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不待邢南出声, 邢东看向王宝儿怒目圆瞪,眼神凌厉,将王宝儿吓了的没了声音, 邢东转头道:“大舅,你们先回去, 三儿你也回去。”
纪二舅为人机灵, 一听到王宝儿的名字, 当即就招呼着人笑道:“走走, 都先回去,天冷的很,回去喝杯热茶水暖和暖和。”这姑娘怕是脑子有些不太好, 亲都退了,竟然还有脸来, 伸手拉着邢南就走。
邢南一直不理她, 王宝儿还想凑上去拉邢南, 邢东放下手上的桌椅,低吼道:“王宝儿你什么意思?当时跟你家签的契约就忘了?你们再来生事可是要退十两银子的, 这次我当你年纪小,放过你, 你要再纠缠不休, 我们邢家也不是好欺负的。”邢东心里愤怒, 但王宝儿毕竟是个未婚的小姑娘,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重。
几个汉子扛着东西都走了, 只留下邢东跟王宝儿在原地, 王宝儿被邢东的话吓着了, 捏着帕子小声抽泣,见她只是哭, 没了跟上去的动作,邢东也不管她,扛起四方桌拎着长凳就走。
回到纪家,纪大舅喊大舅母倒了茶水端了干果糕点招呼帮忙的两个小汉子,拉着邢南到院子角落里问道:“刚刚那个就是跟你退亲的下溪村王家的姑娘?”
邢南皱着眉,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她是个什么意思?亲都退了,还上赶着来找你?她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了?”纪大舅气的脸颊通红,这不是毁人名声嘛!男方都成亲了,还上赶着来找,她王家不要脸,纪家跟邢家还要呢!
纪大舅见邢南黑着脸不吭声,“我去跟你阿娘外婆他们说,这事你别管,你就在家里,也别出去了,这王家姑娘到底有没有脑子?”怕邢南出去再被那人拉着去攀扯,被贪嘴多舌的人瞧到指不定要流出些什么腌臜传言。
家里事多,这王宝儿一露面,真的就是事赶事,纪大舅喊了邢阿娘进堂屋,跟邢阿娘和纪外婆说了刚才的事,没停脚的转身跟家里几个汉子出去搬桌椅了。
邢阿娘被气的破口大骂:“这王家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了,不敢找上门来就让一个小姑娘出面,她来找三儿做什么?要是被人瞧见了未婚姑娘跟汉子私下见面,她不要脸,我三儿还要啊!他们这是烂了心肝一家子浪荡贱货,上赶着这般惺惺作态图什么呀?”
邢阿娘气的直拍胸口,纪外婆赶紧拉住她,“你别急,我倒是要看看这家人是个什么意思。”纪外婆这把年纪了,见过的人多了去,气归气,到底是比邢阿娘沉得住气。
“燕哥儿,你看着你阿娘,给她顺顺气,别给气坏了。”纪外婆说着走出堂屋,“老大家的,老大家的。”
“阿娘怎么了?”大舅母在厨房拾掇食材,听到纪外婆喊她,赶紧走了出来。
“走,跟我出去一趟。”别看纪外婆性子和蔼,成天都笑眯眯的,年轻时也是能抗的起事的,纪外公走的早,她一个人不仅扒拉大三个孩子,还将三个孩子都教导的端正明事理。
纪外婆脸上没了笑意,端着脸,严肃的很,大舅母心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都多少年没见自己婆婆这个样子了。
不多说什么,大舅母扶着纪外婆出了院子,往村里去。
裴玖在厨房探出个小脑袋,看俩人急急忙忙的出了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担心,特别是看到纪外婆脸上还带着怒气。
“二舅么,外婆跟大舅母出门做什么?”裴玖朝身旁的二舅么小声的问道。
二舅么一直在厨房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去借东西了吧!办酒席就是这样的,家里什么都不够,总要跟邻里相熟的借用一些。”
裴玖点了点头,趁着出来倒水,去堂屋里瞧了眼,邢阿娘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卫青燕挺着肚子站在她旁边,俩人小声的说着话,声音太小,裴玖也听不到,以为他们在商量什么事。
转身准备去厨房继续忙活,就看到邢南阴沉着脸,扛着一根树木,扔在院子角落,拿起斧头劈柴,裴玖走到他对面,圆溜溜的小鹿眼盯着他看,“南哥,你怎么了?”
裴玖看的出来,邢南不高兴,前头瞧着人还带着笑意,这会脸拉的跟驴脸一样长,劈柴都跟劈人似的,看着吓人,不过裴玖现在已经不怕他了。
裴玖眼睛干净清澈,邢南不愿把这些糟心事说给他听,但又怕他后面知道了会乱想,停顿了一会才沉声道:“刚刚去村里借桌椅碗筷,碰到王宝儿了,你别瞎想,我连话都没跟她说。
“嗯?王宝儿是?”裴玖皱着眉头,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是她,她是、是来找你的吗?”眼神里透露出不安。
“不知道,我没理她,可能是来拜年碰巧遇上了,我都没理她,你这小脑袋瓜不要乱想。”邢南揉了一把小夫郎的小脑袋,看他不安的神色,心里酸胀,对王家跟王宝儿的厌恶更深了。
纪外婆跟大舅母到村口的林家打听,林家夫郎是大林村出了名的万事通,为人是不坏,就是爱八卦打听,纪外婆跟大舅母来的正好,林家夫郎正依在大门边上跟人唠嗑,“哎!我说啊!你们是没瞧见,刘癞子那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这也不能怪他,快四十了都没娶上亲,别说家里穷,就他那一头的癞子,额~想想我都难受。”
“也不知道他从哪说上的亲,听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就纳闷了,就他那样,别说好人家的哥儿姑娘了,就是年轻的寡妇也没人能看的上他。”大门口聚集着村里几个喜欢八卦的婶子阿么。
“是啊!我也纳闷,他从哪找人给他说的亲?村里也没听到过。”
“我今天瞧着那姑娘了,模样还成,就是那小身板干瘪的很,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说给刘癞子了?”
“呵,好人家的肯定是不会说给刘癞子,没准你们懂吧!”
纪外婆听了几句,也不急着打听,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林家的,你们在这唠啥嗑呢?我从这边过,看着就数你家门前最热闹。”
说完纪外婆给大舅母打了个眼色,大舅母接过话:“刚听着你们说刘癞子的事,大过年的,他又整什么事了?”
纪家人都不是爱说嘴的人,凑在林家门口八卦的人虽然纳闷,但也没多想,特别是林家夫郎,他就爱跟人说嘴,这人都问到跟前了,他从院子里搬出两条板凳,“来,纪婶子,纪大嫂你们坐着,这事啊!村里人还没几个知道的。”
“我们就是好奇听一嘴,你怎么还搬个凳子出来。”纪外婆憨笑着道,眼神却精明的很。
另几个人也搭着话,“婶子你坐就是了,这么大年纪了,坐着舒服点,我跟你们说啊!今个儿不是我家到村后头的大伯家拜年嘛!我家大伯的院子离刘癞子家就隔了一个屋子,大早上的,刘癞子家可热闹了,我当时还纳闷,他一个孤家寡人什么时候有人给他上门拜年了。”
出来的路上纪外婆跟大舅母说了王宝儿的事,这会几人说的事,跟王宝儿也没点关系,大舅母就想岔开话题,引着他们往王宝儿那去说。
纪外婆拍了一下大舅母,制止她插话,纪外婆精明的很,村里来个外人这几人都能蹦跶半天,见他们一直说刘癞子家的事,说到有个姑娘跟他相看,纪外婆心里估摸着,跟刘癞子相看的姑娘八成就是王宝儿了。
林家夫郎抓了把瓜子嗑,“哪里是拜年,就是姑娘家来相看的,我家汉子早上去打水的时候,瞧到刘癞子了,笑的嘴都裂到耳根子后面了,问他遇到什么好了,他只笑,就是不说,后来我去瞧了眼,是下溪村的媒婆领着人来的,那姑娘瞧着也不是个嫁不出去的,就是干瘪了点,她家里怎么会愿意跟刘癞子相看?里面八成有事。”林家夫郎说到了劲头上,连瓜子壳黏在了脸上都没一点感觉,说的唾沫横飞,眉眼飞扬。
“我听说是那姑娘名声坏了,嫁不出去,她家里有个哥哥急着娶亲,这才同意了跟刘癞子相看。”胖乎乎的阿么从林家夫郎手里抓了几颗瓜子扔嘴里嗑,话也不带停。
话说到这,大舅母也听出了门道,下溪村,有个哥哥,又坏了名声,再加上今日在村后那边碰到了王宝儿,嘿!这事还真就这么巧了。
听了一小会,纪外婆跟大舅母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了,起身说家里还有事,下回再来唠嗑。
回到纪家,纪外婆把打听到的事跟邢阿娘说了,还给她出了个注意,“秋香啊!阿娘跟你说,烂人还得烂人磨,既然这王家已经跟刘癞子相看了,那这事就得成,到时候王家姑娘嫁了人,就是她能翻了天,也跟南儿没半点关系。阿娘年纪大了,顾不得别人怎么样,我只想在闭眼前看着家里头这几个孩子好好的就成。”
王宝儿跟刘癞子的相看的事,不用等到明日估计就传遍了,只要王宝儿跟能刘癞子定下来,自然有人能管住她。
就得成?那王宝儿跟刘癞子的事能不能成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邢阿娘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阿娘,这王宝儿跟刘癞子的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怎么就一定得成?”
“真的是正子把你护的太好了,这么点事都想不通?你们是不是跟王家立了契约,他们再来找事就要翻倍退回定礼钱?”纪外婆戳了下邢阿娘的脑门,得亏当年她看人准,给女儿找了个好夫君,孩子们也都懂事孝顺,要是嫁个家中关系杂乱的,以自己女儿这个咋呼的性子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邢阿娘还是没想明白,“这跟立契约有什么关系?!”
纪外婆恨不得掰开自己女儿的脑子看看,怎么就转不过弯,恨铁不成钢道:“王家儿子想成亲,这才寻摸着跟刘癞子相看,那一家人为的什么?银子啊!他们家缺银子,王宝儿今天是不是上赶着来找人了?来了呀!契约里头写的明明白白,只要他王家人再来找事,就得退双倍定礼钱,王宝儿是不是王家人?”
说到这,纪外婆眯着眼睛瞅了瞅邢阿娘,见自己女儿还是转不过弯,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别想了,等明日天儿成了亲,后日我就让你二哥去王家说道说道,他王家人都找上门来了,要不就退双倍定礼钱,要不就老老实实把王宝儿给嫁了。”
纪外婆把话挑明了说,邢阿娘这才转过了弯,“还是阿娘聪明,我怎么就没转过弯来,只要她王宝儿嫁了人,自然有人看着她了。”邢阿娘顿时心情大好,心中的郁闷烦躁消散无影。
第五十二章
初七清早
邢家兄弟跟纪河, 还有村里几个跟纪天关系要好的年轻汉子,陪着纪天早早的赶着牛车去猎户家接亲了。
宴请的宾客陆陆续续的来了纪家,一行人忙的脚不沾地, 纪外婆、纪大舅跟大舅母忙着接待宾客,卫青燕挺着个肚子, 在堂屋里陪着妇人夫郎们说话聊天。
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请的乡厨是个对麻利能干的夫夫, 俩口子来的也早, 夫郎掌勺,汉子打下手,邢阿娘跟裴玖还有二舅么帮着洗碗, 端菜烧火。
昨儿也忙活了一天,到天黑才歇停下来, 裴玖心里惦记着王宝儿的事, 昨儿夜里俩口子也没睡在一块,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这会顶着两个黑眼圈, 神色恹恹的在厨房帮忙。
邢阿娘看他眼下一片灰青,“玖哥儿, 你脸色怎么这般差?哪里不舒服?你去堂屋陪你大哥么去, 厨房里人手够。”怕裴玖哪里不舒服, 又不敢说,想赶着他去堂屋里坐着。
“阿娘, 我没事, 就是晚上没睡好, 可能有点认床。”裴玖抿嘴露出一点笑意。
邢阿娘有些不放心他,这会确实忙的很, 也没时间顾及他太多,“你要是不舒服了不要硬扛着,去堂屋里坐着烤会火。”
裴玖点了点头,继续清洗木盆里的碗筷。
“新娘子来咯!”
“快快快,新娘子马上到了。”
两个年轻的汉子先跑了回来,通知大伙新娘子快到了。
“大哥,大嫂,快去上座,新人拜堂了。”纪二舅扯着嗓子喊纪大舅俩口子。
纪大舅跟大舅母换身新衣服,端坐在堂屋上座。
接亲的牛车到了院门外,喜婆婆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新娘子到了,准备进门了。”
吆喝完,喜婆婆将新娘子从牛车上背起,进了堂屋,新娘子盖着红盖头,身形曼秀,就是瞧不见模样。
院子里的宾客纷纷说着喜庆吉利话,好不热闹。
纪天身穿红色长衫,胸口挂着红绸大花,“新娘子接红绸,拜堂啦!”喜婆婆的声音洪亮,三里外都能听到余音。
一双新人牵着红绸,面朝上座的纪大舅跟大舅母。
喜婆婆:“跪,一拜高堂。”
纪天满面笑容的跪下磕了个大头,“砰”好大一声,把宾客们都给逗笑了。
“天小子这是高兴的找不着北了,磕轻点,别一会喝酒的时候说磕头磕重了喝不下,哈哈哈哈。”
“可不是,还要洞房的。”
喜婆婆笑得喜庆:“起,跪,二拜天地。”
“起,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喜婆婆扶着新娘子进了新房,纪天跟在后头还想跟媳妇说两句话,才走一步,就被汉子们拉着去喝酒了。
纪家席面做的大气,四荤两素一汤一点心,一桌八个人,每个菜都实实在在一大碗,宾客们吃的尽兴,喝的高兴。
上好了菜,邢阿娘推着裴玖出了厨房,“你别忙活了,快去你大哥么那桌吃点。”
邢南吃了几口菜,陪着喝了两杯酒,找了借口说要去茅房,蹭到了厨房边上来找自己的小夫郎,昨儿夜里他也一宿没睡安稳,怀里没个软糯暖呼的人,又惦记着昨天跟小夫郎说了王宝儿的事怕他乱想。
“玖哥儿。”到门口正好碰上出来的小夫郎,邢南凑了过去喊他,小夫郎一抬头,眼下一片灰青,皮肤本就白皙,衬的眼底的灰青特别明显,邢南皱着眉头小声问他:“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些认床,没睡好。”裴玖垂着头不看他,小声道。
邢南嘴角上扬,看来小夫郎离了他也睡不好,“没事,下午我们就回家了,晚上早点睡。”
裴玖垂着头不看他,低声应了句“嗯。”
小夫郎这状态不对劲,连看都不看他了,邢南握住小夫郎的手,拉着他走到后院没人的地方,“玖哥儿你怎么不高兴了?是王宝儿的事?”
