这是……”
金梧秋这才发现,祁昭今日穿得也是一身玄衣,比平日的简单装束还要素净几分。
“我外祖的忌日快到了,提前去看看他。”祁昭说。
祁昭的外祖是老信国公谢安,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你要带我一起去吗?”
金梧秋问完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在她本身就不太喜欢穿艳丽的衣裳,也不算太突兀。
“我想让他见见你。”
祁昭深情的望过来时,金梧秋是慌乱的,她下意识避过目光,将发髻上的花簪和耳朵上的红玛瑙坠子取下来,放进随身荷包中。
大概是去外祖的埋骨地,私下与金梧秋相处时一贯开朗的祁昭都敛了性子,金梧秋偶尔看向他,他也只是回过来一个浅浅的笑。
老信国公葬在京郊的鱼山上,不怎么宏伟,但胜在风景秀丽。
马车停在山脚下,祁昭牵着金梧秋的手走上山路,随手捡起一根长长的枯枝,两个护卫率先上山开路,将拦在石阶上的藤草枯枝清理掉,另外几个护卫拎着祭祀用的箱子,缓缓跟随在两人身后,始终保持着距离。
鱼山上安静得只有虫鸣鸟叫,仿佛超脱世外。
“山上怎的没人?”
老信国公的忌辰,国公府那边定然是要大办的,但他们一路走来竟连个人影都没遇见。
“忌辰在半个月后,人多了我嫌烦,每年都提早过来。”
祁昭说着,用捡来的枯枝将清路护卫遗留的树叶挑开。
“每年都如此吗?”金梧秋问。
“他生前我没能孝敬他,他死后我总得表现表现吧。”祁昭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但金梧秋却感觉出他的遗憾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看路,别看我。”祁昭拉着金梧秋,提醒她跨过一处青苔:“本来这件事,应该昨天就跟你说的。”
可惜昨天出现了太多意外,祁昭只好半路堵截她。
“你先前是从花果巷出来的?虞子青还好吗?”祁昭问她。
金梧秋并不意外他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还成吧,你想见他?他现在对你可是相当推崇。”
祁昭笑问:“因为知道我是皇帝,就对我推崇了?”
“不完全是因为你的身份,更多是因为你用这个身份做的事情。”金梧秋说。
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都知道商人的重要,但有的怕商人祸国,有的怕清流反对,很少有愿意真正提高商人地位的。
不可否认,世间确实有那种唯利是图的奸商,但更多的商人都是普通人,有血有肉,谁愿意生来就低人一等呢。
“商人是流淌在世间万物中的水,是乡野村民的眼睛,商人走到哪,眼界就带到哪儿,只有让水活起来才能让山川河流有生气,于国于家都有益处,何乐不为。”
祁昭说完,看向金梧秋问:
“虞子青是不是劝你选我了?”
金梧秋嘴硬摇头:“没有啊。”
祁昭凝视她片刻后又问:
“你这么早去找虞子青,是不是想让他帮你摆脱我和那家伙?”
“……”
金梧秋简直怀疑他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所有行为被人一眼洞穿的感觉,真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金梧秋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枯枝,装模作样在台阶两侧敲敲打打,边欣赏风景边往山上去,祁昭跟在她身后慢慢的走着。
老信国公的墓在鱼山山顶,据说这是祁昭亲自为他选的埋骨之地,很高,能看得很远。
汉白玉砌成的墓园很是肃穆,从走近墓园,就看到一株株笔直的松树,如挺拔的士兵般护卫在墓园中。
祭奠用的东西尽数摆好,祁昭亲自点燃香烛,先为老国公敬上三支清香,而后对金梧秋招手,让她把香插到香炉中。
火盆摆放好后,祁昭从护卫手中接过纸钱和元宝,护卫们自觉退下。
每年都是他亲自把这些烧给老国公,今年则多了个金梧秋,两人如民间夫妻那般并排跪在垫子上,将手中的纸钱投入面前的火盆。
“外祖,您觉着这姑娘怎么样?”祁昭烧着纸,忽然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我很喜欢她,您喜欢吗?”
金梧秋往他看去,过了一会儿才问:
“国公爷回你了吗?”
祁昭煞有其事的点头:“哦,回了,他说……差强人意吧。”
金梧秋气绝:
“你确定吗?我怎么觉着国公爷不会这么说?”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说?”祁昭问。
金梧秋正要夸自己,忽然察觉不对,祁昭分明就是挖个坑等她跳,故意反其道而行:
“国公爷肯定觉得这姑娘太好了,他外孙子配不上人家吧。”
祁昭见她不上当,暗道可惜:
“哪里配不上?年纪?相貌?身家?”
金梧秋提醒他:“先人面前,请保持肃静。”
“外祖,您瞧见了吧?您生前最疼爱的外孙子,竟被人嫌弃了,您说您要不要晚上给她拖个梦,帮您外孙说几句好听的?”
祁昭越说越离谱,气得金梧秋忍不住掐了他一下,然后他紧接着就告状:
“您瞧您瞧,她还掐我呢。”
金梧秋暗自念了声阿弥陀佛百无禁忌,不再理会祁昭的蓄意挑衅,默不作声的把纸钱和元宝都投入火中。
烧完纸后,祁昭领着金梧秋到山边凉亭歇脚,俯瞰着远处的京城内外,竟别有一般超脱现世的宁静。
“外祖去了以后,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祁昭从供品里拿了两颗橘子,他这行为自然又受到金梧秋的好一阵嫌弃:
“你母后呢?她不是你亲人?”
祁昭埋头剥橘子,剥好后递给金梧秋一半,金梧秋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接过了。
“她是我的生母,却未必当我是她的儿子。”祁昭说的话有些抽像,金梧秋没听懂。
“或者这么说,与做她儿子相比,她更希望我做皇帝。”
“从小到大,她从没问过我累不累,疼不疼,难不难受……跟我说的永远是:你要英明神武,你要聪明绝顶,你要把江山坐稳,你要把叛乱镇压,你要让四海臣服,你要让我的太后之位更加稳固。”
“她对我冷漠得像对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连外祖都看不下去,悄悄给我关怀,对我倾囊相授,穷尽他的一生为我筹谋铺路,让我在皇位之上平稳的度过了十二年之久。”
对这些事,金梧秋多少有点耳闻:
“承兴十二年,宁王就谋反了是吗?”
祁昭点头:
“是。宁王谋反,与京中内应一起,差一点就成功了。”
“京中内应是……”
“谢律。我的大舅舅,外祖的长公子。”祁昭平静的说着,将一瓣橘瓤送进口中,目光悠远:
“他从我母后手中骗到了京城的布防图,趁着外祖生病时起兵,想要内外夹击,一举拿下京城,所幸我早有准备,也是他们轻视了我,觉得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威胁,这才让我在夹缝中找到一条求生的路。”
“后来我赢了,宁王被外祖一箭射死,我大舅舅被外祖勒令自尽,以堵悠悠众口,保全谢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在这么大的打击之下,外祖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病故了。”
金梧秋第一次把传言与事实结合到一起,总结出了真相:
“你之前与我说过,老国公去世后几年,你为了让谢家保持尊荣,就娶了你二舅舅,如今的信国公之女谢珺做皇后。”
祁昭点头:“是。”
金梧秋叹息:“可惜谢皇后天不假年……”
望着远方的祁昭忽的轻笑,金梧秋看他:
“怎么?”
祁昭又往口中放入一瓣橘瓤,面无表情的吃下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她没死。”
“啥?”金梧秋难以置信地坐直了身体。
“我说,谢珺没死。她嫁入宫中半年后,觉得当皇后没意思,藉着出宫探亲的缘由,跟一个琴师私奔了。”
祁昭语调平静,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但金梧秋可就难掩惊诧了,因为听到的事情太过离奇,又想到祁昭喜欢编故事骗人的习性,简直怀疑他此刻也是在胡说八道。
但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国公的墓碑,觉得祁昭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自己最尊敬的外祖坟墓前编这种故事骗人吧。
“很诧异吧?”祁昭把金梧秋的下巴向上托了托,使她微张的嘴巴闭上。
“没有任何先兆,回家探亲的当天晚上,直接留了封信给她爹就走了,她爹为了隐瞒此事,将她身边伺候的几个贴身宫婢,还有可能知道此事的人全都处死了。十三条人命,因她的任性举动,没了。”
金梧秋想起之前入宫,在御花园时她曾问过祁昭,先皇后谢珺是个什么样的人,祁昭的回答很奇怪,他说外界人人称颂的元贞皇后,是个自私、任性、天真的人。
当时金梧秋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并没有追问下去,甚至还觉得他是不是在以特殊的方式表达与元贞皇后的亲近,毕竟只有最最熟悉的朋友,才会一出口就是对方不为人知的缺点。
“那后来呢?她就真的跑掉了?”
金梧秋觉得不太可能,就算谢珺与琴师私奔,但凭皇家的追踪能力,不用多久就能把人找出来。
“怎么可能。她逃走的当天夜里就被我找到了。”祁昭目光悠悠,似乎陷入了某个不愉快的回忆中:
“她哭着求我放过他们,哭着对我诉说她作为谢氏女有多痛苦,她说她想飞出这个快把她憋死的牢笼,再也不想按照别人的希望过活。”
“她哭得很可怜,说得也很在理,又是我的表姐,我能怎么办?只好成全她了。”
“她跟琴师远走高飞以后,我只对她父亲说没找到人,但皇后私奔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否则皇室的颜面,谢氏的九族都将不保。所以,我和她父亲商议过后,决定让谢珺体面的死去。”
“除了我和她父亲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太后。”
祁昭将往事细细说与金梧秋听,此时说来不过简短几段话,但当时的混乱可想而知。
“一国皇后病在宫中,怎会无人探望,你是怎么瞒过去的?”
“我对外宣称皇后得了传染疫,再让一个与她声形相似的宫女假扮成她躺在厚厚的帐子里,装了十几日就‘薨’了,从此世间再无‘谢珺’。”
金梧秋感慨不易:“你在宫里做这些,太后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祁昭讽刺的笑了笑:
“我不是与你说过,太后是个冷漠的人,连我这个亲生儿子她尚且都能当做是让她享有尊荣的工具,更别说谢珺了,在听说她得了传染疫后,太后直接去了西山行宫躲灾,直到我把谢珺的身后事办好了,她才回来。”
“信国公就一点没怀疑过你没找着人这件事吗?”金梧秋问。
“我那个二舅舅,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人!比大舅舅差远了。”
金梧秋不禁吐槽:“对一个想推翻你的人,你还夸上了。”
“我实事求是而已,大舅舅其人,惊才绝艳,我自小便以成为他那样的人为榜样的。可惜……最终不得不刀剑相向,大舅舅死前,定然在心中骂我是个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的混蛋吧。”
听得出来祁昭确实对谢律很有好感,哪怕谢律曾反过他,也不曾改变他对谢律的看法。
“可他为什么要反呢?”金梧秋搞不懂。
谢律就算反了,他也做不了皇帝,无非就是换个皇帝听令而已,祁昭当皇帝,谢家还算是外戚,谢律就是大国舅爷,若换个王爷当皇帝,谢家连外戚都不是了,对谢律本人又有什么影响呢?
