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棉花

    安骁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面前属于上铺的横杆和木板,他眨了眨眼睛,跟以往起床时不一样, 现在他没有半点困意, 精神饱满。

    看向窗子, 窗帘拉着, 透着外面的光,但光线有些暗,看起来就像是天才亮一样, 不过能听到外面传来浠沥沥的下雨声。再看看另外一张床的陈然, 他的被子隆起,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安骁拿起枕边的闹钟, 六点,就算是上学的时候, 也没到他们起床的时间。放下闹钟把手放进暖和的被窝里,即便没有半点困意, 但他依然不想起床, 像现在这样躺着好舒服啊。

    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安骁还是起来了,不是不想继续躺,主要是尿急, 憋得不行。

    从床上起身,铁架子的上下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安骁憋着气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站在地上, 身后的床发出最后一声嘶鸣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看看对面床的陈然,被被子包裹的他一动不动, 没有被吵醒,安骁松了口气。

    这时候才感觉到了冷,想起自己昨天才发了烧,他赶紧穿衣服,套上外套,顾不得换鞋子,穿着拖鞋就打开门直奔卫生间。

    上完厕所,又洗了脸漱了口,站在一楼走廊,三个妹妹的房间门关着,里面没有动静,青年的房间门也关着。小来昨晚没跟他一起睡,然然的床上看起来不像睡了第二个人,所以小来昨晚是跟青年一起睡的?

    他又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凉凉的,脸也不像昨天那样发烫,头也不晕了,咽咽唾沫,喉咙还有一点痛,但比昨天好多了。

    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好转,再加上睡得很饱,这让安骁心情很好。

    他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床不能再上了,连动都不能动,否则就是一连串的噪音,会吵到然然,而且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一点都不想再睡。

    安骁看向了自己的书包,他的书包放在了自己的上铺,做作业吗?看看房间,光线太暗,又不可能开灯,还是算了。

    于是换好鞋子,从房间里端个小板凳到走廊上,坐着看雨。

    雨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密集地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把院子的地面冲洗得很干净,安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好一会儿,有车从福利院门口开过,车轮驶过溅起水花,他突然回过神,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今天早上吃什么?

    伴随着这个念头,一股熟悉的焦虑急切涌了出来,但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就立刻消散,因为他想起来了,现在福利院里弟弟妹妹的一日三餐已经不需要他计算着手里紧巴巴的钱来安排了。

    此刻福利院里有一个成年人,等他醒来,他会告诉他今天早上该吃什么,他只需要帮着他做出早餐就好了。

    想到这里,安骁感觉到了安心。

    他又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在学校发烧了,青年跑到学校把他接到了医院。现在想起来,他根本没办法很清楚地回想起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昨天的事情好多,自己的脑子好乱,从学校到福利院再到医院,还在医院看病,好多事情啊。

    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雨,思绪渐渐放空……

    林易起床,打开房门就看到安骁坐在走廊里,听到了动静,男孩儿转过头来,看到是他,立刻站了起来,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小声喊:“大……哥哥。”

    林易笑了笑,说:“什么时候起来的?”

    安骁捏了捏裤子,“六……点。”

    林易诧异:“起这么早?”

    “对了,感觉怎么样?”

    他走到安骁面前,伸出手摸摸安骁的额头,已经不像昨天那么烫手了,说:“应该好点了,我拿个温度计给你量量体温。”

    林易转身回了他的房间,打开靠窗的抽屉,取出一支水银温度计,这支温度计是他之前就在福利院里找到的,看还是好的也就收了起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学着医院医生的样子,甩甩温度计,把刻度给甩下去,走出门让安骁把外套解开,想伸手把男孩儿的衣服撩起来,男孩儿赶紧说:“我自己可以的!”

    “那行。”林易也不坚持,把温度计交给安骁,“水银头这个地方要完全夹在腋下,知道吗?”

    安骁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温度计放在了腋下,林易看他做得挺好,也放心了,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洗漱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让安骁把温度计拿出来,一看,三十六点七,是真的不烧了。

    又问他:“喉咙还疼吗?”

    安骁:“还有一点。”

    林易点头:“好,待会儿吃完早饭再吃一次药。”

    看看几个孩子的房间,问:“他们还没起?”

    安骁点头,小声说:“今天周六,他们应该会起来得晚一些。”

    “应该的。”林易说,“放假了就该睡懒觉。”

    他问安骁:“饿了么?早上想吃什么?”

    安骁赶紧说:“等他们起来一起吃吧。”

    林易:“等他们起来再给他们做就好了,你还等着吃完早饭后吃药呢,嗯,吃饼怎么样?”

    话一出口,林易自己就给否决了:“做葱油饼花的时间有点长。”

    主要是得醒面,而安骁还等着吃早饭呢。

    安骁小声说:“可以吃面条吗?”

    林易看着他:“昨晚才吃了面条,还要吃吗?”

    安骁立刻说:“不……不吃面条也可以!”

    林易笑笑:“没事,想吃就吃,我就是怕你吃腻了,面条挺好,做起来很快,我也喜欢吃。”

    “而且冰箱里正好还有剩下的鱼丸,可以煮在面里,再加一个鸡蛋。”

    听他说着,安骁就开始咽口水了,看到林易去厨房煮面,他赶紧跟上去。

    洗了洗锅,往里面加入清水,烧水,转身就发现安骁紧紧跟在自己身边,林易一边去冰箱里拿菜,一边说:“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去坐着歇一会儿吧。”

    安骁摇头,小心地看他一眼,小声说:“谢谢!”

    冰箱里已经没有绿叶菜了,最后的油麦菜在昨晚给吃了,倒是还有三个番茄,林易全部给拿了出来,就做个番茄鸡蛋鱼丸面吧。

    听到安骁的话,他有些懵,看着安骁,还没开口,大男孩儿就低着头说:“你昨天带我去了医院,照顾了我,谢谢你!”

    林易明白了,说:“照顾你本来也是我的责任,不用谢。”

    安骁摇头:“要的,在你来之前,其他护工从来不会这样照顾我们,你对我们很好,谢谢!”

    “好吧好吧。”林易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感谢我收到了。”

    听他这么说,安骁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接着扭扭捏捏地说:“还有一件事情。”

    林易:“嗯,什么事情?”

    安骁小声说:“我可以跟你学习吗?”

    林易有些诧异:“学什么?”

    小学的课程吗?那跟着老师学就好了呀,而且原身有关小学知识的记忆都模糊了,他也教不了小孩儿呀。

    安骁鼓起勇气说:“就……就是煮面、做菜这些。”

    林易好奇地看着他:“当然可以,只是你为什么要学这些呢?”

    安骁抿抿唇,看了眼林易,或许是发现他的表情很温和,所以说:“这些我总要会的。”

    林易哑然,是啊,无论是安骁还是福利院的另外五个孩子,他们在成年后就会离开福利院,他们的原身家庭必然不可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帮助,在这个社会上他们就是孤身一人,做饭这种技能迟早是要学的。

    他忍不住拍拍大男孩儿的肩膀,说:“你考虑得很远嘛,以后的事情都想到了,我答应你了。”

    说完,他看到男孩儿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很开心,情绪反而有些低落,以为男孩儿想到了自己的原身家庭正难过,所以语气一转,说:“就从今天早上开始吧,我教你做番茄鸡蛋面。”

    在三个番茄上开了花刀,放在盆里,把锅里煮沸的水倒进去,他对安骁说:“番茄入菜需要去皮,开了花刀,再用开水烫一烫,番茄的皮就很容易剥离了。”

    “不过,开水很烫,需要注意安全。”

    番茄泡在开水中的时候,他又拿了六个鸡蛋出来,给了安骁三个,两个人合作把蛋全打到了碗里。

    加盐,把蛋搅拌均匀,之后把番茄从热水中捞出来,用冷水冲一冲,跟安骁一起给番茄去皮。

    切番茄的时候,他对安骁说:“做番茄炒蛋,一部分番茄需要切得小一些,在煎的时候才更容易出汁,另一部分大块些,方便挟起来吃。”

    番茄切好,蛋也打好,起锅烧油,林易说:“煎蛋最好用猪油,这样煎出来的蛋更香,而且有时候吃面没有配菜的时候,也可以加点猪油在面里,面条吃起来也会更香一点。”

    说话间,把鸡蛋倒入化开了猪油的锅中,鸡蛋飞速膨胀,鸡蛋煎好后舀出来,锅里留些油,再倒入一半切得很碎的番茄,用锅铲不停地铲压番茄,锅里的番茄开始迅速地变成番茄酱汁,之后倒入另一半番茄翻炒,加盐,再倒入鸡蛋翻炒,最后撒上葱花。

    安骁看得目不转睛,发现撒了葱花之后就赶快把干净的碗递上来,林易接过,把番茄鸡蛋舀入碗里。

    洗锅,烧水,煮面,煮鱼丸。

    没多久,一大一小就吃上了面条,吃着吃着,安骁突然对林易说:“你是个好人!”

    林易眨眨眼睛,有点不明白,教他做菜就是好人了吗?.

    连着几天的雨一下,气温骤降,林易拿着手机在网上看各种棉被、棉垫的信息,他问过几个孩子,他们都只有一床厚被子,要不然就是夏天用的空调被,那玩意儿林易看了,就是薄薄的一层,在冬天根本不顶用。

    林易问他们往年的冬天是怎么过的,几个孩子表示把自己所有的棉衣拿出来盖在被子上就不会冷了。

    真的不会冷吗?

    林易摸过他们的被子,比自己盖的还要薄一些,而这两天,林易盖着自己的被子已经觉得没之前那么暖和了。

    棉被、棉垫是一定要买的,问题就出在钱上,这个月给几个孩子个买了三双鞋,还给小周来买了一条裤子,花了1208元,前不久安骁生病,带他去医院看病,花了73,后面李莎莎跟陈然也感冒了一次,这次没去医院,在诊所配的药,一共花了82,他手头也就剩下了637元。

    林易是打算给他们买薄一点的被子,冷的时候可以两床被子叠起来盖,春秋两季的时候,空调被盖着冷,厚棉被盖着热,也就可以盖薄的这床被子。

    只是他在网上看来看去,棉被的价格根据斤数的不同而不同,四斤的被子大概需要一百二十多,五张床就是六百多了。

    似乎还行,但别忘了还有棉垫,几个孩子的床尺寸是宽0.9米,长2米,便宜的两斤棉垫是四十块。

    不过因为在网上看棉被,他也看了很多有关黑心棉的信息,就怕买得太便宜,买到了黑心棉,对孩子们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稍微贵一点的就是六十左右了,五张床加起来三百多,钱不够了。

    不过也可以先买棉被,下个月再买棉垫。

    关上手机,他喊了小周来一声,带着小孩儿离开了福利院。

    ……

    佳慧超市的老板娘张丽坐在超市的收银台后看着电视剧,没有顾客的时候,她也就只能看看电视打发时间,门口的玻璃门大开着,一股寒风吹进来,她倒吸了口气,门是不可能关的,做生意关上门,不是把客人挡在外面么?只好赶紧把脚边的电火炉打开,把手放在电火炉前烤烤,再搓搓手,这个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叮咚,欢迎光临——”

    门口的迎宾器响起声音,顾不得烤火,张丽立刻站起来,说:“买点什么?”

    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放在手机屏幕上,没办法,新出的这部电视剧太好看了。

    手指依依不舍点了暂停,她才终于抬起眼看向进店的顾客,是个熟人,她脸上露出笑容:“小林,你来买点啥子?”

    林易说:“卫生纸。”

    张丽指了指一个方向:“纸巾在那里!”

    林易牵着小周来进去,提了一提抽纸出来,福利院七个人,卫生纸的用量不算小,好在他也不是每天都在吃的上花满一百五十块,省下来的钱可以用来买纸巾。

    张丽看到了小周来,前不久她带了这个孩子几个小时,觉得这个孩子不吵不闹,乖得很,当即从柜台上拿了一个棒棒糖递给小孩儿,说:“小来,来吃糖!”

    小周来伸手接过,林易赶紧说:“加上这个糖,一共多少钱?”

    张丽没好气:“我给小来吃的,怎么可能收钱?这袋纸十一,多的别给!”

    林易只好付了十一块,替小来给老板娘说谢谢。

    张丽从柜台后走出来,对小来喜欢得很,说:“小来,陪阿姨玩一会儿好不好,阿姨这里有糖吃,还能烤火。”

    说着就要去拉小孩儿的手,小孩儿直接躲了,藏在林易腿后面,不肯出来。

    张丽笑了,对林易说:“这一看就知道你对孩子是上了心的,你对他好,他才会依赖你,上回也是,你还没走到门口,他就跑出去找你了。”

    林易笑笑,说:“我也只是照顾好他们而已,没什么的。”

    张丽摇头:“不是这个道理,你没看到前面那个护工在的时候,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看起来都邋邋遢遢的,还瘦!”

    她又看向小周来,说:“你看,以前我就觉得小来干干瘦瘦的,像个小狗一样天天在福利院里爬来爬去,隔着铁门看着的时候,都觉得不忍心,现在你来了,他脸上身上有肉了,一身也干干净净,有个人样了啊!”

    之前林易才来,还摸不准林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不会说这些话,万一也是个不负责任,说出来不是得罪人么?

    现在没这个顾虑了。

    林易能说什么,也就笑笑,说都是自己该做的。

    怕老板娘继续夸下去,他赶紧问:“张姐,你知道被子和垫床的棉垫该去哪里买吗?”

    张丽一愣,想了想说:“看你打算买哪种了?”

    “现成的,城里到处都有卖,你要是打算自己弹一床,城头也有这种。”

    林易问:“哪种划算一些?”

    张丽:“肯定是自己找人弹了噻,你买了被条(被子),还得买被套,被套你有没的?”

    林易这才想起来棉被还得配上被套才能用,摇头,张丽说:“看嘛,你要是在弹棉花那里买被套,还要便宜些。”

    她说:“不过也要看质量,质量好的、纯棉的还是贵,但是盖起来舒服、贴身,不像便宜货,盖起来网脚。”

    林易居然听明白了老板娘话里的‘网脚’是什么意思,他现在盖的被子用的被套应该就是便宜货,里面起了疙瘩就算了,多盖两天,被套就跟里面的棉被分离了,稍微动一动,被套就缠在脚上,让人睡得不舒服。

    这样一想,还是该给自己给几个孩子买好一点被套才行。

    但这样一来,钱肯定不够了啊。

    张丽突然问:“你是给几个娃儿买吗?”