裴玖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眼眶泛红,轻咬着下唇不说话,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闭上眼睛就是王宝儿要邢南休了他的画面,他害怕,又不敢问,昨天忙里忙外的也没空闲时间去问,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不敢闭上眼睛,这会又是觉得委屈,又是心里不安。
瞧着小夫郎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连鼻尖都泛了红,邢南心里直骂王宝儿是个搅事精,柔声安慰道:“玖哥儿,你别这样,我真的没理王宝儿,我发誓,以后见着她我就绕道走,我、我心里只有你,只想跟你过一辈。”
裴玖从小就没了亲阿娘,阿爹不疼不爱不管事,后娘对他只有打骂磋磨,弟弟常带着村里的孩子打骂欺负他,骂他是没人要的赔钱货,裴玖心思敏感,又自卑胆小,想着那日王宝儿哭诉着让邢南休了他,他就更加害怕,姑娘又比哥儿好生养,他又从来都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所以他害怕,害怕王宝儿找来,邢南会丢弃他。
裴玖垂下头,哽咽道:“我、我就是就是害怕,你们定过亲,我、我又胆小,又不会说话,我比不上她。”
一把搂过小夫郎,将他紧紧的抱在胸口,也顾不上有没有宾客会往这边走过,邢南亲了亲小夫郎的小脑袋,“玖哥儿,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胆小没关系,我胆子大,我能一直陪着你,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也只想跟你过一辈子,我曾经是对王宝儿有过情谊,但那只是曾经,现在、以后都只有你,你就是最好的,你有什么委屈不高兴的就告诉我,我都改,我只想你平安喜乐。”
青砖瓦屋下,前院的喧闹嬉笑,后院的鸡鸣鸭叫仿佛在此刻都隔离在外,一双璧人相拥在后院墙角,自成一个世界,裴玖抬头看着高大的汉子,泛红的眼眶,泪水从眼角划过,汉子的一番话听的他心里酸软,原本的不安委屈都融化在他的柔情里,嘴角不禁上扬,纤细的胳膊拥上汉子劲瘦的腰身,带着鼻音软糯道:“嗯,我信你。”
邢南俯视着怀里的小夫郎,眼角带着泪珠子,却露出了笑意,这才放心下来,又忍不住心疼,本不是多大的事,只怪小夫郎从小就受尽苦楚,将性子磨成这般敏感怯懦,邢南抬手轻轻的将小夫郎眼角的泪珠子擦拭,“若非黄土埋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妨。”
喜宴结束,帮着纪家收拾干净,邢阿爹邢阿娘领着孩子们趁着夕阳归家,纪外婆依依不舍,捏着帕子直抹眼泪,大舅妈跟二舅么扶在老人家左右,低声劝慰着,纪河眼巴巴的望着,巴不得跟在后头一起走。
纪外婆做事利落,第二日等新进门的媳妇敬了茶,就打发纪二舅去了下溪村王家,纪二舅是个机灵人,到了王家,站在院门口便大声吆喝,不说王宝儿私下找上邢南的事,只说王家跟刘癞子相看,却舔着脸找上了邢南的外家,还是趁着家里办喜事。
等王家院门口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纪二舅心里三分怒气佯装出了十分,愤愤的质问:“你们王家是个什么意思?是上赶着找事还是跟我们村里刘癞子定下了亲事,所以提前沾沾喜气?”
王家人不知道王宝儿私下找上邢南的事,王宝儿的大哥好不容易相看了个人家,奈何家里名声坏了,人开口就要十两聘礼,这才没法子四处给王宝儿相看人家,想换了礼钱好给儿子娶媳妇。
纪二舅找上门来,王家人不敢反驳,王宝儿的大哥害怕要退十两银子给邢家,只能赶着纪二舅的话说:“纪家大叔,我们就是去沾沾喜气,等宝儿成亲了,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你们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绝对没有上门找事的说法。”一句话定死了王宝儿的亲事,也将日后王家跟王宝儿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王家人应下了与刘癞子的亲事,纪二舅冷哼一声,“记着你们现在说的话。”
不再多说什么,纪二舅沉着脸转身出了下溪村,到了官道上才笑出了声音,乐呵着去邢家给自己妹妹报信去了。
王宝儿被王母关在屋子里,听到家里应下了她跟刘癞子的亲事,哭喊着:“我不嫁,阿爹阿娘,你们放我出去,我不嫁给那癞子,我去找南哥,他肯定会帮我的,大哥,你开开门。”
王家人下了狠心,无人搭理王宝儿,放她出来,再去找邢家才真的是日子不要过了,但凡邢南对她还有一丝情谊,今天纪二舅都不会上门来,王家人算不上聪明,这点事还是能看透的,等纪二舅一走,王母就去寻了下溪村的媒婆去回刘癞子,只要刘癞子能给十两聘礼,两家的亲事就定下来,到时候就能给大儿子娶亲了。
邢南担着水,在路口就碰到了乐呵的纪二舅,”二舅,你怎么来?”
纪二舅朗声道:“我来跟你阿娘说点事。”这事只纪家长辈跟邢阿爹俩口子知道,没跟下面的孩子们说,免得让孩子们操心。
纪二舅报了信,也没留饭,急匆匆的又赶回家去了,昨日成亲借了许多东西,今日还要一一送还回去。
“二舅也不吃个饭再走,急急忙忙的,阿娘,二舅跟你说什么事?”邢东的八卦体质上线,吃着饭问道。
邢阿娘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就你跟村里的长舌妇一样爱打听,你们外婆等燕哥儿生产时要过来住几日,不放心我性子咋咋呼呼。”这话没骗人,不过是只说了一半,把王家的事瞒了下来。
邢阿娘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意,可是舒心了,阿娘说的没错,烂人就得烂人磨,她的三儿因为王家几句轻飘飘的话,受了大难,他们狼心狗肺的还不知足,人还没好全就上赶着来闹事,王宝儿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活该后半生被磋磨,出了压在心底的这口恶气,晚上睡觉做梦都能笑醒。
第五十三章
今年下雪天少, 出了年节,就没下过雪了,三九天的气温还是寒冷, 院子里响起敲门声,邢阿娘下炕穿上鞋子, “谁呀?”
“秋香, 是我, 赵三家的。”
“哟!三嫂子。”邢阿娘打开院门, 赵三婶子拿着绣篮子站在院门外,“三嫂子快进来,咱们炕上坐着去。”
卫青燕椅躺在厚棉被上, 她现在月份大,坐不住, “婶子好。”
“婶婶好。”
“婶子好。”
“好好好, 都好。”赵三婶子摸了摸邢小妹的小脑袋, 瞧着邢家的两个夫郎,笑的眼角都垂了下来。
坐到炕上, 腿脚都暖呼呼的,裴玖倒了热水, 又抓了些瓜子花生干果, “玖哥儿可真乖巧。”赵三婶子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这玖哥儿可是出落的越发白净隽秀了。
“燕哥儿这是快生了吧?”
卫青燕盖着薄被,抚摸着大肚子, 浑身散发出柔和的爱意。
“快了, 马上就二月了, 还有一个多月,大夫跟稳么么都说产期差不多在三月中旬。”邢阿娘继续绣着手里的虎头帽, 声音里透露出欢快,马上就能见到大孙子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家里准备了不少孩子的衣物,裴玖绣两双小鞋子,一双虎头鞋,一双小兔子样式,这会正在襁褓上绣小老虎,月份还浅的时候,卫青燕也做了不少孩子的小衣,只这虎头帽两个年轻夫郎都不会做,还得邢阿娘来。
“还是秋香你有福气啊!两个儿夫郎长的清秀俊俏,又都是懂事孝顺的。”赵三婶子瞅着卫青燕跟裴玖忍不住感叹,她家傻小子要能娶个这知心懂事的就好了。
邢阿娘嗔笑道:“宝根小子就比三儿小一岁,等他成亲了,你也能享福了。”
“说到这我得求你个事。”
“三嫂子你说就是了,我们两家什么关系,说什么外道话。”
赵三婶子正了正身子,“这不是宝根也到年纪了嘛!就比三儿小一岁,前几日相看了几户人家,他相上了一个小哥儿,这哥儿我也见着了,长得清秀,性子也活泼爱笑,是你娘家村里的,我就想让你帮忙打听打听这小哥儿家里的情况。”
“我们家没什么亲戚在那边,也寻摸不出个所以然,我一听上林村就想到了你,宝根是个憨憨的性子,不打听清楚我这心里总是悬着。”
可不是这么个事,当初给三儿定下王家姑娘的时候就没仔细打听,邢阿娘是深有体会,笑道:“对,这事我跟我阿娘说,我阿娘眼睛精着呢!看的明白。”
“那我就等你的音了,宝根这小子憨的很,相看前问他想找个小哥儿还是姑娘,死活不开口,我当然就给他寻摸姑娘家了,结果媒婆那也不知道怎么整的就折腾出一个小哥儿,嘿!这傻小子,还一眼就看上了。”赵三婶子被自己这个傻儿子整的又气又好笑,赵宝根不说,那她肯定就给宝根相看姑娘家,毕竟姑娘比哥儿要好生养些。
邢家父子三人挑了后院的沤好的肥在地里给麦子施肥,冬麦子生长期要比稻谷长,又是在寒冷的天气里生长,天寒地冻的土地不够肥沃,邢家人勤快,每隔十日施一次肥不像别的人家,一般都是十五日或者二十日才施一次肥,他们地里的麦子长势也比别家的好。
“东哥,东哥。”
邢东听到声音,直起了腰身,转头看向田坝,赵宝根从村里跑过来,跑的急,正站在田坝上喘气。
“咋了?跑这么急?”
赵宝根不好意思的挠脸,红着脸说:“东哥,你过来,你过来再说。”
满头疑问的邢东放下手里施肥用的小铲子,拍了拍手,走了过去,“什么事还得要我过来才能说?”
“就是”赵宝根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好一会才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根栀子花纹的青色棉布发带,塞到邢东手里。
吓了邢东一跳,“咋?你送给我的呀?这款式也是给姑娘哥儿用的,给我有啥用?”邢东黑了脸,这憨憨难不成是想送给小妹?
“哎哎!不是,就是”赵宝根想到前两日远远看了一眼的小哥儿,脸红了起来,“阿娘给我相看了个人家,是你们外婆村里的,我想让婶子帮我把发带送给他。”眼珠子滴溜溜的不敢直视邢东,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邢东心里啐骂,真的是个憨憨,宝根是,他也是,他这个猪脑子,小妹才多大?宝根就是再憨也不能蠢的送礼物送到人哥哥手里,都怪宝根说话吞吞吐吐的。
“行吧!小哥儿叫什么?回去我跟阿娘说一声。”把发带塞进衣服里,邢东忍不住调侃他:“你这是一眼就瞧上了?人小哥儿瞧上你没有?”
赵宝根被他说的面上又多红了几分,心里有些不安,对啊!他看上了小哥儿,也不知道小哥儿瞧没瞧上他?忍不住失落了起来,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了。
赵宝根虽不及邢家兄弟俩,人才也算好的,方脸大眼薄唇高鼻梁,身高也将近一米八,性子又开朗,也有不少姑娘哥儿芳心暗许。
见人被他一句话说的蔫头巴脑,邢东心里有些愧意,赶忙道:“咱们宝根一表人才,那小哥儿指不定现在已经对你芳心暗许了,过两日我阿娘去外家就给你带去,我们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哈哈哈哈。”
给两分颜色就能开染坊,赵宝根立马又乐呵了起来,拉着邢东说那小哥儿有多好看,性子有多好,巴拉巴拉个不停,天知道他也就远远瞧了人一眼。
拉七扯八的,直到邢东听不下去了,赵宝根才说了那小哥儿的名字,纪净月,名字取的倒是不错,又再三嘱咐一定要把发带送到小哥儿手里,赵宝根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施完肥回到家中,邢东就跟个大喇叭一样,拿了发带给邢阿娘,把这事跟家里人说了,惹得大伙哄堂大笑。
裴玖笑得眉眼弯弯,邢南看了看精美的发带,又看了看小夫郎头上灰色老旧的布巾,暗道:下回去镇子里得给小夫郎买两根发带,就买青色根嫩黄色的,正好配他两身衣服,花样到时候再选。
邢阿娘把这事放在了心上,隔了几日,刚好二月初二,龙抬头,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娘家,一进门就跟阿娘嫂子哥么说了这事。
把赵三婶子家当初帮衬邢家的事也给说了,纪外婆道:“赵家人都是有情有义的,这月哥儿家跟咱们家走的也算近,家里人都算和善,没些什么腌臜事,他们家也分了家,他阿爹排行老三,阿爷阿奶跟着他大伯,月哥儿上头有个哥哥跟姐姐,都成亲了,数他最小。”
纪外婆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月哥儿性子也好,没被家里惯坏,他阿爹阿么也都算老实本分,你小时候还跟他阿爹打过架,一个姑娘家家,把人小汉子按在地上打。”
大舅母跟二舅么都被惹笑了,邢阿娘老脸一红,”哎呦!阿娘你讲这个做什么,那会我们才多大呀?我都没印象了。”
见人急了,纪外婆笑了两声,“这月哥儿算的上是个良配。”
纪外婆都这么说了,邢阿娘也算是放心了,“那二哥么带着我去一趟他家,我探探口风,正好把宝根小子送的发带拿去。”
一到竹溪村,邢阿娘急匆匆的去了赵家。
“三嫂子在不在啊?”