祁昭无奈长叹,转过身子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看向不远处的墓碑,说:
“因为他恨谢家,恨我外祖。”
“你知道,我的嫡亲外祖母是外祖的继室夫人,谢律是我外祖与原配夫人生的孩子,但原配夫人在谢律八岁时就过世了。外祖怕他无人照料,很快便娶了个家世一般,性子和软的继室夫人进门。”
“外祖的想法很简单,继室夫人性子温柔和软,就一定会对原配留下的长子好,但可惜……继室夫人只是看起来和软,实际上手段非常阴狠,常常让谢律有苦说不出,自小在她手底下过活十分艰难。”
“久而久之,他从恨继室夫人,转而开始恨我外祖,到后来,直接恨上了整个谢家。”
竟是这个原因,金梧秋不禁有些同情那个半辈子都在为不幸童年买单的谢律。
明明他是公认的惊才绝艳,明明他可以成为更耀眼的存在,却因为跨不去心头的坎而走上一条不归路。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愿望就只是想脱离谢家而已。
“说了这么多,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吗?”祁昭忽然对一旁沉思的金梧秋问。
“什么?”
他们不是在聊谢家的事吗?金梧秋该知道他什么意思?
祁昭转过身面对金梧秋:
“意思就是,找人生的另一半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不好的话,可能就会酿成好几代人的悲剧。”
这观点金梧秋完全赞同:“是啊。”
“所以……”祁昭缓缓靠近,金梧秋下意识后退,抬手阻拦:“打住!”
“我之前说得很清楚,我……不想进宫,也不会进宫。”
金梧秋若是土生土长的姑娘也就罢了,但她从小受的教育,实在无法让她认同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
祁昭失落:
“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若换了其他第二个皇帝,管你愿意不愿意,直接掳进宫里关起来。关到你同意为止!”
金梧秋见他垂着头说话的样子有些可爱:
“那你怎么不掳?”
祁昭抬眼看她,沉默良久后才说出一句:
“因为那个破皇宫,我自己都不想待,又怎么会把你关进去呢?”
一个出生就被推上皇位的人,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背负这个江山,就把这么重的责任压到他身上,不能累,不能弱,不能怂,不能推卸,出生就被压在山下,除非死去,否则连翻身都不能。
若他本身是个昏君或暴君,不必管百姓死活,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的话,那皇权在手,自然畅快得很,可惜祁昭想当个明君,想让百姓都过上平安富足的好日子,那就注定他不能肆意妄为,自古以来的明君,就没有几个是过得容易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金梧秋犹豫着问:“如果你不做皇帝了,你想做什么?”
祁昭愣了好一会儿,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良久之后才对金梧秋疑惑发问:
“我都不做皇帝了,难道就不能躺着什么都不做吗?”
金梧秋:……也对。
人干嘛非得要做点什么呢?有人愿意辛勤往上爬,那就让他去爬呗;而有人愿意安于现状,也该被允许。
“你呢?”祁昭转过来问金梧秋:“你不想入宫,肯定是有什么大抱负吧。”
金梧秋说:“我没有抱负!就想平平淡淡的过呗。”
她远眺前方,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人,想着今天听了他这么多秘密,是不是也该回馈一个小秘密给他。
“祁昭。”金梧秋轻声唤了他一声,等他转过来后才对他招手,让他凑近自己:“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
祁昭见她神秘兮兮,听话的凑了过去,只听金梧秋在他耳旁轻声说道:
“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祁昭顿了顿,然后才将自己的脸颊贴上金梧秋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后才说:
“喜欢上你之后,我连你出生那天你娘在你金家老宅的第几间房里生产,你爹赏了稳婆多少贯钱我都知道,你三岁时做出的算术题,五岁时解的九连环,我都一清二楚。”
金梧秋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想表达什么?”
祁昭敲了敲她的脑壳:“想表达,有些人骗人没天分。骗人的时候,得三分假七分真,你这一上来就是十分假,让人很难相信你的。”
金梧秋:……
行叭,难得想跟他交交心,他却不领情。
罢了罢了,就让这个秘密烂在她肚子里好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教我咯。”
“好说,咱俩谁跟谁,等下回有空,我再好好的教教你怎么骗人。”
“……”呵,谢邀!
金梧秋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低头看见自己手中还有一半他剥好的橘子,而他的那一半都已经吃完了,金梧秋剥了一瓣送入口中。
稍微嚼了两下就察觉出不对劲,怎么这么酸?!
想吐掉的时候,祁昭竟快她一步捂住了金梧秋的嘴,让她想吐都吐不出来,只能含泪咽下,事后整个人都随之一颤。
“这么酸的橘子,你,你是没味觉吗?”
刚才看他一口一口的把橘瓤往嘴里送,面无表情的吃下去,金梧秋还以为这橘子有多甜呢。此刻看见某人脸上漾起那得逞的笑,金梧秋简直想用海豹式鼓掌夸夸他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为了骗人,连自己都能骗的人存在?
第65章
◎头发挽着的一位年轻少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第六十五章
从鱼山回到城中, 金梧秋让祁昭把她送到涌金园,下车时,祁昭拉住金梧秋:
“晚上……”
金梧秋犹豫良久:“我想再冷静几天。”
就她而言, 对祁昭这个人肯定是喜欢的,但这份喜欢还不能让她放弃人生追求与信仰, 重新换一条全然以他为中心的路去走。
祁昭黯然:
“要几天?别让我等太久。”
“让你等太久, 你会失望吗?”金梧秋问他。若是失望, 应该就能放弃了吧。
祁昭一眼看穿,似真非真的威胁:
“我不会失望, 但我可能会换一种方式争取, 比如……掳进宫什么的……”
金梧秋将趁势贴近自己的脸往后推了推, 打断了他这并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
下车后,金梧秋看着马车离去, 在门前立了片刻才转身回府,门房拦住她回禀:
“东家,那个什么北辽太子在花厅里等您大半天了。”
金梧秋又是一阵头疼,想避而不见, 又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对祁昭她是犹豫要不要分手,对萧凛她则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还没走进花厅,金梧秋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做木工的刨子在刨木头, 可她家最近也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府里刨木头。
怀着奇怪的心情, 金梧秋转入花厅, 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家这待客的花厅里什么时候这般杂乱过?满地都是木头屑, 桌上堆满了各种尺寸的木料, 而在那堆木料后面, 萧凛正埋头雕刻着什么,认真到连金梧秋进来都没发现。
金梧秋来到萧凛身旁,凑近看了一会儿,萧凛感觉光被挡住了才抬头,与金梧秋对上一眼,灿烂笑了:
“你回来啦。”
金梧秋找了张没放木料的凳子坐下,问他:
“这位太子殿下居然还会做手工?”
萧凛把一个刚雕好的小兔子递给金梧秋:
“我不仅会做手工,我还会摞瓦烧窑,各种瓷器都不在话下,雕刻印章最拿手,木雕的话只能说还行吧。”
金梧秋将小兔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圈,发现确实雕得很不错,入手细滑,小兔子的耳朵仿佛有绒毛一般,圆滚滚的憨态可掬,而雕工这么好,他居然说只是还行。
“当太子没事干吗?你很闲啊?”金梧秋问他。
萧凛将金梧秋上下打量一遍,在她素净的发髻上转了一圈,问:“你一整天去哪里了?跟祁昭在一起吗?”
金梧秋没有隐瞒,点头道:
“是。他带我去祭拜了老信国公。”
萧凛了然点了点头,问金梧秋:“所以你真打算进宫给他当娘娘?”
金梧秋没有说话,萧凛又说:
“你知道,像他这种身份是很难对一生只要一个女子的,你跟他进宫容易,但将来若想再出来可就不容易了。若你出不来的话,就要每日在宫中忍受他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就算他更宠爱你,但我相信那种生活绝不是你想要的。”
金梧秋把玩着小兔子,说:
“你这是大哥说二哥吧。你的身份不也没好到哪儿去,我跟他在一起会遇到的问题,跟你在一起同样会遇到不是吗?”
萧凛放下刻刀:
“你这么说,是考虑过与我在一起吗?”
“不是我考虑不考虑的问题,是问题就摆在明面上。你俩都一样。”金梧秋说。
萧凛却坚定摇头:
“我和他不一样。他想要维持、想要把握的东西也太多了,我不一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其他任何一切我都可以放弃。”
金梧秋疑惑:
“放弃一切跟我在一起?你不做太子了?”
“只要你答应跟我,我可以不过太子。甚至我可以不回北辽,我俩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男耕女织也挺好的。”萧凛目光悠悠的盯着手中的半成品木雕,说出的话却让金梧秋有些震惊。
总觉得萧凛这次来大祁的情绪不太对,上回她明明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照理说他不应该再来纠缠的,可他偏偏来了,金梧秋问:
“北辽太子不好当吗?”
萧凛不置可否:“我的提议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跟你去男耕女织?”金梧秋毫不犹豫的拒绝。
“如果是祁昭这么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就同意了?”萧凛惨白一笑。
金梧秋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刚才那些话是祁昭说的,没准儿她一个脑袋发热还真有可能同意了。
但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祁昭当了二十五年的皇帝,把万民福祉扛在肩上,连个后继之人都没有,又岂能说走就走。
萧凛没等到金梧秋的答案,他站起身,到金梧秋身前站定:
“梧秋,你很快就会知道,祁昭比我更身不由己。”
金梧秋觉得萧凛话中有话,想问清楚时,他竟转身走了。
他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很快就会知道?
带着浓浓的疑惑,金梧秋从花厅回到后院,打算进房换衣服时,经过的珍珠姑娘跟进房问:
“东家,那个萧凛走了?”
“嗯。”金梧秋应了声,便走入屏风,珍珠姑娘跟进去伺候,往金梧秋发髻上看了一圈:
“东家您今日出门没戴簪花吗?”
金梧秋将外衫除下:
“戴了,收在荷包里呢。”
珍珠姑娘接过金梧秋的外衫,将之掸了掸挂在一侧,打算待会儿拿去浆洗房,然后把荷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荷包就是金梧秋的随身包,放的都是些小玩意儿,珍珠姑娘找到了花簪和红宝石耳珰,将之放入金梧秋的首饰盒中,拿起荷包角落里的一块黑黢黢的牌子问:
“东家,这是什么?”
