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玖哥儿, 你快来瞧瞧,这牛可真精神,这新做的牛车也牢固。”邢阿爹跟邢南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刘家村的刘大户家里看牛, 邢阿娘进了屋里笑着跟躺在床上的裴玖说道,“我扶你起来去外头看看, 躺久了也不舒服, 院子里放了躺椅, 你去院子里坐着晒晒太阳。”

    裴玖已经在床上躺了四天了, 邢南不让他下地,刘大夫可说了已经有了小产的迹象,需要卧床休养, 裴玖每日躺在床上,一直惦记着裴大伟跟何红艳的事, 心里焦虑难安, 家里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惊到他, 吃不下也睡不好,人也愈发的憔悴清瘦。

    “好。”裴玖没有拒绝邢阿娘, 打起精神露出一丝笑意。

    牛车停在院子里,邢阿爹看上的这头牛三岁半, 正值青年, 站在院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 牛鼻子哈着热气,邢小妹围着牛转着圈来回的看, 满意的不行, 牛脾气也好, 任邢小妹在身上随便摸也不尥蹶子,两只大眼滴溜溜的打量着陌生的院子, 仿佛知道了这就是它以后主人家了。

    躺椅放在堂屋门口,离着牛还有些距离,阳光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裴玖眯着眼睛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看到邢小妹围着牛笑的欢快,不由得露出了两个小酒窝,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见他笑的真心,邢南吐出了压在心底的一口浑气,小夫郎这几日都扯着面皮强装笑意,不愿让家里人担心,不安焦虑都一个人藏在心底,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都消瘦光了,邢阿爹托人打听的事还没传来消息,邢阿娘只能变着法子多做些吃食,哄着他多少吃下去一些,邢南日日陪在他身旁,怕他再做些傻事,也就今日跟邢阿爹一起去卖牛才离开了小半日。

    “三哥么,三哥么,你要不摸摸牛?它脾气可好了,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小好。”邢小妹噌噌噌的跑到了躺椅旁,清脆的少女嗓音格外的活泼富有生机。

    邢阿娘打断了她的话,“脾气再好也才刚到家一日,跟家里人都还不熟悉,你三哥么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你少撺掇他。”瞪了一眼邢小妹,转头对着邢阿爹说,“他爹你把牛牵到后院去,牛棚都清理好了,小妹早上还去割了嫩草,就放在猪圈旁,顺道把猪也给喂了。”

    “好。”邢阿爹摸了摸牛角,将牛牵去了后院。

    从屋檐下拿了个小板凳,邢南挨着躺椅坐下,看着小夫郎整个人窝在躺椅里,加上盖着的薄被都只有薄薄的一层,阳光洒在他清瘦苍白的脸上,皮肤看起来都有些透明。

    “三哥你倒是给我也拿个小板凳呀!”邢小妹鼓着双颊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瞅着邢南,多拿一个小凳子就顺手的事,三哥也太不懂事了。

    邢南无奈道:“你又没喊我拿,我怎么知道你要,就两步脚的距离,你挪一下不就拿到了。”

    “哼!就你最小气。”邢小妹转身从屋檐下拿了小板凳坐下,朝着裴玖一下子就变了脸没了气愤,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三哥么你好几日没出门了,我跟你讲讲这几日遇到的趣事。”

    邢阿娘嘱咐了邢小妹,多陪着裴玖说些欢快的趣事,多对他笑笑,让裴玖心情能好一些,邢小妹知道他落水后身子不大好,日日都吃这难闻的药,每日里都跑去跟他撒娇卖乖,希望裴玖能高兴些,身子也好的快些。

    “好。”裴玖摸了摸邢小妹的脸颊,眼角下垂,露出了笑的模样。

    邢南看着小夫郎忍不住心疼,又看着邢小妹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的说着遇见的趣事,卖力的逗着小夫郎,想让他高兴一些,心里一片温软,一转眼小妹都长这么大了,不再是一个需要人哄着的小孩子了。

    说的口干舌燥了,邢小妹停了下来,“三哥么,我去喝口水,回来再跟你讲。”眼珠子滴溜溜的瞅着裴玖脸上的神色。

    “好,不着急,你慢慢跟我说。”裴玖被温暖的阳光照射的昏昏欲睡,整个人懒懒散散的。

    “想睡觉了?要不要回屋里去?”邢南见他面色困倦,凑近他低声询问。

    动了动身子,“屋里昏暗的紧,在太阳底下舒服,阳光很暖和。”裴玖侧着脸,声线慵懒。

    “你睡吧!我看着你。”

    不等邢南的话说完,裴玖已经睡着了,连着几日夜里都睡不安稳,睡着没多久就做噩梦,惊醒后总要邢南抱着哄许久才敢继续入睡,这会见他睡的香甜,邢南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睡着了?”邢阿娘不放心,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见裴玖睡的安稳也放心了,家里人瞧着他这几日愈发的清瘦,见着人虽是在笑,却是强撑着,家里人都担心的很,连没出月子的卫青燕都忍不住下床裹的严严实实的去跟他说说话,想宽慰宽慰他。

    邢阿娘凑近邢南低声道:“这会太阳大,盖着薄被也不会冷,你看着他,要是冷了就抱他回屋去睡。”

    “阿娘我知道的。”

    “砰砰砰”“邢二哥在不在家?”“砰砰砰”

    “怎么了?”才睡没一会,裴玖就被院门的拍打声惊醒,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不安的看着邢南,生怕来的人是裴大伟跟何红艳。

    邢南握住他的手,连忙柔声安抚他:“没事,是来找阿爹的,回屋去睡?嗯?”

    “在的在的,来了。”邢阿娘赶紧去给人开门,“玖哥儿醒啦!别慌,你就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好。”

    “还是回屋吧!让人看见了不好。”裴玖怕人瞧见自己这副憔悴的模样会引人多想,要是传出些不好的流言可就糟了。

    “好,咱们回屋去。”邢南一手拿起薄被,一手搂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回了屋里。

    “是刘老弟啊!快进来,上屋里坐着,他阿爹在后院,我这就去喊。”刘大户牵着牛绳站在院门外,牛车停在他身后,邢阿娘先招呼人进来坐着歇歇。

    两扇大院门敞开,刘大户牵着牛进了院子,邢阿娘正纳闷着,这早上才去他家买了牛,怎么晌午有又过来了?邢阿娘疑惑着却也没多问,“你先坐着歇歇,喝口水,我这就去喊他过来。”

    “邢二嫂别忙活了,这么客气做什么。”刘大户笑起来满脸横肉,不熟的人见了都要被吓一跳。

    邢阿娘站在通往后院的过道上大声喊道:“孩子他爹,快过来,刘老弟来找你了。”

    “刘老弟来啦!这个点可要吃了晌午饭再回去啊!”邢阿爹听到呼喊过来了前院,回头又嘱咐邢阿娘道:“秋香你中午炒了两个下酒菜,再去打五斤酒,今天可得跟刘老弟好好喝上几杯。”

    “行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家里夫郎管的可紧了,我可是一口酒都不敢偷喝,被他抓着了,晚上连屋都不让进,今儿我就沾邢二哥的光喝上几杯。”刘夫郎是个泼辣的性子,前几年刘大户病了一场,大夫叮嘱着不让他多喝酒,也不能吃的太油腻,在家里刘夫郎管的严,只要逮着他偷吃酒肉了好几天都不让进屋睡觉。

    二人进了堂屋,“邢二哥,你托王三哥查的事有音信了,本来他要亲自来的,但他老丈人今日做寿,实在腾不出空,又怕耽误了你的事,这才托了我来送信。”刘大户一屁股坐在了炕上。

    王老三跟刘大户一样,都是邢大伯跟邢阿爹年轻时做工认识的兄弟,都是可靠之人,王老三在镇子的赌坊里看场子,下头带着一帮三教九流之人,邢阿爹前几日去镇子里就是托他去查裴家的旧事。

    “辛苦你们了,改日喊上老三再叫了大哥来,我们兄弟四个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回。”邢阿爹拍了拍刘大户的肩膀。

    刘大户比几人小上几岁,当着邢阿爹的面也没了在外头的沉稳,嬉皮笑脸的说着话:“成,咱们兄弟几个也是好久没聚聚了,等大孙子的满月酒过后二哥你再喊我们啊!这样我就能多喝一顿酒了,嘿嘿。”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邢阿爹严肃的神色被人逗的缓和了几分,“先说说老三查到的事。”

    “阿爹,刘叔。”刘大户刚想开口,堂屋门被人推开,邢南走了进来,小夫郎在屋里躺着,他喊了邢小妹去陪着小夫郎,就过来了,估摸着刘大户是来说裴家事的,不然早上才见过,怎么晌午人又来了?

    “把门关上,你刘叔是来送信的。”

    关上了堂屋门,刘大户将王老三查出来的事一一道来。

    杜春花嫁给裴大伟完全是因为一场意外,不然杜家老俩口肯定是不会将杜春花嫁给裴大伟的,虽说裴大伟年轻时也是仪表堂堂,但家中就他一个独子,上头还有老父老母,家底算不上厚实,又没个什么帮衬的兄弟亲戚。

    杜阿爹是个读书人,考上童生后就在家当了夫子收些村里的孩子在家教书,家里靠着杜阿爹教书跟家里的田地,日子过的很是不错,杜家老俩口就杜春花一个女儿,从小就将人娇养的天真烂漫,杜阿爹一个学生,与杜春花青梅竹马,俩人情投意合,只等这书生考上童生就上门求娶。

    没成想,杜春花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上山采蘑菇,经过大溪旁不慎落了水,被上山打柴路过的裴大伟救了上来,杜春花浑身湿漉漉的被裴大伟抱上了岸,未婚的女子被汉子碰了身子,流言传的飞快。

    杜家老俩口看着整日掩面哭泣的女儿心痛的不行,裴大伟救了杜春花后只一眼就被她的貌美摘了心,没几日提着礼品就上门求娶了,杜家老俩口看着被流言伤害到连门都不敢出的女儿,对裴大伟的求娶犹豫不决。

    杜春花断了与那书生的联系,那书生心如死灰随着父母去了县里读书,而杜春花为了父母家人不再受流言的伤害同意了裴大伟的求娶,杜家老俩口见女儿已经下了决定,也就点头应下了两家的亲事,俩人刚成亲没多久,杜春花就有了身孕,裴大伟本就喜爱她,之后的日子对她是越发的上心,俩人的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的过了一段时日。

    却没想到,在裴玖一岁时与杜春花青梅竹马的那书生竟然寻了过来,他要上府城读书去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心里始终放不下杜春花,想着最后再见一面,好好告别,书生找来时没见到杜春花却碰到了裴大伟,裴大伟气愤的将人赶出了村子,从此之后对杜春花有了疑心,裴玖长越来越像杜春花,裴大伟的疑心越来越重,总觉得孩子不像他,总疑心杜春花与那书生有染。

    终于有一日裴大伟在疑心中生出了恶念,那日他喝了酒回到家,只看到小床上的裴玖,没见到杜春花,他竟然抱着孩子跑到了大溪边,将孩子扔了下去,幸好杜春花在大溪边洗衣服,拼了命才将孩子救了回来,自己却因落水生了病根,不管杜春花怎么解释,裴大伟都认定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之人,而裴玖就是她与那书生苟合生下来的野种,杜春花在他的污言秽语拳脚相加下病的愈发严重,在裴玖一岁多就撒手人寰了。

    “这畜生真的是没有脑子,那书生一直在县里读书,唯独就回来那么一次,且还没见到人,但凡他有点脑子生出疑心也该探查清楚才是,哼!玖哥儿的阿娘哪里是病逝的,就是被他活生生折磨死的,王三哥不仅找人向附近几个村子里的老人打听了这事,还去托人到县里书院去打听了,杜春花跟裴大伟成亲以后,那书生日日都在书院里读书,连过年都没休假,这些事都是有人证的。”刘大户说着说着,气上了头,额头青筋暴突,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连个正经的缘由都没有,只因自己的疑心就害死了自己媳妇,真的是蠢而不自知。

    邢南久久没有作声,双拳紧握,紧咬牙关,恨不得现在就去手撕了裴大伟,只因他的疑心害死了裴玖的亲阿娘,任由何红艳磋磨了裴玖十多年,现在都还不放过他的小夫郎,害的他差点就失去了小夫郎跟他们的孩子,邢南心底的戾气愈发浓重。

    “多亏了老三,不然这么多年前的事,我们那里能知晓的这么清楚。”邢阿爹见邢南面色乌黑,拍了拍邢南的肩膀,“去看看你阿娘饭做好没有。”

    邢南缓和了面色,点了点头,出了堂屋,邢阿娘早就打了酒水做好了饭菜,见人在屋里谈话也就没去打扰,看到邢南出来了,“三儿,可以吃饭了,你把酒水给拿进去。”

    “知道了阿娘。”

    “三弟,刘叔来找阿爹可是为了裴家的事?”邢东凑近去低声问道。

    邢南提着酒坛子,冷声道:“是,大哥,迟点我们再商议。”

    邢家父子三人陪着刘大户喝的尽兴,刘大户跟邢阿爹喝的醉醺醺的,邢家兄弟俩还好,陪着喝了些,俩人都没多少醉意,赶着刘大户的牛车兄弟俩将人送回了家。

    第六十二章

    太阳西落, 房屋里昏昏暗暗,兄弟俩送了人回来,邢南便脚不停歇的进了屋子, 屋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还以为小夫郎睡着了, 邢南刚想退出房门, 床上的人就发出了声音:“南哥, 你回来啦!”

    “嗯, 怎么没睡会?”邢南大步走到床沿边坐下,裴玖靠在床头上神情恹恹道:“午时睡了会儿,这会儿不困。”

    看着憔悴的小夫郎, 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没了往日的神采,邢南心疼的将小夫郎搂进怀里, 躺靠在床头上, 语气平稳的将刘大户带来的音信说与小夫郎听, 隐去了其中许多细节,只将裴大伟遇见书生的事说了出来, “玖哥儿你放宽心,这事有我跟阿爹大哥解决, 你不必再日日担忧那二人再找上门来。”

    知道了源由, 裴玖眼眶流出了两行清泪, 为了早早逝去的阿娘,也为了他这十多年来受的磋磨苦痛。

    怀里的人低声抽泣, 颤抖着身躯, 邢南心口刺痛, 裴大伟错把珍珠当鱼目,他不会, 他会一直对小夫郎好,会让小夫郎跟他们的孩子都过上好日子。

    轻抚着小夫郎的背脊,邢南无声的安慰着他,哭出来就好了,将心底压抑的苦楚委屈都哭出来就好了。

    “我、我没想、想到,竟是、是、因为、为这莫须有的、的事,因为、为他的疑心害了、害了阿娘,也、也害了我,呜”裴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断断续续的才将话说了出来,“我、我只当、只当他不喜我是个哥儿,处处、处处小心翼翼,南哥、南哥,我恨、我恨啊!他们打我骂我、我也是、是个人,会痛,会难过,也曾日夜、日夜的想不明白,他、他是我阿爹、我阿爹啊!”