赵家院门敞开,邢阿娘进了院子没看到人。
“在,在家呢!”
赵三婶子正在后院翻整沤肥堆,赵家父子去地里施肥了。
一见着邢阿娘,赵三婶子赶忙问:“秋香啊!可是我上回跟你说的事有音信了?”
转身把院门关上,赵三婶子迎了邢阿娘进堂屋,亲事还没定,俩人的话被外人听到传出些流言可就不好了。
邢阿娘接过赵三婶子倒的热水,啐笑道:“急什么?还能跑了不成?我这急匆匆的赶回来,你先让我喘口气。”
邢阿娘脸带笑意,赵三婶子心里有了底,顿时弯了眼睛,“瞧你这样子,那小哥儿家定然是不错的。”
“哎呦!三嫂子,你可真聪明,我这话都还没说呢!你就瞧出来了。”
“那可不,就你这满脸的得意,肯定差不到哪去。”
邢阿娘将纪外婆的话告诉了赵三婶子,又得意的道:“我跟我二哥么上门去瞧了瞧,确实是不错的人家,家里里里外外的整洁干净,他们家人性子也都和善的很,月哥儿的阿爹阿么对宝根也满意,宝根小子还托我送了月哥儿一根发带,那小哥儿羞的满面通红,还是收下了,瞧着月哥儿对宝根小子也是有意的,到时候喝喜酒我可要坐上席的啊!怎么着我也算半个媒人了。”
赵三婶子喜出望外,没想到邢阿娘这么神速,连小哥儿家的口风都给她探好了,“好好好,到时候你跟正子俩人正好坐一对上席,明日我就去找媒婆上门说礼去。”
“阿娘,你在家怎么把院门跟关了?”赵家父子施好肥回家见院门关着,还以为赵三婶子出去了,赵宝根站在堂屋门口看到了邢阿娘,两眼放光,“婶子来啦!我那发带”
“什么发带?”赵三叔放下担子,斜着眼瞅赵宝根。
完了,这事他忘了跟阿爹阿娘说,赵宝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赵三婶子啐笑道:“你个傻憨憨,一会都等不及了,还背着家里给人小哥儿捎送发带,要是别人没瞧上你,我看你丢不丢人。”
“好了,别说孩子了,宝根还小,惦记着喜欢的人有啥错呀?”邢阿娘喝光了碗里的水,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要赶紧回去了,赵三哥,三嫂子,事成了来喊我门喝喜酒啊!”
“忘了谁都忘不了你。”
赵三婶子笑容满面的站在院门口目送邢阿娘踏着夕阳归家,赵宝根傻愣愣的站在院子里,被赵三叔一巴掌打回了神,咧着嘴笑的又憨又傻,却怀揣着对未来的期盼。
第五十四章
不得不说赵三婶子办事麻利, 二月初才探到小哥儿家的口风,三月初就下了聘,婚期定在了七月份, 选了吉日七月初九,赵三婶子跟赵三叔就这赵宝根这么一根独苗苗, 他的亲事定下来, 老俩口可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事, 每日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干活都有劲了许多。
出了年节,裴玖跟邢阿娘也开始到镇子里摆摊,还是逢着大集去, 每次都是不到晌午吃食都卖的干干净净,这一个多月下来也存下了不少钱银。
已经三月初了, 距离卫青燕的产期没多少日子了, 邢东心里开始焦虑了起来, 每日干完活,就在院子里来回走, 晃悠的一家人都心烦。
卫青燕怒道:“你别来回晃荡了,晃的我脑壳痛, 闲的没事就去山上打柴去。”
“我不晃不晃了, 你可小心点, 慢点走。”看着自个夫郎右手撑着腰,挺着个大肚子从屋里走出来, 邢南赶紧上前扶着他。
邢阿娘这几日也被他晃的心烦意乱, 上前去扶着卫青燕, 就打发邢东出门去干活,别折腾的一家人都跟着他一起焦虑。
三月初十, 眼看着卫青燕的生产期就要到了,大清早的,邢阿娘喊上邢阿爹上邢大伯家借了牛车就去接纪外婆过来坐镇。
有了纪外婆坐镇,一家人的焦虑明显好了许多,连邢东都不再来来回回的瞎晃悠了,“大儿,你吃了饭就去刘大夫家打个招呼,燕哥儿差不离就这几天要生了,别临到时候大夫出诊去村外就坏事了,我一会儿去稳么么家也打个招呼。”
“知道了。”邢东三两口吃了手里的馒头,跟后头有狗撵他似的跑着出了门。
纪外婆看的好笑,“还是太年轻了,毛毛躁躁的,等生的时候还有他急的。”
“外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烦人,头先几日白天里就在院子里瞎晃悠,晃的人心烦意乱,夜里也不安稳,我睡觉翻个身动一下就要问我是不是要生了,比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折腾人。”卫青燕嘴里抱怨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纪外婆给卫青燕夹了一筷子鸡蛋,嗔笑道:“年轻汉子头一次当爹都是这样的,当初你们阿娘生东儿的时候,你们阿爹还不是一样,整日里魂不附体,吃个饭都要塞到鼻子里去。”
“咳咳咳。”邢阿爹一口馒头噎住了,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脸红了起来,还好皮肤黝黑,看不出来。
裴玖捂着嘴,偷偷的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平日里严肃寡言的阿爹还有这样的一面,反差也太大了。
邢南看着偷笑的小夫郎,眼里一片柔情,瞧瞧,当初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的人儿,现在都敢偷偷笑话阿爹了,连偷笑都这么可爱。
天气好,太阳当空,金黄的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温暖的很,邢阿娘指挥着邢阿爹跟邢南从屋里搬出来两
张躺椅,还是前几年邢东成亲的时候找木匠打的,一直放在堂屋的角落里,许久没用都落灰了。
用布巾擦拭了灰尘,在院子里找了个太阳好的地方放着,纪外婆跟卫青燕一人躺一张,盖着薄被打盹,马上就要开春了,吹来的风也带了几分暖意,邢小妹搬着个小板凳,坐在纪外婆脚边,趴在老人家腿上,耸了耸鼻子,“外婆身上有一股青草的味道,真好闻。”
“哈哈哈,傻孩子,外婆身上哪里是青草味,人上了年纪啊!都是一股子老人味咯!也就你觉得好闻。”纪外婆抬手放在邢小妹的小脑袋上摩挲着,笑着道。
裴玖闻言停下了手里挑黑豆的活,慢慢的凑到纪外婆身边,偷偷的弯下腰,垂着头去嗅味道,身影遮挡了阳光,纪外婆微睁开眼,就瞧见他凑在身边耸动着小鼻子,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玖哥儿跟只小奶狗一样也凑过来闻外婆身上的味道了,怎么样?你觉得外婆身上是什么味呀?”
搞小动作,被人抓到了,裴玖羞赧着红了耳根,喃喃道:“阳光的味道,很暖和。”
邢阿娘跟纪外婆说过裴家的事,她见裴玖前,还怕这样的家里出来的孩子性情不好,没想到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还能养成心善懂事的性子,就是胆子小了些,有些怯懦。纪外婆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心疼,谁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呀!何红艳干的出磋磨人的事不奇怪,毕竟是个后娘,就是这裴大伟忒不是个人了,自己的孩子受着苦难磋磨,就眼睁睁的看着,要不是他的默许,后娘也不敢这么明着磋磨人。
纪外婆直起腰身,虚搂着弯腰的裴玖,慈爱道:“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啊!”
怔了一下,裴玖蹲下了身子,上半身趴在纪外婆怀里,裴玖闭着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了两个酒窝,好温暖,是家人的味道,小脑袋在纪外婆怀里蹭了蹭,跟小猫撒娇一样。
邢南担着水,一进院子就看到裴玖一脸幸福的趴在外婆怀里,嘴里发酸,怎么在他怀里的时候没露出这样的表情?打翻了陈年醋坛子,摇了摇头,怎么还跟自己外婆争风吃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邢阿娘挑着黑豆,脸上带着笑意,眼里透露出慈爱,只觉得裴玖越发像个孩子一样,会撒娇会笑会喊疼,不像刚进门那会,成日里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样就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哎哟!”
下腹一阵抽痛,打着盹迷迷糊糊的卫青燕忍不住发出了痛呼。
“这是怎么了?”
邢阿娘一下子蹿了起来,放在腿上的簸箕打翻在地,黑豆撒的遍地都是,裴玖从纪外婆怀里直起腰身,跟邢小妹俩人趴在卫青燕躺椅的扶手上,皱着眉头,面色焦急。
“哥么你怎么了?”
“哥么你哪不舒服呀?”
纪外婆佝偻着起身,稳稳当当的站在卫青燕身侧,摸着他的肚子,掀开了他身上盖着的薄被,果然是羊水破了,下身都湿了,“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先扶燕哥儿进屋,然后玖哥儿你带着小妹去厨房烧热水,秋香你去喊稳婆,南儿去找你哥,他去大夫家了,你们把大夫一道请来。”
幸好有纪外婆坐镇,指挥家中众人各司其事,不然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邢南咻的冲了出去,快连人影都看不清。
“燕哥儿,你忍着点,生孩子都要走这么一遭,痛完就好了。”纪外婆坐在床头低声安慰着他。
幸好痛过那一阵了,这会没那么难受,卫青燕白着脸,扯出点笑容,气虚道:“外婆我知道的,这会不痛了。”
邢阿爹没被分配到活计,在院子里跟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渡步,邢阿娘快步出了房门要去喊稳么么,邢阿爹赶紧凑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吧!”
“哎呦!你别捣乱了,你去大哥家喊大哥么来帮忙。”话音都没落,邢阿娘脚底生风的跑出了院子。
纪外婆从屋里探出身子,“玖哥儿,玖哥儿,你蒸碗鸡蛋羹,趁现在燕哥儿还能吃的下。”
“嗳,知道了外婆。”
“呀!慢点。”刘大夫被兄弟俩轮流背着跑进了院子,脚刚沾地,邢东拖着他就往屋里去。
刘大夫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喘气,纪外婆呵斥道:“看把大夫累的,都要当阿爹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南儿,去给大夫倒碗水。”
邢南在屋门外点了点头,邢东满眼都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夫郎,心揪的痛,眼眶泛红,声音发颤:“燕哥儿”
“你别杵在这碍事了,快出去吧!”邢阿娘领着稳么么进屋里,看着邢东失魂的样子,打发他出去,帮不上什么忙,还在这里碍事。
邢南倒了两碗水递给邢阿娘,拉着邢东去院子里等,周英进了院门,看着邢东坐在板凳上,怔怔的盯着屋子,又气又好笑,平日里肆意稳重的汉子,怎么到了生孩子的关头,就一个个都没了主心骨。
“大伯么。”
裴玖端着蒸好的鸡蛋羹从厨房出来。
“嗳,给我吧!你就别进去了,去多烧点水。”
周英接过鸡蛋羹转身进了屋里。
刘大夫把好脉,“时辰差不多了,稳么么你看怀相怎么样?”
稳么么在卫青燕的大肚子上来回摸索了好一会,“怀相挺好,孩子头朝下,就往这里开口子就成了。”掀开卫青燕肚子上的衣服,稳么么手指在下腹部比划着。
哥儿身形外貌都跟汉子没甚差别,出生时眼尾带着孕痣的那便是拥有生育能力的小哥儿,却不像姑娘一般能足月顺产,哥儿的生产期在孕期八个月左右,羊水一破就需要稳么么摸好怀相,选好位置,再由大夫开腹将孩子取出。
“端碗热水进来,把烈酒也拿进来。”刘大夫从药箱里取出麻沸散给各式刀具,看的人头皮发麻。
纪外婆在屋里坐镇,邢阿娘跟大伯么周英端了热水,拿了烈酒进了屋里。
“啊~”
端着麻沸散正要给卫青燕喂下去的邢阿娘,被他一声痛呼吓的手抖了,幸好纪外婆眼疾手快的扶稳了,纪外婆处惊不乱:“我来喂,你去外面多打几盆热水。”
幸好有纪外婆坐镇,不然真的就乱成一锅粥了,给卫青燕喂下了麻沸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就昏睡了过去。
邢东在外头听到夫郎的痛呼,蹭的站了起来,在屋门口来回渡步,邢阿娘出来端水,母子俩差点撞个满怀,“哎呦!你去一边待着,别在着碍事,三儿快把你大哥拉走。”
屋里热水一盆一盆的换,端出来的血水一盆又一盆,邢东看的头脑发昏,面色惨白,双手握拳,脑门青筋暴突,眼睛瞪的老大,只恨不得躺在里头的人是他。
第五十五章
别说邢东了, 就邢阿爹跟邢南父子俩看着端出来的那一盆盆的血水都是脑子发懵,杵在院子里,直勾勾的盯着房门。
裴玖面色发白, 连唇上都没了一丝血色,捂着邢小妹的眼睛, 不让她看见那些血水, 手在不停的抖, 听到卫青燕的惨叫, 又看着这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孩子也太吓人了。
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 屋里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邢东冲到房门前就要推门进去, 被邢阿爹跟邢南拉住了, 他只能扯着嗓子喊:“燕哥儿怎么样了?”都带上了一些哭腔。
“好的很, 父子平安,生了个白胖的小汉子, 听这哭声,多嘹亮啊!”纪外婆中气十足的回道, 脸上已经是笑开了花。
缝好了伤口, 刘大夫跟稳么么出来道喜, “恭喜恭喜啊!喜得贵子。”
“东小子恭喜啊!得了个白胖的小汉子,那眉眼跟你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邢东只顾着傻笑, 邢阿娘嗔怪道:“都当阿爹的人了, 笑的跟个傻子一样, 进去看看燕哥儿吧!别杵在这当门神了。”
邢阿娘跟大伯么周英俩人给卫青燕擦拭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服, 把脏污的床单被面也都换了。
“正子,快迎刘大夫跟稳么么进堂屋,吃喜庆饭。”纪外婆得了曾外孙,笑的合不拢嘴,也不忘嘱咐道。
裴玖在厨房烧水时,按着邢阿娘的嘱咐早早的备好了两荤一素一汤,就放在锅里热着,端上桌就能吃。
桌上摆着两道荤菜土豆闷大块肉跟小炒鸡块,素菜是酱焖茄条,放了大油,再加一大碗鸡蛋汤,刘大夫跟稳么么吃的满嘴流油,这喜庆饭比镇上人家也差不了多少,俩人接生这么多年,就数邢家这顿喜庆饭吃的最满意。
临走前邢阿娘给了包好的喜钱,每人三百文,在手里掂着老沉了,刘大夫跟稳么么脸上的笑意愈发真情实意,乐呵的喊人不用送了。
麻沸散的药劲还没消,卫青燕沉沉的睡着,脸色苍白,孩子喂了奶果子这会在阿么身旁睡的正是香甜。
邢东侧坐在床沿边上,伸手探卫青燕的鼻息,探到温热的呼吸他悬着的心才放下了,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他皱着眉头,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跟个小老头一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出了跟他长的像的。
看看孩子,又看看沉睡的夫郎,邢东又高兴又心疼,心疼夫郎吃痛受苦,又高兴俩人终于有了孩子,坐在床沿边上,一下一下的傻笑。
邢阿娘进屋里就看的自个大儿子跟个傻子一样,就差没流口水了,嗔笑道:“让让,我抱孩子给你阿爹他们瞧一眼。”
“嗳!”邢东起身让开,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孩子才刚出生,邢阿娘不敢把他抱到外头,就在房门口给大伙看一眼,邢阿爹看着自己的大孙子,是怎么看怎么满意,笑起来跟邢东一样的傻气,裴玖跟邢南俩口子看着孩子皱起了眉头。
“好红啊!”