此时金梧秋已经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走出,往珍珠姑娘手上瞥了一眼后回道:
“哦,常念离京时给我的东西。最近忙,一直没时间整理。”
金梧秋走过来,从珍珠姑娘手中接过常念留给她,让她今后用来救助常思的乌木令牌。
令牌沉甸甸的,上面有看不懂的文字和一些造型奇异的花纹,金梧秋盯着看了会儿,忽然觉得这令牌上的花纹有点眼熟,不甚确定,将之拿到窗边,对着阳光看了会儿。
这乌云蔽月的花纹,竟与她丢失的那两只手镯上面的花纹十分相似。
金梧秋之所以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就是因为在一个古董摊上买了一金一玉两只手镯,当天晚上,她在无人的江边夜跑时,遇到天生异象。
她戴在两只手上的镯子忽然发出奇特的光芒,与天际明月相呼应着,当金梧秋把两只手冲着月光抬起时,她就被吸入了另一个时空,胎穿成了金梧秋。
而那两只手镯也跟随而来,金梧秋一直宝贝的很,直到萧凛离开之后,手镯和银票一起不见了。
但她问过萧凛,他说自己只拿了银票,他堂堂一个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说谎吧。
毕竟那两只手镯的做工并不精细,金梧秋也是冲着眼缘和支持手工制品的想法才买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并不值什么钱。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她手镯上乌云蔽月的花纹,为什么会跟常念这块令牌上的花纹相同呢?难道她的手镯其实来自乌月国?
“东家,您在看什么?”珍珠姑娘也凑过来,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明堂。
金梧秋说:“拿笔墨纸砚来。”
珍珠姑娘领命而去,很快为金梧秋在梳妆台前铺陈笔墨,金梧秋把乌木令牌当镇纸,照着令牌上的花纹,将她那两只手镯的模样画了出来。
**
老信国公谢安的忌辰,每年信国公府都会大办,以示缅怀尊敬,今年也不例外。
金梧秋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邀请,是二公主亲自到涌金园送的帖子,还给金梧秋带来了不少礼品,以谢她上回帮谢恒脱罪。
“原本这种祭奠白事,不该下帖子请的,但你未曾与国公府交往过,今后若是往来,总得有个契机。”
祁淑向金梧秋解释,在她看来,金梧秋如今已经被摊在明面上,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认了她,那今后肯定是会进宫的,进宫以后大家就是正经亲戚,有事时合该走动。
金梧秋不好跟她解释自己未必会进宫这件事,但送上门的帖子肯定得收,待二公主走后,金梧秋吩咐珍珠姑娘去打点了一套丧仪用品,在老信国公忌辰那日带去。
忌辰当日,金梧秋与祁珂相约而行。
信国公府外车水马龙,来往的都是或白、或黑的马车,上门的宾客也大多素服麻衣,二公主祁淑与二驸马谢恒在布置好的牌位前接待,祁珂拉着金梧秋上前,按照规矩燃香磕头。
“今日人多,招呼不周处万望见谅。”祁淑说完对祁珂吩咐:“你今日帮我招呼梧秋,可不许怠慢了。”
祁珂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自家弟媳不会见怪的。”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有宾客听到后,纷纷向金梧秋投来关注的目光,看来祁昭的宣传很到位,大家现在都知道皇帝找了个女人,叫金梧秋。
实在不愿被人当猴子一样看,金梧秋正想让祁珂带她去后厅休息,就听门外一声吟唱:
“清河小崔夫人到。”
谢恒听到后立刻迎了出去,他的母亲便是清河崔氏,来的这个小崔氏应该是他姨母之类的人。
一位端庄的青衣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谢恒迎上前,亲近的唤了声:“姨母好,怎的还劳动您过来。”
谢恒这么说着,目光往小崔氏一行人看去,尽管知道他的母亲没来,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一眼确认一下,谁知在看到跟随在小崔氏身旁的女子时,谢恒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仅仅谢恒愣住了,在场宾客有好些也都倒吸一口凉气,包括祁珂:
“我天,见鬼了吗?”
金梧秋不解,顺着大家的目光往小崔氏身旁的女子看去,头发挽着的一位年轻少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清雅脱俗,周身自有一股难言的雍容气度。
第66章
◎什么崔表姐?她就是长姐!◎
第六十六章
小崔氏是谢恒母亲崔氏的妹妹, 崔家记着老信国公的忌辰,半月前便出发来此,谢家对此是知晓的, 却怎么都没想到,小崔氏会带来个人, 这人的相貌足以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你母亲还在清修。”小崔氏说完, 介绍起身旁女子:“这位是大舅舅家的表姐崔芸, 随我一同前来的。”
谢恒对崔家并不熟悉,至少从前他并不知道大舅舅家有位叫做崔芸的表姐, 还长得与他长姐谢珺一模一样。
此时崔芸上前对谢恒见礼:
“见过世子。”
谢恒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目光仍盯着崔芸, 而除了他之外,来往宾客也有人注意到此处, 对崔芸的长相表示震惊。
金梧秋环首一圈,见众人神情一致,祁淑和谢瑜都呆愣当场,撞了两下祁珂:“怎么了?”
祁珂如梦初醒, 镇定片刻后,在金梧秋耳边说出个名字:
“谢珺。”
金梧秋这才明白,也如大家一样, 将目光落在那低头不语, 跟随在小崔氏身后缓步走来的女子身上。
“怎会一模一样。”
越是走近, 祁淑就越是感慨, 身旁谢瑜忍不住上前。
小崔氏与两位公主见礼后, 便兀自走入灵堂, 那女子亦步亦趋, 从谢瑜身旁经过时, 谢瑜忍不住轻唤了声:
“长姐。”
那女子并不理会,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谢瑜,颔首过后从容经过,待她不见身影后,来往宾客才纷纷议论起来,甚至还有人来问谢家人怎么回事,可谢家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灵堂这边的骚动很快穿到信国公耳中,在得知崔家竟带了个与长女一模一样的女子过来,信国公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心如擂鼓,暗自期盼来的最好真的是崔氏女,而非他担心的那个……
信国公赶到时,小崔氏正从灵堂祭拜后走出,信国公扫过去一眼便看到小崔氏身侧女子,顿感五内炸裂,目眩头晕,但理智让他很快稳住。
身旁长随已然将那女子的姓名身份小声告知于他知晓,信国公尽量平复心情,主动迎向小崔氏,待小崔氏见礼过后,又主动与他身后女子招呼:
“芸儿仍是这般模样,多年不见,你父亲可好?”
信国公平淡的表现,似乎对这个与谢珺一模一样的女子很是熟悉,倒真有点长辈见到小辈的样子。
那名女子的反应也很淡然,福身行礼回话:
“谢国公惦念,父亲一切安好。”
两人平静的对话传至周围,稍稍缓解了人们的震惊。
信国公扫了一眼傻愣愣盯着崔芸看的谢恒,斥道:“莫要愣着,你姨母与表姐既来了,还不带她后院歇息。”
谢恒只得压下满心疑惑,傻傻应声:“是。姨母、表姐请随我来。”
小崔氏一行跟随谢恒去了后院,前院宾客们也就渐渐恢复了秩序。
祁珂拉着谢瑜和金梧秋去到客院,找了个僻静角落对谢瑜问:“那真是你家表姐?”
谢瑜蹙眉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跟谢珺长得也太像了。从前怎么没听说崔家竟有个女子长得与谢珺一模一样,再说了,你们兄弟姐妹不都长得更像国公爷吗?怎么崔家的女儿会长了一副谢家的脸?这也太奇怪了。”
祁珂在那喋喋不休的说着疑惑,金梧秋心里倒似乎有点数,这还要归功于前几日祁昭带她去了一趟鱼山。
在鱼山上,祁昭与她说了谢珺的事,金梧秋知道谢珺没死,是与人私奔离宫了,所以刚才那女子不是崔氏女,十有八|九就是谢珺。
此事当年只有祁昭和信国公知晓,信国公为了隐瞒这件事,当时将谢珺身边伺候的人和略知晓内情的人都杀了。
谢瑜听着祁珂的疑惑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是啊,崔家的女儿怎会长了一张谢家的脸。”
就算母亲崔氏与父亲和离了,但崔氏那边的人谢瑜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并未听说大舅舅家有这么一位与长姐一模一样的表姐。
当年长姐在宫中得了传染疫,谢瑜想进宫见她最后一面都被阻拦在外,一直到长姐去世,她都没有见过。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孪生兄弟姐妹尚且有不同,更遑论表姐妹了。
“五公主,当年先皇后得了疫病后,你有没有再见过她?”谢瑜对祁珂问。
祁珂想了想:“没有,她那疫病来势汹汹,还会传染,陛下特地下旨除了太医与伺候的宫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我也没再见过她。只有先皇后薨逝之后,父亲入宫看过一眼遗体……”谢瑜凝眉分析:“还有父亲先前的神情也很怪。”
“哪里怪?”祁珂好奇不已。
谢瑜说:“自从母亲与父亲和离之后,父亲对崔家人向来不假辞色,可父亲刚才竟然对姨母那般和善,还主动与崔氏的小辈女子说话,这太不寻常了。”
“不对!”谢瑜猛地起身:“我要去看一下。”
说完,谢瑜转身就走,都没有对祁珂行告退礼,祁珂不在乎这些,但满腔的疑惑使她也想跟过去一探究竟:“我也去!”
谁知刚起身,就被金梧秋给拉了回来:“人家的家事,你就别凑热闹了。”
“可是……”
祁珂真的很好奇,但也明白不添乱的道理,只好耐心等待,既然这个崔氏女出现了,那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等二姐弄清楚情况,她再问不迟。
谢珺藉着崔氏女的名义去而复返,也不知是何用意。
金梧秋不想去猜,一切交给祁昭和信国公府去解决。
比起这件事,她对另一件事才更好奇,从荷包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祁珂:
“你回去以后,能不能把这张图拿给常思看一下,帮我问问他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手镯。”
祁珂将纸打开,看到纸上画的两个圆形手镯,标注为一金一玉:
“款式很一般,常思又不懂这些,你给他看什么?”
金梧秋不便细说:“你帮我拿给他看一下,他若没见过就算了。”
“行吧。”
祁珂将纸折叠好,放入自己的荷包,然后听见身旁有几位夫人也在聊崔氏女的事,又勾起她的兴趣,竟巴巴的凑过去一起听。
金梧秋兀自喝茶,却只觉谢珺的样子始终在眼前闪现,心头没由来的堵得慌,往祁珂看去,见她正与夫人们聊着,她去灵堂为老信国公上了三柱清香,与祁淑打了个招呼便自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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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谢瑜急急忙忙的往后院去,在回廊上遇见折返回来的谢恒,谢瑜问:
“姨母她们何在?”
谢恒指了个方向:“在云芮轩,怎么了?”
谢瑜满面焦急:“兄长竟没认出那女子是谁吗?”
“姨母说是崔家表姐。”谢恒心中亦是疑虑万千,但未免造成误会,他只能这么说。
谢瑜却是忍不住:
“什么表姐啊。你见过哪个崔家表姐长成那样的?”