    裴玖的字字句句如同细针,插在邢南的心口,“玖哥儿,我的玖哥儿,别怕,别怕,现在有我,有阿爹阿娘,再也不会有人打骂你了,再也不会了。”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邢阿娘端着鸡汤进了屋子,听到裴玖的哭鸣声,赶紧上前,“哎呦!玖哥儿快别哭了,别伤了神,你怀着身子可经不起这般痛哭伤怀。”邢阿娘紧皱眉头瞪着邢南大声呵斥道:“你好好的怎么将人惹哭了?不知道玖哥儿怀着身子吗?本就虚弱了,哪里还经得起这般伤怀?你一边去,别在这惹他难过了,怎么做人夫君的?”

    “阿娘,阿娘,不怪、不怪南哥,我、我不哭了,不哭了。”裴玖撑起身子急忙解释道,他还是第一次见邢阿娘对家里人发这么大脾气。

    邢阿娘知道定然是邢南将裴家的事告诉了裴玖,才惹得他这般痛哭,咬牙切齿的瞪着邢南,他夫郎还怀着身子,他还想不想裴玖好起来了?邢阿娘一把将邢南拽到一旁,赶紧扶着裴玖,“你别急,阿娘没有怪他,别急别急,慢着点呼吸。”

    “阿娘,不怪南哥,我、我哭出来、哭出来心里舒坦多了。”裴玖依在邢阿娘肩头,平缓了情绪,嗓音沙哑。

    邢阿娘抚着他的背脊给他顺气,“舒坦了就好,舒坦了就好,玖哥儿,阿娘的玖哥儿怎么这么招人心疼啊!你以后可不能再多想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可不能再做傻事了,这一回可吓死阿娘了,阿娘就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裴玖知道了源由,深埋在心底的那根尖刺终于从肉里拔了出来,情绪平缓了下来,想到这几日家里众人的担忧,不免心生愧疚,轻轻环住邢阿娘的腰身,喃喃道:“对不起阿娘,这几日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乱想了,阿娘,阿娘。”

    如同撒娇的小猫般,裴玖将自己的小脑袋靠在邢阿娘的肩膀上蹭了蹭,他个子比邢阿娘高上许多,蜷缩在邢阿娘怀里撒娇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一旁站着的邢南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哧哼”,邢阿娘瞪了他一眼,“咳咳”邢南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嗓子不舒服。”

    裴玖羞红了脸颊,抽离了邢阿娘的怀抱,不好意思的靠在床头垂着头,双手搅动着手指,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跟阿娘撒娇,太丢人了。

    “你还杵在哪做什么?桌上的鸡汤都要放凉了,还不快端过来给玖哥儿喝。”邢阿娘没好气的对邢南翻着白眼,感受到裴玖身上那股阴郁之气消散了许多,邢阿娘心里的担忧也少了几分,柔声道:“玖哥儿你先把鸡汤喝了,阿娘今儿做了你爱吃的酸菜豆腐炖白肉,一会你可要多吃一点。”

    “好。”裴玖小声的应着,邢阿娘见状笑着出了屋子,去厨房做晚饭了,裴玖这几日吃东西都跟小猫似的,吃个两三口就吃不下了,吃不下东西身体怎么能好的快,为此邢阿娘担心不已。

    “可以喝了,鸡汤正好入口不烫嘴。”邢南舀了勺鸡汤喂到小夫郎嘴边,“我自己喝吧!”裴玖心里不再惦记裴大伟跟何红艳的事,又跟从前一样容易害羞,不好意思让人喂自己。

    “我就喜欢喂你,快吃吧!一会汤凉了吃了胃要难受的。”见小夫郎有了恢复了些往日的模样,邢南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确实很喜欢喂小夫郎吃东西,每次看着他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的样子,总有一直投喂的成就感。

    裴玖拗不过他,张嘴含住勺子喝了鸡汤,这鸡汤邢阿娘从上午就开始炖了,炖的鸡块骨肉分离,软烂的鸡肉入口即化,鸡汤浓郁鲜香,没一会一大碗鸡汤都被裴玖吃进了肚子里,邢南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前几日小夫郎总是喝了不到小半碗就吃不下了,今天不仅喝完了一整碗鸡汤,连汤里的肉都吃完了,可把邢南高兴坏了。

    “我把碗拿出去,你歇一会消消食,等会吃点饭菜再喝药。”邢南给小夫郎掖了被角,摸了摸他的头发拿着空碗出了房门,将房门轻轻掩上。

    “哎呦!好好好,都吃完了。”邢阿娘看到邢南拿进厨房的空碗脸上露出了笑意,裴玖能吃下东西可太好了,多吃些,身子也好的快。

    邢小妹火也不烧了,凑了过去,高兴的拍着手,“三哥么多吃一些身子好的快,明天放鸭子的时候我去采些野花,三哥么见了肯定喜欢。”小水塘旁的那片空地上已经开满的各色的野花,明儿多摘一些,三哥么跟大哥么天天待在屋子里,屋里沉闷,放些鲜艳的花朵屋里也能鲜活一些。

    “小妹真懂事。”摸了摸邢小妹的头顶,邢南眼里带着笑意。

    晚饭时裴玖就着酸菜豆腐炖白肉又吃了一小碗米饭,可把家里人都给高兴坏了,这一餐吃的都能赶上前几日两天的食量了。

    待裴玖喝了药,邢南点了油灯端了热水来给他洗漱,拧了布巾,裴玖伸手去接,“我给你擦脸。”邢南不把布巾给他,直直的站在床边,裴玖害羞又无奈,抬起头默不作声。

    邢南动作轻缓的给小夫郎擦拭了脸颊,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一般,眼里溢满了柔情爱意,扶着小夫郎坐到床边,高大的汉子蹲着身子,将小夫郎白净骨感的两只小脚丫子放在热水里,粗糙的大掌轻柔的搓洗着小夫郎的脚丫子。

    高大的汉子蹲着身子,低着头,裴玖看不见他坚毅的脸庞,看着他的头顶心里滚烫,鼻头发酸,不由自主的轻声呼唤他:“南哥。”

    “怎么了?水太烫了吗?还是我手劲大弄疼你了?”邢南抬头仰视他,手停了下来,害怕小夫郎哪里不舒服了。

    熟悉的房间里,四角木桌上的油灯灯芯窜动,昏黄的灯光摇曳照射在汉子坚毅的脸庞上尽显柔和,上扬的眼尾,眼里溢满了柔情爱意,裴玖被爱意环绕,豁然开朗,他有这么多真心爱护他的家人,怎么就魔怔了,被往事拽住了步伐,他该相信他们的,不该做傻事,害他们忧虑担心。

    眼角下垂,泪水划过浅红的孕痣从脸庞滴落,裴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眉眼肆意,酒窝浮现,他张开双臂搂住汉子的脖颈,汉子的大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腹部,强壮的胳膊环上他的腰身,蹭了蹭,“怎么又哭了?哭的我心疼,别哭了,嗯?”汉子贴着他柔软的腹部响起低沉沙哑的嗓音。

    “嗯,我不哭了,对不起南哥,让你担心了,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纤细柔软的指腹略带薄茧,在汉子的脖颈上摩挲着,裴玖唇角上扬,嗓音沙哑语气粘稠。

    邢南心里一片柔软,长舒一口气,将小夫郎两只小脚丫子擦干,“水冷了,快进被窝里,玖哥儿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更不用说谢谢,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家人。”

    脱了鞋袜,一双大脚丫直接踩进了小夫郎刚刚洗完脚的木盆里,脚掌来回的搓洗着,三两下洗好擦干脚倒了水,快速的钻进了被窝里,将温热软糯的小夫郎搂进怀里,邢南心满意足的上扬了嘴角。

    裴玖乖巧的趴在他炙热的胸口,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此刻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南哥,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我跟孩子都会好好的,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好好,别的事你都不用想,只要好好的将身子养好,为了我也为了孩子,其它的事有我有阿爹大哥在,你不用思忧多虑,你跟孩子都好好的就好。”邢南轻抚他的背脊,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好好睡一觉。”

    听着他的心跳声,裴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疲惫的睡了过去,这一夜他没有再做噩梦,甜美的梦乡里,貌美的年轻妇人慈爱注视着他,如同抚摸宝物一般细细刻画他的五官,空灵的嗓音充满了爱意:“我的玖哥儿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真好。”

    貌美的年轻妇人将他轻轻推入来人的怀里,脸带慈爱的笑意,“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好好对我的玖哥儿,你们好好过日子,我该走了,阿爹阿娘都在等着我。”

    她走进前方那道白光里,笑着向紧紧相拥的俩人挥手告别,裴玖双臂紧紧环抱住身旁的人,嘴角上扬,眼里闪耀着璀璨的星光,低声道:“我们一定会好好的,你放心吧阿娘。”

    黑暗里,邢南被裴玖的呢喃声惊醒,以为他又做噩梦了,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脊,“别怕,别怕,我在这,一直在这。”

    第六十三章

    “呀!小鱼儿快看谁出来啦!”还有几天就出月子了, 卫青燕腹部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趁着这会太阳大温度高,他裹的严严实实的抱着小鱼儿在院子里晒太阳。

    那日邢南将旧事告诉了他, 解了他心底长久以来的结,在家里众人的关怀备至下裴玖也不再郁郁寡欢, 胃口好了吃的多了, 邢阿娘又天天变着法子做些吃食给两个儿夫郎进补, 裴玖没了前几日憔悴的模样, 一出房门就见着小鱼儿笑的露出了粉嫩的牙龈。

    “大哥么。”裴玖上前接过小鱼儿抱在怀里,亲了一口他白嫩的小脸蛋,小鱼儿身上散发出浅浅的奶味, 裴玖很喜欢这个味道,凑到他嘴边嗅了嗅, “小鱼儿刚吃了奶果子呀!难怪笑的这么欢快。”

    “他呀!只要吃饱了就高兴的很。”见裴玖脸上有了血色, 眼里有了光亮, 卫青燕打心底为他高兴,笑着戳了戳小鱼儿的嘴角, 逗的小鱼儿笑的欢快。

    抱着小鱼儿晃了晃,“那是咱们小鱼儿乖巧懂事, 一点也不闹人。”小鱼儿被晃的开心了, 两只小手不停的挥舞着, 裴玖见他高兴,又抱着他晃了几下。

    做了个月子, 成日待在屋里, 邢阿娘又变着法子折腾进补的吃食, 卫青燕圆润白皙了不少,看着越发俊朗, “你省点力气,别给他晃习惯了,到时候日日缠着你要抱抱。”

    “小鱼儿要日日缠着叔么才好呢!小鱼儿你说是不是呀?”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玩的高兴,小鱼儿“咿咿呀呀”的好像在跟裴玖说话,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裴玖笑的眼睛弯弯。

    卫青燕把小鱼儿接了过来,捏着棉布巾擦拭他嘴角的口水,“你坐着晒会太阳,小鱼儿长的快,现在也有些重量了,你身子还得养养,可别累着了。”

    “他才多重呀!不累的。”裴玖乖巧的坐在了板凳上,还是听了卫青燕的话,别惹家里人担心了。

    裴玖落水到现在也快十天了,后日就是小鱼儿的满月酒,一大早邢阿爹邢阿娘就带着兄弟俩去镇子里购买食材糕点酒水,邢小妹死活赖着要一起去,邢阿娘被她吵吵的头都是大的,没法子带着她一块去了。

    两次大集都没去出摊,裴玖心里一直惦记着,怕熟客都有意见,以后不来买他们的吃食了可怎么办?“哥么,两次大集都没出摊了,到时候熟客都不来了可怎么好?”裴玖皱着眉头道。

    “你做的吃食口味好,日后再出摊也不怕没人来买,你啊!成日里尽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别想那么多,阿爹阿娘自然会想法子,再说了我这马上就出月子了,东子跟三弟也在寻摸铺子了,不差这一段时日了,你就什么都别想,吃好睡好,好好养胎养身子才是大事。”

    卫青燕有些无奈,裴玖心思敏感,什么事都在心里惦记着,一大家子人呢!遇到事总能想出个应对的法子,裴玖自己也知道不该过多思虑,但他这性子从小就养成了这样,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见他眉头还皱着,卫青燕笑着宽慰他:“瞧你着眉头皱的,快松开吧!不然让肚子里的孩子学了去,以后也爱皱眉头,你放宽心,家里这些事用不着你担忧。”

    裴玖点了点头,半眯着眼睛抬头让阳光洒在脸上,纤细的手掌搭在平坦的腹部轻轻抚摸着,日子过的这般的好,没什么好想的。

    西山村这边的裴家,裴玖落水那日裴大伟跟何红艳偷跑了回来,在家提心吊胆,生怕邢家的汉子们上门来找他们要个说法,结果连着几日都不见邢家人找来,二人的心就放回肚子里了,还没舒心一日,赌坊的打手提溜着被打的跟个猪头一样的裴文昭就上门了。

    领头的汉子正是邢阿爹的老友王老三,后面跟着十几个手拿棍棒的打手,其中一个提溜着被打的亲阿娘都认不出的裴文昭,打手们个个都长的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唯独王老三倒是长了张笑脸,就是板着脸也让人觉得他带着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群人的领头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子,有那胆子小的村民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高大汉子来势汹汹,被吓的撒腿就往家里跑,也有那爱凑热闹的就远远的一路跟在后头瞧瞧是往谁家去的,不怪别人认不出裴文昭,王老三这回让手下的人下了狠手,只要留口气死不了就成。

    “砰”裴家的院门被两个打手踹开,提溜着裴文昭扔了进去,“裴家的都给老子出来,快点的,别耽误老子的功夫。”

    几个打手拎着手里的棍棒在院子里四处打砸,“天杀的,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青天白日就强闯民宅,住手,都快住手,哎呦!我的水缸啊!”何红艳从屋里出来,还来不及反应,看到被打砸的乱七八糟的院子,扯着嗓子就开骂:“你们这些王八犊子竟敢砸老娘家,我要报官抓你们。”

    凑热闹的村民挤在院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瞅,“闭嘴,你个老娼妇再敢骂骂咧咧老子撕了你的嘴。”小领头挥着棍棒将院子里的木桌砸的裂开了缝隙,凶神恶煞瞪着何红艳大吼道。

    吓的何红艳立马就闭了嘴,生怕自己多说一句那棍棒就落到她身上了,狼狈的躺在地上的裴文昭抱着肚子抽痛道:“阿娘,阿娘。”

    何红艳这才看向地上躺着的人,鼻青脸肿的像个猪头,一听声音,哎呦!正是这几日都不着家的裴文昭,何红艳大叫着蹲下身,“啊!我的昭儿谁把你打成这样了?是谁?”