“好丑!”
俩口子小声的说着,邢小妹看着小侄子大惊失色,惊叹道:“啊!怎么跟个猴子一样?”
周英被这一家人逗的眼泪都笑出了了,“哈哈哈哈”
纪外婆一人一巴掌,“孩子刚出生都长这样,哪里丑了?瞧瞧这眉眼,这小鼻子小嘴的,跟东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孩子长两天就白净了,瞧你们这傻样。”自己大孙子哪哪都好看的紧,邢阿娘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小崽子在众人的关注下有些不乐意了,小胳膊动了起来,小手抓住襁褓,打了个哈欠就要哭了,邢阿娘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哄他,等他睡熟了才放到卫青燕身旁。
厨房里还熬着鸡汤,看完孩子裴玖赶紧回厨房去看着火,别把鸡汤给熬干了,时间也不早了,周英打了声招呼就回家去了,家里忙乱,也没多留,等孩子洗三的时候再来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三哥么,小侄子真的好丑呀!他真的会变好看嘛?”邢小妹坐在裴玖身边,皱着眉头,已经在为小侄子担心以后了,要是小侄子一直这么丑可怎么办?将来娶不着媳妇夫郎可怎么办?哎!真是让小姑姑操碎了心。
裴玖长大后也是头一回见着刚出生的孩子,后娘生裴文昭的时候他才两岁多一点,一点记忆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裴玖想着白胖可爱的朗儿,小侄子应该长长也能长开吧!总不能一直都是皱巴巴红彤彤的样子吧!
一大一小,坐在灶口杞人忧天,麻沸散的药劲过了,卫青燕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伸着手就要去摸自己的肚子,邢东赶紧抓住他的手,可别把缝好的伤口给崩开了。
“孩子呢?”卫青燕虚弱道。
“在这睡着呢!你慢着点,别把伤口给崩开了。”邢东指了指床外侧。
卫青燕侧头,小小的崽子裹着虎纹襁褓里,头上还带着小虎头帽,卫青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睡的香甜的小崽子皱巴巴又红彤彤跟个小猴子一样,没想到被叔叔姑姑们嫌弃后又惨遭自己的亲阿么嫌弃,“他咋这么丑?”
邢东嘴角抽了抽,哪里丑了?就是红了一点,皱了一点,他们的儿子好看的很,“长长就好了,朗儿刚出生那会也这样,我们儿子哪里丑了?”
“朗儿出生那会可没这么皱巴。”卫青燕嘟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小崽子,看着看着也觉出好看来。
邢阿娘听到声响,“可是燕哥儿醒了?”
“阿娘,燕哥儿刚醒。”
邢阿娘进厨房舀了鸡汤端进去,“快喝点鸡汤,一会用鸡汤给你熬些粥,肚子上有伤口,最近都要忌口,等伤口好些了再给你补补。”
邢东扶着卫青燕慢慢起身,给他身后垫了厚厚的褥子,“阿娘我来吧!”
“好好,瞧我乖孙孙可真好看,哎呦!小嘴还在叭叭,这是闻到鸡汤味馋了。”邢阿娘站在床边看着小崽子,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小崽子叭叭了两下嘴,“呜哇~哇~”哭了起来,两只小手也伸出来挥动,卫青燕鸡汤也不喝了,焦急的看着小崽子,邢阿娘把小崽子抱起来,“许是饿了,就出生那会喝了小两口奶果子,你喝汤吧!我给他喂奶果子。”
邢阿娘熟练的一手抱着小崽子,一手从床头的篮子里拿出一个奶果子,奶果子长在深山里,里头的汁液跟母乳极为相似,只有夫郎生了孩子的人家才会去摘,夫郎没有奶水,这奶果子就是孩子的口粮,旁人是不会去的,要是有那贪心的人去摘了,那不就是跟孩子抢口吃的嘛!肯定要遭白眼唾骂,这都算轻的,严重的还会被赶出村子。
奶果子外壳雪白,十分柔软,手一捏就变形,邢阿娘揪着一点外壳,捏成奶嘴的形状,手指使劲一捏,外壳就裂开一个小洞,“大儿,你拿干净的布巾擦一下。”
邢东放下鸡汤,从床头拿了热水烫过的布巾,在奶果子的外壳上擦拭干净,邢阿娘捏着奶果子放到小崽子嘴边,小崽子闻着味就吸允了上去,吃的欢快。
吃了晚饭,纪外婆坐镇了一天,精神不济,早早的就洗漱睡下了,邢阿娘嘱咐完邢东跟邢南,让他们明天早点起来,去给卫青燕娘家还有纪大舅纪二舅报信,赶着亢奋的邢小妹进屋睡下,这才跟邢阿爹回了屋。
邢南靠在床头半躺着,手里把玩着小夫郎的手指头,“没想到小侄子竟然这么丑。”
裴玖只觉得小崽子有些皱巴彤红,但也说不上丑,还是可爱的,小小的就一点点大,裴玖抽回了自己的手,喃喃道:“哪里丑了?外婆跟阿娘说了长些日子就好了,孩子刚生出来都这样的,我瞧着就很可爱。”现在说小侄子丑,将来等他们有了孩子,他肯定也要说丑的,裴玖心里不乐意了。
小夫郎嘟着个嘴,手都不给他玩了,邢南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低声问:“怎么好端端的就不高兴了?”
“你现在说小侄子丑,等、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你肯定要嫌弃的。”自从邢南在纪家对裴玖说了心里话后,俩人的关系愈发亲近,裴玖一点都不怕他了,晓得自己是个敏感的性子,有什么话都直接跟他说了,免得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邢南蹿进被窝里,搂着小夫郎往怀里靠,笑道:“我才没有嫌弃小侄子,更加不会嫌弃我们的小崽子,宠他们都来不及,就是第一眼看着,小侄子皱巴巴”还是觉得丑,邢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哼,都说了,长几日就好了。”裴玖扭动着身子,往床里面蹭。
还没蹭出两分距离,就被身后的汉子捞了回去,“气性是越来越大了,我就说了一句话,瞧把你给气的。”
裴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情绪总是来的莫名其妙,软了身子背脊贴上了汉子的胸膛,糯糯的嗓音:“我没生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没事,你气性大一点才好,我总怕你受委屈,现在就很好,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对着我撒气。”亲了亲小夫郎的的头顶,邢南紧了紧胳膊,将小小只的小夫郎牢牢的箍在怀里,有不痛快的就说出来,小夫郎现在不需要忍让,也不需要委屈自己,他会一直陪在小夫郎身边。
裴玖翻了个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听着他的强而有劲的心跳声格外的安心,裴玖像只倦鸟,而邢南就是他的巢穴。
邢南被他蹭出了火气,这段时日,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在临近生产的卫青燕身上,没点心思做别的事。
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月亮高挂,夜空星星闪烁,屋外一片寂静,夜风吹过夹带着一丝凉意,春天就快到了,万物复苏,野草泛青,树木长出了绿芽,黑夜在月光的照耀下生机盎然。
翻身将小夫郎压在身下,春天就要来了,万物躁动,夜风夹带的那一丝凉意被灼热的气息染上了温度,变的缠绵悱恻,夜还很漫长。
第五十六章
洗三这天, 只办了四桌,请了卫青燕跟邢阿娘的娘家人,还有邢大伯一家跟赵三婶子一家, 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再大办,今儿桌数不多, 就没请乡厨, 邢大伯一家早早的就过来帮忙了, 由裴玖跟邢阿娘俩人掌厨。
邢风怀胎也六个多月了, 肚皮圆滚滚的,坐在床沿边上,抱着小侄儿, 一点都不稀罕朗儿了,朗儿被自己奶么抱着, 小身子拱向阿么, 小手挥舞, “么,么”阿么都好久没抱他了, 现在竟然还抱着别的小崽子,可把朗儿给急坏了。
“臭小子, 就见不得我抱别人, 这是弟弟, 你瞧瞧,弟弟多可爱啊!”邢风抱着小崽子给朗儿瞧, 小崽子长了几天, 退了红, 现在白白嫩嫩的小小一只,可招人稀罕了。
朗儿伸手就要去扯弟弟, 大伯么周英赶紧抱着他退了两步,“你也太皮了,弟弟那么小一点,怎么伸手就要扯?”说着轻轻的打了两下他的小手,朗儿顿时就瘪起了嘴,作势就要哭。
“你们在屋里坐着聊天,我把朗儿抱给你阿爹,皮的很,别在屋里闹你们。”周英抱着朗儿出了屋子,塞给在院子里聊天的邢大伯,“秋香,你先去招呼亲家,厨房里有我跟玖哥儿呢!”
邢东往卫家报了信,卫阿娘激动的立马点香烧纸告谢神灵列祖列宗,卫青燕成亲两年才有动静,往日里总有那多嘴舌的话说的难听,总爱拿这说事,一句两句还好,卫阿娘这两年听了太多了,心里总有一根刺,每每想到这事,就扎的心口浑痛,现在好了,父子平安,她心里这根刺总算是消了。
连着两晚上激动的睡不安稳,洗三这天卫阿娘实在睡不着了,抹黑从起来床上爬了起来,卫阿爹也睡的不沉,跟着起来了,老俩口点着油灯就开始收拾了,在堂屋厨房里悉悉索索,卫大哥俩口子听到动静还以为家里闹贼了,卫大哥喊卫大嫂在屋里看着孩子,从房门后边拿了跟木棍,披着衣服冲出房门,正好跟手里举着油灯的卫阿娘打个了照面,顿时哭笑不得。
“阿娘,这才什么时辰?你咋不睡觉?”