谢恒无法反驳,他小时候也曾随母亲去过几回清河,崔家的表姐表兄们见过不少,确实没听说有哪位崔表姐与长姐容貌相似的。
“父亲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别乱猜了。”谢恒说。
“这事儿太奇怪了,当年长姐在宫中病逝,谢家唯有父亲入宫,你我都没见到长姐最后一面,不仅我们,就连在宫里的五公主她们,在长姐病后也都没见过她。”谢瑜压低了声音将心中疑虑一股脑儿的说与谢恒听。
谢恒此刻也有所觉,他将谢瑜拉到一旁,小声问: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谢瑜沉吟片刻,终于对嫡亲兄长说出:“我觉得现在在云芮轩那位,根本不是什么崔表姐,她就是长姐。当年宫中‘死’去的那位元贞皇后是假的。”
听了妹妹的猜测,谢恒并不吃惊,看来兄妹俩算是想到一处去了。
“我们去云芮轩听一听。”谢瑜说着,便想往云芮轩去,被谢恒拉住:
“去不了,父亲派人清了场,无法靠近云芮轩。就连孙氏想进去都被拦在外面。”
信国公这般谨慎的做法,更加印证了两兄妹的猜测,谢恒左思右想,把心一横:
“跟我走,我有办法进去。”
谢瑜立刻跟上,谢恒带着她在府中转了一圈,来到后厨柴堆处,云芮轩与后厨离得很近,有一面墙是与柴堆共用的一面。
后厨有人看见他们立刻迎上:“世子,姑娘,有何吩咐?”
谢恒对那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退到一旁看着柴堆外不许人靠近,然后他自己率先爬上柴堆,站稳之后,伸手把谢瑜也给拉了上去。
下墙的时候稍微有点费劲,主要要托着谢瑜不受伤。
兄妹俩好不容易翻下了墙,没敢绕到云芮轩正面,而是从后方绕行,循着人声来到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屋后面,刚刚蹲下身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杯子砸碎的声音:
“荒唐!荒唐!”
信国公暴怒的声音传出,吓得谢恒谢瑜两兄妹赶忙屏住呼吸,生怕被里面的人发现。
“父亲——女儿不孝!您莫要为我气坏了身子!”
随即而出的这道声音,让屋外的两兄妹倒吸一口凉气,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谢珺的模样他们不会认错,谢珺的声音他们就更不会认错了。
接下来的话他们甚至都不用再听下去,就已经能判断出今日随姨母而来的崔氏女究竟是谁,正是薨逝后被皇帝追封为元贞皇后,早已经风风光光葬入皇陵的信国公府长女谢珺啊!
他们的长姐竟然真的没有死!
第67章
◎当真是好算计!◎
第六十七章
屋内有三人, 信国公谢忱、小崔氏和化名为崔芸的谢珺。
信国公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气得头脑发晕,谢珺忙上前扶住他,被信国公一把推开:
“你还回来做什么?是嫌全家人还没被你连累干净吗?”
谢珺被小崔氏扶着, 才没在父亲全力一推下跌倒,看着赤红双目指责自己的父亲, 谢珺心中也很不好受, 但自知此番错得离谱, 不怪父亲如此震怒。
“父亲,女儿已然知错了, 请您容女儿解释。”谢珺一下跪在信国公面前, 伸手拉住信国公的衣摆, 被信国公一把抽走:
“你做出那等丑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可知因你任性妄为, 险些将我谢家阖府葬送!”
正因为女儿做了那般丑事,信国公心中有愧,这些年来不敢跟陛下提任何要求,只能眼看着国公府日渐式微。
“对亏陛下仁义, 又念及你祖父恩情,这才为你收拾烂摊子,不曾降罪我谢家。如今你又回来干什么!”
谢珺泣不成声, 跪行至信国公身前抱住他的腿:
“女儿自知罪该万死, 可是父亲, 您难道真要看着女儿在外没有活路才好吗?若真如此, 那女儿宁愿死在父亲手中, 也好过流落在外, 做个孤魂野鬼!”
信国公很想将这个自私自利的女儿推开, 可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也曾捧在手心宠溺着长大,当初得知她做出那等有害门楣的丑事时,确实想将她杀死一了百了,但那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如今又这么长时间,心里的恨意早就淡了。
骨血亲情终究软了他的心,抬起的手也颓然放下:
“你当初既求陛下放你离开,将皇宫说得一无是处,你想飞,陛下成全了你,你如今回来做什么?”
“女儿实在思念父亲母亲,在外这么多年,女儿竟无一日过得安心,悔不当初。”谢珺说。
信国公将她的手从自己腿上挪开,退后坐下:
“你思念我与你母亲?那你何不私下而归,悄悄的见我们,反要在今日我信国公府宾客云集之时,哗众取宠的露面?谢珺,你没说实话!”
被信国公当场指出,谢珺呆愣片刻后,竟伏地痛哭起来:
“父亲!我当年瞎了眼,竟信了李郎的花言巧语,随他私奔离开,女儿以为他是知己,是此生所爱,可当我排除万难与他远走他乡后,才知此人并非良人,我与他四处流浪,所用花销皆为我从宫中、府中带出之财物,可他好高骛远、不思进取,我便是带了金山银山也总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总之,是我有眼无珠,可是父亲,女儿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信国公看着女儿的哭颜,恻隐之心微动,问她:
“那畜生做了什么?”
若只是好高骛远、不思进取,以他对女儿了解,就算困苦一些,她的骄傲也不会允许她狼狈而归,定然还有其他事情。
谢珺捂脸痛哭了片刻,等情绪稍微稳定些才说出实情:
“我与他在乡间开了一间书馆,我为孩童开蒙,他教孩童弹琴,日子也算能过,谁知有一日,竟无意招惹了知县之子,那人贪财好色,欲对我不轨,我拚死不从逃回家中,原以为李郎会为我做主,哪怕二人再次逃亡我也认了,可李郎非但没有护我,还将我亲自送到知县府中讨好。”
信国公得知女儿此前遭遇,怒不可遏的拍桌质问:
“是哪里的知县?我要他不得好死!”
谢珺说:“父亲不必动怒,我已经悄悄将那对知县父子杀了。我不敢再回去找李郎,又怕被官府发现,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潜回,可京城路途遥远,非我一人可平安到达,我所在之地离清河稍近,我便去了清河。”
信国公遥想女儿这一路艰难险阻,暗自心疼:
“那你见到你母亲了?”
谢珺却是摇头:
“母亲在清修,她……不见我。”
信国公叹息:
“她还是那脾气。”
他的第一任妻子崔氏,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对人对事,理字当先,说好听点叫风清气正执法如山,说难听点就叫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她对自己的丈夫都是动辄说教,所以信国公虽然尊敬她,却很难喜欢她。
谢珺与人私奔后,陛下虽未怪罪,还为谢珺收拾残局,保全信国公府,但崔氏自觉教女无方,不顾陛下与自己的劝阻坚持和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连当初想要杀了谢珺的自己都淡了心思,她却还在执着。
“你母亲不愿见你,那你可以让崔家悄悄的送你来京城,或者直接给我传信,我去清河见你亦可,你为何要挑在今日上门,出现在这么多宾客面前,你让我如何对外解释。”
虽说刚才信国公表面上瞒下了,但京中人也不都是傻子,稍微到清河打听打听就会知道崔大郎膝下根本就没有一个与元贞皇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
谢珺为难的看向在场的第三人,小崔氏。
小崔氏见父女二人的争吵归于平静,才敢上前:
“国公,我崔氏当年并不知晓珺姐儿之事,此番她突然出现,家中也是震惊,得闻她之遭遇,更是心疼不已,我珺姐儿自小金尊玉贵,何时受过此等委屈,我这个做姨母的都不禁为之不平。”
信国公对崔氏中人并无好感,深知谢珺今日回府,定是崔家刻意安排,他们这般大费周章,绝不会只是因为心疼谢珺的遭遇,而是有别有用心。
果不其然,说完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后,小崔氏紧接着又说:
“据我等所知,陛下自从珺姐儿离开之后,后宫一直空着,不仅未曾立后,甚至连一个后妃都没有,可见陛下对珺姐儿是有情谊的。”
信国公听着小崔氏图穷匕见的话,不满道:
“是又如何?谢珺已死,便是她再出现,也不可能再冠以谢珺之名。”
“不做谢珺,做崔芸也可。反正都是国公您的女儿。”小崔氏说。
信国公拧眉以对:
“你究竟想说什么?你不会觉得,她做出那等丑事,陛下还能接纳她入宫为后吧?”
小崔氏淡定自若:
“不做皇后,做个妃子未尝不可。”
“荒唐!”信国公怒斥:“一个不知廉耻的背叛之女,你把陛下当什么了?你崔家若有心荐女入宫,那你们自荐即可,但你若想用她,只怕是痴人说梦!”
谢珺被父亲如此批判,不禁低下头,红了眼眶,信国公见状,惊觉自己用词过烈,但想想并未说错,只希望严词厉语能打消她们这些危险至极的念头。
“不试试,又怎知是不是痴人说梦呢。”小崔氏无惧:“陛下与珺姐儿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比他人,当初珺姐儿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陛下都未曾怪罪,可见对珺姐儿感情之深厚。国公何妨一试?”
“若是不成,顶多被拒,被陛下训斥,可若是成了,对谢家与崔家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信国公简直要被小崔氏给气笑了:“你们崔氏的想法可真妙啊,我若听你们摆布,岂非脑子进水了?”
利用谢珺借谢家的脸给他们崔家做嫁衣,若有好处,他们崔家得,若有责难,他们谢家来。
算盘珠子都蹦脸上了!
小崔氏冷下脸,向谢珺瞥去一眼,谢珺眸光微动,稍事犹豫后,再次对信国公磕头:
“父亲,女儿愿意一试,还望父亲成全。”
信国公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谢珺,气得将茶台扫荡而下:“无耻!这般无耻之言,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谢珺痛哭:
“父亲,女儿再不想再过不见天日,四处流窜的日子;女儿受够了贫贱,再也不想过那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还望父亲成全!”
信国公纠结不已,他本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但最基本的理智还在:
“你不必如此!你既已回来,我自不会再让你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你只需安分守己,歇了那些妄想。”
想了想后,信国公又补充一句:
“还有,你们不在京城尚且不知,陛下如今身边并非无人!”
前几日,刚听说陛下亲口承认与一女子有意,信国公心中还颇感惆怅,此刻却觉得有那女子也好,至少可以用来断绝这个糊涂女儿的心思。
谢珺闻言,果然抬起了头,泪眼婆娑:
“陛下身边……有人了?”
信国公点头。
谢珺看了一眼小崔氏,便不再多言,小崔氏问道:“不知……是哪家千金?陛下似乎还并未册封。”
信国公据实以告:
“陛下已亲口承认,册封不过早晚的事。那女子是陛下自己挑的,江南金氏现任族长。”
谢珺未曾多问,倒是小崔氏不甘心,仔细品味回想了一番:
“江南金氏……国公说的,莫不是那商贾金氏?”
信国公颔首:“不错。虽是商贾出身,但其身家颇丰,最重要的是,陛下对其甚是喜爱!”
然而小崔氏却好似没听见信国公后面说的话,在那自言自语起来:
“一介商贾出身的女子,陛下再喜爱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封她为皇后不成?”
