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有只乌鸦从树梢枝头飞过。
禅院甚尔侧头看去,若有所觉。
“怎么啦?”身边一位躯俱留部队的队员问到,他虽然在一开始也看不起这个咒力全无的家伙,但无奈禅院甚尔拳头够硬,几次被按在地上摩擦后,队员们也都渐渐服气了。
“没什么。”禅院甚尔随口说:“我去转转。”
“喂!你这家伙,家主让我们守在五条家附近,以免少主遇到什么危险,你别一个人乱跑!”队员提醒道。
禅院甚尔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
禅院甚尔很是轻松地就混进了五条大宅,他虽然没有咒力,但自小在禅院家长大,对于御三家惯用的防御手段再清楚不过。
躲在暗处时,他还听见仆人们像是说笑话一样谈起刚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禅院家的少主输得有多惨。
想起禅院直哉那个讨人厌的小鬼,禅院甚尔也想嘲笑两声,但看在收了一笔巨款的份上,还是得先去看看那小鬼到底有没有遇到危险。
找到禅院直哉并不难,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是从宴会上落荒而逃了,他顺着小孩儿的脚印,很快就来到了一处荒芜的院落。
院门没锁,禅院甚尔推开门后就看到了禅院直哉和他的侍从。
院子当中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桌,禅院直哉和侍从相对而坐,听到推门声,两人同时回过头来,扬起两张无比相似的笑容。
禅院甚尔:“……”
好吧,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看得出眼前这幅场景很不正常,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禅院直哉的笑容实在是太亲切了。
“甚尔。”禅院直哉叫他,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友好,“我们等你很久了,快来吧。”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咒灵吗?还是什么五条家的特殊禁制?
禅院甚尔看不出这些与咒术有关的东西,但他并不在乎,看不见也无所谓,到时候直接打死就是了。
于是他干脆坐下来,看看到底搞的什么鬼。
没想到一坐下来,禅院直哉就又开口了:“甚尔。”那小鬼看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狂热,“甚尔,最喜欢你了!”
——恶心。
太恶心了,这小鬼怎么回事?
禅院甚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了又忍,最后说:“等老子救你出去,禅院直毘人不仅要给我救你的钱,还要给我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禅院直哉听了只是依然微笑。
对面的侍从忽然开口:“说起来,以前我还偷偷说过甚尔君你的坏话呢,现在想想真是羞愧。”
“是嘛,竟然觉得羞愧,那你准备怎么赔罪呢?”禅院甚尔可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人。
侍从听后,作出思索的样子,“不如就将这条污浊的舌头割下来吧。”
说完,拿起不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桌上的小刀,干脆利落地动手了。
大量的血混合着某些组织从他嘴里流出来,侍从全程没有露出丝毫难受的表情,将那肉红色的器官放在桌上。
那东西还在微微地跳动着。
这一刻,禅院甚尔看着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咒术界的人常年与血腥和残忍为伍,这些画面并不值得太过震惊,但除了血腥残忍,还有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禅院甚尔不知用什么来形容这种感觉。
那非常矛盾。
说它恐怖,但又带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说它疯狂,但又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合理;说它邪恶,但又不全是邪恶。
不是咒灵!五条家也不会有这样邪门的咒术,所以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禅院甚尔耐心用尽,他猛地站起来,一脚就踹翻了桌子。
“哐!”
“最烦装神弄鬼的家伙了!”桌子从中间断裂,倒在地上,他径直跨过去,走进了那间漆黑的主屋。
禅院直哉和侍从对视一眼,从头到尾都非常平静。
禅院直哉感叹道,“甚尔真是急性子啊,不过,它一定会喜欢他的。”
侍从微笑着回应他,那微笑伴随着满脸的血污,显得十分违和。
刚一踏进这间黑暗的小屋,禅院甚尔就后悔了。
毫无准备,毫无预兆,他用人类的双眼第一次直视着这一堆?一个?一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怪物?血肉?死物?活物?
月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中照耀下来,让禅院甚尔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是什么?
无数形状各异的肢体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姿态相连,交织,缓缓地蠕动。
无法理解,无法感知,大脑中心的松果体发出前所未有的危险预警,告诉他应该赶紧离开这里,但双脚却没有丝毫反应。
不仅没有离开,看着眼前这一堆丑陋又反胃的存在,禅院甚尔甚至朝它走近了两步。
“它”有股魔性的魅力,让人想要……想要……
……
“悟少爷,您不用太担心,之前来福不是也经常跑出去吗?说不定等会儿就回来了。”杏子在一旁安慰道。
“知道啦。”虽然这样说,但小孩儿脸上还是一脸严肃。
过了片刻。
“你把那个经常来找来福的侍女叫来。”五条悟吩咐道。
杏子点头退下,不一会儿,花翎就过来了,得知五条悟是要询问狗子的行踪,花翎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五条悟:“那有什么地方是他喜欢去的吗?”