    “裴文昭欠钱不还,却有钱上窑子里找姐儿,老子没打死他算好的了,十日期限已经到了,你们要是不还钱,我这就把裴文昭的双手给剁了,扔到街上去要饭,什么时候还钱了你儿子什么时候就能回家了。”长相猥琐的打手伸手捏住何红艳的下巴,□□道:“大哥,这老娼妇年纪是大了些,长得还行,弄到窑子里去也能换个半两银子,嘿嘿,要不我先验验这老娼妇的床上功夫?”

    何红艳被这话吓破了胆子,惨白着呆坐在地上,“让让,都让让,都挤在我家门口干什么?”从地里回来的裴大伟见自家院门口围着许多村民,没好气的拨开人群,一进院子就呆住了,院子里一片狼藉,砸坏的桌椅板凳散落在地,水缸的碎片东一块一块,院子里没一件好物。

    鼻青脸肿的裴文昭抱着肚子在地上滚动痛呼,何红艳被猥琐的汉子捏住下巴呆坐在地上,“你们是谁?在干什么?还不快放手。”裴大伟大吼道,涨红了脸额头冒出青筋,冲进院子,拿着手里的锄头挥向捏住何红艳下巴的汉子。

    “砰啪”裴大伟举着锄头,被人从身后一脚踹翻在地,正预起身,王老三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裴大伟顿时动弹不得,大喊到:“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打砸我家?西山村的人都是死的吗?就看着外人欺负我们?今天是我家,没准明天都欺负到谁家去了。”

    裴大伟自知仅凭他一人万万斗不过这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扭着头朝挤在院门口的村民们大声喊道:“都被人欺负到村里来了,你们都是缩头王八吗?”

    果然有被裴大伟的话激起了血气的汉子,“你们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我们村子乱砸别人家还乱打人呢?真当我们西山村没人了不成?”

    西山村多的是看不惯裴家的村民,本来就是跟着来凑热闹的,见村里的汉子被裴大伟的话激起了血气,心道不好,村里的汉子们要是跟着闹起来可要出大事,怕闹出大事的村民赶紧跑去村长家喊人了。

    王老三可是个练家子,脚下用力,踩的裴大伟胸口紧贴着地面动弹不得,转头看向院门外的村民笑眯眯的道:“这事跟西山村没关系,裴文昭欠了赌坊一百两银子。”王老三拿出裴文昭签字画押的借据,朝着院门外的村民抖了抖,“都看看清楚了,裴文昭可是签字画押了的,我们就是来要债的,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还不上钱,裴家一家人都归赌坊,是为奴为婢还是发卖打杀全凭赌坊做主,怎么?你们是想帮裴家还钱?”王老三笑着,眼里却无半点笑意,目光凌厉的看向他们。

    被激起血气的汉子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只是看不过外人在村子里随意打砸生事,可没人想帮裴家还钱。

    村民们顿时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再多说话,王老三冷哼一声,抬起了踩在裴大伟背上的脚,没了压制,裴大伟快速爬了起来,冲到何红艳身边将捏着她下巴的猥琐汉子推开,拧眉望向王老三,冷声道:“你想怎么样?”

    “呵呵,裴兄弟啊!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想怎么样?是还钱呢!还是我将裴文昭的双手剁了?不过这次可不是十几两银子的小事,一百两银子,还不上钱你们全家都得签了身契抵债,不然赌坊要的可就不是裴文昭的两只手了。”王老三面色不变,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大伟、大伟,我们还钱我们还钱,昭儿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何红艳翻身抱住裴大伟的大腿,仰面大声说道:“大伟你去邢家找裴玖,邢家有钱,他们有钱,你是裴玖的亲阿爹,昭儿是他的亲弟弟,他们不能不管你们。”

    那可是一百两啊!把裴家的家当都卖了也凑不上那么多,裴大伟紧皱眉头跟以前何红艳虐打裴玖时一样沉默不语,何红艳急的不行,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裴大伟尖声道:“裴玖跟邢家敢不给钱,我们就将裴玖他阿娘做的浪荡事张扬出去,谁都别想好过,裴大伟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心里还有那个贱人跟裴玖那个野种?你好好看看昭儿才是你的亲儿子。”

    “阿爹,阿爹,我好疼,不能让他们剁我的手,我可是你亲儿子,我以后还要给你养老送终的,你快跟他们说,裴玖那个贱种有钱,快说啊!”裴文昭痛的都满地打滚了还不忘附和何红艳的话。

    王老三眼底闪动着狠戾,什么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惦记邢二哥一家人。

    院门外的村民们听到何红艳跟裴文昭的话,跟炸了锅一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忽然村民们都安静了,让出了路,邢家几个汉子走了进来,邢阿爹怒叱道:“闭嘴,不是要找我们吗?我们现在来了,邢家跟裴家的事咱们就在这好好算算。”

    何红艳跟裴大伟见到邢家几个汉子大惊失色,何红艳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裴文昭,母子俩眼神对视,立马就懂了对方的意思,何红艳迅速镇定了下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掐着尖细的嗓子开口:“亲家公来了,还省的我们再去跑一趟了,这场面你们也看到了,昭儿可是裴玖的亲弟弟,赌坊这一百两银子邢家必须帮昭儿还了,不然”

    话说到这,何红艳住了嘴,冷笑的看着邢家人,裴玖那小贱人醒了肯定将事都告诉了邢家人,邢家人若是知趣帮裴文昭把钱还了,什么都好说,不然她何红艳也不是好惹的,定然将杜春花这娼妇偷汉子的事宣扬出去,裴玖一个野种,而邢家娶了一个野种做夫郎,他们就一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了,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要一辈子被人指着头骂野种的后代。

    邢家的汉子们面无表情的看着高昂着头颅得意的何红艳,邢南忍不住冷笑一声“呵”,眼神阴骛。

    第六十四章

    邢家人不开口, 何红艳以为他们怕了,正暗自得意的很,邢家人再有本事又怎么样?从今往后还不是要被她拿捏在手里。

    凌乱的院子里, 裴大伟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站着,仿佛此刻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邢南心底的戾气暴增, 大步向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将裴大伟抡倒在地, “你做什么?他可是你老丈人,你竟敢打他。”何红艳上前去拉扯邢南,邢南胳膊一挥将她掀翻在地。

    “ 好啊!你们邢家人是真的不怕吗?我现在就将杜春花跟那野种的底翻出来。”何红艳只是想吓唬一下邢南, 她可不会傻到现在就说出来,不然还怎么拿捏邢家。

    “滚, 我不打女人。”邢南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抓住裴大伟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 挥手又是一拳,“这一拳是为我岳母大人打了, 打你狼心狗肺活生生将她折磨的年纪轻轻便早早逝去。

    “砰吱”挥手又是一拳,打的裴大伟脸骨作响, 邢南怒道:“这一圈是为我夫郎裴玖打的, 打你愚蠢至极错把珍珠当鱼目冷眼旁观他被磋磨虐待了十多年。”

    裴大伟被这接二连三的重拳打的眼冒星光, 还来不及反应,邢南揪着他的衣领挥手又是一记重拳, 咬紧牙关:“这一拳打的你贪心不足畜生不如, 逼的我夫郎差点以死证明清白, 差点就害的他一尸两命。”

    裴大伟被他打的翻了眼白,王老三离他近, 赶紧将他抱住拖开,“三小子快住手,打死这畜生脏了你的手。”

    “哼!”邢南冷哼一声,目光凶狠的像锋利的刀子射向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裴大伟,紧握着双拳,手背一片红肿。

    “杀人啦!啊!救命啊!快喊大夫,杀人啦!”倒在地上的裴大伟满脸是血,眼神恍惚,吓的何红艳爬过去尖利的大声喊叫着。

    “怎么回事?竟然在我们西山村闹事,真当我们西山村没人了吗?”西山村的老村长姗姗来迟,大声呵斥道。

    老村长带着十几个年轻的汉子,汉子们嘴里念念有词,“当我们西山村没人了吗?怕了你们不成?”

    “竟敢到我们西山村闹事,活的不耐烦了吧!”

    汉子们撸起袖子一副要干仗的气势。

    “老村长,你怎么就把我给忘了,我去年来裴家要债还跟你喝过酒的。”王老三笑眯眯的朝着老村长说道。

    老村长怎么可能忘了王老三,去年裴文昭欠了赌坊的钱,王老三可是隔两日就来一趟,却也没今日这么大的阵仗,老村长抽了抽嘴角,冷声道:“咋能忘了你王老三,裴家小子又欠债了?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院子里裴文昭跟裴大伟双双躺在地上,老村长额角抽痛,就他裴文昭能整事,净招惹些凶神。

    “王老三来要债的,竹溪村邢家的,你们又来凑什么热闹?”当初裴家将裴玖嫁给邢家老三,签的那份契约还是老村长给书写的,瞧着邢家几个汉子面色不善,老村长额角何止是抽痛,都快要炸了,这裴家又做什么腌臜事了?都凑一堆来了。

    “让让,让让。”老村长的话音刚落,邢大伯吴亮就扶着两个老人挤了进来。

    “哟!人都齐了,邢二哥你们先解决家事,我这事不急,我有的是时间,可别耽误了你们的正事。”王老三瞅着邢阿爹笑眯眯的。

    邢阿爹点头示意,“西山村的老村长是最能明辨事理的,当着您的面,我们跟裴家的事这就算算清楚。”

    老村长年纪大了,脑子却精明的很,斜了一眼邢阿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邢阿爹到底是一家之主,平日里寡言少语,关键时刻可不会掉链子,“当初玖哥儿出嫁前,我们邢家跟裴家可是当着老村长的面立了契约的,从玖哥儿嫁进我们邢家那日开始,玖哥儿就是我们邢家人了,跟裴家可是再无半点瓜葛,而我们邢家跟裴家也形同陌路不得再攀亲搭戚。”

    “没错,契约还是我亲笔书写的。”老村长不急不慢的接话。

    邢阿爹简洁明了的将裴大伟跟何红艳做的腌臜事一一说了出来,闻言,村民们叽叽喳喳的攀谈了起来。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那玖哥儿真是野种?”

    “我觉着不可能,玖哥儿虽说长的像杜春花,可那眉眼跟裴大伟也是十分相似的,裴大伟年轻那会长的也是俊朗。”

    “杜春花长的就跟个狐媚子一样,我猜这事是真的,就算玖哥儿是裴大伟的种,也不能说明她跟那书生没一腿吧?”

    “连死人都不放过,你可给自己积点嘴德吧!”

    “我就说玖哥儿才那么一丁点大,怎么就能落水了,还真是裴大伟下的手。”

    “肯定是何红艳撺掇裴大伟去逼玖哥儿的,真是畜生都不如,好在老天保佑没有一尸两命。”

    “都给老娘闭嘴,杜春花那个娼妇敢偷汉子,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老娘养了小野种十多年,问他要点钱怎么了?昭儿可是他亲弟弟,这个贱人是想逼死他弟弟吗?”何红艳激动的无语伦次,乱说一通,“裴大伟亲眼看到的,那娼妇水性杨花四处勾搭野汉子,没准里头就有你、你、你、你哈哈哈。”她伸着手指在村民里乱指一通,神态癫狂。

    “老四家的,去堵了那疯婆娘的嘴,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老村长面色铁青,点了个健壮的妇人。

    两个素日里跟何红艳有过节的妇人跟着那健壮的妇人一起将何红艳牵制住,拿破布堵了她的嘴巴,裴大伟跟具尸体一样,直愣愣的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蠕动着嘴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反观刚刚还在痛呼的裴文昭这会却是破口大骂:“那赔钱货就是个野种,你们堵了我阿娘的嘴又能怎么样?那野种十几年吃我的喝我的,裴家都是我的,他就得给钱,不给我就上衙门告他,杜春花那娼妇死的早,他一个苟合出来的野种就该替那娼妇浸猪笼,你们这群蠢货看不清现实,都给老子等着,看老子上衙门”

    裴文昭的话还没说完,王老三上前给了他一巴掌,阴冷道:“再敢多嘴,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裴文昭被打怕了,心里不忿却也不敢再言语,王老三可不是好说话的人,裴文昭心里嘀咕着等邢家人走了他就去衙门,定要裴玖那贱人浸猪笼,完全忘了他还欠着赌坊的银子,今天还不上,能不能走出裴家的大门都是王老三说的算。

    两位老人正是王老三托关系找到人证,老妇人先开了口,“里子,我这才搬走多久,你就不认得我了?”

    老村长本名徐文里,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村里人谁见着都是叔叔爷爷的喊,已经许多年没人叫他的名字了,老村长凑近去瞧了瞧,“哎呦喂!是张婶子啊!你这一走都八九年了,我老了,眼神不好,这不还得凑近了才认得出你来,你身体还好吧?家里的儿孙怎么样了?”

    “一会咱们在好好聊聊,先把春花这事说清楚了,人都死了,还要平白被人添上污名,连死都不得安生。”老妇人语气凄然,杜春花是个好孩子啊!老妇人当年就住在裴家隔壁,她汉子去的早,独子又是个货郎,常年在外跑生意,家里就留她一个老人家,杜春花心善,时常去看望她,给她送些吃的,帮她做做事,老妇人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邢大伯扶着老妇人道:“老太太把您知道的事说说,别让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玷污了玖哥儿阿娘的名声。”

    “哎!春花是个好孩子,只是她命不好,嫁给了这么一个蠢货,害的她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了。”老妇人眼角溢出泪水,捏着手帕擦了擦眼角,“当年我就住在裴家隔壁,春花自从嫁给了裴大伟,那是一心一意的跟着他过日子,她从小被家里娇养着,嫁进裴家后事事抢着做,也从没抱怨过一句,伺候卧病在床的裴老婆子更是精心的很,她成亲两月就怀了身子,那高兴的模样我现在都忘不了,她跟我说婶子,我跟大伟就要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肯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裴玖,不管是汉子哥儿还是姑娘都叫裴玖,大伟待我好,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躺在地上的裴大伟瞳孔收缩,红了眼眶,她,她为何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些事?为何从来没亲口对自己说过一句喜欢?