    林易点头,张丽:“我以前进福利院看过,我记得他们的床好像都是学校用的那种上下铺哈?”

    林易说是,张丽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这种床用的被子不能太宽,不然床都装不下,外面那些店小点的被条可能没得好多,最好还是自己去定做。”

    林易正在考虑自己要怎么弄,他想被子再便宜也不可能砍掉几百块,所以加上被套六百块是肯定差很多的。

    这时候,他听到老板娘说:“我有个朋友,她最近就打算去做几床被条,她女儿要结婚了,你可以跟她一起去,两个人一起,做得多,还可以讲价。”

    林易想了想,说:“可是我要得很急。”

    张丽:“那我给她打个电话,看她什么时候去。”

    她立刻就给自己的朋友打了电话,还开了免提,电话那头的人听说后,说:“反正今天没得事,今天下午就可以去。”

    张丽看向林易:“今天下午,要不要得?”

    林易点头:“行!”

    大不了就先不买被套,棉被直接搭在被子上将就几天。

    中午,他跟小周来一起吃的炒饭,剩饭里加了生菜、瘦肉、还加了蛋,最后倒了点酱油,撒点葱花,在锅里炒匀,简单又好吃。

    吃完后,小周来还在睡午觉的时候,老板娘就打来了电话,说她的朋友到了,林易出去一看,老板娘的朋友就站在老板娘旁边,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头发染成黄色,烫成卷发披散着,看着林易没说话。

    老板娘问林易:“你搞好了没有?”

    林易说:“小来还在睡午觉,我去叫他起来。”

    小孩儿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也差不多该起了,叫了几声,小孩儿就睁开了眼睛,因为不是自己醒的,应该感觉有些难受,所以表情委委屈屈的。

    林易说:“张阿姨的朋友已经到了,我们得去买棉被了,所以必须起了。”

    小周来表情丧丧地看着他,由着林易给他穿衣服穿鞋子,没哭也没闹。

    给他穿好,又带他去上了厕所,怕他头晕不舒服,林易抱着他走到门口。

    老板娘给他和她的朋友做了介绍,老板娘的朋友姓胡,叫胡馨,林易喊胡姐。

    胡姐点头,对林易说:“我开了车来的,直接坐我的车去。”

    林易说好,锁上大铁门,跟着胡姐走,走了一段,就在路边停车位看到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胡姐说:“这个车能装,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把被条直接装在车里面载回来。”

    林易点头,这倒是,他也不确定胡姐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也要帮他送棉被,听起来的确有这个意思,但他又不能直接说谢谢,万一别人就是随口一说,那不就尴尬了吗?

    只好夸这个车确实大。

    他抱着小周来坐在中间一排,余光一扫,发现后排的座椅都被卸掉了,还铺了一层透明的厚薄膜,胡姐说:“我来之前专门取掉的,方便装棉被。”

    林易说:“这样的确很方便。”

    胡姐启动了车,林易把小孩儿放在位置上,给他系上安全带,小孩儿拉着身前的带子扯,他不习惯,林易小声说:“坐在车上都要系安全带的。”

    他拉拉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给小孩儿看,前排的胡姐也说:“小朋友,不系安全带会有警察来抓你哦!”

    林易只好对小周来说:“不系安全带很不安全,必须要系。”

    至于警察抓小孩儿这种话,林易觉得不该这样说,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社会的警察跟他在末世见过的警察完全不一样,这里的警察是真的会为普通人做事的人。这种情况下,如果用警察来吓唬小孩儿,或许到了小孩儿需要找警察的时候,小孩儿会因为害怕而不敢上前。

    但他也不能直接把胡姐的话给顶回去,毕竟还得一起去买东西呢,而且还有老板娘这一层关系,所以回去自己注意多跟小孩儿说说就好了。

    这时候胡姐问他多少岁了,林易说了,胡姐又问他个人情况,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林易还是说自己单身,赶紧问胡姐,听说她的女儿要结婚了。

    胡姐的注意力果然被拉开,说起了她的女儿,又说起了她的女婿,看得出来,她对自己女婿很满意,所以满口都是夸。

    在胡姐夸她女婿有爱心的时候,终于到地方了,胡姐停好车,下车,指着对面的一条街说:“这里就是集中卖床上用品、婚宴、酒席用品的地方。”

    车来车往,因为不太放心,所以林易还是抱着小周来,跟着胡姐走,没走多久,胡姐就指着前面一个店铺说:“就是那里,他的棉花质量好,价格不贵。”

    林易看过去,很快就锁定了店铺,因为即便还没走到,就已经能看到门口的地上有白色棉絮。

    走近一看,果然就是这个店铺,里面摆了四张大床一样的东西,上面铺着雪白的厚厚的棉花,上空有弦正在棉花上弹来弹去,弦动棉花也跟着动,棉花变得更加蓬松、均匀,林易也算看明白了,怪不得要叫弹棉花。

    店里只有一个人,应该是店老板,他戴着口罩,头发上都有棉花,见到他们迎上来,问:“弹棉花吗?”

    胡姐点头,说:“你这里是啷个算钱的?”

    老板说:“算斤数,棉花有十五一斤,也有十八一斤的,一床的加工费是三十块。”

    胡姐:“没得少吗?我们做得多。”

    老板摇头:“都是最低价,哪里还有少的嘛。”

    林易站在胡姐身后,听到老板这么说,就开始算钱了,买便宜点的棉花,四斤就是六十块,再加上加工费,九十了,比网上是要便宜些。

    这时候,他听到胡姐说:“别说这些,干脆点,我要八床。”

    胡姐问林易:“你要几床?”

    林易比了个六,他准备自己掏钱给自己弄一床,不然自己冷了怎么办?

    胡姐说:“八加六,就是十四床,这么多,你肯定要给我们少点,十八的棉花,十二一斤!”

    老板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反应极大,立刻说:“得了哦!恁个卖给你,我还要倒贴钱!”

    胡姐说:“要倒贴钱(重音在‘要’),你们这些老板哪里会亏哟。”

    老板摇头:“不得行不得行!”

    胡姐松了口:“那十四。”

    老板还是摇头:“真的不得行,这个价格卖不出去,我的成本价都不止这些!”

    胡姐:“十五!”

    她也不给老板说话的机会了,直接说:“你就说得不得行,不行我们就走,我的亲戚朋友都是县城的,都有儿女,哪个结婚不来做被条?还有这个小伙子,你以为他弹一回就不弹了吗?”

    林易插嘴说:“之后可能还要弹垫床的棉垫。”

    胡姐:“对了哟,你看,做了这回生意还有下回,肯定要给我们优惠点噻。”

    最后老板妥协了,说:“好嘛好嘛,十五就十五。”

    胡姐立刻又说:“加工费也要给我们少点,三十太贵了!”

    老板叹气:“你这个人,嘴巴真是不得了!”

    “二十八。”

    胡姐:“二十五,我也不跟你再磨了!”

    “好好好,二十五。”

    林易看着胡姐的眼神钦佩至极。

    六床被子

    棉花的价格让胡姐给讲下来了, 棉花店的老板就开始问他们被子的尺寸,胡姐定的八床被子全都是宽2米,长2.3米的大被子。考虑到几个孩子睡的是单人床, 林易选的是宽1.5米, 长2米的被子, 还有一床也是2米x2.3米的被子, 这床是他自己用的。

    尺寸定下,还有单床被子的重量需要确定,胡姐做了四床六斤的、四床八斤的, 林易有些不确定了, 主要几个孩子的被子比胡姐要做的被子窄小, 胡姐的六斤, 他估摸着说不定跟他要做一米五宽的四斤被子差不多厚,那么这种被子算是厚还是不厚?

    而且他也不太清楚福利院里的被子是几斤的, 对县城冬季的气温也没有太明确的认知。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县城属于这个国家的南方,没有这个国家的北方冷, 网上说这个地方到了冬天也不会下雪, 气温都在零度以上, 可他也没有看着气温就知道需要盖多厚被子的本事。

    在胡姐跟老板说话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搜了搜,小县城隶属的大城市倒是有些网友提到, 可小县城不愧是小县城,在网上是根本没多少讯息。

    关了手机,牵着小孩儿,林易不查了, 自己就在这个县城,身边还有在这个县城生活了几十年的人, 网上难道还有人会比他们更懂冬季盖多厚被子这件事情吗?

    果然,一问,胡姐跟老板都说了起来,胡姐说:“要说我们这里的冬天,一般来说,最冷的时候盖一床八斤的被条就能过,不过我们屋头八斤都是大被条,你这个小被条做个六斤的就可以了。”

    老板在旁边肯定胡姐的话:“差不多。”

    林易赶紧说了自己的想法,福利院有被子,想做个薄一点的,冷的时候两床叠起来就好,春秋的时候还能盖新做的薄被子。

    胡姐点头:“这个天盖起不是很冷的话,我估计你院里头的那几床跟六斤的被条差不多厚,再搭一床薄点的,可以过。”

    她又说自家的情况:“春天秋天有点冷又不是那么冷的时候,我们一般都盖四斤的大被条,你做个三斤的小被条嘛,应该就可以了。”

    老板啥也没说,就问林易:“定了没得?是不是五床三斤的,一床四斤的?”

    林易说是,老板就把价格给算了出来:“五床三斤的棉花,一床就是四十五,加二十五的加工费,一床七十,五床三百五,还有一床四斤的,八十五,一共四百三十五。”

    胡姐在旁边说:“四百三就是嘛,几百块的生意,五块钱都要算。”

    老板跳脚:“你都给我剐下来这么多了,真的少不了了!”

    好吧,这次胡姐铩羽而归。

    交了定金后,老板说:“今天还要给前面的人做,你们的只有等到明天了。”

    胡姐点头,问:“那你明天几点钟开门嘛?”

    老板:“八点钟,准时开门。”

    胡姐:“好,明天我们再来。”

    胡姐叫上林易走了,林易又抱起小周来,半个小时后回到了福利院,胡姐坐在车上对他说:“明天早上我八点钟来找你。”

    林易诧异:“这么早吗?老板应该还没把我们的被子做好。”

    胡姐立刻说:“这你就不懂了,被条这东西不像其他东西样可以拆开看,做好了就看个表面,里面啥子都看不到,所以要自己看到做,这样老板才不得在里面加些烂棉花。”

    林易明白了,胡姐说:“八点,我来接你。”

    林易点头:“好!”

    看着胡姐驱车离开,带着小周来回到了福利院,已经快四点了,再有一个小时几个孩子就得回来了,趁着这个时间,林易端个板凳坐在院子里,还在身边也放了个小凳子,对小周来说:“累不累?我们歇一会儿。”

    不管小周来累不累,他是有点累了,虽然没走多少路,但一路跟胡姐一起,说了不少话,而且前后加起来坐了差不多五十多分钟的车,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林易是觉得有点疲,还有点晕。

    小周来也不太舒服,他跟林易一样,似乎都有些晕车,整个人都蔫蔫的,林易给他调了一碗蜂蜜柚子水喝,用勺子一刮,之前做的蜂蜜柚子已经见底了,看来得找个时间把剩下的四个柚子给解决了。

    带着小孩儿喝了水,他自己也喝了一碗,重新坐在院子里,小周来也不坐凳子,蔫蔫地趴在他腿上,林易拍着他的背,等林易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把小孩儿抱起来,外穿的衣服裤子给脱了,放在大床上,盖上被子,林易也跟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脑子晕晕的,胸口闷闷的,手机都看不进去,林易闭上眼睛,上次坐出租车送安骁去医院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坐车后好像有些不舒服,不过因为坐的时间不长,所以感觉还好。今天坐得稍微长一点,就有点难受了。

    在末世他是很少坐车的,毕竟他就没出过墙,甚至连大人物的庄园都很少离开,需要什么食材,自然有人给送进来,寥寥几次坐车的经历都没给他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从车上下来之后他也不觉得难受。

    所以他没想到在这个车辆如此常见的世界,原身的身体居然会晕车。

    想想原身的经历,好像也不奇怪,原身是个孤儿,生活在孤儿院,就读的学校就在孤儿院附近,所以原身小学是很少坐车的。上了初中高中,原身成了住读生,平时很少回孤儿院,偶尔会回来,都是坐公交车,坐不到五个站也就到了,大约就是身体还没来得及开始晕,他就该下车了。

    上大学,在大城市,原身在大城市里活动都是坐地铁,那东西跟车完全不一样。

    这样一看,原身坐车的次数也不比他这个生在末世的人多多少,晕车就很正常了。

    本想着躺一会儿就好,或许是因为今天中午没午睡,他竟然睡着了,听到哐当一声才惊醒过来。坐起来之后还有点懵,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一看手机16:50,更懵了,脑子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这个时间具体指的是什么时候,等终于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赶紧伸手去摸睡在旁边的小周来,这一摸竟然摸空了,心里一惊,这时候外面又响起哐当一声,

    林易赶紧下地穿鞋,穿上外套拉开门,门都没关,只是虚掩着,一拉开就看到站在大门处的小周来,小孩儿还伸脚去踢大门,可惜门没踢到,自己却站不稳,摇摇晃晃地要倒,几大步走过去,把小孩儿搂住。

    看看大门,门锁得好好的,再看看小孩儿,只穿着一件毛衣,林易赶紧把他抱进房间,给他穿外套,问他:“就这样在院子里站着,不冷吗?”