花翎思索一瞬,只有两个地方,实验室和她第一次见到小狗的院子,花翎不会告诉五条悟实验室的存在,而且小狗也不会单独去那里,于是她说,“有一处废弃的院落,就在……”
……
禅院甚尔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血红的触手是如何穿过自己的腹部的,那触感冰冷而黏腻,缓慢地在身体里滑动。
按理说,以他的身体素质,即使再被扎穿十来个洞也能活下来,但他就是感觉生命力在不断流失,他要死了。
呵,又有什么奇怪呢,毕竟常理在这里早已不复存在。
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脱力地跪下来,有更多的触手朝他靠近,然后很快,他被拉入那团东西之中。
是……死了吗?就这样死了?明明应该不甘,应该痛苦,但禅院甚尔此时却升不起这些情绪,或者说,情绪这一“事物”在慢慢离他远去。
——“从人类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你的确是死了,但死亡并不能带来解脱,意识依然存在。”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谁在说话?是谁?那个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家伙吗?
——“这里可没有什么幕后黑手,虽然你变成这样的确跟我有关,可是谁叫你自己走进来的?”那声音还带着几分心虚。
就像一场地震、一次洪水,并非有谁有什么目的,操纵着什么阴谋,它只是自然地发生了,而禅院甚尔,和屋外的两个家伙只是足够倒霉地遇上了这一次场灾难。
你是谁?不,你是什么东西?搞了什么鬼把我变成这样?
脑子里的存在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又因为是小男孩的嗓音,听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我有一位朋友说过,世上最仁慈的事莫过于人类无法将其所思所想全部贯穿、联系起来,所以我建议你不要提问,也不要思考,否则你的意识将陷入更深的混沌里,那绝不是你想体验的。”
呵呵,老子都死了,还管这些。
——“你还可以活过来呀!”对方的语气突然变得热切起来。
——“让我吃掉你,我会好好吸取你的一切,在过去的血肉中重生,等我生了出来,我就能想办法把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啦,还是说你不想变成原来的样子?”
明明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用人类的常识来理解,但神奇的是禅院甚尔就是听懂了,不光听到懂了,还知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然后,禅院甚尔同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意这个天马行空的提议,但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疯狂了。
所谓吃掉的意义,当然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禅院甚尔甚至升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的身体,情感,回忆,思想,种种种种都在被那个存在吸收殆尽,就连“禅院甚尔”这个概念,也将不复存在。
……
“就是这里吗?”五条悟问。
花翎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小春就是在这里。”
小院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在,踏入之前,五条悟停住脚步。
“怎么了,悟少爷?”花翎问。
小孩儿莹润的蓝眼睛在夜色中分外突出,他看着面前平平无奇的院落,沉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进来。”
花翎虽然不解,但还是顺从地答应了。
六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但那股对危险的预警却强烈得快要跳大脑。
他走了进去。
院子里并没有什么让人吃惊的地方,但是刚刚的手下败将和他的侍从却安静地站在这里,那侍从的嘴巴血肉模糊。
五条悟:“喂,禅院家的,是觉得太丢脸,躲在这里哭吗?”
禅院直哉没有被他激怒,不仅如此,还露出一个笑容,“你在找你的狗吗?”
五条悟眼神一凛,“你见过?”
禅院直哉没有回答,他看了看院落里唯一一间屋子,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已经开始了。”
这话让五条悟升起不好的预感,转身果断往里走去。
……
入江春也终于缓解了饥饿。
小狗的身体太脆弱,承受不了满月的力量,他要重新出生一次。
哦,这不算太难,他以前也干过几次。
力气和意识都恢复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但足够他解决这件事情了。
用尽全身力气挤压周围那些潮湿的、柔软的东西,努力往一个方向前进,然后,撕开那层薄膜。
在那堆不可描述的血肉中,一只修长白暂的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扒开阻挡着他的各种器官、组织,然后终于,一个青年从那里面站了出来。
“呼——”
黑色长发,奇丽的紫色眼睛,完美到有些过分的英俊面孔。
他对着月亮,深深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