    裴大伟忘了,他忘了杜阿爹是个书生,书生傲气多含蓄矜持,杜春花自小就被父母教导着姑娘家要矜持内敛,也沾染上了杜阿爹身上那股子书生的傲气,她对裴大伟的喜欢不是用嘴说出来,而是隐藏在生活的角角落落里,只是裴大伟被心底的自卑蒙蔽了双眼,一直都看不到。

    “大伟啊!你这小子心不敞亮啊!咱们外人都比你看的清,春花自从嫁给你,忙里忙外的操持着从没说过一个苦字,就因那书生一时的私心,你就瞎了眼蒙了心,一点都看不到春花的好,那书生上门找来时春花带着孩子正在我家院子里晒着太阳,老太婆赶巧往院门口倒水,看到了大伟跟那书生在外头争执,老太婆从没见过那书生,只以为是大伟村外的朋友找来,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跟春花说,我当时怎么就没说呀!”老妇人浑浊的眼眶溢满了泪水。

    “我要是跟春花说了,你们当面对质了清楚,就不会出现后头的事了,春花也不会早早的就去了,怪我老婆子,都怪我老婆子啊!”老妇人从知道这事开始就心生愧疚,当邢大伯找她来作证时,她二话没说,跟着人就来了,“老太婆向神明起誓,若我说的有一句假话,来日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那书生我只见过那一回,春花生前干干净净的,死后也不能被人随意泼了污水脏了名声。”

    老妇人铿锵有力的发着毒誓,村民们都信神明,不会轻易对神明起誓。

    邢家人也万万没想到老妇人竟然能为了杜春花做到这个份上,邢阿爹赶紧上前劝慰沉浸在往事里伤心不已的老妇人,“老婶子,我替玖哥儿跟他阿娘谢谢您,谢谢您肯站出来为她作证,往事随风,斯人已去,您不必过于伤怀。”

    “这是我该做的,春花就跟我亲闺女一样,她对我好啊!对我好啊!我老太婆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呢!”老妇人止住了泪水,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人群,“你们当中有不少当年跟春花亲近的人,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们心里清清楚楚,要不是我老太婆出来作证你们是不是就信了这小贱蹄子的污言秽语?人呐人心呐!”

    人群里有不少曾经跟杜春花接触过的夫郎妇人心虚了起来,杜春花心软善良,骨子里却带着一份傲气,嫁到西山村以后极少独自出门,她知道自己的相貌生的好,容易被人不三不四的人惦记上,更怕再传出流言蜚语伤害到家里人,见着汉子都会匆匆躲了过去,连跟其他汉子对视都少有过,见着村里的妇人夫郎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亲切的问好,妇人夫郎们有什么需要也会义不容辞的上前帮忙,对待村里的老人家更是尊重,跟谁都没起过龌龊,这样知礼守节的人竟然被自己的夫君当成了水性杨花之人,也难怪她郁结于心早早就逝去了。

    脑子里回想起杜春花身穿大红嫁衣面若桃花的美丽容貌,裴大伟双眼赤红,喉咙里出压抑的□□,他想到成亲那日曾对杜春花说,从今往后他会一辈子对杜春花好,可是他没有做到,他没有做到。

    跟老妇人一同前来的老人家是县书院曾经的门房,就是那书生去府城读书前一直就读的县书院,老汉子一字一句的将当年书生在书院读书的作息说了出来。

    “啊!别说了。”裴大伟突然暴起,满脸血污双目赤红大声吼道,随即如同一滩烂泥瘫坐在地,垂着头低声悲鸣:“别说了,别说了,是我对不起春花。”

    第六十五章

    裴大伟垂着头,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落寞失神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悲。

    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人怜悯他,都是他自己做下的孽。

    “你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邢南冷不丁冲上去一脚将裴大伟踹翻在地。

    裴大伟像失了魂的木偶, 一动不动的仰面躺着,赤红的双眼流出两行清泪, 是啊!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裴大伟是真心喜爱杜春花, 只是他自卑啊!杜春花越好他就越自卑, 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杜春花, 甚至连他无意中救了落水的杜春花的事都被人传言是他为了抱得美人归精心设计好的。

    那书生说,是他毁了杜春花的一生,杜春花本该跟书生成亲, 做官夫人过好日子,是他将杜春花禁锢在这, 成了一个日日为了生活尽心操劳的农妇, 他配不上杜春花, 裴大伟藏在心底的自卑被激发出来,配不上?那就毁了她, 毁了她就再也没人感受说他配不上杜春花了。

    “哎!”老村长拄着拐杖摇了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这件旧事既然已经说清了, 人证具在, 从今往后谁都不许再乱嚼舌根, 但凡让我知道了,就举家给我滚出西山村。”老村长掷地有声, 没人敢吭声, 话说得这般重无非就是给邢家人一个交代, 让他们安心。

    “邢家的,你们看事也说清楚了, 人也打了,这事?”裴大伟总归是西山村人,老村长也不能不管他。

    何红艳被几个妇人堵了嘴禁锢在一旁,清清楚楚的听完了所有人说的话,急的不行,奋力挣扎着,“呜呜呜”从嘴里发出声响,几个妇人根本不搭理她,死命的抓住她让她挣脱不得。

    “哼,就算跟那书生是清白的,谁又能知道那娼妇就一定没有偷别的汉子?”杜春花这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他还怎么拿捏着邢家给他还赌债?裴文昭见势不对赶紧出声,杜春花一个死人,不管有没有偷汉子,这名头怎么都要扣在她头上。

    王老三正准备上前堵了裴文昭的嘴,邢南蹲下身,大掌掐住裴文昭的咽喉,冷笑道:“裴文昭,有种你再说一遍。”手上愈发用力,掐的裴文昭呼吸不畅涨红了脸,眼白都翻了出来。

    见自己的儿子都快断气了,何红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牵制住她的几个妇人,抓着邢南的手臂拼命的拍打,“快松手,你快松手,昭儿,我的昭儿啊!你们快喊他住手,要出人命了。”

    邢东跟王老三两个人都没能将邢南拉开,可别真把人掐死了,邢大伯跟吴亮赶紧上前帮忙,四个汉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邢南拉开,“咳咳咳”裴文昭拼命的咳嗽,□□下流出了腥黄的液体,躲进何红艳的怀里,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邢南,他差点就被掐死了。

    “邢家三小子,打也打了,你可不能闹出人命来了,不是我帮着裴家,闹出人命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老村长被邢南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戾气吓的够呛,苦口婆心的劝道。

    邢南黑着脸盯着地上的裴家三人,一言不发,目露凶光,忽地从赌坊打手手上抄过一根棍棒,朝着裴文昭下身挥了两棍,“啊,啊,啊!”两条腿被打断的裴文昭痛呼着昏厥了过去。

    邢南的身手快的让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转身又挥了一棍将何红艳一条腿打断,冷眼瞥着躺在地上失了魂魄的裴大伟,冷声道:“你们毁我夫郎岳母的名声,逼的我夫郎差点一尸两命,害人性命的事我不会做,这次我只打断了你们的腿,只当为我还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你们记住了,以后别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看见一次就打一次。”

    “啊!”何红艳惨叫一声抱紧了昏厥过的裴文昭,惊恐的看着邢南,生怕他再挥棍,颤抖着身躯连痛呼都不敢,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邢东拽走邢南手里的棍棒递给王老三,跟吴亮二人一人抱住邢南一条胳膊,怕他再暴起打人,再打下去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三儿我们该回家了,玖哥儿还在家等你呢!”邢阿爹冷眼看着地上裴家三人的惨状,跟邢南说道,气出了,他们该回家了,剩下的事就让王老三来办,他们不好把事做的太绝。

    想到自己的小夫郎,邢南身上的戾气收敛了几分,王老三凑近他低声道:“三小子,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跟邢二哥先回去,后面的事让王叔来办,别脏了你的手。”

    王老三跟邢阿爹邢大伯还有刘大户四人当年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他又偏疼邢南这个小辈,邢家人都是普通的农户,事情做的太绝了会留不好的名声,他一个混子可不怕这些,王老三在道上混折腾人的法子多了去,裴家人落在他手里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多谢王叔。”邢南朝王老三抱拳道。

    邢阿爹:“大哥,辛苦你跟亮子将两位老人家好生送回,你看着买些糕点布匹当作答谢。”

    “嘿!我还用你教,快带三儿回去吧!”邢大伯跟吴亮二人搀扶着两位好心前来作证的老人。

    临别时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到邢南跟前,佝偻着抬头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他,“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待玖哥儿,他前头十几年日子过的苦,你好好待他。”

    “阿奶我会的,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我不是裴大伟,您不用担心。”邢南郑重的向老妇人保证,他看的出来老妇人是真心对待杜春花跟裴玖。

    “好好好。”老妇人得了应承,脸上露出了笑意,两位老人家被扶上了牛车,了了心里的一桩事,浑身轻松的回家去了。

    “今天各位在这看到了也听到了,往后要有人再流传这些污言秽语,我们邢家定然会上门讨要个说法,老村长,今天麻烦您了,改日再上门答谢。”邢阿爹掷地有声的朝众人说道,就邢南今天打人这架势,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他们可不想跟裴家人一样被打的不成人样。

    老村长暗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回去吧!替我向玖哥儿问个好,邢家三小子好好待玖哥儿,回去好好过日子,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西山村就没人敢乱嚼舌根。”

    “多谢村长。”

    “王叔,记着后天来家里喝酒,我儿子满月酒,嘿嘿!”邢东凑在王老三耳边嘀嘀咕咕,众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还以为他是让王老三再好好教训教训裴家人,更加没人敢多嘴舌了。

    “混小子,快回去带孩子,等着后日老子喝趴你。”

    邢家人是出完气走了,可王老三带着着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还杵在院子里,老村长一个头两个大,这裴家人就是个祸害,成日里就他们家惹事。

    “阿爹,大哥,南哥。”吃了午饭裴玖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父子三人从院门一进来他就出声喊了人。

    “玖哥儿晒太阳啊!燕哥儿跟小鱼儿在屋里睡觉?”邢东笑呵呵的朝他说道。

    “嗯”裴玖点了点头,邢东随即进屋里瞧夫郎孩子去了,大半日没见了,怪想的。

    “你们回来了,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快洗洗手先吃饭,都这个时辰了,都饿坏了吧!”邢阿娘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今天大清早上镇子里买好了食材酒水,父子三人将邢阿娘跟邢小妹送到院门口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连邢阿娘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在镇子上买东西途中邢南眼尖在窑子门口看到了裴文昭,跟邢阿爹说了,邢阿爹趁着买肉的功夫从肉铺后巷绕到了赌坊后门,找王老三商议了计划,裴文昭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他们今天出了气,再让王老三后头继续收拾,谁也说不出邢家一个不好来。

    “今天怎么样?头还晕不晕?”邢南蹲在小夫郎身前一双大掌搭上他的双膝,眼神温和散发爱意,哪里还有在裴家的那副凶狠模样?活像一只乖顺的大狼狗。

    裴玖靠在躺椅上,耷拉着眼皮瞧着他,软糯道:“不晕,就早上刚醒那会晕了一下,应该是起的太急了,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好就行,中午胃口好不好?吃了多少饭没有?阿娘炖汤了吗?”

    “炖了排骨,我跟大哥么都吃了一大碗,小妹都吃撑了,汤喝的多就吃了半碗饭。”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娘给你做。”

    邢阿娘从厨房端了热乎的饭菜,呵斥道:“一个个都不饿是不是?还不赶紧吃饭。”

    “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再说,我晒晒太阳,这会温度正舒服呢!”裴玖笑着伸手推他的肩膀。

    “好。”邢南起身将盖在小夫郎腹部的薄被往上拉到胸口,转身进堂屋吃饭了。

    吃饭的功夫,邢阿爹小声的将今天去裴家的事给邢阿娘说了,邢阿娘后槽牙紧咬,“该,三儿你怎么没把裴大伟的腿也打断?一家子黑心肝的东西,咋不喊我一起去?没亲口骂上他们几句我这心里不解恨。”

    “我的好阿娘啊!王叔带着十几个大汉子能有你发挥的余地?你去啥去?三儿把气都出了,后头有王叔盯着他们,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邢阿娘气愤不已,眼里都要冒出火光来了,邢东看的直发笑。

    邢南大口吃着饭菜,淡淡道:“裴大伟不是在乎裴文昭跟何红艳么,那就留着他好好伺候那母子俩。”裴大伟这真正在乎的只有自己,他的眼泪跟后悔只是因为他维持了多年的谎言被人戳破,身上的痛算什么,他要让裴大伟下半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下。

    邢阿爹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大,邢南了解裴大伟这种人,打他一顿只痛他一回,邢南要裴大伟将裴玖跟杜春花身上曾经承受过的伤害都一一尝尽,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西山村大半个村子的人都亲眼见证了今天这场闹剧,下半辈子裴大伟就好好享受别人异样的眼光跟冷嘲热讽吧!这才是对他这种自卑又自大的人来说最痛苦的事,因为别人的嚼舌根他毁了杜春花也害了裴玖十多年,往后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邢家人此时还不知道,他们走后,落在王老三手里的裴家人下场远比他们想的更加惨烈。

    第六十六章

    “你手怎么受伤了?”抓住的那只大掌, 手背红肿的厉害,还蹭破了几道口子,裴玖盯着邢南的手背心疼的眼眶里泛起了水雾。

    邢南只顾着打人去了, 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过猛也受了伤,这点痛对他来说就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 看着小夫郎心疼的小脸都皱巴了起来, 邢南赶紧开口哄他, “大概是今天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车板上了, 只是看着肿的厉害,不疼的,你别哭, 过两日就好了。”

    他随意扯了个慌没有说实话,裴家那些事他不会让小夫郎知道, 小夫郎胆小又心软, 那些事不需要他忧心, 邢南只想小夫郎平安喜乐。

    “我自己洗脚,你手别沾水了, 都受伤了也不注意点,要不是我看见了, 你沾了水化脓了可怎么办?”裴玖皱巴着小脸念叨他, 自从他落水被救起后夜里都是邢南给他洗脚, 要不是刚刚邢南伸手准备给他搓洗脚丫子,他都不知道邢南的手受伤了。

    裴玖一手轻握住邢南受伤的右手, 弯着腰去拽他的左手, 想将蹲着身子的邢南拉起来, 皱着眉头,撅起嘴巴念叨:“快起来, 我不用你洗,都肿成这样了还破了口子怎么会不疼,你就哄我吧!”