    小孩儿当然不会回答他,乖乖地让他穿衣服,林易摸摸他的手,竟然还不凉,看来他出去吹冷风的时间应该没多久。

    给小孩儿穿好衣服,又穿裤子,这时候才发现小孩儿鞋子都穿反了,于是教他鞋子应该怎么穿。

    小孩儿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子,眨眨眼睛,林易也不知道他听懂还是没听懂,拉着他离开房间,到了厨房,给小孩儿切了一小块苹果。

    小孩儿伸出手来拿,林易眼尖地看到他的手心脏脏的,带他去洗手,让小孩儿站在板凳上,打开小孩儿的手,黑色的污迹露了出来。

    这也不像小孩儿在院子里抓了泥沙后留下的痕迹啊,他凑上去闻了闻,一股甜香传来,林易确定,这是巧克力的香味。

    自己这两天可没买巧克力给几个孩子吃,福利院里也没有巧克力。

    林易把小孩儿抱下来,问:“小来,刚刚你站在大门口的时候,有人给你巧克力吃了吗?”

    小孩儿看着他,点点头,林易心里警惕,这得是什么人啊,跑到福利院门口悄悄地喂小孩儿吃巧克力,他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小孩儿想了想,点头,林易拧眉,小来居然认识,他问:“能告诉我是谁吗?”

    小孩儿点头,林易看着他,他也看着林易,大眼看着小眼,林易摸摸他的头,无奈叹气,小孩子不会说话就是不方便啊。

    他对小来说:“以后除了我们福利院的人,也就是我和五个哥哥姐姐之外,其他人给你吃的,你都不要吃好吗?”

    “就算是张阿姨给你吃的,也不能随便要好吗?”

    林易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合理的话,我会给你买或者做的。”

    小周来想了想,乖乖点头。

    林易摸摸他的头:“好孩子。”

    这时候,门外的大门响起声音,他牵着小周来出去,就看到李莎莎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许晨月跑过来一把抱住小周来,很亲热地说:“小来小来,你今天有乖乖的吗?”

    说着,她还去揉小来的脸,把小来的嘴巴都挤起来了,陈然在旁边说:“你不要这样弄小来,他会不舒服的!”

    许晨月:“才不会,小来最喜欢我了!”

    陈然:“就会!”

    小周来被弄得不舒服了,伸出手去推许晨月的脸,陈然赶紧说:“你看你看,小来不舒服的!”

    说话的时候,他看到了许晨月的脸,马上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晨月,你的脸好脏,哈哈哈哈!”

    许晨月赶紧摸摸自己的脸,手上摸到了黑色黏黏的东西,再去看小来的手,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小来,你的手怎么这么脏?!”

    新被子

    第二天一早, 目送五个孩子上了公交车,林易掐着时间把还在睡觉的小周来叫了起来,给小孩儿洗漱, 喂他吃了早饭, 还差几分钟到八点的时候, 胡姐就到了。

    看到车子的时候, 小周来开始往福利院里跑,显然他不想坐车,实话实说, 林易也不想, 晕车真的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但不能不上啊。

    在院子里抱住小来, 把他带上车,小孩儿一直不停地往车门的方向扑, 就好像车子是什么龙潭虎穴。林易向胡姐解释小周来晕车的事情,胡姐说:“你那里有蜜柑皮没得?把蜜柑皮放在他鼻子边, 好像要好一点。”

    林易:“没有蜜柑, 有柚子可以吗?”

    胡姐点头:“可以啊, 柚子皮还要好些!”

    林易于是带着小周来下车,重新回到福利院,快速地剥了一块柚子皮下来, 带着散发着清香的柚子皮回到了车里。

    小周来又挣扎起来,林易把柚子皮放在他鼻子边,还弄破了柚子皮表面的囊胞,让柚子的气味更加浓郁, 对小周来说:“别动了,车已经开了, 我们很快就会下车的,来,闻闻柚子皮,是不是车里的味道就没那么大了?”

    胡姐在前面也说:“小朋友别怕,这次阿姨开得稳一点,一定不会让你难受的。”

    不知道是柚子皮的作用,还是胡姐比昨天开得稳,到棉花店的时候,虽然不是完全没晕车,但林易确实比昨天要好受很多,看小周来的样子也比昨天精神些。

    下了车,抱着小周来到棉花店,店已经开门了,老板刚吃完早饭,碗都还没收,见他们来就招呼上了,旁边还有老板的妻子正在收碗,胡姐跟老板聊了起来,很快就开始制作他们的棉被了。

    这个过程初看觉得新奇,多看一会儿也不觉得好看了,而且一开始弹棉花,店里就有棉絮开始飞舞,老板老早就戴上了口罩,没有口罩的林易只好带着小周来到店外玩,至于胡姐,她就站在门口看着,对林易说:“带着小孩儿去玩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林易说:“那我带他去附近逛逛。”

    胡姐:“去吧。”

    还对林易说:“那边是县城最大的菜市场,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林易去了,牵着小周来,从棉花店往下走,走了不到一百米,过个红绿灯,再往上走了不到两百米,就到了菜市场的入口处。

    入口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只是因为紧挨路边,一面是宽敞的马路,另一面就出现了不少小贩摆摊,强烈的反差,自然一看就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

    仔细一看,才发现,路边的部分小摊跟林易常去的菜市场一样,是农户挑着竹筐在路边卖菜,可更多的其实是路两边门面内的商户把摊摆了出来。

    这些商户里,卖菜的是少数,多的是卖各式调料、水产,还有熟食的。

    往里走,路边两侧都出现了一道大门,门大开着,不需要进去就能看到里面一排排的摊子,这里才是真的卖菜的地方,跟林易常去的菜市场差不多了。

    牵着小来进去,林易先看了肉铺,问问价格,跟福利院附近的菜市场价钱一样,只不过这里的肉铺更多。

    看看菜摊,价格也差不多,这里还有很多卖面条的铺子,自制的挂面堆放在摊子上,很多人都在买。

    出来,林易什么都没买,毕竟棉花店老板说了,胡姐跟他的被子有些多,可能临近中午才能做好,既然这样,就没必要早早买菜,买了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从市场里出来,继续往里走,里面还很热闹,没多久就走到了这条街的底部,但却是另一条街的开始。

    这条街跟之前的街道稍有不同,这里路边少有摆摊,都是在门面里面做生意,卖菜的少了,卖各种熟食的多了,有早餐店、面馆、餐馆。

    林易打算继续往前走走,右手牵着的小孩儿却不动了,转头一看,小孩儿目不转睛盯着路边的一家店,是一家蛋糕店。

    不是他这段时间在网上看到的那种精致的连锁甜品蛋糕店,这家店的门头很普通,不会发光,字体也没有凸起,就是普普通通的塑料纸固定在一块板子上,上面写着毫无特色的名字——和琳蛋糕,想来这家店开店的日子不算太短,招牌上四个字都已经开始脱色了。

    店里面客人也不多,零星两三个在买糕点,林易问小周来:“想吃里面的东西吗?”

    小周来点头,林易说:“行,我们去看看。”

    这下不需要他先动了,小周来迫不及待拉着他往蛋糕店的方向去,走了好几步,林易闻到了蛋糕店里传出来的甜香,很浓郁,很吸引人。

    走到了店门口,先看到的就是一个玻璃展柜,里面放着各种糕点,小周来立刻就走到了玻璃展柜前,睁大眼睛看着里面的东西。

    店老板是个中年女性,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系着白色围裙,戴着白色袖套,手上还套着透明塑料一次性手套,正在给一个顾客挟糕点。

    明明正忙着,见到林易和小周来进店,也忙里抽空说一句:“吃点什么?”

    林易:“我们先看看。”

    店铺不大,除了玻璃展柜里摆着糕点之外,店两边还有木制的柜子,柜子里一层层摆着些塑料包装的饼干一类的东西,有桃酥、绿豆糕等,看得出来,这些东西不是店主自己做的,因为包装上还印着保质日期。

    店里正对店门的墙上,贴着一张白纸,打印的字体写着:订做蛋糕,联系电话:135XXXXXX90。

    这时候店老板送走了两位客人,问林易:“你们要买点什么?”

    见到林易在看订做蛋糕的纸,问:“要订做蛋糕吗?我们店里有植物奶油的蛋糕,也有动物奶油的蛋糕,还能送货上门。”

    “暂时不用。”林易看向小周来,“看好了吗?你想要什么?”

    小周来从进店就没离开过玻璃展柜,他对店里的其他东西都没有兴趣,听到林易一问,伸出右手食指,隔着玻璃指向了展柜里的倒数二层的糕点。

    这是一种林易没在网上见过的糕点,一块圆圆的看起来就很软的蛋糕体对折,中间应该挤了些酱料,酱料表面撒了厚厚的肉松,别说,看起来真挺好吃的。

    店老板说:“要买这个吗?”

    林易问:“这个怎么卖?”

    店老板:“十二元一斤。”

    林易点头,“给我称两斤吧。”

    店老板:“好嘞。”

    店老板的手脚很快,站在玻璃展柜后,打开展柜的门,拿着透明的塑料夹子,飞快地把糕点夹入塑料袋中。

    林易问她:“老板,这个叫什么呀?”

    店老板笑着说:“没名字,不过买熟了的客人就叫它肉松粑粑。”

    林易惊讶:“所以这个是你独创的吗?”

    店老板点头,带着些不好意思:“也不算独创,简单得很,跟大城市的没得比。”

    她把装着肉松粑粑的塑料袋放在了称上,看看电子称,又挟了两个凑满了两斤,递给林易:“刚好两斤。”

    林易付了钱,牵着小周来离开,没走几步,小孩儿就绕道林易提着肉松粑粑的那边,盯着看。

    林易停下来,打开袋子,拿了一个递给他,小孩儿接过,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被肉松遮挡的酱料立刻挤了出来,诱人得很。

    于是林易也拿一个开吃,咬下去,凉凉的酱料和松软的蛋糕体入口,嚼一嚼,最大的感觉就是软、甜。无论是蛋糕体还是蛋糕体中间夹着的浅黄色微透明的酱料,都很甜,好在有肉松,所以甜中就带上了一点咸,解了腻,吃起来更香了。

    一个肉松粑粑不过成人手指大小,林易两口就吃完了,小周来三口解决,都意犹未尽,于是又吃。这个粑粑‘相貌平平’,但吃起来却意外的让人上瘾,一个又一个,林易一口气吃了三个,小周来吃了四个。

    感觉有点噎,林易买了三瓶矿泉水,自己喝了半瓶水,又给小周来喂了些。

    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棉花店,把糕点拿出来跟胡姐分享,还给了胡姐一瓶水。

    棉被果然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做好的,十四床棉被,把整个车都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后座留出一个位置供林易抱着小来坐之外,其他地方都被棉被占据了。

    放好最后一床,在这个初冬季节,林易竟然给忙出了汗,胡姐说:“回去了。”

    林易叫住她:“胡姐,都中午了,我们在外面吃了回去吧。”

    胡姐一想,点头:“要得。”

    这一块区域,因为靠近菜市场,所以附近有很多小饭馆,二人随便挑了一家有位置的进去坐下,服务员立刻给他们送上菜单,林易把菜单递给了胡姐:“胡姐,你来点吧。”

    胡姐也不推辞,问服务员:“土豆肉丝辣吗?”

    服务员说:“只放了点青椒。”

    “好,来一个土豆肉丝。”

    她看看菜单,又点了个汤菜:“再来一个小菜汤。”

    她看到店门口摆着一个大铁盆,盆里是切成一块块的豆腐,豆腐泡在清澈的汤水里,冒着热气,她问:“豆花儿怎么卖的?”

    服务员:“五块钱一碗。”

    胡姐:“再来两碗豆花。”

    胡姐问林易:“你们还有啥子要吃的没得?”

    林易说:“再点一个菜吧。”

    胡姐把菜单给他,他看看菜单,加了个荤菜:“回锅肉。”

    菜点好了,服务员拿走了菜单,小周来坐在凳子上,胡姐问他:“小来,饿了么?要不要再吃一个粑粑?”

    小孩儿紧紧挨着林易连个反应都没有,抓着林易的手臂不放,林易对胡姐说:“他吃的有点腻了,不吃了。”

    小声问他:“喝不喝水?”

    小孩儿抬头看他,看得眼睛一眨不眨,林易问:“怎么了?”

    这时候,他们背后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小孩儿被吓了一跳,浑身夸张地一抖,把林易的手臂抱得更紧了,林易转头看去,原来是他们背后那桌喝酒的两个男人不小心把桌子上的酒瓶打翻了,一个男人赶紧扶起酒瓶,心疼地说:“酒都洒了。”

    另一个男人说:“一点点酒个嘛,喝了不够去我屋头喝,我屋头泡了一大坛坛酒!”

    两个男人的声音都醉醺醺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了。

    林易回头,发现小周来居然还在抖,问:“怎么了?还在害怕吗?”

    小孩儿抱着他的手臂,眼睛都被吓直了,林易赶紧把他抱到怀里,小孩儿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林易摸着他的背,说:“没事的没事的,就是两个叔叔不小心弄倒了酒瓶,没事的。”

    胡姐好奇地看着,问林易:“小来的胆子很小?”

    林易摇头:“也没有,可能就是突然被吓到了。”

    这时候他们的菜上来了,服务员还给他们打了三碗饭,胡姐对小周来说:“小来,吃饭了,从你哥哥身上下来吧。”

    随着胡姐这句话,林易能感觉到小孩儿抱着自己的手臂加紧了力道,他对胡姐摇头:“这样就好,不影响我吃饭。”

    他对小周来说:“我们换个方向好不好?我一样的抱着你,但你还可以吃饭,今天有很好吃的肉。”

    小周来从他怀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林易试探着抱他,小周来松了劲儿,很轻易地被林易换了个方向,面对桌子坐在林易怀里。

    林易从他碗里分了些饭出来,再给他碗里挟了土豆肉丝、一片回锅肉和一根青菜,把筷子放在他手边,说:“吃吧。”

    小周来不熟练地拿起筷子吃饭,林易也跟胡姐开吃了。

    实话实说,小饭馆的饭菜味道并没有很好,能明显感觉出来饭馆用的肉不是新鲜的肉,应该冻肉,肉丝跟自己炒的肉丝口感有些出入。

    不过豆花儿还可以,胡姐说豆花儿是这一大片地区的特色,大家就爱吃豆花儿饭,还说豆花儿的精髓在蘸料上,因为豆花儿本身是没有味道的,必须沾蘸料才好吃。

    这家店用的蘸料是油辣子,里面加了葱蒜,还有花椒面,因为没有和匀,其中一块豆花儿入嘴之后,麻得林易一个激灵。

    除此之外,豆花儿的味道是很不错的,比起平常吃的豆腐,豆花儿嫩了很多,用筷子挟的时候都得小心,否则就会挟不起来。

    吃到最后,胡姐还喝了豆花儿里的水,她说这叫碱水,林易也尝了一口,涩涩的,没什么味道,他觉得不太好喝,但胡姐很喜欢。

    一顿饭吃完,林易抢在胡姐之前付了钱,毕竟这两天做棉被,胡姐帮了忙,而且待会儿胡姐还要绕路帮他把棉被送到福利院,这顿饭该他请的。

    中午一点半,终于回到了福利院,小周来在车上已经睡着了,林易把他抱下来,先开门把小孩儿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再出来从胡姐的车上搬棉被。

    这天下午,几个孩子放学回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他们各自上铺上被塑料薄膜包裹起来的棉被,一个个瞪大眼睛,许晨月跑出来问林易:“大哥哥,那是我们的新被子吗?”

