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路有逾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是有一个小资源上门,让他去公司细谈。
他都做好了十天半月没收入的准备,没想到盛明坞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效率还挺高。
路有逾换掉身上的睡衣,没有立即去公司,而是先去了医院。
他可没忘记,梦境中的自己除了被网暴导致精神压力过大而抑郁。
更重要的原因是重病。
路有逾不知道是什么病。
但趁着现在没有任何不舒服,早点做个身体检查比较安心。
“连体检都这么贵啊。”
路有逾看着护士给开的单子,又是几千块支出,顿时有些心痛。
他的二十万都还没通知兑奖,手头紧巴巴的。
下去公司如果碰上晏总,一定委婉问一嘴。
秦总说赞助商是晏总,那他作为领奖人及下属,问一问应该没关系吧?
而且他们都是同桌吃饭的关系。
算不上多么好,但关系也是突飞猛进吧。
打定主意,路有逾按着顺序走了一遍各科室。
全部检查完已经十点多。
他打电话和经纪人报备了一声,“我现在过来。”
“用不用派车接你?”
“不用,我打车很快。”
路有逾现在只是刚签约的新人,都还没出道。
他走在路上顶多因为长得好看,被多看几眼。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路有逾到公司便直奔经纪人的办公室。
“云姐。”
“坐。”
“这几天在帮你物色助理,你有没有什么要求?”夏云问。
“都可以,云姐你看着招吧。”
“行,还要给你配个化妆师和服装师。”
夏云是跳槽过来的,她以前戴过一个歌手,后来闹掰了就被大鱼娱乐挖了过来。
她进公司两三个月,手底下一个艺人都没有。因为大鱼这高层变动,也导致一些艺人跟着跑。
而现还留着的艺人,也都有各自的经纪人。
现在,路有逾是他在这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艺人。
但她有经验,安排行程也都井井有条,趁着三天闲暇,还给路有逾做了个职业规划。
“你现在还没正式出道,所以我先给你接了个小资源,你也别嫌弃。”
“怎么会?云姐能帮我争取到,我已经很感谢。”
“倒也不是我争取的。”夏云笑了下说。“应该是捡漏,其他经纪人不愿意抢的。”
“什么资源?”
路有逾有点好奇,竟然还有经纪人不愿意接的资源?
“一部短剧筹拍,真正招募演员。”
路有逾瞬间就能理解,为什么没有经纪人愿意接。
这些艺人就算不是科班出生,也都是演过电视剧,甚至有些还客串过电影。
如果是个网剧,他们还愿意争取下主角。
可短剧…听起来就是三无制作,有钱谁不想投资做影视剧?
就是穷,且剧本一般,才会选择以低成本的短剧。
一些粗制滥造的短剧,可能全是刚入行的新手。
演过戏的,自然也就看不上。
没听到路有逾的回答,夏云也以为路有逾瞧不上。
耐心的和他解释:
“现在正儿八经出道的艺人太多,虽然你颜值上有优势,可现在演艺圈里最不缺人,更不缺新人。这个赛道太挤了,我们换个赛道出圈。”
“你别不信我,虽然现在短剧市场不被看好。”
“长远来说我不敢确定,但现在生活节奏快,短视频齐飞,也许真有一两部短剧能冲出个水花。”
“你就当在这磨炼磨炼演技,到时候短剧上映,公司肯定会想办法给你推广营销。”
路有逾原以为盛明坞会找个什么小广告代言搪塞他,短剧倒是他没想到的。
“是什么剧?”
夏云短暂地沉默了一秒。
影视圈里都在吹有深度的作品,很多古偶网剧都被追着骂弱智无脑。
短剧被贴上“土”且“尬”的标签。
当艺人的大多都有些偶像包袱,他们可以接受好剧本里的演丑角,但未必能接受被嘲“狗血”、“降智”、“土”的剧本。
何况短剧成本低,片酬也高不到哪里去。
“就是霸总剧。”
“你演男三号,预计半个月拍摄完毕,一口价一万,但你别嫌少,播出后还给分成的。”
娱乐圈里的艺人很多赚不到多少钱,可不妨碍他们听到的是动辄百万、千万的片酬,致使新人眼高手低。
虽然这一万确实太低。
首先是成本有限,播出后的分成像是在画大饼。
上亿投资的影视剧都会糊,何况是小成本制作。
“好。”路有逾答应的爽快。
“我相信云姐。就算不火也没关系,哪有那么多一夜爆红。”
夏云眼睫微颤,他从路有逾琥珀色的眸子里看见了信任,而非敷衍的奉承。
她曾经带的艺人也是从新人带起。
那时候她年纪也不大,会和艺人一起畅享着未来。
一个成为顶流,一个成为金牌经纪人。
最终还是形同陌路。
因为她的艺人,不在信任她。
她的艺人变得心高气傲,变得自信盲目…可再一次看见让人熟悉的神色。
夏云还是微微触动,点头一笑。
“好,我们一起努力。”
“夏姐,您知道晏总在办公室吗?”