    怕他不下心从床沿边跌坐下来,邢南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站了起来,看着小夫郎担心的皱巴着小脸絮絮叨叨个不停,邢南心里一暖,嘴角扬起了笑意,“真没事,你别担心了,瞧瞧你这两条小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

    “你还笑,不许笑了。”裴玖瞪着语气加重了几分,没看见他都已经生气了吗?这人怎么还笑的出来。

    “好,我不笑了,水都要冷了,你快搓搓脚丫子,擦干了进被窝里去。”

    “哼!”裴玖不搭理他了,撅着小嘴拿了一旁的擦脚布巾,木盆里两只白瘦的小脚丫子使劲的来回搓了几下,木盆里的水都被他踩了出来,拿布巾擦干了脚丫子一轱辘滚进被窝侧身躺着,脸对着墙,背对着邢南,拉着被子把自己的小脑袋也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邢南觉得小夫郎可爱极了,瞧他那小样,受伤的是自己,他还气上了,邢南无声笑着摇了摇头,把水倒了,关上房门正要熄灯,裴玖从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瓮声瓮气道:“先别熄灯,你手还没上药。”

    “把头露出来,别把自己给憋坏了,你帮我上药不?”从床头的箱子里拿出备在家里的伤药,邢南坐在床边往下拉了拉被子,不正经的调侃道:“快给夫君上药。”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在生气呢!”裴玖不仅没从被子里出来,反而红着脸往里缩了缩,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邢南忍不住逗他,“我、我怎么了?我都受伤了你还生我气。”

    “太不正经了。”

    “我哪不正经了?我就是你夫君没说错啊!”

    裴玖说不过他,瞪了他一眼,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握住他右掌手指,拿着药瓶小心翼翼的将药倒在了他红肿的手背上,再用手指将他手背的伤药轻轻的推散开,边推还边嘟着嘴“呼呼”的吹着他红肿的手背,嘴里念念有词:“擦了药呼呼就不疼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他关节粗大又粗糙的手指,一只手大,一只手小,一只手白皙修长,一只手黝黑粗糙,两只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邢南动了动手指轻轻的捏了下小夫郎的小手,“不疼的,上好药了快躺被子里去,别受寒了。”

    “哼。”裴玖把药瓶子往邢南手里一扔,钻进被窝背对着他小声的哼哼。

    随手将药瓶子放进床头的箱子里,邢南侧躺着将小夫郎搂进怀里,胸膛紧贴着小夫郎的背脊,凑在他耳边低声询问:“这么生气啊?都气出小猪崽的哼哼声了。”炙热的呼吸扑打在裴玖的耳朵上,有些苏痒,他缩了缩脖子,“你才是小猪崽的哼哼声,你手都肿成那样了,我就是心里难受,没想跟你生气的。”

    大概是怀孕的夫郎脾气多变,跟卫青燕当初怀小鱼儿时差不多,裴玖现在也是突然就闹起了小性子,闹完了他自己心里又愧疚,觉得自己太折腾人了。

    邢南胳膊一转,轻轻松松的将背对着自己的小夫郎翻了个身,摸摸他的脸颊,“我以后一定小心注意,你别难受了,真的不疼,你有气就朝我撒,不能一个人闷着知道吗?”

    “知道了,真的不疼吗?”裴玖抬头用湿漉漉的小鹿眼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都要融化了,柔声道:“没骗你,真的不疼。”

    小脑袋拱着贴在邢南的胸口,手指贴着他胸腹留下的伤疤轻轻抚摸,裴玖闷闷的说着:“以后别再受伤了。”

    “嗯。”邢南抓住小夫郎抚摸他伤疤的小手,再摸下去就要着火了,沙哑道:“快睡觉,我都困了,你不困呀?”

    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困了。”裴玖挪动身子在邢南怀里找了个舒适姿势,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嘟囔着“睡觉了,好困啊!”

    高大的汉子被小夫郎蹭出了一身的火气,无奈的亲了亲小夫郎的额头,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散了这一身火气。

    ——

    小鱼儿的满月酒办了十五桌,院子里人声鼎沸,卫青燕抱着孩子一桌一桌的让人瞧了瞧,邢东傻乐的跟在夫郎身后一桌一桌的敬酒。

    “玖哥儿怎么瘦了这么多?瞧瞧这小脸,这才多久没见,一点肉的没有了,可是最近身子不舒服啊?”纪外婆看过曾外孙后拉着裴玖瞧了又瞧,脸色也没上次红润了,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空荡荡的,纪外婆捏了捏他纤细的手腕,心疼道:“才几天啊!就瘦了这么多,是不是三小子欺负你了?”

    “外婆没有没有,南哥没有欺负我,我”裴玖手掌轻轻搭在平坦的腹部,脸颊泛红害羞的支支吾吾,邢阿娘说了,他还没满三个月,不好跟外头人说,知道的人多了怕惊了肚子里的孩子。

    纪外婆精明着,一眼就看出了门道,随即笑着低声问他:“是有了?”

    裴玖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纪外婆,这咋看出来的?他肚子都没显怀呢!裴玖凑到纪外婆耳边,还用手捂着悄悄的小声说:“阿娘说还没满三个月,不让往外说,外婆怎么看出来的?真厉害!”

    纪外婆被裴玖的小动作逗乐了,“那是,现在知道外婆厉害了吧!”

    “嗯嗯。”裴玖用力的点了点头,看向纪外婆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

    “玖哥儿说啥悄悄话呢?还不能让我们知道呀?”大舅母看着一老一少的头挨着头嘀嘀咕咕的,只觉得好笑。

    裴玖脸颊红红,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了看大舅母,又看向纪外婆,好像在求救,邢阿娘不让他往外说,可大舅母也不算外人,他该不该说呀?

    懵懵懂懂的单纯样子看的纪外婆心口酥软,摸摸他的小脑袋,嗔笑道:“你自个都说是悄悄话了,肯定不能让你们知道,都知道那还算什么悄悄话。”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不好张扬,纪外婆把话挡了回去,等私底下再告诉儿媳跟儿夫郎这件喜事。

    大舅母佯装生气道:“果然阿娘有了孙媳妇外孙夫郎后都不疼我们了。”二舅么闻言捂着嘴偷乐,纪外婆伸手戳了戳大舅母的脑门,好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们攀比,我还要怎么疼你们啊?瞧瞧你这德性。”

    一桌人被婆媳俩的相互打趣逗的开怀大笑,卫青燕抱着小鱼儿给人看了一圈过来就瞧娘家人跟纪外婆他们笑的欢乐,“你们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卫阿娘接过小鱼儿抱在怀里,“你大舅母吃玖哥儿醋呢!怪纪老太太不疼她只疼外孙夫郎了,呵呵呵。”

    小鱼儿一来话题就都转到他身上了,这个抱一下香一口,那个抱一下香一口,大伙都稀罕的紧。

    “这菜不如玖哥儿做的味道好。”邢大伯砸吧砸吧嘴举杯大口喝酒,王老三笑眯眯的举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哦!玖哥儿厨艺有这般好?”

    刘大户埋头大吃,他岳母快不行了,夫郎跟孩子们都守着在那边,今儿就他一个人来的,趁着没人管他专盯着荤菜下筷子,一口肉一口酒吃的痛快极了,都没空隙搭理人了。

    纪家兄弟跟二人倒是合得来,都是性子豪爽的人,卫阿爹跟卫大哥老实巴交的,刘大户落座时还把他们吓了一条,怪他长相太过凶恶,聊了一会才发现着刘大户就是长了一副凶相,性子却是极为温和的。

    “那是,玖哥儿手艺真的不错,洗三吃了一回,我就日日惦记着。”纪大舅喝尽杯中酒,还在回味那道干笋闷鸭的滋味。

    邢阿爹拍了刘大户后背一巴掌,“你一个养猪户跟没吃过肉似的,丢不丢人?让弟夫郎知道非揪着耳朵骂你。”刘大户一点不恼,笑嘻嘻的抬头道:“我夫郎管的太严了,好二哥你让我多吃两口,可别让他知道了。”

    一脸凶相的刘大户还是个怕夫郎的,桌上的汉子们开怀大笑,“老三媳妇今天怎么没来?”邢阿娘端着刚出锅的热菜上桌,今儿没瞧见王老三的媳妇。

    “二嫂子,我老丈人前几日做大寿,趁着这次去了她带着孩子在娘家多住几日,等她跟孩子都回来了我在带他们来看小鱼儿。”

    “好好好,刘老弟也是啊!下回带着弟夫郎跟孩子们一起来,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们了。”邢阿娘站着聊了几句,厨房里还忙着,不说多了,“孩他爹,你陪着亲家兄弟们喝高兴。

    周英跟赵三婶子帮着邢阿娘一块忙活,裴玖身子不适,卫青燕跟孩子今天是主角,邢阿娘都不许他们做事,嘱咐他们今天只管吃好喝好就行了。

    赵宝根跟邢南提着酒缸一桌一桌的上酒,裴玖见他一直忙活前忙后的也没吃上一口饭,担心他饿坏了,起身穿过热闹的人群站到他身旁,“你饿不饿呀?要不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垫巴一口。”

    “你咋过来了?这么多人小心碰到你了,你快回屋吃饭去,我跟宝根都在厨房先吃了些饭菜,这会不饿的,不用担心我,快回去吧!小心点。”

    裴玖乖巧的点了点头,小心的穿过人群回到了堂屋里,“哦呦!玖哥儿你去哪了?老太太找一会没见着你可急坏了。”一进屋大舅母就凑了上来,裴玖去找邢南的时候也没打个招呼,纪外婆一错眼就没见到人了,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了,忙让大舅母去找他,今天家里人多,怕不小心给他碰着了。

    “我去院里了,忘了跟你们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裴玖皱着眉头看着小声的道歉,怪他忘了跟大家说一声,害他们担心了。

    卫青燕朝他招了招手,笑道:“道什么歉啊!快过来坐下吃点东西,刚刚都没吃几口。”

    “快坐下多吃点菜,瞧瞧你瘦的,大舅母说话太急了没有怪你的意思。”大舅母挽着他的胳膊将他桌子上带,明知道玖哥儿是个胆子小的,她不该那么大声说话的。

    裴玖坐到了位置上,纪外婆给他夹了两筷子菜,“你大舅母就是嗓门大,没吓着你吧?快吃菜,还是要多长些肉才好看。”纪外婆干瘪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小脸。

    “没吓着,不怪大舅母,她也是担心我,怪我没跟你们说一声。”有这么多人在意他,裴玖眼睛弯弯,夹起碗里的菜小口吃着,“好吃。”

    邢南朝堂屋看了一眼,小夫郎笑的灿烂,他嘴角不由的上扬,金黄的阳光洒满了院子,春风吹拂柔软又温暖夹带着草木的清香,炊烟被春风携带着飘远渐渐消散,院子里热闹欢快,这就是人间烟火。

    第六十七章

    王老三临别时将裴家的现状告知了邢阿爹, “谢了老三,这事多亏了你。”邢阿爹一手勾着王老三的肩膀一手握拳轻轻的在他胸口捶了两下。

    “咱们兄弟之间讲什么客气,裴家那边有我盯着不会让他们好过的。”王老三眼里透露着凶光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二哥你这事知道去找我,去年三小子受伤的时候怎么就不告诉我?那么大的事, 还是上回老四说了我才知道的。”王老三语气不满, 邢南受那么重的伤, 人差点就没了, 他竟然过了大半年才知道这事,心里有些不痛快。

    “嘿,我就比你先知道那么一小会, 二哥不是我说你,咱们几兄弟这几年都忙着自己的事往来的是少了, 但遇上事你就该告诉兄弟们, 一个人扛着算什么事?大哥也是的, 你不说他也不说,兄弟可不是这么做的。”刘大户喝多了, 大着舌头抱怨道。

    邢阿爹摸了摸后脑勺,想到邢南伤重时的情形, 邢阿爹就忍不住后怕, “三儿那会伤重, 我、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我已经拖累了大哥不想再拖累兄弟们, 咱们都不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 都是拖家带口的, 我真不想拖累你们。”刘大户跟王老三是手头宽裕一些,但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拖累了邢大伯已经是没办法的事,邢阿爹不愿再拖累他们二人。

    “二哥,如果是我跟老四遇上事了,你会不管我们吗?”王老三一句反问让邢阿爹怔住了,王老三不等他的回答继续道:“咱兄弟几个一起吃苦扛大包,当初要不是你反应快,大哥跟我还有老四都要搭上半条命,货物都砸在你一个人身上,罪都让你一个人受了,二哥,过去的事咱不提了,往后再遇上事你可不能再瞒着兄弟们了,不然这兄弟也别做了。”

    王老三说着红了眼眶,当年四人都在一块做工,货物倾塌的瞬间邢阿爹推开的不止邢大伯一人,连带着旁边的王老三跟刘大户都被他撞开了,他们三人只受了轻伤,只有邢阿爹被倾塌的货物严严实实的埋在下面,等搬开货物,那一地的血都是邢阿爹被砸伤内脏吐出来的。

    邢阿爹嘴唇蠕动着却不知该怎么回他,邢大伯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刘大户扔在牛车上,一手勾着王老三的肩膀,一手勾着邢阿爹,“咱兄弟几个别堵在门口说这些了,今个儿是小鱼儿的满月酒,不讲这些了,老三你放心,我看着二弟,以后真遇上事了他不说我也肯定会找你们的。”

    “成,有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哥二哥我送老四回去就成了,你们放心吧!”王老三捶了邢阿爹两下,转身就看到牛车上躺着的刘大户睡的跟头猪一样,还打起了呼噜,在他肚皮上重重的拍了两下都没一点反应,王老三坐上牛车朝邢大伯跟邢阿爹挥了挥手,“大哥二哥我们走了,下回再来喝酒。”