卫阿娘乐呵道:“哎呀!我这心里高兴,睡不着就早早起来收拾收拾东西。”
卫大哥回屋跟卫大嫂一说,索性把两个孩子都喊起来了,草草吃了早饭,一家人早早的赶着去了邢家。
卫家人刚到院门口,邢阿爹就迎了上去,“亲家你们来了啊!快进来,燕哥儿跟孩子都在屋里。”
“好好好。”卫阿娘眼角泛着泪光,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看谁以后还敢多嘴舌,拿孩子讽刺她的燕哥儿。
“小叔父。”卫建江挣脱了卫大嫂,颠颠的跑到邢东面前抱着他的腿。
“哈哈哈”邢东抱起卫建江,摸了摸卫韶华的小脑袋,“走,带你们去看小弟弟。”
纪外婆帮着邢阿娘招呼人,大舅母跟二舅么看了孩子就去厨房帮忙了,虽说四桌菜不算多,裴玖到底还年轻,头一回掌厨做席面,长辈们还是要多看着点。
“阿娘,大嫂。”
“卫婶子,卫大嫂,你们坐,来抱抱小崽子。”邢风把小崽子轻轻的换到卫阿娘怀里,腾出了位置,让他们好好说会话。
“孩子长的真好,眉毛眼睛像东儿,这小嘴巴小鼻子像你。”卫青燕成亲两年才有动静,平日里总有那多嘴舌的人拿孩子的是嘲讽他,卫阿娘每每听到这些下三滥的话都止不住的心疼,这会看着大外孙,卫阿娘高兴的落了泪。
卫大嫂看着卫青燕眼眶泛红,赶紧笑着道:“阿娘,大好的日子可不兴落泪,燕哥儿这还坐着月子了,别惹的他跟你一块哭。”
卫青燕抹了抹眼角,“阿娘,大嫂说的对,你多瞧瞧孩子。”伸手招呼侄子侄女过来,“江儿华儿凑近些,来瞧瞧你们表弟。”
两个孩子趴在床边上,卫阿娘抱着孩子给他们看,“小叔叔,表弟好小啊!跟刘哥哥家刚出生的狗崽崽一样小。”卫建江小手比划着,前两日隔壁刘家的大黄狗下了小狗崽,他赖在别人家看了一上午,连午饭都不愿意回家吃。
“小叔叔,表弟会长大吗?跟华儿一样大。”卫韶华看着卫青燕,圆溜溜的眼睛,清澈明亮。
卫青燕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笑道:“你们刚出生的时候也这么小,过几年你们长高了,弟弟也会长大的,你们就能一起玩了。”
卫建江跳起来拍手,高兴的说:“好耶!等表弟长大了,我就带他去抓大老虎。”
“哥哥,我也要去。”卫韶华拉着哥哥的衣角,不能只带表弟,还要带她一起的。
“就你这样,还抓大老虎,村里大鹅追着你跑的事就忘了?”卫大嫂嗔笑。
人都到齐了,邢阿娘进屋里抱着小崽子,“亲家母,走,给我们小崽子洗三去。”
堂屋里烧着炕,暖呼呼的,桌子上放的铜盆跟木盆,木盆里装着热水,烧了纸钱香烛祭拜神灵列祖列宗,由纪外婆开始添盆,收生婆站在桌子旁,纪外婆往铜盆里添了一对响铃银手镯。
收生婆高声道:“成双又成对,银铃一响,往后家财万两。”
卫阿娘往铜盆里添了长命锁,一面刻着长命百岁,一面刻着富贵一生。
收生婆高声道:“锁长长百岁,富贵无忧愁。”
后头邢大伯纪大舅赵三婶子等人都是添的铜板,往铜盆里一扔,叮铃作响,纪河领着小孩子们往里头添桂圆花生红枣,叮叮咚咚的声响好不热闹。
添盆过后就是洗三,收生婆把小崽子剥的光溜溜的,还好家里砌了炕,烧着炕,屋里的温度比外头高上许多,不至于冷到孩子。
收生婆用手舀着热水,给小崽子从头洗到脚,“先洗头,作王侯,再洗肩,当大官;洗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洗洗脚,哥哥带着弟弟跑。”
邢阿娘拿了布巾给小崽子擦干,赶紧用襁褓裹了起来,虽说烧着炕,温度不算低,小崽子毕竟娇嫩,裹严实了,一个挨着一个的抱了过去。
洗三礼整个过程,小崽子都没哭一声,这会被一个个大人们抱来抱去的,有些不乐意了,瘪着嘴,“呜哇~~哇~哇~呜哇”
“哎呦呦!哭声真洪亮,快把我们小宝贝抱回去,该是饿了。”邢阿娘抱着孩子回屋喂奶果子了,折腾这么久,大孙孙不乐意了。
小崽子进屋吃奶去了,大人们也纷纷落座,先上了两道凉菜,一道辣鱼酱,自家吃,放的都是大块的鱼肉,蘑菇酱拌木耳大白菜,紧接着干笋闷鸭,酸菜豆腐炖白肉,辣炒鸡块,青椒炒肉片,红烧猪手,最后一道萝卜排骨汤。
“哥么手艺、真好,嗝~~~”赵宝根吃的嘴油肚滚,一个嗝打了好一会。
“真别说,玖哥儿这厨艺怕是不比镇子里的酒楼掌厨差。”
“酒楼我没吃过,不过我吃了这么多年的席面,还真没人做的有玖哥儿好。”
“来来来,二舅,大哥都满上满上,今儿高兴,多喝几杯。”邢东拎着酒坛子,看谁杯子空了就上前去倒酒。
邢南上前接过酒坛子,“大哥,你陪大伯舅舅们去喝几杯,我来就行了。”
“那就辛苦你了。”人还没坐下,邢东手里就被卫大哥塞了一杯酒,“东子,来,大哥敬你一杯,恭喜你喜得贵子,也感谢你这么多年对燕哥儿的好。”卫大哥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邢南上前给卫大哥满上酒水,卫大哥酒量算不上好,这会已经有些醉意了,“邢叔,邢大伯,这杯我敬你们,燕哥儿承蒙你们照顾了。”他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嫁进邢家以后,哥婿一家人都把他当亲儿子,卫大哥打心底感谢邢家人。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外道话,咱们今天不说这些,只管吃好喝好,玖哥儿这么好的厨艺,卫家小子,你快多吃些菜。”邢大伯夹了一筷子辣鱼酱塞嘴里,这辣味真够劲。
“对对对,多吃些菜。”卫大哥喝完杯中的酒,站着虚晃了下,邢东赶紧扶着他坐稳。
青砖瓦院,汉子们喝酒吃肉谈天说地,妇人夫郎们忙碌完,细嚼慢咽的吃的饭菜,把卫青燕跟裴玖夸了又夸,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到了太阳西斜。
纪外婆跟着纪大舅他们要回去,在邢家住了六天,现在卫青燕也过了生孩子的大关,纪外婆就开始惦记家里的孙子孙媳妇,邢阿娘怎么都留不住她。
趁着天色还早,卫家老俩口也领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跟纪家人搭了个伴一道回去,两个村子都在西边,顺道,刚好还可以聊天说话,一路上也不会无聊,纪河领着卫家两个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扯了路边的野草编了两只蛐蛐,哄得卫建江跟卫韶华都要跟他回纪家了,临分别时卫大哥跟卫大嫂花了好一会时间才哄住两个小毛头。
几个汉子把借过来的桌椅都送了回去,赵三婶子跟大伯么周英帮着一道收拾干净,四个人收拾起来就是快,邢阿娘把厨房里剩下的肉菜,捡着干净的分了分,让俩人带回家,天气慢慢热起来了,放不了多久就要坏了。
青砖瓦房,四周草木生长,天边落日余晖,一层叠着一层的火烧云绚丽夺目,人们都赶在天黑前归了家,院子外头寂寥安静,偶尔传来清风拂动草木的沙沙声,院子里也不时的响起几声婴孩啼哭,没一会又被大人么哄着入了睡。
邢东喝的醉醺醺,满身酒味,被邢阿娘赶去堂屋的炕上躺着,裴玖跟邢小妹趴在床边,逗弄着刚刚吃完奶果子的小崽子,小崽子吃饱了,打着哈欠又想睡了。
邢小妹点了点小崽子的鼻子,小崽子被人扰了睡意,不满的挥动着小手,“大哥么,小侄子的名字想好了么?”
“阿爹说随朗儿的大名,找了两个字,从邢瑾舟跟邢瑾瑜里定一个,你大哥墨迹几天了都选不好。”卫青燕抱着孩子,有些无奈,为了个名字硬是墨迹了好几天,“我觉着邢瑾瑜就挺好的。”
裴玖的食指被小崽子的小手抓着,喃喃道:“邢瑾瑜,瑾瑜,好听。”
“我这就去跟阿爹阿娘说,小侄子就叫邢瑾瑜,大哥么三哥么都觉着好听,我也觉着好听。”话还没说完邢小妹就跑没了影。
小崽子被阿爹犹犹豫豫墨迹了好几天都定不下的名字,被小姑姑一锤定音了。
瑾、瑜二字都代指美玉,瑾字取名寓意开朗,积极向上,瑜字取名寓意美好、平安,邢瑾瑜这个名字含带了长辈们的祝福,希望他坚韧积极,一生平安美满。
第五十七章
因着卫青燕生产, 邢阿娘跟裴玖上个大集没到镇上摆摊,今天大集才到摊位前,就瞧见熟客们早早的就等在了摊位前。
“怎么上回大集没来呀?我家孙子馋蘑菇酱, 没有蘑菇酱饭都不肯吃,这几天可愁坏我了, 我还怕你们今个儿也不来。”
“我家大儿夫郎赶巧上回大集前生产, 就没时间来, 今儿多给您称二两, 就当我送给您孙子的。”邢阿娘笑着道,边收钱,指挥邢南装蘑菇酱。
“哎呦!这可是喜事啊!恭喜你得了大孙子, 那孩子一定是长命富贵相,瞧瞧你着红光满面的。”老阿么多得了二两蘑菇酱, 净捡着好话说。
别的摊位都零星的站着一两个客人, 就他们摊子上围满了人, 挤都挤不进去,才一个多时辰, 吃食就都卖完了,家里的萝卜蘑菇辣椒存货都不多了, 还是从村里收了一些, 这才没断了生意, 所以每次出摊做的吃食都不多。
昨日一家人翻整了菜地,多匀出来半亩地用来中辣椒跟萝卜, 跟邢大伯、赵三叔家都打了招呼, 今年让他们也多种些姜蒜辣椒萝卜, 吃食卖的好,食材用的也多, 三家人先多种一些,不够了再向村里人去收。
邢南让邢阿娘跟裴玖先收摊子,他去办点事,邢阿娘不问他什么事,只嘱咐他早点办完,今天说好了要去刘家村抓小猪崽。
还没一盏茶的功夫,邢南就回来了,“你办的什么事?怎么这么快?”摊子上东西不多,装吃食的木盆跟竹筒都收进了背篓里,邢阿娘刚把遮盖的布巾叠好,邢南就回来了。
“跟云客来的掌柜打了声招呼,马上就开春了,打了猎物好给他送来。”
卖猎物的事哪里还需要提前打招呼,邢南找了借口,不愿讲实话,看了看小夫郎绑头发的灰旧布巾,嘴角不由的上扬几分,等晚上再给他个惊喜。
背起空背篓,裴玖注意到邢南的笑意,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只是去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怎么就笑的这么鸡贼,跟偷摸得了什么好处似的。
家里的牛去年为了给邢南凑医药费给卖了,现在要用牛车都得去邢大伯家借,邢南赶着邢大伯家的牛车上了官道,“阿娘,一会去抓小猪崽顺道看看牛。”
家里犁地,大集到镇上摆摊,往后租了铺子每日都要镇上开铺子,还是自己家有牛方便,邢阿娘想着是这么个理,“要不喊你阿爹一起来看看?”邢南还年轻,邢阿娘不太相信他看牲口的眼光。
“今天先看看,有合适的就喊阿爹来瞧瞧,没有就到别村的养户那看看。”
“行,今儿先去看看。”
进了刘家村,往右过三户人家就是养猪大户刘水官家了,院子前后都用青砖砌了快三米高的院墙,后院养了有一百多头猪,院墙不砌高点就怕被流氓地痞惦记上,半夜里来偷猪就不好了。
“刘叔在不在?”
牛车停在高墙大院门口,邢南牵着牛绳朝院子里喊道。
裴玖从没见过这么高的院墙,仰着头,心里感叹,这院墙可真高,给他个梯子他都不敢往上爬。
“来了,谁呀?”
随着声音,院门被人打开,肥头大耳满身横肉的刘大户站在院子里面,“哟!是三小子啊!你阿爹没来?”
刘大户跟邢阿爹、邢大伯是老熟人了,年轻时候的刘大户还没开始养猪,也是时常到镇子里去做工,一来二去的就跟邢阿爹、邢大伯相熟了,邢阿爹昨日就喊人给他带了音信,要来他这抓两只小猪崽回去养。
“邢二嫂来了,这是?”刘大户看着白净隽秀的裴玖问道。
邢阿娘笑呵呵的说:“是三儿夫郎。”
“快,都快进来歇歇脚喝口水。”刘大户没再多问,邢南受伤的事他还是昨天才听报信的人说起,热情的招呼人进门,刘大户笑起来满脸横肉乱抖,看着有些吓人。
裴玖有些害怕,偷偷的朝邢南身边靠近了些,邢南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露出了一丝笑意,小夫郎出了家门,胆子还是这么小,他悄悄的用手背蹭了蹭小夫郎的手,低头对他小声道:“别怕,刘叔就是长相凶了些,人很好,很和善。”
裴玖点了点头,用被他蹭过的手捏了捏衣角,跟着邢阿娘进了院子。
高墙院内跟外面的村子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进院门,院子左边一颗两米出头的石榴树,石榴花才刚露出一点花苞,右边有一颗稍矮些的桃树,绿叶围绕着含羞待放的花苞,掺插着几朵淡粉色早开的小花朵。
桃树下摆放着六角小木桌,四个圆木凳子围着六角小木桌,旁边放着一张躺椅,桌子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刘大户刚才就躺在这桃树下悠然的晒着太阳喝着茶,欣赏着早春的生机。
裴玖被高墙大院内的美景震撼住了,院子里连地面都铺上了青石板,生长在农户里,从没见过这般场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往那站。
刘大户招呼着他们坐下,倒了茶水,裴玖板直的坐在圆木凳子上,身体僵硬,邢南见他这么不自在,从桌子下偷偷的握住了他的手,开口打断了刘大户跟邢阿娘的叙旧,“刘叔,先带我们去看小猪崽吧!村里可有养牛的?我们还想去看看牛。”
“还去村里看什么,刘叔后院就养着十多头,走一起去瞧瞧,看上了就跟刘叔说。”刘大户声音也大,一说话满脸的横肉都在抖动,不过性子确实是极好的。
“怎么不见弟夫郎跟几个孩子?”几人往后院走去,邢阿娘见他们进院子聊了好一会天都没见到其他人,就问了一句。
刘大户个头也高,就比邢南矮一点点,不止满脸横肉,走动起来,身上的肉也一晃一晃的,“我岳母娘前几日人有些不大利索,夫郎带着几个孩子去娘家住几日,多陪陪老人家,我倒是也想跟着去,家里这么多牲口离不了人啊!”