“封不封其为皇后,都是陛下的意思,我与你们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们,陛下如今已有心爱之人,你们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趁早打住吧。”
信国公看向谢珺:
“你既回来,便留下吧,待府中事宜忙完,我亲自去给你挑一处山明水秀的庄子,你且过去安心住下,一切吃穿用度,皆与国公府无二。只有一点,从今往后,不可再在京城出现!”
说完这些,信国公便掀袍而去,谁知却被谢珺再次抱腿拦下:
“父亲,女儿不奢望再次为后,只愿能再拌君侧,哪怕没有名分,也此生无憾了。”
信国公简直想把这个女儿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当初毅然决然弃了陛下的是她,如今恬不知耻回来的也是她,如今又想进那个她拼掉一切才离开的牢笼。
小崔氏再次上前:
“国公,您就成全珺姐儿吧,更何况,您就算不应,珺姐儿今日在满堂宾客面前露了脸,纵然国公府手段通天,也不可能让今日来府的所有宾客都闭口不谈吧,与其到那是被动,不如主动一回。”
信国公这是才懂,小崔氏非得在今日带谢珺上门来的意图,分明就是想藉着老国公忌辰之日,让谢珺在众多身份高贵的宾客面前露面,让国公府不能掩盖谢珺回归之事。
当真是好算计!
【作者有话说】
谢珺回来是有目的的,这段写得有点卡,抱歉抱歉。
第68章
◎还是不懂人心。◎
第六十八章
金梧秋从信国公府回到涌金园, 对于谢珺突然现身这件事,虽然她表现得很淡定,但心中不免疑惑, 谢珺已经离开近八年,她的名字和身份都已经被抹去了, 这时候再高调现身, 图什么呢?
想恢复谢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是重新回宫做皇后?
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做到。
谢珺应该也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回来做这些?
日子过不下去了?
若是如此, 她大可私下联系信国公, 凭着往日父女情分, 信国公就算心中有气,也不会对女儿见死不救, 必定会给她足够的银钱与庇护。
又或者,受人胁迫?
可谁会胁迫她?
金梧秋满心疑问,进府之前忽然改变主意:
“去四夷馆。”
金梧秋是第一次来四夷馆这个地方,她递上拜帖求见萧凛, 却被告知他不在四夷馆:
“实在抱歉,我家殿下这几日都在东兴窑场,不在馆中。”
“窑场?”金梧秋讶然。
“是, 我家殿下对这些民俗事务很感兴趣, 此番来大祁, 也是为两国这些方面多些交流。”北辽使团的官员如是回道。
金梧秋知道萧凛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 从前他在金氏商铺当伙计时, 每个月才二两多的薪俸, 但他愿意花去大半在这些兴趣方面, 做菜、做手工都拿手。
从四夷馆出来, 金梧秋想了又想,便又往城东的东兴窑场赶去,几经波折,终于见到了穿着围裙,头脸都沾上泥巴的萧凛,他正举着一根钢圈,将捏好的器物送入窑里。
金梧秋在一旁等待,等他交代完其他人烧制时间后向她走来,萧凛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金梧秋便随他并肩过去。
“你比我想像中来得快。”萧凛一边解围裙一边说。
金梧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是你安排进京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谢珺。
看来谢珺之事,萧凛早就知道了。
“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确实早就知道。”萧凛承认。
金梧秋问:“不是你安排的,那是谁?”
谢珺若是悄悄潜回京城,她一人或许可以做到,但要这般大张旗鼓的直接换个身份回来,就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了。
萧凛摇头:“这是大祁内部的事,我不想说。”
他的目的是说服金梧秋,并不想帮祁昭解决麻烦。
“你上回说,我很快就知道,祁昭比你更身不由己,所以你是觉得祁昭会认下她?”金梧秋问。
萧凛笑问:“你不认为祁昭会认下她?”
金梧秋点头。
如果祁昭之前没有告诉过金梧秋,谢珺其实还活着的事情,如今谢珺突然出现,金梧秋可能会质疑,但祁昭跟她说过,金梧秋心里是有底的,所以才能笃定。
因为按照祁昭所言,谢珺与他并无情意,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琴师而逃出宫外,被祁昭找到后,痛哭流涕的请求祁昭放他们归去。
既然当时都没有情意,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又怎么可能突然生出情意。
“他或许不想认,但他身边的人会竭力劝他认。”萧凛说:“你或许会说,他身边人劝,只要他自己不愿就无碍,对吧?”
“确实。祁昭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十几岁亲政,这么多年将国家治理的安平富庶,各方势力都很平衡,他要权有权,要兵有兵,但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有弱点。”
“她的出现,可能会打破祁昭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平衡,一旦局面失衡,他将面临很多考验,现在他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但你能保证,在失去平衡以后,他还能不考虑其他,仍旧对你一心一意吗?”
萧凛的话在金梧秋耳中发烫,她很喜欢祁昭这个人,但始终保持距离,其实也是有这方面考量。
祁昭不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完全按照他的心意对人对事,现在他与自己情意浓烈,但谁能保证情意不会消散,不会改变?
若是金梧秋现在答应了在他身边,将来等他情意变了,他可以随时抛下,继续做他的皇帝,但金梧秋就再没有退路。
“但我不一样。”萧凛真挚重提:“梧秋,我可以为你舍弃一切,我绝不会让你陷入两难境地。”
金梧秋避开萧凛的目光:
“你说得好像一旦他变心,我就死定了般。”金梧秋振作:“我不是一定要跟谁在一起的,我有自己的家、事业和朋友,我又不是非得要人爱我才活得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你且再看一段时间。”萧凛起身,看向窑洞上方升起的青烟:“过几日我会随两个师父去冀州,那里有个磁州窑,烧出来的瓷器特别好看,我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你把我捡回去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认定你,当初之所以会离开,是我的身份暴露了,怕连累你,我回去争抢地位,也是为了有资格光明正大的来大祁见你。”萧凛回身:
“我想让你自己选择,你若想要权势地位,那我便带你回北辽,我会把整个北辽都捧到你的面前,让你做北辽最尊贵的女人;你若不想要这些,那我便放弃一切,与你归隐田园。”
金梧秋耐着性子一叹:
“萧凛,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我感动了,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在你给我的两个选择里面选择?就算我与祁昭不能走到最后,那我也还是金老板。我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金老板不做,跟你回去打江山守江山,亦或者归隐田园?我就不能做我自己的事吗?”
萧凛问她:“你的事,是指继续当金老板吗?”
“有问题吗?”金梧秋说:“我金氏富甲天下,家大业大,难道还不足以让我选择自己的人生?”
萧凛没有说话,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金梧秋。
金梧秋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起身说道:
“萧凛,你我在年少时有幸同路走过一段,我很珍惜那段回忆,但回忆并不代表什么,你对我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但我拒绝,我有权利拒绝,所以你真的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必为我去做任何事。”
“你往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自己决定,没有必要把我考虑进去。”
说完这些,金梧秋径直转身离去,萧凛站在凉亭上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后,萧凛才自嘲般摇头:
“还是不懂人心。”
不过没关系,他懂就够了。
**
金梧秋回到涌金园后,想着要不要把萧凛早就知道谢珺会回来的消息告诉祁昭,但等了又等,没等到祁昭,却等来了宫里的音信。
身着便衣的卢英亲自前来传话:
“奴才卢英,给金老板请安。”
金梧秋辨认了一番后说:“原来是卢总管,不必多礼。”
上回永寿宫赐婚,最后拿着祁昭圣旨过来宣读的正是此人,金梧秋知道他是大内总管,祁昭的贴身侍从。
“奴才今日是奉陛下之命,来告知金老板,宫中事务实在繁忙,陛下这几日怕是不能来陪金老板了,请金老板勿要挂念。”卢英客气的说完,便抬眼盯着金梧秋。
金梧秋会意:“卢总管有话直说便是。”
卢英领命上前半步,小声又说了句:“陛下说,近来京中可能会有一些传闻,但请金老板无需担忧,陛下会处理好一切的。”
看来祁昭也知道谢珺回来了。
金梧秋笑言:
“我没什么好担忧的,让你们陛下安心处理政事。”
卢英退后应声:“是,奴才一定转达。”
“若无旁的事,奴才便先行回宫覆命了。”卢英与金梧秋告辞。
金梧秋起身送他,在门边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祁翊,卢英慌忙行礼:
“哟,世子回来了。”
祁翊瞥了他一眼,认出打招呼:“卢总管怎么在这儿?是皇叔有什么事吗?”
卢英拿着拂尘躬身:“奴才奉命来与金老板传几句话,世子您这是……”
祁翊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头发也还在滴水,他无所谓的摆摆手:
“回来路上不小心跌河里了,没事儿。你回宫别跟皇叔说,省得他操心。”
卢英应声,若有所思的将祁翊上下打量几圈,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后才躬身告退,待他走了,金梧秋才问祁翊:
“好端端怎么掉河里了?”
祁翊抹了一把脸:
“马车车轱辘被人动了手脚,过桥时突然断了,整个马车都翻下河了。”
“怎么回事?”
金梧秋惊诧万分,李掌柜是她在京城的总掌柜,已经做了好些年,颇有积威,京城内外只要是做生意的,没人敢与他为难。
“具体我也不知道,今日随李掌柜去城西酒楼谈个生意,什么转让不转让的,我站在楼梯口,也没怎么听清,反正后来谈崩了,李掌柜甩着袖子出来的。”
“我们下楼以后,对方还从二楼探出身子威胁: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跟大爷摆架子,过阵子就罢了你!就这样,回来途中马车翻了,十有八|九那孙子干的。”
这段时间祁翊在金氏商铺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李掌柜亲自带他,算是他了解世情的师父,祁翊很佩服这个八面玲珑的小老头,只是没想到,他们做生意的也这么危险,今日要不是他会泅水,把李掌柜从水底捞上岸,那小老头估计九死一生。
金梧秋神色凝重:“那人长什么样?”
祁翊回想一番:“圆脸,小眼睛,嘴还挺大的。李掌柜说他姓石,叫什么我不知道,说话特别横。”
“你问完了吗?”祁翊指了指自己,金梧秋回神,赶忙点头:
“可以了,你赶紧去换衣裳,让珍珠给你熬碗姜汤,李掌柜的事,万分感激,回头我单独谢你。”
祁翊一听金梧秋要谢他,顿时有些难为情,摆着手直说‘不用’,红着脸回院子去了。
金梧秋站在门边陷入沉思,姓石的?圆脸小眼睛……
难道是石延波?
可父亲手下的掌柜怎会来京城,也不来拜会她,却与李掌柜发生这么大的争执。
第69章
◎为何回来?◎
第六十九章
金梧秋怕祁翊孩子心性不好意思吩咐珍珠, 便唤来婢女亲自吩咐去熬姜汤给他送去,正说着话,门房老刘便急急赶来回禀:
“东家, 五公主府的郎君求见。”
金梧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常思,赶忙让门房请他去花厅稍待, 自己回房换了身居家的衣裳前去会客。
常思在花厅来回踱步, 听见金梧秋的脚步声, 立刻迎至门边:
“金老板,冒昧来访, 还请见谅。”
金梧秋请他入座:“是五公主有什么急事吗?”