    “都送走了?”宾客都散去,只留院子里一片狼藉,周英跟赵三婶子帮着收拾碗筷,赵宝根跟邢南还有吴亮将借来的桌椅擦干净给人送了回去。

    邢阿爹跟邢大伯送了留到最后的王老三跟刘大户也一起帮着搬送桌椅,“都走了,说下回再来。”邢阿爹笑着回了邢阿娘的话。

    邢阿娘点了点头,“哥么嫂子晚饭都留在家里吃,今天的亏有你们帮忙,不然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好啊好啊!晚上我可要跟南哥东哥喝几杯,中午我一口酒都没喝上。”赵宝根憨笑着应承道,赵三婶子放下手里的抹布,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事没见你做多少,还惦记着喝酒,马上要成亲的人了还成天跟个二傻子似的。”

    “哎呦哎呦!阿娘你别揪我耳朵啊!快快快松手。”

    “嫂子你别揪宝根了,今天可忙坏他了,晚上让他们哥几个喝几杯乐呵乐呵。”邢阿娘蹲在厨檐下洗着碗,乐呵呵的瞅着赵家母子俩。

    “这小子忒烦人了,快去把桌椅给人送去,看到你就烦。”赵三婶子白了他一眼,赵宝根也不在意,屁颠屁颠的扛着桌椅跟着邢南后头。

    荤菜还剩下许多,晚饭就炒了两个青菜,把剩菜热了三家人早早的吃了晚饭,这一天忙活下来众人都累的够呛,赵宝根心心念念的酒是一口都没喝上,吃了晚饭就被赵三婶子揪着耳朵拎回家了。

    四月中旬了,办完小鱼儿的满月酒就要开始收麦子了。

    大清早大伯么周英把邢风跟朗儿送到了这边,他临近生产的,家里人都要下地收小麦,就他跟朗儿在家里不放心,到这边有卫青燕跟裴玖,也有人看着他。

    “小姑姑,朗儿跟着我说:小姑姑。”朗儿现在已经会叫人了,就是吐词还有些模糊,再过两个月他就两岁了,邢小妹扶着他在院子里歪歪扭扭的走路,教他喊人。

    “么,么。”朗儿现在不用人扶着也能颠颠的走路,邢小妹怕他摔跤扶着他不敢撒手。

    “是姑姑,不是么。”

    邢风躺在躺椅上,腹部高隆,“小妹你让他自己走,不怕他摔了,多摔几次他就能走稳了。”

    裴玖想去抱朗儿,邢风跟卫青燕都不准,朗儿正是最好动的时候,裴玖胎还不稳,被朗儿踢打到肚子就要出大事了,他就抱着小鱼儿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

    “我去给阿爹他们送水,小鱼儿起床的时候喂过奶果子了,要是哭了那就是尿了,玖哥儿你给他换块尿布,尿布就着我床上放着。”卫青燕提着水桶篮子嘱咐着裴玖。

    “知道了哥么,你去快去吧!”裴玖抱着小鱼儿晃了晃笑着道。

    卫青燕才走没一会小鱼儿就哭了起来,裴玖赶紧抱着他进了屋子,“不哭不哭哦!叔么这就给小鱼儿换尿布。”

    扯下小鱼儿的尿布,果然是尿了,裴玖用干净的棉布巾擦干净他的小屁屁,小屁屁肉多摸着又滑又软,裴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小屁屁,“小鱼儿的屁屁好有弹性啊!”

    逗的小鱼儿笑着露出了粉嫩的牙根,换上了干净的尿布,裴玖抱着他香了一口,惹的小鱼儿笑个不停。

    “风哥,你瞧瞧,我就香了他一口,他这笑就没停下来过,咱们小鱼儿真爱笑。”裴玖将小鱼儿抱给邢风看。

    朗儿颠颠的走到邢风身旁,小手扶着躺椅,“啊!呀呀,么,么。”

    “不是呀呀,是弟弟,这是弟弟。”邢风接过小鱼儿,朗儿伸着小手去拍小鱼儿的小脸蛋,轻轻的拍了一下,逗的小鱼儿笑的眼睛弯弯,“滴,滴。”见他笑了朗儿也跟着笑,嘴里吐词不清的喊着弟弟。

    “对,是弟弟,朗儿乖叫声叔么,叔、么。”裴玖蹲着身子让朗儿叫他。

    “嘘么,嘘么。”朗儿现在好动也爱跟着人学说话。

    “哎!对了就是叔么,哈哈哈,朗儿叫我了。”裴玖朗声笑着,“啵”大口亲在了朗儿胖乎乎的脸蛋上,逗的朗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还有我呢!朗儿快叫我姑姑,姑、姑。”邢小妹急的不行,她教了朗儿一早上,朗儿都没叫一句姑姑,裴玖就教了他一遍他就喊叔么了。

    “个个,个个。”

    “哎呦!是姑姑,不是哥哥,朗儿再叫一遍,姑、姑。”

    “个个。”

    邢小妹嘟着嘴,裴玖跟邢风笑的不行,“小姑姑生气了,朗儿快去哄哄小姑姑,。”

    朗儿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看了看自己阿么,又看了看嘟着嘴的邢小妹,最后一头扎进了裴玖的怀里“咯咯咯”的笑着,小手扒在裴玖的肩膀上,凑着去亲裴玖的脸。

    “哼!不跟朗儿玩了。”邢小妹佯装生气,一跺脚,嘟着嘴从邢风怀里抱过小鱼儿,香了他一口,“小姑姑跟小鱼儿玩,不理朗儿了,反正朗儿也不要小姑姑。”

    邢小妹走抱着小鱼儿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怀里的小鱼儿张着小嘴打哈欠,朗儿还是喜欢跟小姑姑玩的,从裴玖怀里钻了出来,颠颠的朝邢小妹走去,“个个,个个。”

    邢小妹抱着小鱼儿跟朗儿玩了一会,卫青燕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小鱼儿闹了没?”

    “你前脚走,后脚小鱼儿就哭了,换了尿布就好了,一点都不闹人,乖着呢!”邢风身子重,躺在躺椅上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裴玖刚多拿了一条薄被给他盖在身上。

    “大哥么,小鱼儿好像困了。”小鱼儿在邢小妹怀里打了好几个哈欠就是不闭眼睛,朗儿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揪着邢小妹的衣角,一只小手揉着眼睛。

    卫青燕抱起朗儿轻轻拍哄他,“朗儿困了啊!小眼睛都挣不开了,睡吧睡吧!叔么在呢!玖哥儿你看看小鱼儿是不是也想睡了。”朗儿分量重,卫青燕不敢让他抱着朗儿,就让他去哄小鱼儿。

    “眼睛眯上又睁开,都困成这样还不睡,看来是在找哥么呢!”小鱼儿小手挥着蹭蹭自己的小脸又蹭蹭自己的小鼻子,裴玖抱着他晃了晃,小鱼儿小脑袋靠在裴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闭上眼睛。

    邢小妹很无语,“我抱着就不睡,三哥么一抱就睡了,小鱼儿还要挑人的。”

    将睡着的两个孩子抱进屋里放在床上,怕孩子睡着翻身滚到床底下,拿枕头跟被子拦在床沿边上。

    “玖哥儿总是抱着小鱼儿晃,他那里是挑人,就是被玖哥儿晃习惯了,不早了得赶紧做饭了。”卫青燕转身进了厨房。

    “哥么我跟你一起。”裴玖跟着他进了厨房,邢小妹很自觉的坐到灶口的小凳子上烧起了火。

    卫青燕不拦着他,笑道:“行你帮着打下手,要是不舒服了就去歇着,你现在怀着身子别逞强知道不?”

    “哥么我知道的。”裴玖笑着拿起青菜放进木盆里清洗。

    小麦丰收,地里的人们挥洒着辛勤的汗水,家里两个孕夫两个孩子,邢阿娘跟周英瞅着快正午了,赶着回家帮忙做饭,。

    春风拂动,金黄的麦田被春风带起麦浪,汉子们辛勤劳作,妇人夫郎们赶着时间急匆匆的回家做饭,缭绕的炊烟缓缓升空又逐渐消散,人间四季,春天,最是生机盎然。

    第六十八章

    邢阿娘搬着小桌子朝着地里干活的汉子们喊道:“吃饭了, 放放手里的活,吃了饭再做。”周英一手拎着装菜的篮子一手提着装了温开水的木桶,裴玖手弯挂着篮子跟在后头, 邢南一眼就看到了他,放下手里的镰刀大步朝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篮子给我。”邢南接过挂在裴玖手弯上装着馒头米饭的篮子, 皱着眉头低声道。

    裴玖乖巧的将篮子给了邢南, 笑道:“又不重, 阿娘跟大伯么拿不了那么多东西,我来瞧瞧你,正好出来走动走动。”

    养了这么些日子, 裴玖白皙的小脸蛋红润了些,没了苍白憔悴的样子, 邢南松开了眉头, 勾了勾唇角, 无奈道:“大夫说了让你多静养些时日,算了, 总是待在家里也闷,你走动走动也好。”

    “好啦!快把篮子拿过去, 菜都放好了。”裴玖眼睛弯弯, 清脆软糯的嗓音带着粘稠, 像是撒娇一般,惹得邢南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弯了眼睛。

    邢东吃了两口菜, 就等着邢南手里的馒头米饭了, 小俩口还黏黏糊糊的不过来, 大声道:“三弟,我都快饿晕了, 你快把馒头米饭拿过来,吃完了饭你俩再说话成不?”

    邢东嗓门大,旁边地里来给汉子送午饭的夫郎妇人们都听见了,看向恩爱黏糊的小俩口,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几个年轻妇人夫郎看向裴玖的目光都带着羡慕,裴玖年少时过的日子那般苦,也是命好嫁了个好夫君,不仅邢南爱护他,邢家上上下下也是真心对他。

    这么多目光瞅着他,可把裴玖害羞坏了,满脸通红的低垂下了小脑袋,小手轻轻推搡着邢南朝前走小声道:“快过去。”

    “就一上午没见就黏糊成这样,你俩再说会话我们菜都吃完了。”邢东一口咬下半个馒头,揶揄的看向邢南。

    裴玖头垂的更低了,都快贴上自己的胸口了,见小夫郎被邢东调侃的连头都不敢抬起,邢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吃你的吧!上午燕哥儿来送水的时候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就你话最多,玖哥儿别理他,快吃饭。”邢阿娘盛了饭递给裴玖,斜了眼邢东。

    邢南挑了几块骨头少的鸡肉夹到小夫郎碗里,俩人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邢南对他的好让裴玖觉得暖心,而邢南却是想到了去年秋收的时候,小夫郎胆怯的把自己碗里的鸡块夹给他,那会小夫郎明明害怕他,却又小心翼翼的对他好,看着小夫郎明媚的脸庞,邢南胸口泛起温热的涟漪,小夫郎像只小蜗牛,明明觉得害怕,却又会小心翼翼是伸出自己的触手去触碰他,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爱上小夫郎了吧!也许比那个时候还要早。

    邢南脱下外衣垫在田坝上,让小夫郎好坐着吃饭,蹲着怕压到肚子里的孩子,站久了又怕小夫郎累着,外衣脱下,邢南身上只有一件褂子,□□的两条胳膊上肌肉线条流畅,深麦色的皮肤显得更加野性,裴玖偷偷的多瞅了几眼,把筷子放在碗上,忍不住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纤瘦的胳膊跟邢南根本没有可比性,撇了撇嘴乖巧的继续吃饭。

    他的小动作都被邢南看在了眼里,只觉得好笑,傻傻的小夫郎今天更加可爱了。

    吴亮端着饭碗凑了过来,“玖哥儿,上午风哥儿没有不舒服吧?朗儿闹没闹人?”邢风孕晚期手脚都浮肿了起来,晚上睡觉总是抽筋胀痛,白日里也时不时的抽筋,吴亮心疼的不行,上午干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邢风。

    “风哥哥晒着太阳睡了好一会,没哪里不舒服,朗儿乖的很,一点都不闹人,还喊我叔么了。”想到白白胖胖的朗儿笑着喊他叔么的样子,裴玖笑的脸颊边两个酒窝深陷。

    “那就好,风哥儿夜里手脚抽筋总睡不好,怀朗儿那会也是这样,特别是生产的时候,那一盆盆的血水,哎呀!我这心总慌的很。”吴亮心疼不已,哥儿不比姑娘,光是怀孕就要多受许多苦,生产时候还要在小腹上开那么大一道口子,那疤痕一辈子都留在身上。

    听了吴亮的话,裴玖也不由得心慌了起来,等他肚子大了也会跟邢风一样手脚浮肿抽筋胀痛,又想到卫青燕生产时从房里端出来的那一盆盆血水,痛他倒是不怕,他担心自己气血虚,万一生产的时候身体里的血流干了可怎么办?裴玖皱着眉头小脑瓜子转不动了。

    “想什么呢?眉头皱的跟小老头似的。”裴玖皱着眉头饭也不吃了,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呆呆的皱着眉头眼神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邢南很无奈,不知道小夫郎的小脑袋瓜子又想什么去了。

    撇了撇嘴,裴玖磕磕巴巴的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邢南瞪了一眼吴亮,都知道他的小夫郎胆子小,哥夫也真是的,说啥不好非要说生产的事,搞得他现在心里都有些慌了。

    吴亮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我吃饱了,喝口水干活去了,三弟玖哥儿你们慢慢吃。”赶紧逃出了邢南的视线范围。

    “没事,你你从现在开始要多吃一点东西,养胖些嗯,人胖了身体里的血自然就多了,别怕,你看哥么跟小鱼儿现在都好好的,你跟孩子肯定也一样。”邢南也不懂这些,囫囵的安慰着小夫郎,心里想着等割完麦子就去刘大夫那问问怎么样才能让小夫郎跟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裴玖觉得邢南说的没错,他就是吃的太少了,多吃点东西人胖了肯定血就多了,端起饭碗就大口的吃了起来,又拿了个馒头小口啃着。

    “哎呦!玖哥儿今天胃口不错,吃了一大碗饭还吃了个馒头。”看他吃的多,邢阿娘高兴的不得了,要是裴玖餐餐都有这么好的胃口就好了,实际上裴玖吃的都已经撑到嗓子眼了。

    吃完饭汉子们都麻溜的下地干活了,邢阿娘不放心裴玖一个人回去,拎着两个装碗筷的篮子,“玖哥儿阿娘跟你一块回去,正好把篮子提回去。”

    “好。”裴玖提着空了的水桶跟在邢阿娘身后,反扭着身子跟地里的邢南说话:“南哥我回家了。”

    “别斜扭着站那,小心摔了,快回去吧!”