夏云疑惑,“你找他做什么?”
“有一点私事。”路有逾委婉,他总不能说晏总还欠他二十万吧?
夏云立刻严肃起来,虽然她也不想多想。
但路有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真的很难不让他多想。
“你对晏总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他是晏家二少爷,不管家庭地位怎么样,他们这种豪门一般只接受联姻。”
路有逾反应来了一会,才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这样。就…晏总之前额外答应了我一些条件,我想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啊,这样啊。”夏云听完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不过他最近都不在公司,听说好像出差?”
“不在啊。”
路有逾顿时遗憾,也难怪迟迟没人联系他。
果然,当总裁还是没那么清闲的。
“你要是着急,要不问问乔秘书?”
“不用了,等晏总回来吧?反正答应我的,应该也少不了。”
“那你大可放心。”
*
几天后,夏云带路有逾把合同签了,敲定下个月进组。
导演组拉个群,编剧、策划等都在里面。
路有逾收到了他的剧本。
夏云说:“我看你不是科班出身,短剧练练挺好的。而且那些短剧演员也都非专业,有各行各业转过来的,你压力也不用太大。”
话是这么说,但路有逾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的。
赚钱的事,当然不能马虎。
还有小半月的时间,足够路有逾提前熟悉剧本。
路有逾最近也不算闲,看剧本、上表演课。
这天刚上完课回到家,路有逾接到一通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没有标记的私人号码。
“喂。”
“哥哥。”电话里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路有逾眉心一跳,那边又道:
“今天我生日,晚上七点星澜公馆。”
“哥哥会来的吧?”
“不会。”路有逾冷漠拒绝。
那头大概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愣了一秒,又笑着说:
“哥哥是不是没给我准备礼物啊,没关系的。我又不在意这个,我只想一家人整整齐齐过个生日。”
“爷爷也会来的,他一把年纪从c市过来,你不总不能连个面都不见吧?”
路有逾对爷爷的印象不多。
他记忆里,父母很少带回c市祖宅。并不是他们不回去,每年寒暑假,他们都会回去呆一段时间,也会带上路沐白,但很少带路有逾。
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记不清父母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搪塞他。
总之,他对这位爷爷印象不深,却又依稀能够记起一张慈祥的面容。
“鱼宝,我是爷爷呀。”
……
“哥哥,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路沐白的声音穿过听筒,唤醒了走神的路有逾。
“…知道了。”
“那就说定了,哥哥,晚上见。”
路沐白的语气依然是温温柔柔,也怪不得路有逾从前并不觉得有问题。
如果不是梦里所见,他也没想过人前温和不争的路沐白,原来这么讨厌他。
却又总是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好弟弟的模样。
那就见一面。
他倒要看看路沐白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况且,他也想亲眼看见路沐白收到盛明坞的礼物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很有意思吧。
*
晚上七点,星澜公馆。
门口摆了个气球拱门,两名门童站在门口给客人指路。
还有好几辆豪车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的人,无一不穿着正装。
西服、礼裙,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盛装出席。
“妈妈,弟弟抢走了我的玩具。”
门口。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嘟着嘴,委委屈屈地看着被弟弟抢走的小熊。
“思思,你自己的玩具呢?”一位打扮精致漂亮的女人俯下身,语气严肃。
“我们出门前说好了。一人可以带一个玩具。你带了小汽车,哥哥带小熊,你为什么要抢哥哥的小熊?”
“我想和哥哥换着玩,他不和我换。”
“哥哥不愿意换,你也不能抢。现在,把小熊还给哥哥,回车上拿你的小汽车。”
明显矮了半个头的小男孩哭闹道:“我不要,我就要小熊。妈妈你偏心。”
“耍赖也没用。出门前妈妈是不是问过你,要不要也带小熊,你说你不要和哥哥带一样的玩具。”
“既然你选了小汽车,就不应该抢走哥哥的小熊。现在把小熊还给哥哥,和哥哥说对不起,不然妈妈要生气了。”
……
原来不是所有的家长都认为,哥哥就该让着弟弟的。
“你是哥哥,为什么不让着弟弟?”