    林易点头,说:“但是因为钱不够,所以得再等几天才能买新被子的被套,如果冷的话,暂时只能把新棉被搭在旧被子上面将就一下。”

    他觉得这是将就,可对几个孩子来说,那可是新被子!

    四个孩子连作业都没拿出来,就站在床边,仰着头看着属于自己的被子,去看了别人的,还要让别人来看自己的、雪白雪白的新被子。

    晚上,洗漱后躺在床上,每个孩子都把新被子搭在了旧被子上,许晨月把手从被子伸了出来,插进了两床被子中间,感受着没有套被套的棉被。

    棉被擦过皮肤,带来很粗糙的感觉,而且棉被上有一股棉花的味道,这个味道算不上好闻,但许晨月很着迷,因为对她来说,这就是新被子的味道。

    黑暗中,她说:“这是我的第一床新被子!”

    赵小茜跟李莎莎都没说话,但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小的时候,在家里,被子是家里人用过的,来到福利院,得到的被子是其他孩子盖过的,在没有得到新被子之前,他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在看到属于自己的崭新、才做出来的被子的时候,她们非常非常的开心!

    这天晚上,她们是在新被子的气味中入睡的.

    又是一个五号到了,补贴到账,比起上个月,这个月还多了一笔入账,那是林易干了一个月的工资,三千块钱。

    今天正好是周五,几个孩子提前放了学,安骁也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林易对他们说:“这个月的补贴到了,我打算给你们一人买一床被套,不过是在网上买,你们选自己喜欢的吧。”

    说完,他把手机交给了安骁,几个孩子立刻兴奋起来,围在安骁身边,开始看被套。

    林易说:“大家尽量都在这家店里选,这家店的被套质量应该还不错,花色也多。”

    几个孩子听了,又重新看向手机,陈然说:“这个,我要这个蓝色的!”

    许晨月说:“我要这个粉色的!”

    赵小茜指着手机:“安骁哥哥,我想要这个绿色的。”

    林易走到他们身边,教安骁:“点中要选的花色,再选择尺寸,你们的被子都是150x200的,最后点击加入购物车就好。”

    几个孩子挑选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门外有人来了,杵着拐杖,是许晨月的爸爸,林易请他进来,让他坐着等一会儿,许晨月也说:“爸爸,等等我,等我买好新的被套!”

    满脸都是皱纹的男人笑着说好,他看向林易,脸上带着局促的感激,说:“谢谢你。”

    他说:“你来了之后,月月越来越开心了。”

    他虽然是许晨月的父亲,可跟许晨月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多,不是不想,而是他知道现在这样对许晨月才是最好的,她能好好地安稳地读书,不用每天面对家里的一地鸡毛。

    而且只要一听说许晨月住在福利院,就很少有人会继续问她的父母了,别人也就不会知道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有一个残废的父亲和一个精神病的母亲。

    没有父母,都比有他们两个拖累好。

    之前,月月才进福利院的时候,小女孩儿哭着找过爸爸妈妈,那个时候每次接了孩子回家,孩子都不愿意再回福利院,每次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分离。

    接了几次之后,他就不来福利院看自己的孩子了,他怕,怕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补助,会因为孩子的哭闹没有了。

    他们没什么,可孩子要怎么办啊,她还小,她以后还要上学,她还要面对这个社会,孩子不懂,大人不能不懂。

    所以他得狠下心,就算他也想孩子想得不行,好几次都偷偷跑到福利院看孩子,但也绝对不能让孩子看到他,哭着闹着要跟他回去。

    这一分开就是三个月,三个月后,他才再次正式出现在福利院,月月认出了他,哭得伤心极了,但这次回家后,她没有再闹着不回福利院了。

    这让他欣慰又心酸。

    后来,就形成了习惯,每周五他都回来福利院接孩子回家过周末,他看到孩子渐渐地开朗起来,比在家里的时候活泼多了,他还从孩子嘴里听到了那个叫光头的护工多没用,说福利院的所有孩子都不喜欢光头,还说光头会每天给他们15块,也还行了。

    身为成年人,许大军当然知道这个光头护工很不称职,可他能怎么办呢?闹事吗?他不敢的,他的女儿就在福利院,没有被虐待,没有被人打,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如果闹一闹,换来一个会虐待孩子的护工,或者吸引了上面的注意,觉得他的孩子不应该得到补助,那他该怎么办?

    他只能忍着,到了福利院还得对光头陪笑,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女儿被这个成年人区别对待。

    一直到一个月前,他再一次来接女儿,才发现福利院竟然换新的护工了,是一个年轻得不像话的青年。

    许大军不明白,这么年轻的一个男人,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来当一个小福利院的护工,他想告诉自己女儿警惕一些,接着就从自己女儿口中听到了这个护工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就是给他们每天做了些什么好吃的。

    还说青年给他们包了饺子,可是她不爱吃饺子,所以她哭了,但是青年没有怪她,还专门给她炒了很香很香的蛋炒饭。

    听到这里的时候,许大军觉得至少这个新护工的脾气应该不是特别暴躁的。

    后来,每次回来,女儿都会说起新护工,说新护工每天给他们两块钱的零花钱,说新护工一点都没贪他们的钱,还说她才知道原来她一个月的补贴是一千块钱。后来说新护工给他们买了新鞋子,一人三双,她还带他看了三双新鞋,说:“爸爸,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也要给你和妈妈买新鞋子!”

    许大军很感动,上个星期,月月回来,又说大哥哥给他们买了新的被子,一人一床。

    小小的女孩儿站在破败的家里,很认真地说:“爸爸,等我长大了,我要把我们家所有的被子都换成新被子!”

    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但许大军很肯定,这个新来的青年是个好人!

    就像现在,他竟然还要给几个孩子买新的被套,看到几个孩子在哪儿开心地挑选着,尤其是看到自己女儿脸上灿烂的笑容,许大军欣慰又愧疚,因为他没办法给自己的女儿提供正常孩子的生活,新的被子和被套他从来没给自己的女儿买过,就连新鞋新衣服都很少很少买。

    因为他挣不到钱。

    终于几个孩子都买好了被套,许晨月蹦蹦跳跳地跑到自己爸爸身边,扶着自己爸爸起来,说:“爸爸,我们回家吧。”

    许大军摸摸女儿的头,点头:“嗯,我们回家。”

    熬猪油

    星期一早上, 林易给几个孩子做了鸡蛋面,把碗底的猪油都刮了下来,才勉强煎好了鸡蛋。

    等到几个孩子上学, 小周来醒过来, 带着他洗漱吃饭, 林易推着他到了菜市场, 买什么菜还不知道,但他今天得熬猪油。

    上午的菜市场永远都是热闹的,林易在毛屠夫那里买了猪板油和后腿肉, 在水产区称了花甲, 来到卖菜的地方, 一眼就看到了堆成小山的竹笋。

    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竹笋小山旁, 戴着手套,拿着竹笋在剥壳, 不需要任何的吆喝,一个个带壳的竹笋就足够吸引来到菜市场的所有人的目光。

    林易也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刚站定, 就听到旁边有人问:“小妹, 你这个笋子是哪里来的?”

    女人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林易这才发现她还戴了一个黑色的布口罩,口罩里传出声音:“我自己屋头的竹林挖的。”

    说完, 她就不说了,跟林易这段时间看到的抓紧一切机会推销自己商品的生意人都不一样。

    她不说话,旁边却有话说,另有人问:“你自己屋头的?”

    显然, 这人不太相信,说:“莫非你屋头是大坡(大山)上的?”

    女人点头, 说:“是。”

    她一肯定,林易发现围着看的人激动了起来,他听到一个人说:“大坡上的笋子你啷个自己弄出来卖?不是有人在山上收吗?”

    女人还是不急不缓地说:“多的被人收了,收笋子的人走了,这些是昨天在竹林挖的,没得人收,个人拿下来卖。”

    有人蹲在旁边,用卫生纸包着手指去拨弄笋子,说:“这个冬笋好啊,看起肉就多!”

    他问:“妹儿,啷个卖的?”

    女人:“十五一斤,不去壳壳十块。”

    “可以选噻?”

    女人点头:“随便选。”

    看到男人选了起来,周围的几个奶奶阿姨也站不住了,都凑上去挑选。男人先选了五个,卖笋的女孩儿问他:“去不去壳?”

    男人点头:“要哦,剥笋壳麻烦。”

    女孩儿点头,拿起男人选好的笋子去壳,倒也简单粗暴,几下把外面硬硬的笋壳剥掉,接下来就拿出刀削,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看起来肥肥壮壮的笋就缩水了大半,剩下圆锥形的白生生的笋肉。

    林易听到旁边的一个阿姨说:“这个笋要得,剥了壳壳还有这么大坨肉。”

    跟阿姨一起的另一位阿姨说:“多买点,回去炒腊肉吃,吃不完的还可以泡起。”

    靠近林易的阿姨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要不得,泡了笋子,整个泡菜坛都要臭,里面的东西都吃不得了!”

    “哪个喊你把笋子跟其他的一起泡,单独捞个泡菜坛泡噻。”

    “不泡不泡,臭起熏人!”

    远一点的阿姨说:“嘿,你不泡我要泡,泡得好的时候,它就不得臭,煮鱼、炖肉的时候放点,好吃的很。”

    “你泡你泡,我买两个就有了,吃得到两天的炒腊肉。”

    “你屋头的腊肉还没吃完啊?没得好久都又要做腊肉了。”

    “还有两块在冰箱头,这里吃了就没得了。”

    两个阿姨一边选笋子,一边把笋子的各种做法都念叨了一遍,林易想了想,自己没腊肉,暂时也搞不了泡笋,就用笋子炒个肉吧。

    他也选了两个,个头适中,在笋山里不是特别大也不是特别小,把选好的笋子隔着塑料袋抓出来放在一边,等着剥壳称重。

    旁边一个选笋子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笋子的尖尖用笋子逗小周来,把笋子放在小周来面前说:“小朋友,笋子哟,想不想摸?”

    小周来看看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笋山,中年男人继续逗他:“来嘛,我放到你面前,就摸一下。”

    说着,他竟然真的把笋子放在了小周来面前,小周来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带壳的笋子。

    林易把推车往后一拉,站起来,脸色不太好看,对中年男人说:“你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提着笋子,说:“你反应恁个大爪子(干嘛)?我就是逗他耍,你这个人好没得意思!”

    林易的脸色没有好看半分,反而更难看了,说:“你让一个小孩儿摸笋壳,你觉得这只是逗他玩?”

    本就是个临时摆出来的小摊,地方不大,又因为卖的是大山上的冬笋,所以围了不少人,就更显得逼仄了,一点点动静就足够让所有人听到,更不要说是发生矛盾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听到林易的话,又看到中年男人手里的笋,一个奶奶骂了起来:“啥子人哟,笋子壳壳大人都不敢伸手去摸,专门喊如皮子(皮肤)嫩的娃儿去摸,你是在跟他耍唛?你是专门整他!”

    有个阿姨也说:“恁大个人了,我还不相信不晓得笋子壳壳喝人(刺人),我摸了不马上洗手都不舒服,还喊小娃儿摸,逗是专门害人的!”

    有才来的人问:“啥子?啷个吵起来的?”

    有人小声说中年男人让小孩儿摸笋壳的事情,新来的人震惊:“啷个想的?万一小娃儿摸了去揉眼睛啷个办?眼睛怕都要瞎。”

    周围人都在指责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把笋子扔到笋堆里,一脸讪讪,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提着肉走了过来,直接走到中年男人身边,想来在旁边就听到了事情原委,骂中年男人:“你个背时的!你啷个不个人(自己)去摸笋子壳壳?喊别个小娃儿摸,有你这么逗人的?”

    还伸手打了中年男人两下:“几十岁的人了,做事情还捞不到轻重!”

    她对林易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是个癫子,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从手上提着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把糖,放在小周来面前,说:“乖乖,好乖哟,跟爸爸出来买菜,一个人不哭也不闹,来,吃糖。”

    小周来看看女人手里的糖,转头看着林易,女人也看向林易,笑着说:“刚刚在摊子上买的糖,好吃!”

    林易摇头,摸摸小周来的头说:“不用了。”

    这时候卖笋的女孩儿突然出声,问林易:“这两个笋是你的吗?”

    林易点头,女孩儿捞过两个笋,几下剥了壳,称重,对林易说:“三斤二两,四十八。”

    林易付了钱,接过笋,对女孩儿说:“谢谢。”

    转头一看,中年男人和女人都走了,买笋的其他人都对林易说:“那种人要不得,就说是逗细娃儿耍嘛,也不是这么个逗法。”

    还有人说:“恁大个人了,还要婆娘给他道歉,他个人没长嘴巴不晓得说话唛?”

    “就是,一看就不诚心!”

    有个老奶奶对林易说:“出门在外,就是要把娃儿看紧点,你这个爸爸当得好。”

    一个阿姨说:“是哟,我天天都在菜市场看到他,天天早上都推起车车带娃儿来菜市场买菜,是个好爸爸。”

    林易尴尬笑笑,说:“其实我是他哥哥。”

    全场安静了几秒,阿姨哈哈一笑,缓解尴尬,说:“原来是哥哥嗦,怪不得这么年轻,是个好哥哥!”