到了后院,一百来头猪的“哄哼哄哼”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裴玖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不由贴近了邢南,右手捏住他的衣角。
邢南还偏要逗他,趁小夫郎不注意大步走到了猪圈前,裴玖侧着头没注意到,只跟着前面的高大汉子往前走,一头大肥猪前蹄扒到了栏杆上拱着鼻子叫唤“哄哼哼”,粉嫩的猪鼻都快拱到裴玖身上了。
“啊!”裴玖一转脸就对着冒着温热气息的粉红色猪鼻子,吓的后退了两步。
回过神来,却见邢南盯着他笑,好啊!这人竟然是故意的,裴玖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睁大了圆溜溜的小鹿眼瞪着他,以表达我很生气的意思。
没想到邢南不仅不慌,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更大了,小夫郎气呼呼的样子真可爱。
“三儿,你看着两只怎么样?”邢阿娘在旁边的猪崽圈看上了两只白胖的小猪崽子。
邢南探过去看了看,两只小猪崽比别的小猪崽都胖上一些,在猪崽群里来回窜动,十分有活力,看着就好养活,“动静还不小,看着就好养活。”
“三小子说的对,这小猪崽活泼好动的身体都要好一些,吃的下,长的也快。”刘大户双手捧着自己的肥肚腩,看向小猪崽的眼神和善又诡异,裴玖觉得他可能是想吃猪肉了。
抓了小猪崽绑好蹄子放到牛车上,牛还得让邢阿爹来看,邢南瞧不出好坏,两只小猪崽加起来莫约有六十来斤,卖给别人都是四百文一只,这两只加在一块,刘大户却只肯收五百文成本钱,邢阿娘跟他扯了好一会都不肯松口多收钱,邢阿娘只得作罢,等回去跟邢阿爹说,待大孙子满月酒再来请他去喝酒。
三人带着小猪崽高高兴兴的回了家,却不知道此时家里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
话又说到裴家,裴玖成亲当日何红艳收了邢家的二十两聘礼,给裴文昭还了债,还余下了三两银子,家里连着好吃好喝了五六天,一个个都吃的油光满面。
这裴文昭记吃不记打,家里连着许多天都吃着荤腥,就觉着阿爹阿娘肯定多收了聘礼钱没让他知道,在家装老实装了两个月,变着法子从何红艳手里要了二两银子,又跑到镇子里赌了两天。
从赌坊赢了五两银子,裴文昭得了银子,转身就去倚红楼找老相好去了,睡了一晚,第二日下午买了烧鸡回家,只跟裴大伟何红艳说在外头挣了钱,俩人乐呵的不得了,逢人便说他们儿子现在在镇子做工,才去了几天,就给家里买了烧鸡。
从上林村嫁过来的胖妇人见不得他们这般作态,嘲讽道:“呵,也不知道先头是谁家为了给儿子还债,狮子大开口的要了二十两聘礼签了契约将家里的小哥儿嫁给了一个重伤的人?还好意思在这里吹嘘。”
听到这话何红艳哪里能忍得了,“你这下三滥的小贱蹄子说谁呢?呵,就你家那满脸麻子的姑娘就是想嫁个鳏夫都没人要,好歹我们家小哥儿还能收二十两聘礼,你家不用倒贴就算不错了,我儿子就是挣了钱,昨日提着那么大一只烧鸡从你家门口过,你是瞎了不成?”
“我家姑娘怎么就没人要了?总比你这腌臜□□强,呸!那烧鸡谁知道是不是偷的,就裴文昭那样下三滥的流氓痞子的能老老实实做工挣钱我名字都倒过来写,娼馆做工都不要你儿子这种人。”胖妇人跟何红艳吵的面红耳赤。
何红艳嘴里骂不过,快步上前扯住妇人的头发,扇了她一耳光,“贱货竟然敢骂我儿子,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老娼货,竟敢打我,谁不知道你儿子就是个下三滥的货,一家子烂心肝的东西,为了钱把前头正妻留下的小哥儿都能嫁给一个不知道死活的人,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早晚得下地狱。”胖妇人也不甘示弱,揪住何红艳的头发往后一扯,反手两个巴掌将她扇到了地上,妇人长的胖,力气也大,一把骑坐在她的肚子上,啪啪又是两个巴掌,打的她眼冒星光。
“杀人啦!来人啊!这娼妇青天白日的要杀人啦!快放开我,不然等我儿回来”
不等何红艳话说完,妇人双手握拳锤了她的胸口,她顿时喘不上气,眼睛都快翻白了,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夫郎这才赶紧上前拉开胖妇人。
“呸,老娼货还敢跟我动手,有本事你就喊你儿子上门来,当我家的汉子们都是吃素的。”胖妇人打完还不觉得痛快,斜眼瞥着躺在地上嚎哭叫骂的何红艳,“你可不知道,邢家汉子早就好了,他家不过两三个月就把欠的几十两银子都还完了,还得多亏你那下三滥的儿子,不然那小哥儿哪能嫁的那般好,邢家的汉子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有本事,只可惜啊!有些人早就签了契约两不相干,是一点好也捞不着,哼!”
何红艳听完愣住了,躺在地上愣愣的不出声,胖妇人这才心里痛快了,“呸,下三滥的老娼货。”
村里就没几个看的惯何红艳的人,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看热闹的人偷笑着,等胖妇人走了,人群才散开,只留何红艳躺在地上发呆。
第五十八章
抓来的两只小猪崽关在了后院的猪圈里, 邢小妹知道今天要去抓小猪崽,早上跟着邢阿爹一起去了地里,拿着镰刀把田坝上刚冒出头的青草割了个干净。
赵宝根笑道:“小妹你可以啊!田坝上的草都被你割干净了, 大伙走路都方便多了。”
“是啊!这草才刚冒了个头就被你割干净了,给我们都省事了。”赵三叔看邢小妹蹲在田坝上哼哧哼哧的割着草, 笑的满脸褶子。
“赵三叔我这是割了喂小猪崽的, 三哥哥今天去抓小猪崽了, 我多割一点, 给小猪崽多喂一点,就能多长好多好多肉。”邢小妹童稚天真的话引的田地做活的汉子们大笑起来。
邢小妹也不搭理他们,一心都在割草上面, 临近晌午回了家,进了院子就看到了裴玖, 赶紧凑过去, “三哥么小猪崽抓来了吗?”
“抓了两只, 在后院猪圈里。”把邢小妹头发上沾的青草拿了下来,裴玖从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了脸上沾上的泥土。
“好耶!”背着小背篓一溜烟就跑到了后院, 邢小妹看着两只小猪崽心里可高兴了,想的都是把小猪崽喂肥了, 就可以吃红烧猪肉、粉蒸肉、香辣排骨、猪骨汤、酸菜豆腐炖白肉
夜里吃了饭洗漱好, 裴玖就跟邢小妹钻到了卫青燕屋里逗小鱼儿玩, 小鱼儿是小崽子的小名,刚好跟瑜同音, 卫青燕叫的顺口, 干脆小名就喊小鱼儿了。
这个点是小鱼儿最活泼的时候, 白日深夜里吃了就睡,老实的很, 就这个点刚吃了奶果子,小鱼儿也不睡觉,被小姑姑跟叔么逗的笑着露出了粉嫩的牙床,“咿咿呀呀”小手还不停的挥动。
邢南洗漱完靠在床头等着小夫郎回屋给好给他一个惊喜,等了好一会都没见小夫郎回来,小夫郎肯定有在大哥么那里逗小鱼儿玩了,逗小鱼儿都成了他们的睡前活动了。
翻身下床,邢南披了外衣就去往外走去,邢东被自己夫郎打发出来了,委屈巴巴的坐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一看到邢南双眼放光,跟看到了救星一样,这几日一到这个时辰卫青燕跟裴玖邢小妹三人就在房里跟小鱼儿玩,卫青燕还嫌他杵在屋里碍事,打发他去外面消消食。
“三弟,你快喊玖哥儿回屋去,我都在外面坐好一会了。”邢东委屈巴巴的跟弟弟求救。
房门敞开着,邢南往屋里瞅,裴玖抱着小鱼儿在屋里走动,昏黄的灯光下,小夫郎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怀里的小鱼儿,邢南看的心里软胀滚烫,“玖哥儿。”不由的喊了小夫郎一声,沙哑的声音温柔缠绵。
“你怎么来了?”裴玖转头看向房门外,院子里漆黑,屋里的昏黄的灯光从门里透过照在邢南身上,见他穿着亵衣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虽说快入春了,白日里还好,温度高一些,晚上还是寒气重的,“怎么穿这么点?你快回屋,小鱼儿马上就睡着了,我一会就回去。”蹙着眉瞅着邢南,穿的单薄别沾了夜里的寒气,受寒了可不好。
“玖哥儿,把小鱼儿给我吧!这会他也要犯困了,你快回去睡吧!”才这么一会功夫,邢南就来喊人了,卫青燕只觉得好笑,这三弟,怕是一刻也离不了玖哥儿了。
邢小妹趴在床沿边上有些困了,打着哈欠:“我也回去睡了,明天再跟小鱼儿玩。”
小鱼儿捏着小拳头靠在叔么的怀里着眯着眼睛打哈欠,裴玖看着他可爱的样子,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把小崽子轻轻的放在卫青燕身旁,用食指轻轻的戳了一下他光滑柔嫩的小脸蛋,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邢南回了屋。
刚躺进被窝,邢南从枕头底下拿出两条发带,烟青色发带两头各绣着一朵粉红色的桃花,嫩黄色发带绣着缠枝花纹,“喜欢吗?”
“喜欢,你怎么想到买发带呀?”裴玖接过发带,眼睛弯弯,软软的依进邢南的怀里。
双臂将他环住,邢南的手掌贴在小夫郎柔软纤细的腰侧摩挲,嘶哑道:“上回看到宝根托阿娘送的发带就觉得很好看,明天就用青色这条,正好配你那身青色的薄袄子。”
“好。”裴玖注意力都在两条发带上面,邢南滚烫的手掌顺着衣角钻进去,贴住他的腰腹揉捏,裴玖顿时羞红了脸,“你、你把灯熄了。”双手小力的推搡着汉子的胸膛,扭过头不再看他。
月光皎洁,芙蓉暖帐。
——
“小鱼儿长了不少,抱着都沉手了。”周英昨日回了趟娘家,带了两只熏鸭回来,拿了一只送到了家里,在屋里抱着小鱼儿掂量了一下。
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打眼瞧过去,小鱼儿五官都长开了不少,果真像卫阿娘说的一样,眉眼像邢东,小鼻子小嘴巴像卫青燕。
邢阿娘笑道:“又能吃又能睡的,长的可不就快了。”
“阿娘,我跟小妹去洗衣服了。”邢小妹提着木桶,裴玖抱着一木盆衣服,俩人出门去溪边洗衣服了,白天温度高,溪水沾手也没多冷,就不必在家里烧热水洗了,挑水麻烦还费柴火。
浅滩已经有许多妇人夫郎在洗衣服了,俩人找了个空地放下木桶木盆,蹲下将衣服打湿,把皂角搓出白沫抹在衣服上开始清洗。
妇人夫郎跟他们搭话,裴玖只是笑着点点头,邢小妹倒是嘴甜,婶子阿么嫂嫂哥么的喊了个遍。
裴玖边洗衣服边听着他们说话,不搭腔也不多话,竹溪村民风还是不错的,妇人夫郎们也就聊聊家常,没有多嘴舌的那几个妇人夫郎在,浅滩边的氛围格外的好,听到有趣的事了,裴玖就会露出笑意,两个小酒窝好看的紧。
“大伟你看那是不是玖哥儿?”何红艳跟裴大伟从山路绕过来,刚好经过浅滩,何红艳眼尖,瞧着浅滩边蹲着的那道身影眼熟,说完也不等裴大伟回话,凑近了过去。
裴玖的模样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以前瘦骨嶙峋的一阵风都好像能把他给吹倒,脸颊凹陷,皮肤干瘪粗糙,何红艳瞧着裴玖白净隽秀的脸庞,五官还是能认出人来,朝着人喊:“玖哥儿。”虽不确定这人就是裴玖,何红艳还是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闻声裴玖转头看到了何红艳站在不远处,一瞬间脸色变的惨白,没有一点血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想后退躲避,忘了自己蹲在浅滩边,幸好旁边的妇人手快拉住了他,这才没一屁股摔进溪水里。
“谁在喊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都还没开春,摔进溪水里可不得了。”妇人嘟囔着,见裴玖没回他,抬眼看他,面色惨白,这是吓着了?
“三哥么你没事吧?”邢小妹搀着裴玖站了起来。
裴玖呆呆的顺着她的手劲站了起来,浑身都在发抖,“三哥么你怎么了?别吓我。”邢小妹抬头看着他面色惨白,紧咬着下唇,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邢小妹顿时慌了神。
何红艳走过来,拽着他就往一旁走,“好啊!胆子大了,我喊你都不吱声了。”
“你谁啊?拉我三哥么做什么?快松手。”邢小妹急忙去抓何红艳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刚刚被何红艳的出现吓的精神恍惚的裴玖这才回了神,挣脱开何红艳去扶邢小妹,浅滩边洗衣服夫郎妇人见状不太对劲,都瞅着这边,有那好心的夫郎上前来,“你是谁?怎么还推小孩子呢?”
“关你什么事?我是裴玖的阿娘,我拉他怎么了?这臭丫头先推我的。”何红艳三角眼瞪着来人,面容愈发的刻薄。
好心的夫郎闻言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裴玖的阿娘,小声的嘀咕着:“就是玖哥儿阿娘推人也是不对的。”
裴大伟沉默的站在不远处,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一听这妇人自称是裴玖的阿娘,而裴玖也没有反驳,妇人夫郎们也不再多话,何红艳上前使劲拽着裴玖就往一旁走了过去,裴玖没注意到,被他拉的差点摔在地上,踉踉跄跄的被她拽到了一旁。
刚刚被扶起的邢小妹就这样看着他被拽走,急的不行,她一个小孩子出了事只能去找家里人,撒丫子跑回家里去家里找人。
“玖哥儿长高了,出落的越来越俊秀了。”裴大伟干巴巴的说道,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何红艳拽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手腕上的细银镯子,“那当然,他在邢家吃好喝好的,长的白白胖胖的,都忘了家里还有吃苦受累的阿爹阿娘弟弟,瞧瞧,这手上还带着银镯子呢!没良心的小贱人,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过上好日子了就忘了家里人。”
边说话何红艳的手也没歇停,在裴玖胳膊腰背上掐着软肉使劲拧,“啊!”裴玖痛的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何红艳下手就更狠了。
从小就被何红艳磋磨惯了,裴玖早就忘了反抗,傻呆呆的站在原地,被何红艳掐痛了,也只是红着眼眶落泪,紧咬着下唇,瑟瑟发抖。
三人站的地方离浅滩有些距离,何红艳又特意挡住了裴玖,浅滩边的妇人夫郎看不清,只当他们在一旁说话。
裴大伟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也不制止何红艳,冷眼看着裴玖受欺辱。
看着裴玖怯懦的样子,何红艳就知道他是个好拿捏的,这次来找裴玖还是为了裴文昭,年前裴文昭说在镇子里做工,五六日才回一次家,回家也不空手,每回都带荤腥糕点,可把裴大伟跟何红艳高兴的不行,直夸他有出息。
好景不长,从大年初二开始裴文昭就不着家了,每次回家都是变着法跟她银子,前几日村里有人去镇子里,在赌坊外头看到他,好心上门告知,何红艳跟裴大伟却是不信的,还将人骂了出去。
赌坊里的人怎么能不认识裴文昭?分明是给他下了套,开始裴文昭赌注下的都不大,十文二十文的下,连着赢了十来回,裴文昭的心就大了起来,被赌坊的托子吹嘘了几句,忍不住自大起来,玩的越来越大。
开始还赢了一两次,赌坊里的赌徒们围着他,人声鼎沸,一句句奉承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运势好的不行,一两、二两银子的下注,没几日就输的精光,裴文昭不信这个邪,从赌坊借高利贷继续赌,却依旧输的精光,借了赌坊五十两银子,利滚利到了一百两,赌坊的管事知道他身上没油水可捞了,便不再借银子给他,只催促他早早还钱。
眼底泛青,嘴唇干涸,蓬头垢面的裴文昭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跪在赌坊管事面前痛哭流涕,管事怎么可能会理会他,“一百两银子,你可是签字画押了的,给你十日时间,不然可就别怪我了,打出去。”
打手们将裴文昭打的鼻青脸肿扔出了赌坊,他这副样子回家哪里还能瞒得住何红艳跟裴大伟?一五一十的说了,何红艳先是哭天抢地的撒泼打滚。
一百两银子啊!就是把全家卖了也凑不了那么多银子啊!何红艳忽地想到了那胖妇人的话,邢家的汉子都是有本事的,才两个多月就还清了五十两银子,邢家她是不敢找上门的,但她可以找裴玖啊!就裴玖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还能拿捏不住他?