“不是五公主, 是我急着找您。”常思说着, 便将藏于袖袋中的纸张抽出:“这是金老板让公主拿给我看的?”
常思把纸展开,金梧秋发现竟是自己中午交给祁珂的, 纸上画了两只特殊花纹的金玉手镯,看常思的神情,竟像是知道这对手镯的样子。
“是我给的,你认识?”金梧秋问。
常思点头:“我认识!这对手镯像是我乌月国遗失多年的月光圣器, 一金一玉,云与月的纹理,传说有通古往今之能。”
月光圣器?通古往今?
这结果金梧秋委实没有想到, 她之所以会把镯子画下来, 让祁珂拿给常思看, 主要是因为常念给金梧秋的那块出入乌月国的令牌上的花纹, 与她之前拥有的金玉手镯上的花纹类似。
“金老板, 不知这对手镯如今何在?”常思迫切的问。
金梧秋哑然片刻, 摊手表示:“不见了。我也在找。”
“不……见了?”常思似乎颇受打击, 金梧秋赶忙解释:
“不是我私藏, 确实不见了,而且是突然不见的,我知道这么说有点推卸责任,但……”
常思打断:
“我相信金老板。因为,当初这副圣器在乌月国也是突然消失的。”
啊,这东西原来就是会突然消失的吗?难道她真的错怪了萧凛?可这也太巧了,偏偏在他拿走银票的同一天,镯子消失了……
“你可知这对镯子在乌月国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金梧秋问。
常思回忆一番:
“圣器消失在乌月历泉年癸月,换成大祁历,也就是二十四年前。那时我和常念还没出生,是通过乌月国记载得知的,月光圣器原本应该嵌在大祭台上,但一夜五星连珠的天象之后就当着大巫师的面消失无踪了。”
二十四年前……
金梧秋想到自己的年龄,她不正是二十四年前穿越过来的吗?
也就是说,乌月国的月光圣器在一次奇异天象之后,溜到现代随机找了个幸运买家穿越,然后在幸运买家身边陪伴了十六年后,又一次顽皮消失了。
“这些年,乌月国遍寻九州都未见其踪影,不知金老板当年是从何处得到的?”常思问。
金梧秋想了想,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穿越来的,便隐了这件事,斟酌着说:
“从一个古玩铺买的,当时觉得挺好看,我很喜欢,就一直戴在手腕上,谁知过了一阵消失了,我也找了好久,直到看见常念给我的令牌上的花纹,跟我丢失的手镯花纹差不多,我才想着画下来,让公主拿回去给你看看的。”
说完,金梧秋从荷包里,将常念给她的出入乌月国的令牌拿给常思看,常思接过后感叹:
“常念竟把这个给你了。”
“嗯,他怕今后你和公主有什么麻烦,让我用这个派人去乌月国找他。”
金梧秋将常念当时的担忧说与常思听,见常思指尖轻抚令牌,目露不舍,金梧秋说:
“要不这令牌你拿回去,若以后真有什么要我做的,再拿来给我便是。”
常思的手在令牌上摩挲片刻,然后将之还给金梧秋:
“既是常念给金老板的,自然该由金老板收着,我只是……”
金梧秋见他神色凄凄:
“想他了?”
与双生兄弟分开,独自身在异乡,难免会觉得孤独。
常思没有否认,伤感道:
“是有点,但我与他是两个人,不可能一辈子拴在一起,总有分的那日。”他顿了顿,很快振作:“无妨,日后我自会带殿下回乌月国看他的。那是他可能已经做了大祭司。”
“乌月国的大祭司,他喜欢做吗?”金梧秋问他。
当初乌月国的人找来大祁,想把他俩一起带回乌月国,是常年主动承诺了大祭司的责任,这才让常思得以任性留在大祁。
这个问题让常思陷入回忆,良久之后才回:
“其实当年是我不愿留在乌月国,他是陪我才出来的,他自小天分就比我高,只不过碍于我们双生子的身份,他才始终与我保持一致,可大祭司只有一个,我若留在乌月国,将来他定会将大祭司的位置让给我,但那却不是我所愿,他也会有遗憾。”
“如今正好,我找到了殿下,便是找到了后半生的归宿,而他再也不必顾及我的存在。”
说完,常思把令牌还给金梧秋,金梧秋接过,将之重新收入随身荷包中。
亲自送常思出门,道别后目送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金梧秋站在涌金园大门前,仰头望着天际一轮明月,思念着曾经的家乡。
**
信国公府后院,孙氏在房中等待,不一会儿,她的贴身婢女玉桥便走了进来,孙氏急急迎上问道:
“怎么说?打听到了吗啊?”
玉桥摇头:“国公把云芮轩内外都围得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靠近,奴婢想了好些办法,都没能进去。”
孙氏气得直接给了玉桥一个巴掌:“废物!”
玉桥捂着脸,十分委屈,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她是国公夫人房里伺候的婢女,像这种打探的事,其实并不该轮到她身上,可从前替国公夫人跑腿的赵嬷嬷突然回乡了,夫人身边一时短了跑腿的人,又不放心旁人去做,只得让玉桥去。
偏偏打探消息并不是玉桥的强项,果然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还被夫人埋怨嫌弃。
孙氏也是在气头上,自从把赵嬷嬷处理之后,她发现身边就没几个能真正会办事的,偏偏赵嬷嬷知道她太多秘密,不处理不行。
若是赵嬷嬷在,今日云芮轩之事,至少也能探听个七八成。
何至于,她被蒙在鼓里,还是从那些宾客口中听说,清河来的崔氏夫人带了个与谢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来府,被国公爷安排在云芮轩中居住,神神秘秘的不许府中任何人靠近。
崔氏有个跟谢珺长得一样的姑娘吗?
孙氏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信国公把她带回府里时,崔夫人已经回了清河,那之后谢家就再没与崔氏有过来往,谢恒谢瑜回清河看崔夫人也是私下去的。
可如今小崔氏带了个跟谢珺一模一样的女子来,她想干什么?
尽管孙氏如今已经不抱希望,将女儿谢婉嫁去宫中,但并不代表,她愿意让崔家的女儿入宫去。
正焦躁不已时,门房来报:“夫人,有个姓金的女子求见。”
“姓金?金梧秋吗?”
除了这个姓金的女子,孙氏并不认识别人。
可金梧秋之前跟她撕破了脸,威胁她的话犹在耳边,孙氏是真的怕了她,所以今日知道她要来府中吊唁老信国公,孙氏都没敢在灵堂附近出入,生怕她在众人面前给自己没脸。
这么横的金梧秋,应该不会这么礼貌的上门求见才对,若她真要见自己,随便派个人来,孙氏就算不愿,也不敢不去的。
“回夫人,不是,她没说自己叫什么,只是让小的把这个交给夫人,说夫人一看便知她是谁。”
门房奉上一样东西,玉桥赶忙上前接过,将之送到孙氏面前,是一块翡翠玉牌,孙氏看到后脸色瞬间一变,将玉牌夺过捏在手心,也不敢仔细看,便对门房急急催促:
“去把人请进来,直接请到后院。”
门房领命下去,孙氏又对玉桥吩咐:
“待会儿你把客人领进来,让所有人退到垂花门外,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是,夫人。”
玉桥立刻出去将伺候的婢女婆子全数唤走,她自己在垂花门前等候,看到门房领着个穿斗篷的蒙面女子进来,不敢多问,亲自将那看不见脸的女子领入夫人院中,而后迅速退下。
孙氏正对着烛火观察翡翠玉牌,听见声音后回头,就见那穿斗篷的女子进来,玉桥退下时替她将门关上,孙氏捏着玉牌,慢慢走近,问道:
“你是何人?”
斗篷女子迎上前,将斗篷从头顶摘下,又把蒙面的巾子拉开,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庞,竟是多时不见的金玲。
“小女子金玲,见过国公夫人。”金玲对孙氏行礼,面上毫无惧色。
孙氏抬了抬手,指着翡翠玉牌问:“是谁命你过来寻我的?”
金玲瞥了一眼玉牌,自信回道:“是谁让我来的,夫人难道不清楚吗?”
孙氏脸色微变,捏着玉牌的手放下:“他让你寻我,可是有事吩咐?”
“是,也不是。”金玲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手从斗篷中伸出来,递给孙氏一只信封:“夫人看过这封信,便知我的来意。”
孙氏半信半疑,接过信封走到灯前,迅速将信纸展开通读,读完后目光看向灯罩里的烛火,口中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竟是如此。他们当年……怎么敢!”
金玲站在原地等候,待孙氏感叹完后转身:“多谢姑娘送信,不知除了此事之外,姑娘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听闻国公夫人之前与金氏发生了些冲突?”金玲问。
孙氏以为她要为金氏质问自己,赶忙解释:
“上回我不知金氏是王爷的人,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
‘海涵’二字没说完,便被金玲打断:
“夫人说错了,金氏不是王爷的人,但我是。我与金氏亦有仇怨,说得更清楚一些,便是我与金梧秋有仇!”
孙氏很意外:“姑娘与金梧秋有仇?你们不都是金氏的吗?”
“都是金氏,但金氏这些年一直掌握在金梧秋手中,她是大房长女,我是二房长女,只因这个族中长老便让她做了金氏族长,金氏资源任其分配享用,我二房始终被她压制,近来只因我与世子稍加亲近了些,金梧秋竟彻底收走原本属于我二房的资源,将我们碾压在她脚底不得翻身。”
金玲愤恨的说,她永远不会忘记金梧秋带给她的羞辱,害得她在世子面前丢尽了脸面,被世子厌弃。
所幸上天又给了她一个机会,在世子回西南的半途中,她救了一回世子,令世子对她彻底改观,将她收到身边,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名分,说是只要她助禹王府把金氏弄到手,世子夫人的位置便是她的。
“竟有此事?”孙氏听了金玲之言,颇为感慨:“不过,这确实像是金梧秋能做出来的事,她太强势了,可她又确实很厉害。”
孙氏想起自己的遭遇就恨得牙痒痒,却又忍不住对金梧秋的手段胆战心惊,当时她对金氏的商铺动手不过短短几日,金梧秋竟就将孙氏的老底尽数翻了出来,压得孙氏不敢乱动,只得任由她欺辱。
“哼,她的厉害不过是因为她手里掌握着金氏一项不为人知的利器。”金玲对孙氏的评价嗤之以鼻:“多年前她利用金氏的财富,组建了一个名为【听风】的组织,这个组织遍布全国各地,专事打探,让她足不出户便可知晓全国。”
孙氏震惊过后了然:
“怪不得!怪不得!”
她那些陈年往事早就被掩地三尺,金梧秋竟然能翻出来,可见她身后这个专门为她打探情报的组织十分厉害。
这样组织用来做生意,自然是无往不利,财源广进,可若用来做其他的……那岂非能颠覆天下?