    林易尴尬道:“谢谢,我先走了。”

    推着小周来,赶紧离开了菜市场。

    回到福利院,给小周来吃一个棒棒糖,来到厨房,准备熬猪油。

    把猪板油拿出来,用热水洗一洗,洗掉表面的灰尘,再切成小块,放入锅中焯水,焯到锅开,就把猪板油捞出来沥干水分。

    接着往锅里加些水,水开,把猪板油放进去,再放姜片、花椒,能起到去腥增香的作用。

    手里拿着锅铲,不停地翻动锅里的猪板油,这时候他的裤腿给拉了拉,低头一看,小周来吃着棒棒糖,一手抓他的裤腿,一手拿着他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接过手机,跟小周来道谢,接通电话,原来是送快递的小哥,问他要不要送货上门,林易当然选送了,他也就在网上买了被套,既然能送到福利院,为什么要拒绝呢?

    半个小时后,锅里的水分早就被蒸干,白花花的猪板油也变成了一个个黄褐色的小疙瘩,不同于肥肉熬油,猪板油的出油比率很高,熬出油后留下来的部分自然也就很少,也不好吃,只能丢了。

    刚把油倒入大碗里,快递就到了,林易签收了快递,所有的被套都被包在一个快递袋里,他拆开了外包装,再挨个被套拆看检查,看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在都还不错。

    被套布料厚实,触手微凉,虽然他辨认不出这些被套的材质是不是纯棉,但摸起来质量还不错的样子。

    检查完,把五床被套重新折好放回袋子,把自己的那床丢到洗衣机里。

    他当然可以把另外五床一起洗了,但他还不确定几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满意到手的被套,所以还是等几个孩子回来看了再说。

    下午,几个孩子回来了,都很满意自己被套,林易让他们把被套都放在卫生间,明天洗了晒干后再用。

    晚上,他炒了个冬笋炒肉,又做了个小菜滑肉汤,再加一份炒花甲,平淡的一天就过去了.

    三个星期过去,气温又降了些。

    福利院的七个人都穿上了新棉衣,是林易带他们去街上买回来的,一人一件,还在网上给他们一人买了两套秋衣秋裤,不是不想多买,而是棉衣的价格让林易惊讶。

    小周来穿的棉衣一百内可以搞定,可轮到几个大点的孩子,不买价格更高的羽绒服,而是买里面填充了太空棉的衣服,一件衣服竟然也要一百出头。至于网上的,林易不敢买,他不知道几个孩子要穿多大的,也不知道买来是不是就跟网上图片的一样好看,拿不准还不如直接在街上买,至少买回来不会出现货不对板的情况。

    几样东西一买,林易不敢再动用剩下的三百多块了,要买其他的,怎么都得等到下个月五号再说了。

    睡个午觉醒来,林易不太想起,在天气暖和的时候起床还好,薄薄的被子一掀,也就起了,可在现在这种温度下,起床的难度加倍。

    被窝里暖暖的,只是伸出手就能感受到外面的冷意,多待一会儿,手就会变得冰凉,这种温度,是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而且他午睡的时间不长,好不容易把被窝给睡暖和了,结果没多久就要起来,总觉得很浪费。

    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情,索性躺在被窝里看看手机,看着看着,被子动了起来,林易拿开手机一看,小周来醒了,在被窝里蛄蛹,翻过身一脸睡懵了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他。

    林易戳戳他的脸,低声说:“睡醒了,还睡吗?”

    小周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湿湿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没有反应,林易知道,他还在醒神呢。

    果然,林易又看了几分钟的手机之后,身边的动静大了起来,关上手机一看,小孩儿直接撑着枕头坐了起来,一股冷风灌进了温暖的被窝,林易吸了口气,赶紧也起了。

    给小孩儿穿衣服裤子,林易感叹:“你倒是不怕冷,无论什么时候说起翻身就起。”

    带着小孩儿打开房间门,冷风扑面而来,林易呼出一口气,立刻凝成雾状,让小孩儿去上了厕所,给他的屁股蛋塞上他自己淘汰的秋裤挡风,林易问他:“怎么就不愿意脱裤子呢?看,这个天多冷啊,穿着开裆裤漏风,小心把你的屁股给冻坏了。”

    小周来低着头,不给反应,林易摸摸他的头,说:“小来,我知道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都明白的,你要知道只有穿上正常的裤子,不尿裤子,你才能去学校上学。”

    “你看,哥哥姐姐每天都要去学校上学,你难道不想去吗?”

    “我也不给你换裤子,你下次上厕所的时候,自己把身上的开裆裤脱了再上好么?”

    牵着沉默的小孩儿出来,也不留在院子里,这个天,院子是坐不住了,风吹着太冷了,带孩子到厨房,把晚上要煮的豌豆尖择一择。

    豌豆尖其实就是豌豆植株的顶部嫩芽,取的是顶部大约手掌那么长的一截,吃起来嫩嫩的,还带着一股清香,需要择的地方是最顶端的须,这个须就没那么嫩了,不掐掉,吃到嘴里口感不好。

    他在择菜,小周来就拍着小皮球玩,这是上上周林易给他买的,毕竟福利院里还真没多少给他玩的玩具,买个小皮球,至少能让小孩儿没那么无聊。

    掐着豌豆尖,看着小周来拍皮球,林易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小周来不脱裤子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小周来不愿意脱裤子这么简单。

    之前才跟小周来接触,他对这个孩子不算太了解,所以下意识觉得这个孩子可能跟正常人存在一定的交流障碍。

    但相处了将近两个月之后,他跟小周来可以说是每日形影不离,他很清楚,小周来除了不会说话之外,是能完全听明白他的话。换言之,至少在接受信息这个方面,小孩儿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或许是因为小周来不说话,个性偏静,他其实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林易说过一遍的事情,他都能记得清楚,就比如林易说不能拿外人给的东西吃,说了一次之后,他就真的不要了,就算佳慧超市的张姐给他,林易不答应,他就不会伸手去接。

    林易跟他说吃棒棒糖的时候不能跑跳,否则摔倒了,可能会把棒棒糖捅进喉咙,很危险。

    也是说了一次,之后他吃棒棒糖就慢慢走,要么就乖乖坐着。

    林易很多时候都觉得他太乖了,太听话了。

    这么一个听话的孩子,为什么在他和福利院其他孩子说了不知道多少次脱裤子之后,还是不愿意脱裤子呢?

    放下豌豆尖,林易站了起来,大步走出厨房,小周来看看他,又看看被拍掉的皮球,最后没管皮球,跟在了林易身后。

    林易来到了放着几个孩子资料的房间,他把小周来的资料找了出来,再看一遍。

    上面的介绍很简略,三言两语概括小周来被母亲抛弃,父亲虐待,后来被人举报后,镇上政府的人救出了小周来,他的父亲也因为虐待孩子被判了刑。

    资料看不出什么,林易开始找小周来家人的联系方式,他母亲的没有,父亲的倒是有,但想想也知道打不通,试着打了打,果然打不通。

    除此之外,竟然就没了。

    上面倒是写着小周来父亲家的地址——周家村三组65号。

    或许,他应该去小周来家看看。

    说去就去,到了周六,林易把小周来交给了安骁、李莎莎、赵小茜、陈然四个孩子,对他们说:“中午我可能回不来,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你们中午可以煮饺子吃,想吃面条也可以煮面条,冰箱里有昨天的剩的红烧猪蹄,不过吃之前,猪蹄得热一热才能放到面条里。”

    还说:“饭厅有水果和牛奶,还有买的饼干,饿了可以吃,但是不能吃太多,占了肚子就吃不下正餐了。”

    安骁点头,一旁的陈然牵着小来的手,问:“大哥哥,我们也想去小来家,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林易摇头:“这个天太冷了,而且你们晕车吗?”

    几个孩子看看对方,赵小茜:“应该不吧,我们每天都坐公交车呢。”

    林易:“短时间坐都还好,可去小来家得坐很长时间的车,要是晕车肯定会吐,很难受的。”

    他说:“而且我是有事情才去,问完我就回来了,我一个人行动会快一些。”

    最重要的是,小周来在家里被自己爸爸虐待,他不确定回到周家村会不会让小周来难受,所以肯定是不能带小周来去的,既然小周来都不带,自然也最好不带其他孩子了。

    “好吧。”陈然叹气。

    林易摸摸他的头,对安骁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佳慧超市的张阿姨,我跟她说过了,要是想给我打电话,也找张阿姨。”

    安骁点头:“嗯!”

    林易对他们说:“行了,公交车到了,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林易来到马路对面,坐上公交车,站在车上隔着窗户冲几个孩子挥挥手,几个孩子也赶紧挥手,还看到陈然张开嘴巴说了什么,可惜什么都没听到。

    公交车离开了公交站台,五个孩子站在福利院大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陈然喊完“大哥哥我们等你回来”就闭上了嘴巴,看到公交车开远了,才问:“大哥哥会回来的吧?”

    赵小茜:“肯定会的!大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李莎莎也说:“大哥哥的所有东西都在福利院,他不会离开的。”

    “诶,小来哭了!”

    陈然赶紧伸手给小孩儿抹眼泪,说:“你别哭啊,大哥哥不是走了,他是去办事,今天下午就能回来的!”

    安骁摸摸小周来的头:“别哭了,我们玩一玩,吃过午饭,大哥哥肯定就回来了。”

    他说:“我们进去吧,把门关好。”

    拉着小孩儿往里走,结果居然没拉动,转头一看,小周来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公交车离开的方向,嘴巴都瘪了,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于是四个孩子都凑了过来,围着他,李莎莎说:“小来,我们得进去了,外面的风吹着很冷,大哥哥说了,这样会感冒的。”

    赵小茜给他擦眼泪,擦着擦着,她居然也哭了起来,陈然惊了,不解:“小茜姐姐,你怎么也哭了?”

    赵小茜呜呜地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来哭,我就好想哭啊,呜呜呜——”

    看到她哭,小周来也哭出了声:“呜呜呜,呜呜呜呜——”

    两个孩子站在福利院门口,哭得伤心极了。

    陈然在一边跳脚,喊着:“别哭了别哭了,你们再哭,我也要哭了,哇——”

    话才说完,他居然真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大哥哥真的会回来吗?大哥哥真的不是走了吗?”

    李莎莎吸吸鼻子,说:“不是的,大哥哥会回来的。”

    她看向安骁,问:“安骁哥哥,他们都哭了,怎么办啊?”

    安骁叹气,无奈:“就让他们哭吧。”

    他看着李莎莎红红的眼睛,说:“放心,大哥哥会回来的!”

    乘车

    从县城要如何抵达周家村?

    林易试图在地图软件上找推荐的公共交通出行方案, 可惜的是地图软件还没把小村镇给囊括进去,唯一给出的方案是自驾。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说林易有没有车这个问题, 就算是能借到, 那也要他会开才行啊。

    张姐给了建议, 她表示基本上没有客车会开到村子里去, 建议林易看看距离村子最近的镇子,一般来说镇子上会有通往县城的客车。

    在地图上一看,距离周家村最近的是一个叫大河的小镇, 再在县城的客运中心搜索从县城到大河镇的车票, 果然是有的, 票价十三, 乘车时长没写。

    但张姐说,她老家在距离县城坐车大约半小时的镇上, 票价是五块,估计到大河镇少说也得坐上一个小时。

    听到这个时长, 林易是真的很不好了, 来回有间隔的坐五十多分钟的车, 他都觉得很难受,这次单程就是一个小时,他不得晕死。

    从公交车上下来, 不用过马路,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县城的客运中心,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建筑, 怎么说,跟整座县城的风格很一致, 充斥着老旧感,贴在外墙的白色瓷砖都泛黄泛黑,高一点的地方还生出了青苔。

    走进去,售票大厅的人寥寥,靠墙放着两台自主购票取票的机器,林易走到机器前,根据提示把身份证放上去,取了票。

    拿着票和身份证,来到检票的地方,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接过他的票看了看,冲他摆手:“车还没到站,检不到票,去坐着等一会儿。”

    林易看看自己的票,他买的是九点四十的票,现在九点二十三,车还没到站?

    行吧,在候车区坐下,看看手机,又看看检票口上方的电子屏,上面显示着各个车次的信息。

    至于福利院的几个孩子,林易是真没多担心,毕竟在他来之前,就是几个孩子互相照顾,现在他已经在厨房里留了足够多的食物,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等到九点三十二的时候,林易终于在电子屏上看到了自己要乘坐的车次信息,从县城到大河,显示正在检票。

    于是拿起票再到检票口,加上身份证,检票成功。

    进入检票口,穿过一道门,林易就看到了一排停着的大巴,不对,距离他最近的一辆车侧面写着:核载19人,按照这个人数,应该说中巴才更为妥当。

    一排车,大约是十来辆,大多都是红色的中巴,长得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放在车前玻璃内的牌子,写着从县城到各个不同的地方。

    这其中倒是有两三辆长得不同,它们呈蓝灰色,单从外表看就比其他的小红车高级些,走近一看,目的地有些熟悉,稍微想一想,林易就想起来了,这不是他在看地图的时候看到的隔壁两个县城的名字嘛。

    走到了底,没发现到大河的车,调个头往另一头走,刚走过检票口的位置,再走上几步,他就看到了到大河的中巴车,当然是一辆小红车。

    车门开着,有个男人在车前的位置站着,林易拿着票上车,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问:“到大河?”

    林易点头,男人也不看他的票,就说:“随便找个位置坐。”

    还真是随便找,因为车上除了林易和那个男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林易找了个车右边靠窗的单人座位坐下,他有些不适。

    因为这个车的味道有点大,不是寻常生活中闻到的臭味,而是一种闷闷的说不出来的气味,林易意识到自己失策了,他应该拿个口罩出来的。

    看看时间九点三十六,还有四分钟就要发车,显然也不够他出去买东西,只好忍了。

    这时候站在前面的男人下了车,从车头绕过,绕到了驾驶室车门的位置,打开车门,上车坐下,擦擦方向盘,看看后视镜,在他右侧,有一大块比车内地面高一大截的平台,上面放着块木板,男人顺手把擦了东西的抹布放在了木板上,拿出手机开始看。

    九点三十八分的时候,一个年轻姑娘提着一个行李袋上了车。

    九点四十分,司机发动了车,整个车在嗡嗡声中抖动了起来,就连林易旁边的窗户都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九点四十一分,司机转头看了他跟年轻女孩儿一眼,说:“莫坐错了哟,这是到大河的车。”

    林易趁机问他:“师傅,到大河大概要开多长时间?”