    等地里的小麦都收完,邢南屁颠屁颠的就去找刘大夫问哥儿怀孕生产的事,啰啰嗦嗦的问了一上午,把刘大夫都给问烦了,没好气的瞪着他,“上回给玖哥儿看了,他的胎相稳的很,你别让他胡吃海喝,说的什么胡话,还多吃点身体里的血就会多,照平常的食量吃就成了,吃太多你也不怕撑着他啊?到时候吃的孩子个头大了,生产的时更受罪。”

    邢阿爹这几日有些咳嗽,邢阿娘来找刘大夫拿药正好听到了俩人的对话,可把邢阿娘气的不行,难怪裴玖这几日撑的脸都绿了还要吃,怎么劝都不听,感情是听了邢南这个傻冒话啊!

    “三儿你个傻冒,吃东西是你说的那个吃法吗?我就说玖哥儿这几天吃不下还要硬往肚子里塞,你是不是傻啊?幸好没把人给撑坏了,不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邢南面色尴尬的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后脑勺,最后跟个小媳妇一样两只大手搅动着手指乖乖的站着被邢阿娘跟刘大夫训了一通,最后提着给邢阿爹抓的药跟在邢阿娘身后回了家。

    “玖哥儿,玖哥儿。”邢阿娘一进院子就往厨房去找裴玖,她出门那会裴玖就往厨房钻,邢阿娘当时只以为他是又饿了,这会急得不行,可别把人给撑坏了。

    厨房窗口蹭出一个小脑袋,脸颊鼓鼓含糊不清的说着话:“阿娘,肿么了?”

    “你嘴里吃着啥?”

    “啊!”裴玖嚼吧嚼吧把嘴里的馒头吞了下去,圆溜溜的眼睛不解的看着邢阿娘,“馒头啊!”

    对着乖巧软糯的裴玖,邢阿娘根本就生不起气来,回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拉着裴玖进了堂屋说了好一会话。

    “三哥你在这罚站呢?”邢小妹在外面疯玩了一上午,一回家就看到邢南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凑到他面前歪着小脑袋瞅他。

    邢南大掌覆上她头顶,使劲搓揉,把邢小妹的头发揉成了杂乱的鸡窝,“关你什么事?就你问题多。”

    “啊!三哥你真烦人,头发都乱了,你就在这站一辈子吧!哼。”

    邢小妹转身蹬蹬蹬跑进了堂屋,“阿娘,三哥么,你们管管三哥,看看他把我头发都揉成啥样了。”

    “又去哪里疯玩了?马上都十一岁的大姑娘了,成天咋咋呼呼的。”邢阿娘说了好一会总算把事给裴玖说清了,“玖哥儿你可别再听三儿那个傻冒胡说八道了,有啥事就跟阿娘说,他懂了屁,尽胡诌。”

    裴玖眼角都笑出了泪花,肚子都笑酸了,“哈啊哈,知道了阿娘。”

    “收着点笑吧!你也是个傻子,一个敢说一个敢做。”邢阿娘对这小俩口无语死了,撇了一眼邢小妹乱糟糟的头发,“自己上屋里把头发收拾好,我要去给你们阿爹熬药了,没功夫搭理你。”哎!真是操不完的心,孩子们是一个比一个闹腾。

    等邢小妹撅着嘴回自己屋里了,裴玖揉了揉笑酸了的脸颊出了堂屋,邢南还站在那,一瞧见他,眼珠子就沾在了他的身上,高大的汉子两只大掌搅动着手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黝黑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神色委屈极了,眼巴巴的盯着他活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狼狗。

    “哟!三弟这是罚站呢?”邢东抱着刚睡醒的小鱼儿凑到邢南身边,“小鱼儿快看,这是你的傻叔叔。”

    “你烦不烦?走开走开,别带坏了我小侄子,你才傻,小鱼儿你阿爹最傻。”邢南孩子气的怼邢东。

    裴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脸颊实在酸的很,两只小手捧着脸颊盯着院子里的人傻笑,原来邢南也有不知道的事,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竟然想出那么傻的法子,可是怎么办?这样傻气的他让自己的心脏不止心跳加快,更是热烈的滚烫。

    “你说谁傻呢?东子才不傻,三弟最傻,玖哥儿你快去阿娘房里拿铜镜给他瞧瞧他现在的样子。”卫青燕佯装生气,眼角弯弯眼里全是笑意。

    揉了揉笑酸的脸颊,裴玖笑道:“才不是,南哥才不傻,我最傻,哈哈哈。”说着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别笑了,再笑下去该肚子疼了。”自己做了蠢事,小夫郎爱笑就笑吧!但笑久了也不成,脸都酸的要捧着了,还在笑,邢南语气宠溺,眼里的爱意滚动。

    “都给老娘闭嘴,一个个都是当阿爹阿么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吵嘴,你们邢家人都傻,除了我们小鱼儿,都傻。”邢阿娘手里拿着搅拌汤药的筷子,站在厨房门口吼道。

    邢阿爹一脸懵的站在院子门口,咋?他们邢家人怎么就傻了?秋香咋连自己都骂上了?

    裴玖摸着小腹,撅着小嘴小声道:“阿娘,还有这个,这个也不傻。”

    邢阿娘憋不住笑了出了,院子里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邢阿爹一脸懵,哦!还有刚刚收拾好自己头发走出来的邢小妹,跟邢阿爹同款的一脸懵。

    裴玖看向院墙外高耸的青山,春天,是最温柔的季节。

    第六十九章

    寂静的深夜里邢家院门被人使着劲拍的“砰砰”作响, 这么大的动静,睡得正香的邢家人都被吵醒了,小鱼儿被这突然的响动吓的哇哇大哭。

    “大半夜的这么大动静, 你快出去看看。”卫青燕将哭闹的小鱼儿抱起轻轻拍哄着他,“没事没事, 阿么在呢!小鱼儿乖啊!“邢东翻身下床披着外衣就出了房门。

    “谁啊?大半夜的。”邢东朝院门走去, 嘀嘀咕咕的语气不善, 大半夜睡得正香就被吵醒了。

    邢阿爹拿着油灯出来, 大声道:“外头是谁啊?”

    “二叔,是我,吴亮。”吴亮语气焦急, 嗓门大的把后山的动物都给惊了,鸟儿从林子里窜出发出尖细的鸣叫。

    “大儿快开门。”父子俩赶紧挪开顶着大门的两根大木头, 抬起门闩打开院门, 就看到吴亮焦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原地转圈。

    “亮子出什么事了你先别急, 慢慢说。”邢阿爹低声问道,吴亮不等他话说完急道:“二叔风哥儿发动了, 快,快喊二婶过去帮忙, 阿么忙不过来, 东子你跟我一块去请大夫跟稳么么。”

    “走走走, 阿爹你去喊阿娘,我跟亮子去找大夫。”邢东穿着里衣就朝院门外走, 邢阿爹拉住他, “黑灯瞎火的你俩打个灯笼再去。”

    邢东赶紧进院子打了灯笼, 吴亮在门口急的团团转,邢东打着灯笼走到门口就被他拉着快速的朝刘大夫家跑了去。

    “外头谁”

    “秋香, 快起来,风哥儿发动了,大哥那边忙不过来,咱们快过去。”

    邢阿娘急忙下床拿了衣服就往身上套,“去请大夫跟稳么么没?不是要下个月才到产期么?怎么提前发动了?”

    “亮子跟大儿去请大夫稳么么了,亮子急的得不行啥也没说清,先赶紧过去那边吧!”

    “外头那么大动静?我听是阿爹跟大哥的声音,出什么事了?”裴玖困的不行,被屋外的动静吵醒了却连眼睛都睁不开,窝在邢南的怀里迷迷糊糊的问着话。

    邢南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低声哄他,“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睡吧!”

    裴玖怀着身子嗜睡的很,本就困倦的睁不开眼睛,邢南哄了两下他就沉沉的入了梦乡,邢南轻手轻脚的放开他钻出了被窝,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

    “阿爹阿娘出什么事了?”邢阿爹跟邢阿娘急匆匆穿上了衣服打着灯笼刚走出来,邢南正好跟他们打了照面。

    “你起来也好,你在家看着,风哥儿发动了,你大哥跟亮子去请大夫跟稳么么了,我跟你阿爹这就过去,你就在家里守着,别去了。”邢阿娘边走边嘱咐他,他们都过去帮忙了,大半夜的,家里总要留个汉子。

    “阿爹阿娘你们别急,走路注意点。”邢东跟邢阿爹都出去了,他肯定要留在家里,不然就两个小哥儿跟一个小姑娘带着孩子在家肯定是不放心的。

    邢阿爹打着灯笼牵着邢阿娘大步走进了夜色里,“知道了,你别出来了,把院门关上。”邢阿爹头也不回的应着邢南的话。

    卫青燕将小鱼儿哄睡着了,打开房门,“三弟,这是出什么事了?”

    “风哥发动了,阿娘跟阿爹过去帮忙了,我在家里守着,大哥么你快回去陪着小鱼儿睡吧!别吹了夜风。”

    卫青燕闻言心里焦急,邢风的产期是五月中旬,刚好比他晚两个月,现在才四月底,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发动?小鱼儿被吓着了,离了卫青燕没一会又哭闹了起来,卫青燕来不及多问,只能赶紧回屋哄孩子,抱着小鱼儿卫青燕心里很是担心,他带着孩子过去也是添乱,卫青燕在心里默默的向神灵祈祷着保佑邢风父子平安。

    邢南在院子里坐了大半夜,裴玖早晨醒来习惯性的伸手朝床外侧摸去,没摸到人,外侧的被窝也是凉的,昨晚他迷迷糊糊的醒了,家里好像是出什么事了,裴玖赶紧爬了起来,穿着里衣就出了房门。

    “怎么衣服也不穿就跑出来了?早晨露水重,受寒了怎么办?”邢南已经烧好了热水,刚从厨房出来就见小夫郎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邢南大步走到小夫郎跟前,扶着他回房穿衣服。

    裴玖有些急的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后半夜都没回来睡?我刚刚醒来没瞧见你,被窝也是凉的。”

    “昨夜里是哥夫来了,风哥发动了,喊人过去帮忙,伸手。”邢南拿了衣服给小夫郎套上,给他系好了腰带,“别急,一会洗漱好咱们再过去瞧瞧。”

    “不是要下个月中旬吗?这才二十四怎么就发动了?”裴玖担心的问道。

    “还不知道,等会洗漱好咱们一起过去瞧瞧,大哥么昨夜里也起来了,估计后半夜也担心的没睡着,等他起了咱们再去。”帮小夫郎穿好了衣服,邢南牵着他去洗漱。

    邢阿爹跟邢阿娘神色疲惫的进了院子,脸上带着笑意,“玖哥儿起这么早,昨晚没吓着你吧?”

    裴玖刚洗好脸就见他们回来,拧了布巾三两下擦了脸上的水珠,“阿爹阿娘,风哥哥怎么样了?”

    “瞧你急的,慢着点小心台阶,风哥儿生了个小汉子,足足八斤重,可把风哥儿折腾坏了。”从大半夜提心吊胆的忙到现在,邢阿娘跟邢阿爹脸上倦意浓重。

    卫青燕抱着小鱼儿站在房门前,“父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三弟你抱着小鱼儿玩一会,我去做早饭,阿爹阿娘吃了早饭再去补觉。”

    “阿奶抱小鱼儿,你三叔笨手笨脚,阿奶抱着舒服。”邢阿娘接过小鱼儿抱着怀里,稀罕的紧,凑着他的小脸蛋就香了一口,小鱼儿很给面子的笑个不停。

    邢阿爹也稀罕大孙子,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摸了摸小鱼儿的小脸蛋,就摸了一下,不敢多摸,怕自己手太糙摸疼了他。

    “我去担水了。”邢南挑着空水桶去村中心的水井挑水了,家里人口多用水也多,每日都要挑两三次水,邢阿爹挠了挠下巴朝邢阿娘说:“秋香要不咱们找师傅在院子里打个井?”

    “怎么你钱多的烫手了?”邢阿娘抱着小鱼儿斜了他一眼,打口井要五两银子呐!村中心那口井离的是远了些,但家里几个汉子都身强体壮的,每天挑挑水怎么了?她可舍不得这银子。

    “我哪里有钱,钱都在你那,我可没存私房钱。”邢阿爹被斜了一眼此刻求生欲很强烈,解释道:“咱们在院子里打口井,每日省了挑水的功夫,你们也不用去溪边洗洗刷刷了,溪边溪边咱们家人都少去,犯冲。”

    邢家老二落水没了一直是邢阿爹跟邢阿娘的心病,上回裴玖冲动之下又做了傻事,邢阿爹心里一直惦记着想在家里打口井,用水方便些,也不用家里的妇人小哥儿再去溪边洗洗刷刷了。

    邢阿娘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听你的,钱花了再挣,院里打口井也好,省的去溪边洗衣服还要听闲话,等玖哥儿生了家里就两个孩子了,都离不得人,院里有水井也方便些,你这几日空了就去找打井师傅过来看看。”

    “成。”邢阿爹朝着邢阿娘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大白牙,眼角的皱纹层层叠起,鬓角的发根已经开始泛白,邢阿娘回想起了邢阿爹年轻时候的模样,高大健壮又俊朗英气,是她见过最俊的汉子,邢阿娘嘴角上扬,眼里像是藏了星星一般闪动着光亮,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孩子们都大了,他们也老了。

    “阿爹阿娘早啊!”邢小妹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

    “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早,快去洗漱,你大哥么三哥么早饭都快做好了。”邢阿娘举起小鱼儿,脸颊贴着小鱼儿的小肚皮蹭了蹭,“阿奶听一听小鱼儿的肚子叫没叫。”小鱼儿被蹭的“咯咯咯”的笑着。

    白白嫩嫩的小鱼儿欢快的笑着,邢阿爹看的眼热,干巴巴的朝邢阿娘说:“给我抱抱行不?”邢阿娘嫌弃家里几个汉子手重,一般不让他们抱小鱼儿,小鱼儿娇嫩,怕他们抱不好,手里没个轻重,伤到了孩子。

    “你大孙子想抱就抱,还要经过我同意啊!你手轻轻的抱着,别使劲,孩子还小骨头都是软的。”邢阿娘将小鱼儿放到邢阿爹怀里,软软的小小一只窝在邢阿爹的胸膛上,眼珠子盯着邢阿爹的脸,邢阿爹轻轻的环抱着他软小的身子,小鱼儿温热的体温却让他的胸膛觉得炙热无比,心口软的跟棉花似的。

    “回来啦!你怕是闻着味回来的,早饭前脚做好,你后脚就回来了。”卫青燕端着滚烫的稀饭放在桌子上打趣着刚进家门的邢东。

    邢东凑到邢阿爹身旁伸出两根手指给小鱼儿抓着玩,“那是,我鼻子灵着呢!小鱼儿你说是不是呀?阿爹厉不厉害啊?”