“你是哥哥,你就应该保护弟弟。”
“你是哥哥…”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魔咒,从小到大,无时无刻萦绕在路有逾的耳边。
他是哥哥,他应该不争不抢。应该无条件照顾弟弟,爱护弟弟。
所以尽管所有人都只爱弟弟,不爱他,他也应该爱弟弟。
“先生?”
门童见他迟迟没有走进来,上前询问了一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路有逾倏地收回了视线。
“没有,谢谢。”
他正要往里面走,门童又拦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啊,先生。上面要求得检查邀请函,您能给我看看吗?”
邀请函…
路有逾没有。
路沐白根本没给他寄。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路有逾不屑地笑了下,真低级。
“我没有邀请函。”
门童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愣了一下。
路有逾从小到大很少出席这种正式场合,因为父母从不带他。
“你长得像个女孩子,我才不带你出去被别人笑话。”
“今晚我带沐沐去参加晚宴,你在家别惹麻烦。”
这些宾客里也没人认识路有逾,但进去参加宴会的宾客,都会好奇地看一眼杵在门口的路有逾。
一是因为路有逾的相貌太过惹眼,二是明明没有邀请函,却没有半点窘迫。
“您是忘带了吗?或者您报一下名字,我这边查一下再让您进去,您可以去休息室等候的。”
门童见多识广,他觉得路有逾看起来不像是蒙混进来,依旧客客气气的对他。
路有逾没收到邀请函,绝对不是路沐白没寄,而是根本没打算邀请他。
或者故意让他在门口难看。
换做以前的路有逾,早就窘迫到羞愤欲死。
因为自卑,路有逾格外在意别人的目光。
“不用查了。”路有逾说,“没有我的名字。”
门童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怔愣几秒,硬着头皮问:“那、那您是来?”
“路有逾。”
一道声音打断两人。
路有逾转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青年正朝他走来。
他个高腿场,长相很俊,还带着点痞气,笑起来却人畜无害。
是顾颂迩,渣攻二号。
也是路有逾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曾经的。
那时候的顾颂迩还不认识路沐白。
他和路有逾是同桌,理所当然熟识了,也就成为朋友。
那会儿路有逾青春期敏感,特别自卑,可顾大少爷不嫌弃他。
他还会让路有逾挺胸抬头,别总畏畏缩缩,男子汉大丈夫硬气一点。
高一高二,顾颂迩和路有逾形影不离,全校都知道他俩关系好。
他还曾想过和顾颂迩上同一所大学,当舍友,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路有逾那时候想,真好,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朋友,和路沐白没关系。
然而,高三刚开学。
顾颂迩却忽然一改往日的模样,一脸嫌恶地看着他。
“你真恶心,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喜欢我。”
路有逾一脸迷茫的望着他,却见顾颂迩拿出一封粉色的信。
“路有逾还给我写情书,恶心死我了。”
顾颂迩念出那些肉麻露骨的表白,路有逾遭到了所有人的嫌恶和唾弃。
“他好恶心,顾颂迩真惨,他对路有逾这么好,谁知道路有逾竟然想睡他。”
“带入一下顾颂迩,我简直恶心死了。”
“我就说他娘唧唧的,原来是同性恋,他该不会也喜欢过我吧?这比杀了老子还难受。”
“我没有,我没有写过情书啊。”路有逾着急解释。
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他无助地看向顾颂迩。
“我、我不是同性恋,我没有……”
没有人听他解释。
高三一整年,路有逾都在同学们鄙夷的目光下度过。
“看啊,那就是路有逾,是个同性恋。”
“你别看他,万一他喜欢上你怎么办?”
“啊?好可怕。”
他几次想找顾颂迩解释,可始终找不到机会。
直到某天放学,路有逾终于等到顾颂迩一个人的时候。
“顾颂迩,我真的没有写过那封情书,不信你可以看我的作业本,我字迹不是那样的,我…”
“我知道啊。”顾颂迩打断了他的解释。
“你相信我?”路有逾一脸惊喜。
顾颂迩比路有逾要高,他微低下头,凑近路有逾的耳畔。
“因为那封信是我写的啊。”
顾颂迩嗤笑一声,看着路有逾煞白的脸,冷嘲:
“还不懂吗?亏我陪你玩了两年好朋友的游戏,真是浪费时间。还以为你能早点发现,没想到你这么蠢,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