    司机顿了顿,说:“这个嘛,不一定,你坐了就晓得了。”

    林易:“?”

    开这条线的司机都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这时候,司机已经转过头,接着车子就动了起来。

    车子驶离了车站,车上依然只有他跟年轻姑娘两个乘客,林易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大一辆车,就两人,司机还能赚钱吗?

    小红车在路上突突突地走着,林易看到左前方不停有车超过自己在的小红车,他打开了一点窗,冷风即刻灌入,又赶紧把窗关上,太冷了,而且这个速度也太慢了吧。

    视线往前,他看到路边站着几个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伸出手挥着,还没反应过来,小红车就开始减速,开到几个人面前,刺啦一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站在路边的几个人赶紧上车,第一个上车的是个老大爷,头发光秃秃的,把提着的编织袋放在了木板上,踩着木板坐到了副驾驶,声音洪亮地说:“今天还来的准时耶,没等好久,就来了。”

    后面上车的一个老奶奶,也大声问:“司机,到不到%¥?”

    老奶奶说的是个地名,可惜林易没听清。

    司机说:“要到要到!”

    老奶奶问:“好多钱?”

    司机:“四块。”

    老奶奶:“啥子也?四块?以前都是三块五!”

    司机:“哪阵三块五了?从来都是四块!”

    老奶奶嘀咕着什么,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拉开小布包的拉链,拿出四张一块钱,要把钱给司机。

    司机赶紧说:“不忙不忙,我等哈儿来收,快去坐到,开车啦!”

    老奶奶就近坐下,车子发动,速度快了起来,结果开出不到二十米,又慢了下来。

    突突突,突突突,开到了一个路边,又有人招手,车停,人上车,林易正等着车启动,结果没想到车居然就这样停了,结结实实地停在路边,不走了!

    左看看右看看,车上的乘客一个个没有半点反应,就好像突然的停车再正常不过了,但这正常个屁啊!

    甚至坐在驾驶室的司机都把手机拿出来外放小视频了,林易坐不住了,出声问:“师傅,这车怎么不走了?”

    司机没回答,坐在前面的老奶奶说:“等人噻。”

    司机转过头来:“哦,对头,就是等人,你也看得到,车上没得好多人,开一趟,油钱都不够,互相体谅一下嘛。”

    林易点头闭嘴,他能咋办,逼着司机开车?明显不可能的。

    不过司机等一会儿,还真等来了几个人,几个人上车,司机就发动了车,继续往前走。

    走了将近十分钟,又陆续上了几个人,原本空荡荡的车竟然快满了。

    林易一边惊讶,一边又觉得放心些,既然快坐满了,接下来就能快些了吧。

    几分钟后,道路两旁的房屋明显稀疏起来,应该是要出城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小红车再次停下,停在了一个公交站台旁,那里等了不少人,车一停,门一打开,十几个人挤到车门前涌上车,把车装得满满当当。

    位置已经没有了,一个中年女人对林易说:“把你座位下面的板凳拿出来一下。”

    林易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座位下竟然放了一摞小圆凳,把小圆凳取出来,中年女人立刻扯开小圆凳坐下,在她身边的其他乘客也自助坐下,于是前后最多也就一分钟的功夫,车子中间的过道也满了。

    林易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忘了在意没人上车但车没启动这件事情。

    他没注意到,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注意,之前那位跟林易说停车是等人的老奶奶最先开口:“司机,走得啦,还要等人?车都装不到了!”

    老奶奶一开口,其他人也说了起来——

    “对头,走啦走啦,后头没得人来了!”

    “我们体谅你,你也要体谅我们噻,从城头开出来都开了半个小时了,还等,你还想耽搁我们好多时间?”

    车厢里的乘客你一句我一句,司机坐在前面一言不发,却是发动了车,车往前走了,坐在副驾的老大爷赶紧说:“得行了得行了,一个二个少说两句,车走了!”

    车一动起来,车厢里的人就偃旗息鼓,不说话了。

    林易贴着车厢璧,看着窗外,伸手把窗户开了一个缝,不开不行啊,现在整个车子装满了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满。

    车头摆着木板的平台上背对着车头的方向坐了四个人,副驾位置后的一个空间放了一个铁箱子,箱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车子两边的过道上坐了六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因为是冬天,几乎没人开窗,整个车厢的空气就更加浑浊,让人不适的气味也更加明显。

    车子在城里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半个小时,林易已经开始晕车了,空气再变成这样,不开窗,他非得吐了不可。

    冷风灌进来,林易赶紧把衣服的拉链拉到脖子,冷是冷了点,但自己周围的空气瞬间清新了不少。

    他看向窗外,之前他的猜想没错,车子的确出城了,道路两边开始出现了荒坡和田地,不是一望无际的地,是在几个小山坡下开辟出来的土地,甚至还有人在小山坡的斜面上种地,种的是什么林易认不出来,但他就很好奇,这个陡峭的倾斜角度下,种地的人怎么还能站稳种地?

    田野风光,和出城之后明显快起来的车速,让林易心情好了些,正想着,就看到前面路边有人招手,他想着不会吧,结果车子就在招手的人面前停了下来。

    之后这一路,小红车不停地上人下人,林易刚适应了车速,车子就咔地停下来,坐这样的车,就算是不晕车的人都能给整晕车,别说林易本来就会晕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坐在旁边的中年女人,也就是坐在小板凳上的乘客,问:“你晕车呀?”

    林易已经难受到说不出话了,只能点头,中年女人赶紧说:“你把窗子开大点!”

    还喊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人:“那个人,帮忙扯一个口袋,这里有人晕车!”

    一听说有人晕车,整个车厢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林易身上,催促坐在副驾后面的女人:“快点快点,莫吐在车上了!”

    黑色的塑料袋被传到了林易手中,林易面对着车窗,风呼呼地刮在他脸上,这种时候冷不冷的已经无所谓了,在他后面的其他乘客也没人说冷、让他关窗,想来是怕他真的吐了吧。

    随着行驶的时间越久,道路两边的景色越自然、越好看,但林易已经没有心思欣赏了。

    后面,他干脆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直到车厢里的人一个个减少,最后只剩下了四个人,车子驶入了一个小镇,在小镇路边停了下来,司机说:“终点站到了,全部下车啦!”

    林易站起来,他还是很难受,但有些事情不得不问,走到门口,问司机:“师傅,回县城的车最晚几点?”

    司机拿着一个保温杯在喝水,喝了一口说:“最晚三点四十。”

    又喝了一口,对林易:“就在这里上车。”

    林易点头:“谢谢。”

    下了车,他看看时间,十二点了,他竟然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还好他没带福利院的几个孩子一起,否则几个孩子肯定会受大罪。

    毕竟他现在就觉得自己遭了老罪了。

    缓了缓胸口的沉闷感,林易打量着周围,第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小卖部,隔了两个门面又是一家卖废品的,道路两边的房子很矮,也就三四层的高度,有些外表贴着白色瓷砖,有些索性就是建房的红砖裸露。

    相比起县城,大河镇的一切看起来更加老旧。

    林易走到了小卖部,买了一瓶水,付钱的时候问店老板:“老板,你知道周家村吗?”

    老板点头:“晓得。”

    林易赶紧问:“那你知道要怎么去周家村吗?”

    老板指了指进镇子的路:“一直走,你走到三岔路,那里有银行,银行门口停了一排摩托车,喊他们载你就是了。”

    林易:“谢谢。”

    离开小卖部,他喝了口饮料,没买矿泉水,胸口还闷闷的他觉得自己摄入些糖份会好很多。

    冰冷的饮料入喉,恶心感果然减少了些,他顺着老板指的方向走,路两边都是商铺,不过看起来没什么人的样子,想想现在的时间,正是中午,大家要么在吃饭,要么在准备午饭,两旁的店铺里也的确传出了炒菜的香气。

    林易不饿,他现在半点胃口也没有,顺着路走到了三岔路口,看了一圈,银行倒是看到了,可银行门口根本没有摩托车。

    在这种地方,手机是没用的,只能靠问。

    银行旁边有一家五金店,林易走了过去。

    五金店里,中年男人跟中年女人正在吃饭,见到他进来,老板问:“买东西吗?”

    林易赶紧说:“不是的,大哥,我想问你个事情。”

    他指了指银行门口:“有人跟我说银行门口有摩托车,可是现在怎么一个摩托车都没有?”

    或许是听到他说的是普通话,五金店老板也说起了普通话:“这个就是因为现在是中午逗嘛,他们都要回去吃饭。”

    这句普通话里的方言含量有点超标,但不影响交流,老板还问林易:“你要去哪里吗?”

    林易点头:“我要去周家村。”

    五金店老板:“那你等哈儿嘛,他们吃了饭就会来的。”

    林易道谢,出来,看看时间,十二点十分,他只有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吃饭吗?他实在没那个胃口,只好站在路边等着。

    等了一会儿,五金店的老板走了出来,走到他旁边用普通话问:“你去周家村做什么?”

    林易实话实说:“我是一个福利院的护工,照顾的一个孩子老家在周家村,我想去村里问问孩子进福利院之前的情况。”

    五金店老板点头,抽了一支烟递给林易,林易摇头:“谢了,我不抽烟。”

    把烟收回去,五金店老板说:“不抽烟好,不像我,抽了几十年,想戒都戒不脱了。”

    前半句还是普通话,说到最后一句话就已经变成了纯正的方言发音,五金店老板有些尴尬,说:“我的普通话不好。”

    林易笑笑:“很好了,你说方言就好,我听得懂。”

    五金店老板松了口气,用方言跟林易交流,问林易在哪里工作,听说林易就在县城的福利院,又说起了县城。

    没说多久,五金店的老板娘出来了,看到五金店老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拍了一下他的背,“一天说些啥子!”

    她看向林易,问:“你去周家村有啥子事?”

    五金店老板:“说我话多,你还不是,别个是福利院的护工,院头有个娃儿是周家村的,想去问哈娃儿的情况。”

    五金店老板娘想了想,问:“莫非是周家村那个当狗养的娃儿?”

    林易立刻看向她,点头:“是,姐你怎么知道的?”

    五金店老板娘来劲儿:“我啷个不晓得?整个街上,就没得人不晓得这个事情,把个人的娃儿当狗养,啥子人嘛!”

    林易:“那你知道具体的情况吗?”

    五金店老板娘摇头:“我都是听别个说的,说小娃儿的妈把他生下来,娃儿两岁的时候当妈的就跑了,没把娃儿带起走,当老汉(爸爸)的就把小娃儿甩在屋头,跟狗一起吃一起睡,后头可能是村头的人看不下去了,把他举报了,没得好久那个男的就遭抓了,不晓得放出来没得。”

    “放出来个屁!”五金店老板抽着烟,“还遭关起的。”

    五金店老板娘:“你啷个晓得的?”

    五金店老板:“钓鱼的时候听到别个说的,说是判了五年,这里可能关了要有一年了。”

    五金店老板娘突然说:“那不是周德宽么?他就是周家村的逗嘛,还一天都在跑摩托。”

    老板娘立刻大声喊:“周德宽!周德宽!”

    骑着摩托车的中年男人把车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问:“做啥子?”

    老板娘:“这里有个年轻人要去周家村,你有空没得?”

    “有!”

    叫周德宽的中年男人立刻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停在了三人面前,头发是寸头,问林易:“你要去周家村?”

    林易点头,旁边的老板娘说:“他是你们村那个被老汉(爸爸)当狗养的娃儿的护工,专门来了解情况的。”

    周德宽不解:“那娃儿送起走都有一年了吧,现在来了解情况?”

    林易解释:“因为我是新来的护工,福利院的资料也没具体地写每个孩子的情况,所以我想去村里多了解些情况。”

    周德宽点头,“上车嘛,到周家村七块钱。”

    林易也没讲价,说:“等等,我去买点东西。”

    马路对面就是一家水果店,他进去买了香蕉苹果,提着水果坐上车,发现了问题:“那个,没有头盔吗?”

    周德宽说:“我个人都不带,这里是农村,没得人检查,放心嘛。”

    不是,林易想说这是检不检查的问题吗?明明是安不安全的问题啊!

    摩托车一摔,没有头盔护着脑袋,很容易出大事的好吧。

    可他也没办法凭空给自己变出一个头盔来,只能提心吊胆地祈祷一路顺利。

    摩托车启动,突突突地驶出了小镇,道路两旁全是田地,偶尔会出现几栋房子,林易努力地睁开眼睛看,但收效甚微,风太大,又冷,吹得他五官都要飞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林易下车,摸摸自己的脸,他的脸已经木了,都快没知觉了。

    看到周德宽要走,他赶紧叫住人:“我能留个你的电话吗?等会儿我还要回镇上。”

    周德宽给了他电话,说:“要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是,我就在村里。”

    他还给林易指了方向:“这条小路走进去,第二栋房子就是周勇他家。”

    林易记得,资料上写了,周来的父亲就叫周勇。

    周德宽又说:“不过,他们屋头没得人,你可以去问第一栋房子的人,他们晓得的可能要比我们这些人晓得的多些。”

    林易向他道谢,周德宽摆手:“我先走了。”

    摩托车离开了,林易顺着周德宽说的小路走进去,小路其实也不小,只是还没做硬化处理,是泥巴路面,车轮经常碾过的地方还算光滑硬实,车轮中间的地方泥土堆积,长出了草。

    顺着路往里走,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栋水泥色的房子,隐在路边的竹林之后,正想走过去,院子里一条狗站了起来,看向了他,林易咽咽唾沫,不敢动了。

    回程

    狗是很普通的狗, 通体黄色,耳朵还垂着,看起来软软的, 如果是这条狗的主人, 应该能摸摸狗耳朵, 手感肯定不错。

    但问题是, 林易不是这条狗的主人,对于这条狗来说他是百分之百的陌生人,而且他的目的就是进入这条狗所在的院子。

    现在的情况是, 狗盯着人, 人看着狗, 狗警惕人, 人警惕狗,林易往后退了两步, 说:“我没有恶意。”

    “呜-汪!”