    裴玖端着小菜上了桌,卫青燕从邢阿爹怀里接过小鱼儿,“阿爹把小鱼儿给我抱着,你跟阿娘吃了饭赶紧补补觉。”

    “补觉?阿爹阿娘你们晚上不睡觉干嘛去了?”邢小妹沿着碗边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稀饭,瞪圆了杏眼瞅着邢阿爹跟邢阿娘。

    挑水回来的邢南大长腿迈过凳子坐在裴玖身边,“昨晚那么大动静就你睡的跟猪一样没一点反应。”从桌上拿了馒头咬了一大口,眼神揶揄的瞥着邢小妹。

    “哼!你才是猪。”邢小妹看都不看邢南一眼,反正她三哥只会欺负她。

    “阿娘风哥儿怎么提前发动了?”卫青燕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馒头小口吃着。

    邢阿娘咽下嘴里的稀饭道:“孩子个头太大了,哥儿腹腔本就小,一挤压羊水就破了,只能提前生产了。”说着邢阿娘瞥了邢南一眼,邢南尴尬的转过头不跟邢阿娘对视,邢阿娘没好气的盯着他,“转头我就看不着你了?幸好玖哥儿月份小,没撑坏了肚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出馊主意。”

    “阿娘,你别说南哥了,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吃鸡蛋,多吃些,吃饱了好好睡一觉。”裴玖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搁在邢阿娘的碗里,露着浅浅的笑意。

    邢小妹站起来饭也不吃了,抬步就朝外边走,“你干什么去?饭也不吃了。”邢阿娘被邢小妹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瞥着邢南了。

    “我去看看风哥哥跟小侄子。”说着邢小妹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邢阿娘追到院子门口朝着她的背影大喊:“你去添什么乱,鸭子都没放,快回来等下午再去。”

    邢小妹停下了脚步,撅着嘴转身回家了,虽然很想去看邢风跟刚出生的小侄子,但她可是有责任心的人,养鸭子时都说好了,鸭子归她管。

    回家吃完了碗里剩下的稀饭,邢小妹闷闷的去后院赶着鸭子出了门,哎!她好孤独啊!以前都有大哥么、三哥么陪她去放鸭子的,现在大哥么要带小鱼儿,三哥么怀着身子,她只能一个人跟鸭子聊天了。

    第七十章

    小麦收割完翻了田地, 挖通了沟渠,给田地引了水又要开始育苗插秧了,除了带着孩子的邢风、卫青燕还有怀着身子的裴玖, 邢家人这段日子都是天还没亮就下地里去了,天都擦黑了才回家, 连邢小妹都时不时跟着下地去帮忙。

    春种这段时日卫青燕跟裴玖都是带着孩子在邢大伯家待着, 邢风还没出月子身边离不得人, 地里的活得赶在天没热起来之前做完, 不然等天气一热起来,育好的秧苗插在田里容易被晒死。

    邢风还没出月子,卫青燕带着朗儿跟小鱼儿经常脱不开身, 还好裴玖近日身子养好了许多,孕期反应也不大, 他就天天围着灶台忙活, 插秧是最累人的活, 弯着腰一株一株的插过去,一天下来就是再强壮汉子也是累的腰酸背痛, 裴玖不能下地帮忙,每天都琢磨着吃食, 都这么累了总要让他们吃的舒心。

    “邢大邢二, 玖哥儿今天又做什么好菜了?香味都飘这头来了。”邢家人的饭菜是餐餐都不重样, 地里干活的村民天天闻着这边的饭菜香味馋的不行。

    小饭桌上放着满满的三大盆菜,酸辣猪杂、麻辣水煮肉片, 酱烧大骨, 几个汉子吃的重口, 几道大菜正合他们的胃口,拌了一大碗黄瓜, 清爽解腻,邢大伯端着饭碗吃的头也不抬,“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邢家众人吃的欢快,村民们就是馋的不行了随口问问,哪里好意思过来。

    “赵三哥,宝根小子你俩别干了,过来先垫巴两口,三嫂子一个人做饭没这么快。”邢阿娘端着饭碗站在田坝上招呼还在地里埋头苦干的赵家父子,赵家就三口人,一家人都忙着春种,别人家都开始吃饭了,赵三婶子才赶着回家做饭。

    赵三叔直起腰身,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赵宝根眼巴巴瞅着这边的小饭桌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邢东看的好笑,直接过去将人拽了过来,“赵三叔忙活一上午了,赶紧先垫巴几口,跟我们还客气啥!”

    赵宝根笑的跟朵花似的,自觉的拿碗盛饭大口吃了起来,“真香,我真想天天过来吃。”

    赵三叔看着自己傻憨憨的儿子,真的是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邢阿娘盛了饭端给赵三叔,“赵三哥快吃吧!饭菜够够的。”

    “嗳!”饭碗都塞他手里了,赵三叔也不讲客气了,大口的吃起了饭菜,天还没亮就下地干活了,这会早就饿的不行了。

    春种结束,站在田坝上放眼望去成片青绿的幼苗随风轻晃。

    邢家人除了累的腰酸背痛,一点都没累瘦,一个个都还胖了一圈,裴玖每餐都换着菜做,别人家都是累的吃不下饭,邢家人就不一样了,都是抢着吃,邢大伯由衷的感叹:真想挨着二弟院子重新建栋房子,这样就能天天吃上玖哥儿做的饭菜了。

    忙完春种邢风刚好出了月子,邢大伯给小崽子取名邢瑾川,满月酒办的热热闹闹,将春种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转眼就到了六月底,裴玖四个多月的肚子开始显怀了,小腹凸出圆圆的小包包,邢南夜里总要不停的去摸,摸得裴玖心烦,一把打在他摸在肚皮的手上,“别摸了,摸的我都睡不着觉,烦人。”

    邢南讪讪的收回手搂在小夫郎的腰身上,哄着他:“不摸了不摸了,你睡吧!”结果等小夫郎一睡着他手又覆上了凸起的腹部,他的孩子摸两下怎么了?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跟小夫郎说,小夫郎最近脾气大的很,一点都不怕他了。

    前两日才有人家办完喜事,紧跟着赵三叔跟赵三婶子就为了赵宝根的婚事忙活起来了,今年村子里办喜事的人家是一个接一个,村民们都说今年是个好年,不仅冬麦丰收,喜事也多。

    “赵三哥,三嫂,我们来沾喜气了。”赵家院门敞开着,邢阿娘跟周英直接进了院子。

    赵三婶子放下手里的活就要去给他们倒水,“巧芬不用倒水了,我跟秋香刚在家吃了早饭,不饿也不渴,离宝根小子成亲没几日了,家里东西都备好了没?要借的桌椅碗筷跟人打好招呼没有?”周英跟邢阿娘的到来让赵三婶子心里感动不已。

    赵三叔阿爹阿娘早都离世了,赵三叔家真的是三代单传,赵阿爷是独子,只有赵三叔一个儿子,赵宝根也是根独苗苗,赵阿奶倒是娘家有两个兄弟,但她娘家离得远,在隔壁府城去了,从赵阿奶去世后赵三叔跟两个舅舅快有五六年没有来往了,赵宝根大婚赵三叔托人去送了信,那边也没来人只送了新婚贺礼过来,赵三婶子当年为了跟赵三叔成亲早就跟娘家闹翻了,俩口子忙里忙外的没个帮衬,邢阿娘跟周英过来说是来沾喜气的,其实就是来给他们帮忙的。

    “家里东西都还没采买好,就我跟远子两个忙活不过来,人都是晕的。”赵三婶子脸上带着笑意,话里全是亲近之意。

    邢阿娘挽起袖子,“忙不过来也不知道让宝根去喊我们,还得我们自己巴巴的凑上来找活干,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邢阿娘手里开始帮着干活,佯装生气的瞅着赵三婶子。

    “好秋香,我这不想着还有几日的功夫嘛!我跟远子先折腾着,过两日再去找你们帮忙。”赵三婶子笑着轻轻的撞了下邢阿娘的肩膀。

    邢阿娘:“还过两日,再过两日就真的忙不过来了,走开别凑一堆,热的慌。”

    赵宝根担着水进了院子,“大伯么,二婶子你们来啦!”

    “哎哟!要成亲了,宝根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周英笑着调侃他。

    赵宝根把桶里的水倒进放在院里的大水缸满脸通红的笑着,“大伯么别打趣我了,哥夫跟南哥东哥进山回来没?”

    去年就商量着要租铺子,前头几个月糟心裴家的事,裴玖又有了身孕,身子也不大好,家里人都没功夫去寻摸铺子,兄弟俩也没进山打猎,手里是还有些余钱,但开铺子还是要多存些银子才更有底气,趁着春种完地里没什么事,裴玖身子也好了起来,兄弟俩前几日就进山打猎去了,吴亮跟着一块去了,邢大伯跟大伯么年纪也大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吴亮也想多赚些银子。

    “进山五天了,我看这两天他们就该回来了。”邢阿娘跟周英把采买回来散乱堆放在院子里的小物件都收拾整齐。

    赵宝根:“那就好,他们可得陪我去接亲,东哥跟南哥往那一站我就能早早的接回新夫郎。”

    “啧啧啧,瞧瞧他这得瑟的小样儿。”周英把归置好的物件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瞧着赵宝根摇头晃脑的样子乐的不行。

    赵三叔拿着绑好抹布的长棍子,架起梯子准备清扫屋檐,见赵宝根还在院子里摇晃着脑袋傻乐,气的的不行,“赵宝根你在那晃什么晃,给老子过来扶住梯子。”

    “来了来了。”

    吃了早饭邢阿娘跟大伯么周英就去给赵三婶子帮忙了,邢阿爹去地里锄草,邢小妹就赶着鸭子跟他一块出门了。

    “这天说热就热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今天能不能回来,在山里待了几日怕是人都馊了。”才刚进入夏季,天上的太阳就跟个火炉子一样,卫青燕抱着小鱼儿坐在屋檐下纳凉,眼神直往院门瞟,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裴玖也担心,总怕邢南受伤,夜里没有邢南睡在身边他一点都不习惯,迷迷糊糊的总往床外侧蹭,想蹭进熟悉的怀抱里,好几次都差点摔下了床。

    裴玖侧着脑袋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还是春天好,阳光暖洋洋的,“这几日我夜里都睡不安稳,总觉得空落落的。”

    闻言卫青燕笑道:“我真没见过像你们俩口子这么黏糊的夫夫。”

    裴玖脸颊红红,分不清是被热的还是害羞了,他赶紧生硬的岔开话题:“宝根好像是七月初九成亲吧!”

    “小鱼儿快看,你叔么现在都学会岔开话题了,以前都只会低着头自个害羞。”卫青燕举着小鱼儿凑到裴玖脸边,小鱼儿乌黑的眼珠子盯着裴玖,小手小脚扒拉着跟划水似的。

    “哥么。”裴玖声音粘腻,一声哥么喊的跟撒娇的猫叫一样。

    卫青燕不逗他了卫抱着小鱼儿站了起来,“家里没什么事,走咱们去赵叔家看看,你也出门走动走动。”裴玖乖巧的跟着卫青燕,俩人关上院门朝村里走去。

    “燕哥儿,玖哥儿这么大太阳你们出来干啥?”

    白天不能说人,刚刚在院子里俩人还念叨着进山打猎的三人今天会不会回来,这才刚走到岔路口就碰上了,邢东放快了脚步走了过来,不管身上脏乱,伸手就要抱小鱼儿,“快给我抱抱,小鱼儿想不想阿爹呀?”

    卫青燕一个转身,“进山五日都没洗澡了,你这一身脏的,等回家洗洗干净了再抱,别熏坏了小鱼儿。”卫青燕白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笑意,平安回来就好。

    “大哥,怎么就你一人南哥跟哥夫呢?”裴玖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大山那边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邢东:“打了两只大野猪,重的很不好拖下来,我先把小的猎物拿回来喊大伯跟阿爹一块去帮忙。”

    “阿爹去地里了,大伯应该也是,你快把背篓放下去喊人,山里不安全,别让三弟跟亮子等久了。”俩人也不去赵三叔家了,卫青燕抱着孩子转身回家,裴玖还巴巴的望着大山,“玖哥儿走了,咱们先回家烧水,等三弟他们回来好洗洗。”

    “嗯”裴玖点了点头,看邢东身上没有受伤,心想邢南应该也没有受伤,他心里的担心少了一点,又望了一眼大山才跟着卫青燕一起回家。

    邢东将装着小猎物的大背篓放在院子里转身就去了地里,果然邢大伯也在地里锄草,“阿爹大伯。”

    “回来啦!怎么就你一人他们呢?”邢阿爹听到邢东的声音站直了腰身只看到他一人。

    邢东:“咱们打了几头大的不好搬下来,三弟跟亮子守着猎物我回来喊你们一块去帮忙。”

    邢阿爹跟邢大伯将锄头放在田地边上,三人快步进了山,山路崎岖,绕了好一会三人才看到邢南跟吴亮。

    两头断气的大野猪身躯巨大,野猪旁的三只袍子还是喘着气,用编好的粗草绳绑了前后肢扔在地上,还有四头黑山羊,一只已经咽了气,三只被草绳拴在树上,邢南跟吴亮站在猎物左右目光凌厉,警惕着四周的草丛树木。

    “打了这么多。”邢大伯蹲下拍了拍巨大的野猪身躯,“这得有四百多斤,你们行啊!厉害。”说着邢大伯朝三人竖起了大拇指。

    邢阿爹前前后后的瞧了瞧三个汉子,刚刚看到这么大的两头野猪,邢阿爹心慌不已,野猪不是好打的,生怕几个孩子为了挣钱不顾安危,见三人都没受什么伤,邢阿爹才安心。

    “快回去吧!野猪喉咙都被扎穿了,血腥味重容易引来捕食的大虫豺狼。”邢南一人拖起一头野猪,邢东拖起另一头,剩下的猎物体型小点的放进了背篓,邢阿爹邢大伯跟吴亮一人扛了只狍子背了背篓拖着黑山羊几人快速的朝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