只怕这就是王爷专门写信来,让她全力配合此女,一举夺下金氏的最终目的吧。
“所以只要把这个组织抢过来,金梧秋便再无仪仗。”金玲满目愤恨。
她一直觉得,自己任何方面都不比金梧秋差,却从小被她压制,然而这一切,并不是她自己实力不济,而是金梧秋运气好,命运让她早早拿到了一件无往不利的利器,若这个利器在她金玲的手中,那无往不利的人自然就会变成自己。
所以,当禹王亲自接见她时,她迫不及待的将金梧秋的秘密贡献出来,为的就是想让禹王出力帮她,给她支持,让她有机会能从金梧秋手中夺过这把利器。
“事情恐怕没你说得简单吧。”孙氏还是比较理智的,知道此事知易行难:“金梧秋是金氏的族长,她手里的东西关乎金氏命运,不可能让你轻易夺走的。”
这姑娘的想法是好的,但金梧秋既然有利器在手,又岂是外界想夺就能夺走的?
便是王爷,此时也做不了金氏的主吧。
然而金玲面对这份质疑却十分从容:
“放心吧,她很快就不是金氏族长了。”
孙氏眼前一亮:“姑娘有什么好办法?”
“我没有。”金玲说:“不过,我知道谁有,并且他们马上就会行动!”
金玲都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金梧秋失去仪仗的模样了,金梧秋太天真,太自信,以为只要是她掌控的东西,就永远会在她的手中,金氏的人骨子里就是唯利是图的,他们捧着金梧秋时,是因为金梧秋能让金氏发扬光大,但若他们知道献出金梧秋,能让金氏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将金梧秋抛弃。
**
老信国公忌辰后三日,信国公谢忱领着崔氏两名女眷入宫觐见太后,永寿宫内外封锁,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信国公在永寿宫中待了大半日,直到黄昏才离宫而去,却只带出一名崔氏女眷,说是太后将另一名留在宫中作陪。
祁昭被太后以身子不适相见陛下为由请来永寿宫,见到了那个跪在空旷大殿上的女人。
谢珺双目通红,向从殿门走入的祁昭看去一眼,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
太后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待祁昭行礼过后,才对他说:
“皇帝不必多礼,哀家是遇到一件为难之事,才特意将陛下请来。”
祁昭转身,看向跪地捂脸哭泣的女人。
“唉,这么多年,这么大的事,皇帝竟都瞒着哀家,难道哀家在皇帝心中就这般不值得信任吗?”太后失望叹息:“还有你!自你入宫以来,哀家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不成想竟让你生了那等大逆不道的心,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如就死在外头,一了百了。”
谢珺闻言立刻请罪:
“太后息怒,罪女知道错了。原也想过一了百了,可终究记挂家中父母,记挂太后,如今既已见到,罪女心愿已了,甘愿赴死。”
太后不等祁昭开口,便摆手道:
“你要死就该死在外面,别到哀家面前来,到底是血脉之亲,难道还真要看着你血溅当场吗?”
“罪女知错!罪女万死!”谢珺伏地痛哭。
祁昭冷眼看着这对姑侄女在他面前唱双簧,若太后真想杀了谢珺,在她入宫露脸的那一刻就动手了,何必留她在永寿宫大半日,待到快要日落时,才把祁昭唤来。
“皇帝,此女便交由你处置,你想如何便如何,哀家绝无异议!”太后对祁昭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由掌事苏嬷嬷搀扶着离开了大殿,将殿门紧闭,把偌大的空间留给殿中一跪一站的两人。
祁昭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大殿,沉默不语的走到一边坐下。
谢珺跪在地上等待命运,可命运迟迟不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正对上祁昭锐利的目光,吓得谢珺无端向后缩了缩。
祁昭眉峰微动,从一旁果盘中取了颗黄橙橙的橘子,兀自剥了吃起来,吃下两瓣橘肉,觉得果香甜腻,却远不如那日在鱼山上跟梧秋分食的酸橘子来得清爽。
突然不想再吃,祁昭把橘子放下的同时,问出一句:
“为何回来?”
在谢珺私奔当日,祁昭的人便搜寻到她,亲自出宫见她时,谢珺跪在自己面前痛斥被安排好的一生,细数她爱人的诸多好处,祁昭静静听着,心中并没有多么愤怒,甚至还有些佩服她,敢于挣开桎梏,勇敢追求自己的人生。
所以他放了她。
并为她做足了戏码,隐瞒一切,收拾好了残局。
可如今她又回来了,岂非是在告诉祁昭,他信错了人,感动错了情?
谢珺默默直起身子,目光幽幽的看向祁昭,面上现出与先前请罪时完全不同的神情,此时的谢珺无奈、痛苦且忧心……
**
苏嬷嬷扶着太后来到御花园中,屏退左右后,在一处白花盛放的凉亭中歇息。
“太后,喝杯茶吧。”苏嬷嬷为太后敬上茶水,太后接过喝了一口,润泽过喉咙与心田后,对苏嬷嬷问:
“佟书,此事你怎么看?”
苏嬷嬷沉吟良久后:
“太后,事已至此,便交给陛下处置吧。”
太后长叹:“唉,是啊,交给陛下处置,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他想杀了珺姐儿也随他吧。”
“奴婢倒不觉得陛下会如此狠心,大小姐终究是他的亲表姐,两人自小一同长大,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却也有血脉亲情。”苏嬷嬷劝慰。
太后听到此处,眼神忽而犀利:
“那你说,皇帝会原谅她到什么地步?”
谢珺的出现,可谓让太后大吃一惊,同时心里压抑了多年的火苗再次扬起,尽管谢珺的行为十分可恶,但她终究是姓谢的,若是能博得皇帝宽容,让她得以改名换姓回到宫中,对太后来说,好处还是有的。
至少能在后宫多个与她一条心的人,皇帝头脑发热想娶一个商户女,由着那低贱的商户女在她面前张牙舞爪,若有谢珺在,哪怕将来那商户女真的入宫也不怕,她可以全力支持谢珺跟商户女去斗,定能叫那恬不知耻勾引皇帝的商户女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时,皇帝恨得也只会是谢珺,半点不会伤她与皇帝的母子情分。
“太后心里不是都已经有答案了吗?”苏嬷嬷笑答。
太后问的是‘皇帝会原谅她到什么地步’,而不是问‘皇帝会不会原谅她’。
可见在太后谢兰心中已经对此事有了决断,因为没人比她更懂皇帝有多心软,他小时候,只要谢兰说一句‘为了母后’,无论多难多累多险的事,皇帝都会硬着头皮去做,然后将最好的结果呈送到太后面前。
所以皇帝会原谅谢珺的吧?
想到此处,太后眼中的算计之意愈盛,冰冷且傲慢的目光看向远处紧闭的殿门,暗自期盼着谢珺能如她先前所保证的那般有用,当真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将她留下。
第70章
◎金梧秋带着‘秘密武器’入宫赴宴。◎
第七十章
永寿宫大殿中, 不知祁昭与谢婉是如何谈的,最终结果如太后所料,祁昭默许谢婉留下。
太后在花园中, 看着祁昭从殿中离去后,神色不明, 立即命苏嬷嬷将谢婉带来回话。
凉亭中, 太后免了谢婉行礼, 焦急的问:
“怎么说?”
谢婉双目通红,垂首回道:
“陛下是个心软念旧之人。”
太后面上一喜:“他让你留下了?”
谢婉轻轻颔首, 太后便与苏嬷嬷交换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一瞬后, 太后忽的冷下脸,对谢婉斥道:
“即便如此, 你也别忘了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依着哀家的意思,便是将你沉塘捏死都不为过!皇帝许你留下,那也是看在哀家与谢家的份上, 你若因此恃宠而骄,别怪哀家翻脸无情。”
太后心里其实恨毒了谢婉,这个不守妇道, 令家族蒙羞的人, 当初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太后也想将她一杀了之, 可惜如今皇帝身边有狐媚子作怪, 待谢婉日后帮她把那狐媚子铲除掉, 她也不会容许这么一个名节有亏的女子留在后宫。
那时候金梧秋已除, 再随便找个理由把谢婉处理掉, 皇帝那时估计也能看淡些感情,在后宫妃嫔的事上就没那么多想法了,届时纳谁为妃,娶谁为后,还不是她这个当母后的说了算。
谢婉做害怕状,跪地领命:“是,谨遵太后吩咐。”
太后见她还算乖顺,只当是在外吃够苦头。
要知道这个珺丫头从小被祖父宠坏了,任性嚣张,即便对她这个姑姑都不假辞色,入宫当了皇后更不把她放在眼里,时常出言顶撞,偏生皇帝与谢珺虽分殿而居,却事事偏向谢珺,令太后头疼不已。
后来谢珺‘死’了,太后虽然可惜谢家少了个皇后,但想着若能换个听话的谢家女做继后也不错,可惜皇帝对谢瑜没兴趣,对谢婉更是爱答不理,甚至对她这个母亲都没有从前那般尊重了。
谢珺‘死而复生’尽管可恶,但对太后而言说不定是个很好的机会,至少能试探出皇帝的底线,等谢珺解决掉金梧秋,再让她出面撮合皇帝与谢婉,只要皇帝松口接受谢婉,就是谢珺的死期。
太后在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盘,仿佛一切都已尽在她手,再看低眉顺眼的谢珺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
“起来吧。”太后抬了抬手,让苏嬷嬷上前略略搀扶一下当做恩典:“你且在宫里先住下,想来你也知道皇帝如今不比从前,被个低贱出身的狐媚子迷了心,屡屡顶撞哀家,你既回来了,此女便交给你处置。”
谢珺胆颤不已:
“太后,听说陛下对那女子十分爱恋,我一个戴罪之身若是动她,岂非要惹恼陛下?”
太后冷哼:“你不敢?那你又何必回来,更不必活着了,总之要么你死,要么她死,你想清楚了再说。”
谢珺惊惶不安,苏嬷嬷洞悉太后之意,从旁劝道:
“崔姑娘,您当知道您如今还能太太平平的站在此处回话,皆因太后娘娘仁慈,您犯下滔天打错,放眼整个宫中就只有太后娘娘能保您,作为报答,难道您不该想方设法替太后娘娘分忧吗?”
“再说了,太后娘娘让您对付的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低贱得不能再低贱了,有太后娘娘在背后为您撑腰,您怕什么呢?”
谢珺听了苏嬷嬷的劝说,心绪似乎安定了些,她缓缓抬眼看向太后,轻声说道:
“可那到底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陛下定然在她身边安排了高手护卫,我不会武功,如何才能将她杀死?”
太后嗤笑:
“你在外漂泊多年,是漂傻了吗?你也是贵女出身,咱们这样的人家对付一只蝼蚁,何须亲自动手?”
谢珺眸光微动,似乎被太后说服,又问:“那不知太后想如何对付她?”