何红艳眼馋他手上的镯子,拽着他的手就要将镯子强取下来,裴玖却在此时反抗了起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双手握住镯子,裴玖惊恐的看向摔倒在地的何红艳,眼泪刷刷的流,这是邢南送给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裴大伟上前一个巴掌将裴玖扇的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缩成一团,何红艳起身打骂,“你这个野种竟然敢推老娘,翻了天了,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娼妇生的野种。”
自己的儿子被骂野种,裴大伟竟然毫无反应,只低声道:“你小点声骂。”这话要让人听见了,他还有脸见人吗?裴玖是野种那不就说明裴玖亲阿娘与人有染,他头带绿帽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哼,小野种,你以为这么多年任由我怎么打骂磋磨你,大伟都不管是为什么?那是因为杜春花就是个□□,跟野汉子生了你这么一个野种,当初你就该淹死在这大溪里。”何红艳打骂累了,双手叉腰低声说着:“你老实一点,把镯子给我,再给我五十两银子,不然我就跟邢家说你是个野种,看他们还能不能留的下你。”
俩人的话把裴玖说懵了,不会的,他阿娘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是野种,裴玖想反驳,嘴唇蠕动了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面无血色的流着眼泪。
“你们在做什么?”邢小妹跑回家只有邢阿娘在家中,将事说了,邢阿娘让他去地里找家里的汉子,自己急忙跑了过来,远远的就看到裴玖蹲坐在地上缩着身子,大声吼道。
“现在邢家人来了,你想想清楚,要不就答应我的话,要不我现在就告诉他们,谁都别想好过,你一个该死的野种,能活下来全靠我们好心。”何红艳弯腰凑到裴玖耳边低声道。
何红艳的话像是催命符,裴玖只觉得天崩地裂,这话传出去了,不管真假,邢家日后还怎么做人?他还怎么做人?他不能拖累了邢家,他们对自己那么好,邢小妹还有两三年就要说亲了,卫青燕才刚有了孩子,小鱼儿还那么小,邢南,邢南那么好,他那么好。
裴玖蹭的站起来,使了全身的力气一把将何红艳推倒在地,快步朝大溪跑去,大声哭诉道:“何红艳裴大伟,你们是要逼死我,被你们十多年打骂磋磨都没反抗是我蠢,我胆小懦弱,但你不能为了讹钱编造假话污蔑我污蔑我阿娘,你们想借着我来讹邢家的钱,我偏偏不如你们的意。”裴玖看着溪面,转头看向裴大伟何红艳跟邢阿娘,“我阿娘杜春花清清白白,你们空口白话的就污蔑一个已逝之人迟早要下地狱的,我跟阿娘就等着那一天,要去阎王殿里说个明白。”
裴玖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溪深水处,只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不要。”邢阿娘吓的跌坐在地。
“玖哥儿。”邢小妹到地里找到了邢南,他才刚到就看到自己那胆小的小夫郎奋力一跃,投进了大溪里,顿时心神俱裂。
好冷,好冷,大溪的水真冷啊!裴玖缓慢的沉进水里,只觉得解脱了,他没有拖累邢家,没有拖累邢南,像他这样的人或许就像何红艳说的早就该死了,贪念了邢家的温暖,终归是一场梦,阿娘,玖哥儿来找你了。
第五十九章
“刘大夫, 刘大夫,快去我家,快去看看玖哥儿。”邢东急匆匆的冲进刘家院子进了堂屋。
刘大夫正坐在饭桌前端着饭碗吃饭, 被邢东拽起就往外冲,手里的饭碗打翻在桌, 被邢东拽着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
“哎呦!大小子咋这么唬呢!饭都洒了, 急什么呀?”刘婶子捡起桌上打翻的饭碗, 朝着门口大声道。
“人命关天的大事, 婶子对不住了,迟点我再来给您赔礼。”还没出刘家院门,刘大夫年纪大了, 踉踉跄跄的走不快,邢东蹲下, 双手往后一捞, 将人背了起来, 跑的飞快,“刘大夫得罪了。”
刘大夫被颠的说不出话来, 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跑这么快可别把人颠下去了。
裴玖一落水, 邢南就大步冲到了大溪边, 紧跟着跳了进去, 幸好不是洪水期,没有大浪, 溪水流动平缓, 邢南一入水就朝着小夫郎游了过去, 裴玖不会游泳,又存了死志没有半点挣扎, 沉进了溪水里。
深吸一口气,邢南沉入水中一手勾住小夫郎的腰身,一手划水,没一会俩人就浮出了水面,“快,快,三儿快上来。”邢阿娘站在大溪边见俩人都浮出了水面,大声的哭喊着。
“三弟,快拉住我。”饶是邢南一个年轻的汉子,在水里救人还是费了不小的劲,快到岸边时也没了力气,邢东朝俩人游过去,朝他伸出手,拉住邢南奋力的将俩人拖上了岸。
“玖哥儿,玖哥儿你醒醒,你快醒醒。”一上岸邢南就将小夫郎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打他的脸颊,裴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嘴唇发青,邢南见他没有一点反应,眼泪顺着他的脸庞吧嗒吧嗒的滴在小夫郎的额头上。
“还有气,快去喊大夫快去啊!”邢阿娘伸出食指放在裴玖的鼻子下,感受到一点点微薄的呼吸,大喊着。
“哎呦!快把人抱回家去,浑身湿漉漉的,快回去换上暖和的衣服。”妇人夫郎们好心的提醒着。
闻言邢南抱起裴玖转身快步朝家里走去。
裴大伟跟何红艳没想到裴玖竟然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心里后怕的狠,见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偷偷摸摸的就要溜走。
“你们往哪去?”邢大伯跟邢阿爹可没把这俩人忘了,兄弟俩站在他们前面,像是一堵墙。
何红艳强装镇定,掐着嗓子:“这孩子,我不过说了他两句,性子就这么烈,哎!现在人也救上来了,我们当然是回家去。”一双刻薄的三角眼滴溜溜的。
“哼,这事还没说清,你们哪都不能去,当初可是立了契约的,玖哥儿跟你们早就没有一点关系了,他现在是我们邢家人,现在出这么大事,可不是你们三两句话就能含糊过去的,你们最好是祈求上苍玖哥儿能平安无事。”邢大伯黑着脸,大声吼道。
裴大伟跟何红艳向来是欺软怕硬,两个黑面大神杵在面前,俩人不敢多话,老老实实的跟着邢大伯跟邢阿爹,心里算计着趁他们不注意再偷偷溜走,裴玖万一出事了他们可没好果子吃,话说回来要是裴玖醒了,将他们说的话告诉了邢家人,他们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反正是怎么都落不了好,何红艳心里直骂裴玖,这该死的贱野种坏了她的事。
邢东背着刘大夫跑进屋里,家里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裴玖身上,没人注意到站在院子角落里的裴大伟何红艳正悄悄的朝院门边挪动,一到门边上,何红艳拽着裴大伟冲出院门跑的飞快。
“刘大夫,你快来瞧瞧玖哥儿。”邢阿娘抹着眼泪哭道。
邢南蹲在床沿边,双手紧握着小夫郎的手,眼眶泛红的紧盯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的小夫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呼吸浅薄的小夫郎就消失了。
“三弟你让让,快让刘大夫给玖哥儿瞧瞧。”邢东伸手去拉人,一点力道都没用,邢南就被他拉的跌坐在地上,邢东赶紧将他扶到四角桌边,坐在了凳子上。
“玖哥儿这是怎么了?”刘大夫在床边坐下,抓着裴玖的手要给他诊脉,刘大夫的手才刚搭上他的手腕,心道这体温也太低了。
“玖哥儿他、他落水了,刘大夫您瞧瞧他怎么样了?”邢阿娘站在床边带着哭腔小声说着,不敢大声,怕打扰到刘大夫看诊。
闻言,刘大夫的手朝裴玖的脖颈探去,还好,脉搏还在轻缓的跳动,刘大夫这才安心的给他诊脉,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刘大夫紧皱眉头,呵斥道:“你们一大家子人都是怎么回事?玖哥儿有孕了,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能让他去溪边还落了水?”这一家子人也太粗心了。
刘大夫的话像是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在了邢南的心脏上,怔怔的哑着嗓子喃喃:“有孕了?玖哥儿怀孕了?”
邢阿娘跟邢东也被刘大夫的话震惊住了,邢阿娘哭着问道:“那、那玖哥儿跟孩子会不会有事?”
“一月有余了,月份还浅,幸好没在水里待久,大人还好,脉象有小产的迹象,要好生养着才能保住。”刘大夫将裴玖的手腕放下,衣袖滑落到手弯,露出青青紫紫的印记,刘大夫大惊,厉声质问:“这是谁打的?”
刘大夫抓住裴玖的手腕,将衣袖往上翻,大片的青青紫紫看着就吓人,邢阿娘赶紧解释:“是玖哥儿他后娘打的,就是因着他后娘找来挨了打后才落的水,我们、我们不知道他有了,哎呦!我苦命的玖哥儿”说着说着邢阿娘心痛的忍不住大声哭泣。
一到家她就把裴玖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看到他胳膊腰背上没一块好地方,一片又一片的青青紫紫,邢阿娘心疼的直落泪,何红艳跟裴大伟这天杀的连畜生都不如,虎毒还不食子。
邢阿娘的话音刚落,邢南站起身就朝屋外走去,浑身散发的剧烈的寒气,邢阿爹跟邢大伯看他神色不对,赶紧上前拦住他。
邢南双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冷声道:“裴大伟跟何红艳在哪?”
“在那人呢?刚刚还在的。”邢大伯朝俩人刚刚站立的院子角落看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邢阿爹蹙眉道:“肯定是偷跑了。”
邢南朝着院门大步走去,他们竟然敢打他的小夫郎,他捧着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心护着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的小夫郎竟然被他们欺辱到跳了水,邢南心生戾气现在只想去打杀了他们。
邢阿爹跟邢大伯赶紧拉住他,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屋里躺着的裴玖,裴大伟跟何红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的是时间去收拾他们。
“三儿你别去做傻事,玖哥儿还在屋里躺着呢!眼下他最要紧,那两个烂货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邢大伯沉声劝慰道。
邢阿爹拉着邢南朝屋里走去,“玖哥儿还没醒,你快进去陪着他,他醒了肯定第一眼就想见到你。”
邢大伯跟邢阿爹的话邢南都听了进去,想着还躺在床上的小夫郎压下了心里的暴戾,由着邢阿爹拉着他回了屋子。
“有几味药材精贵,我家里没有多备,你们拿着药方到镇子里的药房去买。”刘大夫将药方拿给邢阿娘,“玖哥儿落水受了寒气,又积郁于心,身子又虚弱,已经有了小产的征兆,待他醒来,你们一定要多多劝解开导他,肉蛋红枣这些补气血的多让他吃一些,药先拿十副,一天两副早晚饭后再吃,过几日我再来复诊。”
“好好,我都记下了,辛苦刘大夫了。”邢阿娘心里万般滋味,红着眼眶向他道谢。
邢南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夫郎,眉头皱着,怕是梦里都在受苦,心里刺痛,哑声道:“刘大夫,我夫郎他什么时候能醒?”