    “汪汪汪汪!”

    才说了一句话,狗就凶狠地叫了起来, 一边叫还一边朝他走过来, 这就很吓人了啊!

    虽然这条狗体型没他大, 真要打起来,狗肯定是打不过他的,但谁也不想被狗咬上一口, 很疼的!还要打狂犬疫苗!

    林易也不敢转身跑,有点常识的都清楚,背对狗跑,那就是在给狗发射狩猎开始的信号, 要是不怕狗兴奋追上来的可以试试看。

    他一边往后退,一边高声喊:“有人吗?房子里有人吗?!”

    水泥房里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干瘦的老大爷,警惕地看着林易:“你是哪个?”

    又冲着狗喊:“大黄,回来!”

    大黄狗往回走了几步,不再逼近林易,却还是警惕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林易稍微松了口气,看到房子里又走出了一个女孩儿,上高中的样子,站在老人身边看着他。

    林易赶紧说:“我是一所福利院的护工,周勇家的孩子目前由我照顾,我来这里是想了解周勇孩子在家时候的情况。”

    老大爷狐疑地看着他:“周勇都遭关了一年了,娃儿也送到福利院很久了,现在来了解情况?”

    林易解释:“虽然已经过了一年,但我是新护工,对孩子的情况了解的不够。”

    老大爷上下看看他,说:“进来嘛。”

    又对大黄狗说:“大黄,不准咬人!”

    林易试探着往里走,大黄狗还是盯着他呜呜叫,站在院子里的女孩儿抱住了大黄狗的头,林易这才敢走进院子。

    老大爷走在前面,说:“进去坐嘛。”

    跟着老大爷,林易走进了房子,房子里的墙面也是水泥色,看得出来应该是建好后用水泥抹了抹墙面就没管了,墙面很粗糙。屋子靠里的位置放着一张方桌,一个老太太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应该吃才吃完午饭,她看到林易,问:“这是哪个?”

    老大爷说:“福利院的护工,照顾周勇那个娃儿的,想来了解娃儿之前的情况。”

    “对!”林易笑着把水果递给老大爷,“麻烦你们了,一点心意。”

    老大爷看了眼袋子里的水果,摆手:“拿回去,说几句话的事情,哪里要这些东西?”

    林易:“也没什么,就是些水果,收下吧。”

    老大爷又推辞了一次,林易把水果放在了收拾出来的桌子上,老大爷没说啥了,让林易坐在椅子上。

    林易看了看摆在屋子里的椅子,跟城里的椅子不同,这把椅子从上到下都是用竹子做的,椅子腿、椅背是用竹筒做成,椅背中间是排得密密实实的竹片。

    伸手摸摸座位,硬硬的,但不是硬物的那种坚硬,而是软物被拉得很紧带来的硬。

    是竹篾,薄薄的竹篾编织成坐垫的部位,为了坐下的舒适感,竹篾下似乎还留了空间。

    坐上去,果然比较舒服。

    坐在竹椅上,林易看向坐在另一张竹椅上的老人,问:“大爷,你们距离周勇家最近,知道周勇在家的时候是怎么对小孩儿的吗?”

    老大爷拿了支烟点燃,还示意林易,林易摇头,说自己不抽烟,老大爷点头,抽了口烟,叹气:“是晓得点,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都晓得周勇脾气不好,喜欢打人,他婆娘还在的时候,就一贯把他婆娘打得惊哇鬼叫的,我们是经常听到嘛。”

    “我还去找过周勇,跟他说婆娘不能这么打,啥子年代嘛,哪个还像他恁个打婆娘,他不听我的,结果他婆娘生了娃儿,没得两年就跑了。”

    林易点头,问:“那小孩儿呢,我听说他把孩子跟家里的狗养在一起,还虐待孩子。”

    “对头!”老大爷又抽了口烟,“婆娘跑了,他没得打的了,就打娃儿噻,我们先听到娃儿在哭,都没放在心上,哪个小娃儿不哭嘛?当妈的又走了,娃儿就是想妈都要哭噻。”

    “哪个晓得,他对个人的娃儿都下得去手!”

    林易不解:“周勇的父母呢?不来看孙子的吗?”

    “嘿!”老大爷摇摇头,“你不晓得,他妈老汉都死了,他妈死得早,他老汉死了四五年了。”

    “听到别个说,他妈就是遭他老汉打死的!”

    林易转头看向说话的人,老太太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一边走出来一边说,“周勇就跟他老汉一模一样,喜欢打人!”

    老大爷啧了一声,对老太太不满道:“听哪个乱扯的?影都没得的事情拿出来说!”

    老太太哼了一声:“你敢说不是唛?周勇他妈一贯好好的,精干得很,一年到头药都吃得少,啷个突然就死了嘛?”

    老大爷:“突然死的人还少了唛?隔壁生产队的那个栽藕的,不是突然倒在田头就死了吗?”

    这时候,一直蹲在外面院子摸狗的女孩儿进来了,把狗打发走,端了个同样是竹子做的小板凳让老太太坐,自己也坐在老太太身边。

    两个老人还在说谁谁谁是突然死去的,话题越说越远,林易赶紧出声拉回来:“大爷、奶奶,你们知不知道周勇具体是怎么虐待孩子的呢?”

    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老大爷皱着眉头说:“就是打噻。”

    老奶奶:“喊娃儿跟狗一起吃和睡。”

    林易:“还有吗?”

    两个老人说不出来了,林易问他们:“你们见过周勇虐待孩子的场景吗?”

    两个老人摇头,老大爷说:“他精得很,都是关起门打,不得要我们这些人看到。”

    老太太说:“娃儿他妈跑了过后,我们都没怎么看到那个娃儿出门,一天都遭关起的。”

    “对头,站在我们院子就可以看到周勇他们的院子,不开门,我们真的啥子都看不到。”老太太站起来往外走,女孩儿跟着她,老太太还对林易说:“你跟我来看嘛。”

    林易站了起来,老大爷也跟着走出去,四个人来到院子里,大黄狗又看向了林易,这次它没叫了,也没对林易表现出攻击性,林易松了口气。

    站在院子里,老太太朝着左边指:“你看,那就是周勇他们的房子。”

    林易看过去,距离大约两三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栋同样为水泥色的房子,只是这栋房子的地势要低一些,原本老大爷家就比马路要矮了,周勇家的房子更矮,房屋的朝向倒是跟老大爷老太太家的一样,选择背对过高的马路,面对大片的田野。

    老大爷说:“你看嘛,都说我们跟他屋头隔得最近,实际上还是有距离。”

    他说:“我们农村跟城头不一样,城头的人家家户户住得密密匝匝的,隔壁说话声音大点都听得到,我们农村的房子都修得远,点点声音哪里听得到嘛?”

    老太太也说:“我们先都不晓得他把个人娃儿当狗喂,还是政府来人才晓得的。”

    “都晓得他要打人,哪个想得到他还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真的不是人!”

    林易:“我想去他家院子看看,可以吗?”

    老大爷:“可以,就是只有在院子看,他屋头没得人了,进不去。”

    林易:“外面看看也就够了。”

    老大爷带着林易到了周勇家,老太太带着女孩儿,女孩儿带着大黄狗也跟了上来,站在院子里,老大爷说:“看嘛,就是这么个院子。”

    面前的院子跟其他的农家小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真要说哪里不同,那就是看起来很萧条,木门上全是灰尘,一楼的窗户也被灰尘覆盖,看一眼就知道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活动了。

    林易走到了一楼左边的窗户前,从兜里拿出卫生纸擦了擦窗户上的灰尘,勉强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了。

    里面是一间卧室,床在远离窗户靠墙的地方,上面很乱,衣服棉被胡乱地在床上堆成一坨,甚至地上都有衣服散落,老大爷也凑了过来看,啧啧道:“单身汉住的地方就是不像样子。”

    他对林易说:“他这个屋,他遭抓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林易:“周勇没有其他亲戚吗?”

    老太太在后面说:“有,周勇有个姐姐,早就嫁出去了,过年过节都不得来周勇他们屋头。”

    林易又到另一个窗前看,里面竟也是卧室,只不过空荡荡的,只有个空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

    年轻的声音响起,林易转过头,女孩儿推开了房子侧面一个小平房的破烂木门,说:“这里就是狗跟小娃儿住的地方。”

    老太太走过去,看了两眼:“对头,就是这里,政府的人来的时候,就是从这个屋把小娃儿抱出来。”

    老太太摇头:“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娃儿看起来才造孽(可怜),衣服粪(脏)得很!露出来脸都黑黢黢的,瘦得不像三岁的娃儿!比几十年前饭都吃不起的时候的娃儿还要瘦。”

    “当时在场的人看到都想流眼睛水(眼泪),太造孽了!”

    林易走了过去,这是一间柴房,里面堆了不少木柴,女孩儿指了指屋子里一个角落,那里堆了一堆草,还有几件黑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女孩儿说:“那是狗窝。”

    老太太说:“说是娃儿的妈跑了之后,周勇觉得娃儿哭起烦,就把娃儿甩到这个屋跟狗一起睡了。”

    林易的喉咙动了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资料上和听别人说小周来被虐待这件事情,跟他亲眼看到小周来曾经被虐待的证据是完全不一样。

    他无法想象,一个那么可爱听话的孩子,竟然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就睡在这样一个根本不适合人睡的地方。

    他不能理解,即便是陌生人面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孩子的亲生父亲,第一次,林易觉得丧尽天良这个词放在一个人身上会这么的贴切。

    从周勇家的院子里出来,林易突然想起来,问老大爷:“对了,周勇的孩子会说话吗?”

    老大爷有些茫然,想不起来,老太太也记不得了,女孩儿说:“会的。”

    林易看向她,女孩儿小声说:“他妈妈带他跟我玩过一次,我听到他会喊妈妈,他妈妈教他喊我姐姐,他也喊了。”

    林易:“谢谢。”

    走了几步,他又问:“你们知道周勇家的那条狗去哪儿了吗?”

    小周来跟着狗生活了一年多,现在周勇家已经一年没人了,那么那条狗呢?

    老大爷说:“死了,遭周勇打死的,我还记得那天狗叽叽叫得惨得很,站在我们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第二天我就看到狗倒在路边,都硬了。”

    林易一愣,问:“那是多久之前呢?”

    老大爷想了想,还没想起来,老太太说:“狗死了没得几天,政府的就来了。”

    回到老大爷家的房子,林易没有再进去了,正想告别,又想起一件事情:“你们知道是谁举报的周勇吗?”

    老大爷和老太太双双摇头,老太太:“没得哪个晓得,政府的说是匿名举报,派出所的也恁个说。”

    老大爷:“可能是哪个看不下去了,举报的吧。”

    老太太小声说:“还有人说是娃儿妈举报的。”

    老大爷严肃起来:“不要乱说!啥子都不晓得,张开嘴巴就乱扯,要是周勇晓得了啷个办?”

    老太太闭上了嘴。

    林易跟老人一家道别,老大爷说:“你还可以去问问村长,村长可能晓得些我们不晓得的事情。”

    老大爷自告奋勇:“走嘛,我带你去找村长。”

    林易赶紧跟在老人身后,村长距离老大爷家不算太远,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就到了,是个看起来比老大爷年轻些的老人,听到林易来这里的目的,村长说了些有关周勇家的事情,但跟老大爷说的没什么区别,林易没有听到更多的事情。

    告别了老大爷和村长,林易又在村子里找了两家人问了问,没什么收获。

    他给周德宽打了电话,很快,周德宽就骑着摩托车出现了,问林易:“怎么样?”

    林易说:“知道了一些事情。”

    周德宽等他上车,对他说:“你也是心好,不过照顾好那个娃儿就是了,没得必要来问这些,问了也没得用。”

    林易说:“也不是,至少我知道孩子曾经被怎么对待过,更了解孩子一些了。”

    周德宽启动了车子,最后说:“年轻人,心好!”

    摩托车驶入了镇子,周德宽放慢车速,问他:“你要在哪里下车?”

    林易看看时间,已经三点了,他说:“我要去坐到县城的车。”

    周德宽于是把他送到了中午下车的地方,中午小红车停的位置空空的,周德宽说:“你找个地方等到,才三点过点,肯定还有车。”

    林易付了钱,说谢谢,周德宽给摩托车掉了个头,走之前对林易说:“以后尽量不要来了,周勇那个人我晓得,小气得很,你就是拿了他屋头一根柴,他都要从你屋头抱一堆回去,虽然说他现在被关起的,但没得几年也要出来,还是莫让他晓得娃儿在哪里。”

    林易点头,“以后我应该不会再来了。”

    周德宽点点头,骑着摩托车走了。

    林易看看周围,他有些饿了,但又不敢吃东西,怕自己在车上真的吐出来,最后走到三岔路的小蛋糕店买了个面包加牛奶垫了垫肚子。

    等到三点二十分的时候,小红车终于出现了,林易这才松了口气。

    三点四十,小红车从大河镇出发了,五点,比来的时候快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到了县城,再乘坐公交车回到了福利院。

    看到福利院的那一刻,林易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今天之后,他在接下来一个月、不,三个月都不想再坐车了!

    还没走到福利院门口,就看到几个孩子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安骁,他喊了一声:“大哥哥回来了!”

    接着几个孩子就都跑了出来,陈然兴奋地喊:“大哥哥!”

    林易笑起来:“我回来啦!”

    安骁把门打开,陈然直接扑到了他怀里,林易惊讶了一瞬,这还是陈然第一次主动抱他,他赶紧搂住陈然,把小孩儿抱起来,陈然看着他,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说:“大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林易失笑:“是真的啊。”

    陈然:“嘿嘿。”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大哥哥,小来都哭了!”