“过几日,哀家会以崔芸的名义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届时遍邀京中贵眷,那贱人自也在受邀之列,不必你动手,你只需让她知道陛下对你情深义重,远非她所能比,挫一挫她的锐气,其他的哀家自有安排。”
吩咐完这些,太后让谢珺退下,不耐的神情让谢珺不敢多留,立即行礼告退,苏嬷嬷唤来宫人领谢珺去她的住所。
走出去一阵后,谢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此刻的凉亭中,苏嬷嬷正凑在太后面前倾听着什么……
**
从祁翊口中得知李掌柜落水,金梧秋第二日便携礼探望。
李掌柜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从前也是金氏商铺的伙计,后来被金梧秋提拔成了掌柜的,凭着出色的能力越做越稳,没几年就顺理成章做了京城所有商铺的大掌柜。
他家在一条不算宽阔的小胡同里,虽然门脸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朱雀街附近,这样的民宅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住上的。
“东家怎的亲自来了?快快请进。”
李掌柜穿着一身常服,亲自迎到正门,将金梧秋请进他家小院。
金梧秋来过几回,只觉院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稍微有点冷清,对在茶炉忙进忙出的李掌柜说:
“李掌柜别忙了。今日只你一人在家吗?”
李掌柜是家中长子,早年丧妻,始终未再娶,有一个老母与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已经出嫁多年,弟弟也娶了新妇,前些年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家还是与李掌柜住在一处,平素他忙碌时,他弟弟和弟媳便在家照料年迈的母亲,李掌柜则供着弟弟一家吃喝,日子也算安稳太平。
尽管金梧秋客气,但李掌柜还是坚持端了滚烫的茶水过来,亲自为二人泡了香茶奉上:
“我家小妹刚生了第三个孩子,弟弟和弟媳带我母亲去吃满月酒了。过阵子才回来呢。”
“怪道这么安静。”金梧秋了然。
李掌柜笑问:“不知东家亲自前来,是有何事吩咐吗?”
“哦,我听齐大郎说你落水了,今日在家休息,便来瞧瞧你,没什么事。”金梧秋说完,想了想又问:“你们马车落水之事,跟石掌柜有关系吗?”
祁翊说李掌柜昨日跟石延波起了冲突,但李掌柜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可不敢瞎说。马车落水跟石掌柜有什么关系?大郎那小子听风就是雨,我那车轱辘早就老化了,每天连轴转,也没机会修它,原以为不会出问题,谁承想昨日竟给了我颜色看!”
“不过也多亏了大郎,要不然我这旱鸭子可真就危险了。”
听了李掌柜的解释,金梧秋总算放心了些,又问:
“那昨日你找他去做什么的?”
李掌柜是京城金氏商铺的大掌柜,并不会事无钜细的向金梧秋回禀,因此金梧秋也并不知道李掌柜昨日与石延波见面所为何事。
但祁翊既然提起石延波说的那些话,什么叫‘过几日换了你’,石延波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换了她在京城的大掌柜?
“石掌柜想在京城再开一间江南那边的六安茶铺,还想要朱雀街上的门面,可东家也知道朱雀街上如今没什么空铺子,他便让我想办法关掉自家的一间,我自然不肯,言语上不是很中听,起了争执。”
“不过这都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与石掌柜也是多年的朋友,吵两句嘴不碍事的。”
金梧秋了然:
“原来如此。去年我来京城前他确实跟我提过,不过金氏在京城的茶叶铺子太多了,实在没必要再开一家出来分流,当时便拒绝了他,没想到他还没死心,竟又找上了你。”
“是。就为这事儿吵了几句,待过两日我寻个由头跟石掌柜吃顿饭也就好了,东家不必觉得为难。”李掌柜如是说。
“没什么为难的,他虽是父亲的人,但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顾忌太多,他若去父亲面前告你的状,自有我在呢。”
金梧秋安抚完便站起身,李掌柜也赶忙跟着起身:
“东家不再坐会儿?”
“不了。”金梧秋说:“我还得去一趟城南,你好生歇着,务必养好了身体再回去。”
“是,谢东家。”
李掌柜送金梧秋到门边,忽然院中角落传来一些声响,像是凳子之类的东西倒地的声音,金梧秋循声望去:
“什么声音?”
李掌柜也跟着看了一眼,平静的回了句:
“许是旺财,它又在柴房拆家呢。”
金梧秋想起李掌柜家确实养了一条狗来着,就说李掌柜家今日怎么特别安静,没人也就罢了,连狗都不见,原是躲在柴房里玩呢。
“行吧,那我走了,你好生将养。”
金梧秋说完便上了马车,李掌柜站在门边,看着金梧秋的马车离去后,才转身把门关上,仔细落下门栓,急急往柴房的方向跑去。
推开柴房的门,李掌柜率先看到一地血,旺财已被割喉倒在血泊里,而他的所有家人,此刻都被捆住堵着嘴,目光惊恐的向他求救,而让他们如此惧怕的则是柴房里持刀站着的一伙人。
“各位大爷,我,我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做了,不知可否放了我的家人?”李掌柜也怕,但家人在人家手里,他必须撑下去。
为首的蒙面匪徒持刀过来,用刀背在李掌柜脸上拍了几下:
“做的不错,石爷说了,你若乖乖配合,今后还让你做个掌柜,你若胆敢坏事,哼……”
蒙面匪徒指着血泊里的狗威胁:“这条狗,就是你们一家的下场。”
李掌柜不敢动弹,蒙面匪徒威胁完人后,对手下做了个手势,一行人迅速撤离,李掌柜这才如释重负,慌慌张张的跑去给家人们松绑,然后一家人抱头痛哭。
**
祁昭不来涌金园的日子,金梧秋过得非常充实。
而这几日的京城很热闹,大街小巷都在热议一个消息:追思先皇后多年的皇帝陛下,终于又要立妃了。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连那女子的身份模样都说得一清二楚。
“据说是清河崔氏的姑娘,世家望族的嫡小姐,身份很是清贵。”珍珠姑娘一边打算盘,一边兴致缺缺的重复街上的传闻:“不仅如此,据说那位崔姑娘的长相更是……”
珍珠姑娘将账本翻页,说话顿了顿,碧玺就立刻借过话头:
“更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艳绝天下?”
“哼。”翡翠在一旁擦拭佩剑,目露凶光。
玛瑙姑娘打圆场:“你们别这样,听珍珠说完嘛。”
珍珠姑娘彻底没了算账的心思,烦躁的把算盘胡乱一拨:
“不是的!据说那崔姑娘长得跟前皇后一模一样,皇帝陛下本就对元后念念不忘,如今还想找个与元后长得一样的女子当妃子,他,他……他把咱们东家当什么了?”
碧玺姑娘很是震惊:
“一模一样?他这是找替身呢?”
“混蛋!”翡翠姑娘把擦好的剑送去剑鞘,气冲冲的骂了句。
玛瑙姑娘最是冷静:
“你们先别急着生气,消息还不知道真假呢。”
“都已经传遍了,若是假的早该出来辟谣了。”碧玺姑娘心直口快。
珍珠姑娘也这么认为:
“就是,跟咱们东家不清不楚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给咱东家什么名分,如今倒好,那什么崔姑娘一出现,他就迫不及待想立妃了。”
此言一出,几个姑娘都沉默了,纷纷为东家不值。
金梧秋一进来就感受到屋里的低气压,几道目光同时看向她,看得金梧秋莫名其妙,打趣问:
“怎么?说我坏话呢?”
她一开口,珍珠姑娘就起身将她拉到姑娘们中间坐好,几人用倍感同情的目光盯着金梧秋,珍珠姑娘说:
“东家,您要难受的话就说出来,千万别憋着。”
玛瑙姑娘附和:“是啊,东家。生气郁结很容易生病的。”
“……”金梧秋虚心发问:“请问,我为什么要难受?要生气?”
几个姑娘见她还想隐瞒,指着外头说:
“您就别瞒了,我们都听说了。”
金梧秋这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你们指他要封妃那件事啊。封呗!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无需受其影响,好吧?”
说完,金梧秋便想起身,却被翡翠姑娘执剑按下:
“东家,若他敢负您,除非这辈子不出宫,只要他出宫,我必为您将其斩于剑下!”
“嗯,我用机关暗杀他!”
“好,我用毒!”
几个姑娘相继表态,珍珠姑娘也不愿落于人后,可她不会武功,不会机关,不会用毒,只会算账……
“我,我用算盘砸死他!”
金梧秋:……
被几个姑娘包围着放豪言壮语,金梧秋觉得又好笑又暖心,将跃跃欲试的几人尽数按下:
“好好好,几位的好意,金梧秋心领了。但真没必要,一个男人而已!没了就没了,何须为他耽误一生?”
“再说了,先不说此消息来源,就这个传播速度,你们都不觉得有问题吗?”金梧秋将想法问出,几个姑娘面面相觑,珍珠姑娘问:
“什么问题?皇帝立妃是大事,传播当然快了。东家就别自己骗自己了。”
金梧秋耐着性子解释:
“从那位崔姑娘来京,不过短短五日,皇帝立妃的确是大事,但正因为是大事,那传播的方式,应该是勋爵府邸间传播一阵,而后才可能流于市井,可如今这消息却是勋爵府邸和市井一起传的,流传如此之快,若说无人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姑娘们觉得有点道理:“东家这么一说,好像是哦,往常有个什么宫里的事,等传到市井时,基本上都已经是发生后的了。”
“所以呀,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就好。”
金梧秋安之若素的模样,令几位姑娘都很好奇:
“东家,您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金梧秋摊手:
“有他没他,我都是我。与其操心那些控制不了的事情,不如把精力放在眼前,把自己能控制的事情做好就得了。”
“别想那么多,散了吧。”
金梧秋成功把真心为她考虑的姑娘们安抚好,门房那边就来人传消息:
“东家,宫里又来人了,说是太后请您入宫赴宴。”
“……”
金梧秋无语,甚至有点厌烦!
太后成天是没事儿干吗?怎么总盯着她!
看来祁昭那边真的要说清楚了,她喜欢祁昭是一回事,但这种为了个男人,成天争来斗去的日子并非她所愿。
如果跟祁昭在一起的代价是她的后半生,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打转的话,祁昭这个人不要也罢。
因为就算他喜欢金梧秋,可太后是他亲娘,无论做了多过分的事情,他都不可能真的对太后如何,而金梧秋就不同了,无论受了在太后面前多少侮辱和责难,不仅不能反制,还得捧着她敬着她,这种日子会郁闷死的。
这些天的传闻,金梧秋从听到开始,就怀疑是背后有太后的手笔,如今太后宣她入宫赴宴,无非就是想借谢珺的事打压金梧秋,可能还会有点别的小动作。
如果只是口头打压就算了,若还有别的事,金梧秋倒是可以借此跟祁昭摊牌。
可太后那边,会对她做什么呢?
金梧秋沉吟片刻,对玛瑙姑娘招手:
“给我准备一点无色无味,可以贴身藏的毒,能在顷刻间放倒武功高强的人。”
玛瑙姑娘毫不疑问,当即应下:
“东家放心,我的毒,保管对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金梧秋慌忙纠正:
“别别别,放倒就成,不必要命。”
“不要命啊?行吧。”玛瑙姑娘有点遗憾,但还是点头应承,立刻下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金梧秋换上宫装,带着玛瑙姑娘给的‘秘密武器’,进宫赴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