“最迟明日就能醒,你们一定要好好劝解开导他,积郁于心可是大事,长期如此对他的身子没有好处。”刘大夫医者仁心,忍不住多嘱咐了几遍。
“谢谢刘大夫,我知道了。”
邢阿娘给了诊金让邢阿爹将刘大夫好生送了回去,喊邢东拿着药方去镇上药方买药,嘱咐他挑好的买,又让他去肉铺多买些猪肉骨头,再去杂货铺里买些红糖红枣桂圆这些补气血的。
邢小妹在卫青燕屋里焦急的来回走动,卫青燕抱着小鱼儿躺在床上,他身上的伤口还没长好,心里再是忧虑也不便下床走动,二人在屋里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心里焦虑万分,听到院子里送走了大夫的动静,卫青燕才打发邢小妹去问问裴玖怎么样了。
“阿娘,三哥么没事吧?”邢小妹双手拉着邢阿娘的衣角,眼睛早就哭肿了。
邢南抱着裴玖回来的时候,俩人都浑身湿漉漉的,裴玖双眼紧闭 ,面色惨白,嘴唇泛青,一点生气都没有,邢小妹被吓的嚎啕大哭,邢阿娘心里惦记着裴玖,一点也顾不上她,把她赶进卫青燕的屋里,让卫青燕看着她。
邢阿娘摸了摸邢小妹的头发,柔声道:“没事了,刘大夫说最迟明天玖哥儿就能醒了,今天多亏了小妹,你三哥么有了,小妹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小侄子了,都亏了小妹及时喊了人。”
“三哥么肚子里也有小侄子了,我又要当小姑姑了。”知道裴玖没事,而他肚子里也有了小侄子,邢小妹立马就高兴了,肿着的眼睛弯起来连缝都找不到,“我去告诉大哥么,他也急坏了。”说着就往卫青燕屋里跑。
屋里只剩下邢南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裴玖,邢阿娘出了屋子,将房门关上,透过窗纸照进屋里的阳光微薄,昏暗里邢南脱了外衣轻手轻脚的躺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冷冰冰的,裴玖身上只有微弱的一丝温度,邢南小心翼翼的将他搂进怀里,动作缓慢轻柔,小夫郎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邢南一点力气都不敢用,怕碰疼了他。
把他的双手塞进衣服里,放在自己滚烫的腹部,双腿缠绕上他冰冷笔直的腿,邢南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怀里的小夫郎。
高大的汉子忍不住红了眼眶,亲了亲怀里小夫郎的额头,心里后怕,差点他就要失去他的小夫郎跟他们的孩子了,都怪他没有护好小夫郎,他明明说过再也不会让小夫郎受欺负受委屈,今天却没能及时护住他,何红艳跟裴大伟,还有裴文昭,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第六十章
裴玖一直昏睡着没有清醒的迹象, 直到半夜里,闭着眼睛养神的邢南感突然听到小夫郎迷糊的呢喃声“不、不要,别打我, 我不是、不是野种,别打我呜”, 怀里的人开始浑身发烫, 身体发颤手脚不停的挣扎, 身上的亵衣都被汗水湿透了, 喉咙里不停的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玖哥儿,玖哥儿醒醒,快醒醒, 你别害怕,别害怕, 没人打你, 是我, 我是邢南啊!”邢南轻轻的拍着小夫郎的背脊,想要安抚他。
裴玖被困在噩梦里, 下意识的只会一昧的挣扎,听不见他的声音, 也感受不到他的安抚, 邢南赶紧翻身下床, 赤着脚在黑暗里摸索到四角桌边点了油灯。
油灯昏黄,邢南单膝跪在床沿, 粗糙的手掌贴着小夫郎滚烫的额头, 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呢喃呜咽, 手脚挣扎中将厚被褥掀翻到了床尾,邢南赶紧将被子拉上来给他盖上, “玖哥儿醒醒,快醒醒,是我,是邢南,你别怕,没人伤害你,你快醒醒。”
床上的裴玖面色潮红,双目紧闭眼角不停的流淌着泪水,被子里的手脚还在不停的挣扎,仿佛在梦里受到了非人的虐待,邢南心口刺痛,泪水从眼眶滴落,氤氲在小夫郎的脸上,混着小夫郎的满脸的泪水。
不知是感受到汉子灼热的泪水,还是被禁锢在被子里挣扎不脱,裴玖猛的睁开了眼睛,双眼赤红,嘴里发出哭喊:“啊!走开,走开,别打我!我不是野种!走开,都走开。”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了束缚他的被子,力气大到将高大的汉子从床沿上掀翻在地,裴玖双手抱头蜷缩在床里的一角,嘴里低声的呢喃着。
这么大的动静,将邢家人都吵醒了,邢阿娘披了外衣手里拿着油灯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邢南的屋外,“砰砰砰”“三儿这是怎么了?你快开门,玖哥儿怎么了?”邢阿娘焦急的拍打着房门。
“阿娘,这是怎么了?”邢东连油灯都没来的及点,赤着脚就跑了出来,裴玖的哭喊声凄厉决然,吓的他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屋里的小鱼儿被着突然响起的哭喊吓的啼哭了起来。
邢南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床角落的蜷缩的小夫郎,心痛到几乎没办法呼吸了,伸着手想去触碰小夫郎,才刚靠近,小夫郎像是受到了惊吓,赤红着双眼不停的挥舞着纤细的双手,“走开,走开,别过来,别打我,别打我。”
“玖哥儿怎么了?三儿你快开门。”
“三弟,三弟你开开门。”
“砰砰砰”邢阿娘不停的敲打着房门,几人在屋外听到裴玖的哭喊,揪心焦急。
邢南赤着脚三步并一步跃到了房门后开了房门,满脸泪水嗓音发颤,“阿娘。”他慌了神,刘大夫明明说了小夫郎没事的,现在这是怎么了,邢南慌张又委屈痛苦的呼唤着邢阿娘。
房门一开,邢阿娘就快步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神智不清的裴玖,邢阿娘愤恨不已,天杀的裴大伟跟何红艳是有多狠的心,活生生将人逼成了这副样子。
“大儿,快去请刘大夫。”
“嗳。”
邢东跟邢阿爹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邢东听到邢阿娘的话转身就往院门口去,“回屋把鞋子衣服穿好,我跟你一起去。”邢阿爹看着赤脚的邢东说道。
邢南怔怔的站在床边,想要靠近小夫郎,又不敢有动作,怕再惊吓到他,眼眶不停的滴落泪水,慌张道:“阿娘,玖哥儿这是怎么了?”
“你别慌,玖哥儿定是被吓到了,等大夫来看了吃了药就没事了,你现在慌了神,玖哥儿可怎么办?”邢阿娘看着满脸泪水的邢南,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裴家那两个天杀的畜生,把两个好好的孩子折腾成这样。
邢阿娘爬上床,慢慢的靠近裴玖,裴玖像受惊的兔子颤抖着想要退后,身后就是墙了,哪里还有地方可退,赤红着双眼,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别打我,呜呜”
邢阿娘看着他红了眼眶,心痛不已,忍下泪意柔声道:“别怕,玖哥儿别怕,我是阿娘,没人打你,你看看我,我是阿娘啊!”
“阿娘。”裴玖喃喃低声。
见他有了回应,邢阿娘立马道:“对,是我,是阿娘,玖哥儿你看看阿娘,是阿娘,没有别人,别害怕,没人打你。”
裴玖挣扎中亵衣敞开,白皙的皮肤上斑斑点点青紫交加,邢阿娘心疼的忍不住哽咽,“乖,玖哥儿乖,阿娘给你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裴玖赤红的双目看向邢阿娘,眼神有些呆滞,“阿娘,阿娘。”嘴里喃喃着,歪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见他情绪稍稍安定了下来,邢阿娘从床尾拿了散落的衣服,缓慢的靠近他,受了惊又落了水,这会要再受了寒气,人还怎么能好。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裴玖赤红着双目,缓慢的扭动着小脑袋在屋里找寻,嘴里呢喃着:“阿娘,南哥,阿娘,南哥,南哥,南哥。”语气愈发焦急。
“我在,我在这呢!玖哥儿你看看我,我是邢南。”邢南赶紧凑到床边上,大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裴玖手脚并用爬了过去,一把钻到了汉子怀里,“南哥,南哥,南哥”
邢南忙拥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我在,我在呢!别怕,玖哥儿别怕,南哥在这。”
“快拿被子给玖哥儿盖住,折腾这么久别再受了寒气。”见俩人相拥着,邢阿娘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扯着被子递给邢南。
接过被子裹在小夫郎背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裴玖像是感受到了温暖跟安心,闭上了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秋香,刘大夫请来了。”邢阿爹在房门口朝房里出声,裴玖是个小哥儿,他们几个汉子贸然进去不合礼数。
“三儿,你把玖哥儿裹好。”邢阿娘看着邢南将人裹好放在床上,这才到房门口迎了刘大夫进来,又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实在是对不住您了,这大半夜的还吵了您。”
“不碍事,看病要紧。”刘大夫摆了摆手,面色并无不满,做为大夫半夜里被人从被窝里喊起看病是常有的事。
把了脉刘大夫又开了安神的药方,“寒气入体又受了惊吓,玖哥儿今晚是被噩梦魇住了,他现在怀有身孕,安神的药不可多吃,明早去我那拿两日的药先吃着。”
临走时刘大夫叮嘱道:“玖哥儿郁结于心,你们一定要细心劝导,今晚上你们也瞧见了,要是一般人被魇住了顶多也是惊醒盗汗,像玖哥儿这般被魇的神智不清多少还是因为常年郁结于心,你们千万别不把这当回事,也别嫌我啰嗦,玖哥儿是个好孩子。”
白日里发生的事早就传了出去,刘大夫千般感慨,这安稳的世道竟还有这般不通事理的父母,都能把出嫁了的孩子给逼成这样,真的是连畜生都不如。
邢阿娘应承着刘大夫的话,付了诊金嘱咐邢阿爹跟邢东将人好生送回了家,这么一折腾,天边都露出了微光。
等邢阿爹跟邢东送了人回来刚好把药也拿了回来,邢阿娘这会也睡不着了,打发了父子俩去睡个回笼觉,就去厨房给裴玖熬药了。
屋里的油灯一直点着,小夫郎安稳的昏睡着,双手紧紧的攥着邢南的衣角,邢南将衣角抽出了,小夫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两只小手不停的摸索着,他将人扣在怀里,一只大手握住小夫郎的两只小手,小夫郎这才舒展了眉头。
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邢南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红肿,却紧紧的盯着怀里的小夫郎,怕他一错眼小夫郎又被噩梦给魇住了,经过这一事,邢南心底的戾气愈发浓重。
裴玖小时候受过的磋磨他本来都没有想着要跟裴家人计较,毕竟是裴玖的亲人,至少将裴玖养大了,却没想到这裴家人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裴玖身上,不仅打骂小夫郎更是将他逼的存了死志,裴家人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邢南的眼神愈发的阴骛凶狠,浑身散发出戾气。
昏睡在他怀里的小夫郎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不安的嘤咛着扭动着身躯,邢南这才敛去了面上的凶狠之色,轻缓的拍着小夫郎的背脊,柔声道:“睡吧睡吧!别害怕,南哥在这呢!”
太阳慢慢露出了边角,邢阿娘端着蒸好的鸡蛋羹跟熬好的药进了屋子,邢南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上握着小夫郎的小手,“玖哥儿还没醒,那我把鸡蛋羹跟药都放厨房热着,你就在屋里好好陪着他,等他醒了你再拿了喂给他吃。”邢阿娘见人还睡着,转身出了屋子。
“嗯。”
直到快晌午时,裴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熟悉的房间,裴玖的脑子里闪动着裴大伟的冷眼,何红艳的掐打,他不是跳了大溪吗?他没死?那怎么办?何红艳跟裴大伟不会这么就算了的,他不能拖累了邢家。
裴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拖累了邢家,连忙坐起身来,感受到手边的滚烫,邢南趴在床沿上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晚上没睡,刚刚打了个盹,就被裴玖的动作给惊醒了。
“玖哥儿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邢南不错眼的盯着他,急忙询问。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邢南却没了往日的沉稳,眼睛红肿,眼底一片灰青,下巴冒着一圈青茬,狼狈又憔悴,神色慌张,看的裴玖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的溢出眼眶。
“玖哥儿你别哭,你别哭,别害怕,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怎么能跳溪,怎么忍心丢下我,你是要我的命啊!”邢南抱住他,粗糙的手掌不停的给他擦拭着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邢南的声音嘶哑,还发着颤,裴玖听的更加心酸难过,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在邢南的怀里哭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哭完就好了,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我会给你报仇的,裴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邢南露出凶狠的目光,冷声道。
裴玖哽咽道:“别,你别去,我、我不想拖累你,不想拖累邢家。”裴玖心头的万般滋味邢南这会还不懂,只当他是怕了裴家那两个老腌臜货。
“你是我夫郎,你也是邢家人,你没有拖累我们,你别怕,裴大伟跟何红艳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他们、他们他们、我、不行,不能拖累邢家不能不行”裴玖急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嘴里絮絮叨叨着。
邢南双手紧握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缓声道:“玖哥儿你别急,别急,慢慢说,告诉我昨天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裴玖想到昨日何红艳跟裴大伟的话,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落,紧咬下唇无助的摇着头。
看着小夫郎这副样子,邢南心口大片刺痛,将他拥进怀里,手掌覆上平坦柔软的腹部,低声道:“玖哥儿我们有孩子了,他就在这,我差点就失去你了,差点就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裴玖被震惊的久久回不了神,右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他有孩子了,他跟邢南的孩子,“孩子怎么样?没事吧?他还在吗?”裴玖焦急的问道。
“孩子很好,他很好。”亲了亲小夫郎的额头,邢南想着刘大夫说的小夫郎郁结于心,这个结一定要解开,他要他的小夫郎,跟他们的孩子都好好的,“玖哥儿,你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
裴玖垂着头,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该怎么说?何红艳说他是个野种,而裴大伟也没有反驳,他不相信,他不敢,也不想相信。
邢南轻轻的叹了口气,“玖哥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不仅是我,阿爹阿娘,大哥大哥么还有小妹,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们。”
沉默了许久,裴玖脑子里闪动着这近一年来在邢家的回忆,他舍不下这个家,舍不下贪念的温暖,更舍不下邢南跟他们的孩子,终于缓缓开口,将昨日的事都告诉了邢南。
邢南听完头冒青筋,这裴大伟到底有没有脑子?裴玖的外公是个读书人,老俩口就杜春花一个女儿,嫁给他头一年就给他生了裴玖,第二年就落水没了,读书人家教出来的孩子万万不可能是他们口中那种水性杨花之人,为了钱,这俩人是真的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去厨房端了热着的鸡蛋羹跟熬好的药,让裴玖吃了鸡蛋羹,给他喂了药,又哄着他入了睡,等人睡安稳了,邢南这才出了房门,将昨日的事跟家里人都说了,邢阿娘气的就要去裴家找那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被邢阿爹拦了下来。
邢阿爹让家里人都闭紧了嘴巴,这事哪怕是谣言,一旦传了出来那就真的是坏了一家人的名声,邢阿爹嘱咐邢南好好陪着裴玖,转身出了院子去镇子里找旧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