    林易把他放下来,看向其他几个孩子,安骁站在门边,看着他,眼睛亮亮的,莎莎跟小茜站在旁边,也期待地看着他,还有站在最旁边的小周来,小孩儿眼泪汪汪的,竟然真的在哭。

    林易走过去,拍拍安骁的肩膀,又拍拍两个女孩儿的肩,说:“我回来了。”

    最后蹲在小周来面前,从兜里拿出纸巾给他擦眼泪,问:“怎么哭了?”

    小孩儿看着他,嘴巴一瘪,眼泪簌簌落下,扑到林易怀里,紧紧抱着林易的腰,呜呜呜哭了起来。

    安骁站在旁边说:“他是怕你真的走了,所以才哭的。”

    林易诧异:“我怎么会走呢?我的工作就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他低头轻轻拍着小周来的背,说:“放心吧,大哥哥不会走的,看,我已经回来了。”

    “真的吗?”

    林易抬头看向了赵小茜,小姑娘的眼眶也有些红,问:“大哥哥,你真的不会走吗?”

    林易点头:“真的!”

    他又看向了安骁、李莎莎和陈然,郑重地说:“我不会走的!”

    四个孩子愣愣地看着他,林易把小周来抱起来,说:“走吧,我们关门进去了,在外面吹着风有点冷啊。”

    坐在饭厅的椅子上,林易给小周来擦眼泪擦鼻涕,问几个孩子:“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安骁:“饺子,我们都吃的饺子。”

    林易点头,说:“一起煮的吗?”

    陈然在旁边重重点头:“对,安骁哥哥负责煮饺子,莎莎姐姐负责拿饺子,我和小茜姐姐拿了碗出来洗干净!”

    林易表扬他们:“都很棒!”

    四个孩子都笑了起来。

    李莎莎问:“大哥哥,你去看到小来家了吗?”

    林易点头,又给小孩儿擦了眼泪,正想说话,就看到小孩儿的眼皮开始打架了,陈然在旁边用气声说:“他今天中午没有睡午觉,一直都坐在房间门口盯着大门看。”

    林易觉得自己心都软了,这时候小周来惊醒,林易赶紧拍拍他,说:“我在这里,在这里的。”

    听到他的声音,小周来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脸,确定了是他,这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林易把他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中途小孩儿又醒了一次,看到他在身边才安心睡了。

    确认小周来睡熟了,他起身,对围在床边的四个小孩儿打了手势,五个人悄悄地离开了房间,掩上房门。

    再次来到饭厅,五个人同时松了口气,房间里立刻响起了整齐的吐气声,林易看向几个孩子,几个孩子也看向他,再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

    李莎莎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的问题,赶紧又问了一次:“大哥哥,你在小来老家找到了能帮小来的办法了吗?”

    林易摇头,把小来到福利院之前的遭遇说了出来,几个孩子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安骁说:“他的爸爸也太坏了!怎么能这么对小来?!”

    林易才不解:“你们之前都不知道吗?”

    安骁解释:“没有人告诉我们小来在家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送到福利院,不过他才来的时候身上都有伤疤,我们都猜他的爸爸妈妈不是好人。”

    他的表情很不好看:“但是没有想到他的爸爸这么坏!”

    他还说:“我们也问过小来,可是小来不会说话。”

    李莎莎说:“我听到光头说过几句,说小来是小狗,我以为他就是想骂小来。”

    陈然很生气,说:“那样的爸爸根本就不是爸爸!”

    赵小茜:“所以小来是因为被他的爸爸那么对待了,才不会脱裤子,也不会说话的吗?”

    林易叹气:“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在周家村问了不少人,可周家村的人也只知道小周来被虐待这件事情,更具体的情况都不清楚。他之前是这么猜测的,但问题是只有个猜测,不顶用的。

    四个大点的孩子都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林易对他们说:“你们已经做得很棒了,我来时候小来除了不会说话、不会脱裤子之外,跟同龄的其他小孩儿没有什么区别的,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有你们在照顾他。”

    前护工对小来的态度从交接工作那天的寥寥几句交谈就能看出来,他是绝对不可能耐心照顾好小周来的。可林易看到小周来的时候,小孩儿除了脏一点,不说话之外,是真的看不出半点被虐待过的痕迹,毫无疑问,这是福利院另外五个孩子的功劳,他们替代了护工一职,把小周来照顾得很好。

    林易说:“放心吧,我问过村子里的人,小来以前是会说话的,我觉得只要我们照顾好小来,再耐心地给他引导,慢慢教他,小来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几个孩子问:“真的吗?”

    林易点头:“真的!”

    顿了顿,给自己打个补丁:“我们也可以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他一定能好起来的!”

    洗澡

    昏暗的房间里, 躺在床上的人在被子里动了动,伸出了一只手,拿起枕边的手机, 摁亮, 林易眯着眼睛看看时间, 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

    拿着手机的手垂落在被子上, 他看看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很暗沉,随着气温的降低, 天黑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看这个样子, 过不了多久天应该就要黑了。

    掀开被子, 坐起来,再把被子拉下来, 毕竟床上还睡了个人。

    坐在床边,林易感觉好多了, 回程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带来的胸闷恶心已经退去, 倒是饥饿感开始浮现。

    他中午就吃了个面包喝了盒牛奶, 这点食物给一个小孩子当一餐还行,对他这样一个正值青壮的成年男子来说,属实有点不太够。

    如果不是因为晕车, 他应该早就饿了。

    从床上站起来,转身,暗沉的光线下能看到小周来还在睡,凑近了看, 小孩儿的睫毛根部湿湿润润的,因为是哭着睡着的, 鼻子里有点鼻涕,出气的时候发出呼呼的声音,林易戳了戳他红扑扑的脸颊,小孩儿半点反应都没有,睡得很沉。

    不能让他再睡下去了,睡得太久,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他会睡不着。如果他中途不醒,一觉睡到第二天,更可怕,因为他一定会在第二天凌晨精神充足地醒过来。

    自上次安骁发烧之后,小周来就开始跟着他睡,某天小周来就因为玩得太累,午睡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结果到了晚上,林易都开始困了,他躺在床上眼睛还睁得大大,那天林易陪着他熬到了十二点,才终于看着小孩儿睡着。

    同样的事情,林易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所以他干脆直接地伸出了手,正要把小孩叫醒的时候,虚掩的房间门响起轻微的嘎吱声,林易转过头,一颗白白的头探了进来,对上他的眼睛,探头的小孩儿给吓了一跳,脑袋立刻就缩了回去。

    外面响起声音——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你看到了吗?大哥哥醒了没?”

    “大哥哥还在睡吗?晕车这么难受么,要不要去给大哥哥买药啊?”

    四个小孩儿站在林易的房间门外,脸上都是忧心忡忡的表情,大哥哥回来后跟他们说了没几句话,就说他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有些晕车,得回房间睡一会儿,四个小孩儿就看着青年进了房间睡觉。

    他们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是做作业,做了一会儿不想做了,四个人一起说说话、玩玩翻花绳,发现外面的天越来越暗,几个孩子也担心起来,尤其是安骁哥哥发现大哥哥睡了快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长吗?

    如果是放在晚上睡觉,肯定是不长的,如果是在学校玩,好像还有点短,但在这个一般人不会睡觉的时间,因为不一般的原因睡觉,就显得有些长了。

    站在门口的安骁说:“会不会是发烧了?我记得大哥哥的房间里有温度计,可以让大哥哥量体温。”

    这时候陈然才说:“醒了,大哥哥醒了!”

    其他三个孩子还没把话说出口,面前的房间门就从内被拉开了,青年站在他们面前,笑道:“我起来了,感觉很不错,没有生病。”

    四个孩子高兴起来,赵小茜问:“小来呢,他也醒了吗?”

    林易摇头:“没有,我正打算叫他起来。”

    听到他这么说,陈然眼睛一亮:“我来我来,我来叫他起床!”

    林易一让开,他就跑进了房间,趴在床边,看着睡得正香的小孩儿,坏笑着伸出手,把手插进了小孩儿的衣领,睡得香喷喷的小周来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小哥哥,陈然还把手往深处伸,说:“小来,起来玩啦!”

    小周来终于反应过来,呜呜叫了几声,开始挣扎,要把冰凉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弄出去。

    看到他真的醒了,陈然把手拿了出来,拉着小孩儿的手臂坐起来,说:“起来,等会儿我们一起玩皮球!”

    听到皮球,小周来更精神了,安骁和李莎莎、赵小茜都进来了,你一脚我一手的帮忙给小周来穿衣服。

    林易站在门边,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咕噜噜,咕噜噜。”

    房间里响起肚子叫的声音,五个孩子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了林易的……肚子,林易:“……”

    他问几个孩子:“你们饿了吗?”

    四个大点的孩子经过两秒的深思熟虑,都开始点头,安骁:“饿了。”

    林易:“好,我去看厨房里还有什么食材,准备做晚餐了!”

    赶紧离开房间,走在过道的时候,他的肚子又响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肚子,他是真的饿了。

    来到厨房,林易直奔冰箱,打开冰箱门,里面放着昨天剩下的红烧猪蹄,跟昨晚他放进去的时候没有差别,看来中午几个孩子只吃了饺子,没有热红烧猪蹄吃。

    除了这样做好的菜之外,冰箱里还有些生的四季豆和土豆,此外就没其他菜了。

    菜有点少啊,看看时间,快七点了,这个点,菜市场的商贩们肯定已经收摊了,菜是买不到了,而且他挺饿的,不太想等太久,几个孩子没他这么饿,但也好不了太多,毕竟时间有点晚了,已经超过平常晚饭时间很久了。

    想了想,把四季豆跟土豆拿出来,关上冰箱门,就看到五个孩子都来到了厨房,林易问他们:“今天晚上我们吃焖饭怎么样?”

    刚走到厨房门口的安骁说:“好。”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说:“好。”

    说完之后,赵小茜才问:“大哥哥,什么是焖饭啊?”

    林易向他们展示了四季豆跟土豆,说:“焖饭就是把菜跟米饭都放在一个锅里,一起焖熟,一起吃。”

    饥饿感让他的大脑渴望食物,也让食物在脑海中变得更加吸引人,林易没忍住说:“最好吃的还是柴火灶焖出来的焖饭,带着柴火香,锅底还有锅巴,就算没有菜都能吃下一大碗。”

    几个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是柴火香,更不知道饭里面怎么会出现锅巴,那不是小卖部上卖的零食吗?

    但林易话里的情绪感染了他们,让他们知道焖饭是很好吃的,于是他们也忍不住渴望起来。

    安骁走到林易身边,说:“大哥哥,我们帮你择四季豆吧!”

    李莎莎也走过来:“对,我们可会择四季豆了!”

    择四季豆是做焖饭中唯一会多花些时间的步骤,但因为有了几个小帮手的加入,一包四季豆几分钟就给择完了。

    择完之后,小帮手们还帮着收拾掉在地上的四季豆筋须,安骁拿着四季豆去水池那里冲洗,至于林易,他就只需要把土豆的皮给削了,切成大块就好。

    两样菜准备完成,林易按着平时几个人的饭量舀了米,饥饿的大脑在疯狂地告诉他多舀一点,再多舀一点,但他用理智控制住了这股冲动,就算他饿了,他也最多吃两碗饭,再多,他该撑得慌了,几个孩子也是,都不能吃得太撑啊。

    依依不舍地把装米的袋子系上,林易松了口气,拿着米淘洗三次后,锅里加水,把米放进去煮。

    安骁把洗干净的四季豆拿过来,好奇地问:“米不放到电饭锅里吗?”

    林易接过他手里装着四季豆的盆,放在一边,说:“这次焖饭我们不用电饭锅做,直接用铁锅焖出来,会更香,锅巴也能出来。”

    安骁点头,站在一边看着。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雪白的米开始在锅里上下起伏、起起落落,大约煮了一分多钟的时候,林易关了火,对安骁说:“这一步可以让干干的米吸收一些水分。”

    把米捞出来沥干,把锅里剩下的浅白色液体倒入一个装汤菜的大碗中,对安骁说:“这个就是米汤了,可以喝的,味道还不错。”

    米汤放一边,洗了洗锅,把锅烧干,倒油,他用的是猪油,化开之后,再把四季豆跟土豆放进去翻炒,翻炒到断生,把刚才的米汤拿过来,倒了些米汤在锅里,加盐、生抽调味,接着把沥干的米饭放在菜上面,用筷子在雪白的米饭上扎几个洞,方便蒸汽出来。

    最后盖上盖子,开中小火,开始焖饭。

    安骁看看锅,再看看他,林易说:“等吧,等上十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他拿了个吃饭的小碗出来,对几个孩子说:“你们要喝米汤吗?”

    几个孩子都很好奇,点头,林易于是多拿了五个碗,舀了些米汤在五个碗里,都不多,毕竟米汤还烫嘴,太多了不容易冷。

    他自己端起一碗喝了一口,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几个孩子被他的样子吸引,也都端起属于自己的米汤喝了一大口,然后几个孩子的表情就变成了囧。

    林易哈哈一笑,陈然说:“这个米汤没有味道。”

    小周来也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东西,明明看起来有点像牛奶,但一点都没有牛奶好喝。

    林易笑着说:“肯定啊,毕竟就是清水加米煮了一会儿,除了大米的香气之外就没其他味道了。”

    他拿出装着白糖的罐子放在灶台上,示意几个小孩儿:“放点白糖,再试试看。”

    几个孩子凑过来加白糖,李莎莎去拿了几支筷子用来搅拌白糖,还递给林易,林易摇头:“我不加糖,我喜欢喝原味的米汤。”

    李莎莎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把筷子给了其他四人,很快五个孩子都小心翼翼地拿着筷子搅米汤,搅了一会儿,陈然最先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就喝了一口,接着眼睛一亮,说:“好好喝!”

    小周来看到他这样,也赶紧放下筷子,抱着碗喝了一口,然后就不松口了,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林易看着五个喝米汤的孩子,自己也喝了口没加糖的米汤,淡淡的谷物香充斥口腔,是食物最原本的味道,在这个味道上再加上人体本就喜欢的甜味,怎么可能难喝?

    赵小茜放下碗,满足叹气,嘴边还有淡淡的白色米汤,她说:“加了糖之后就变得好好喝了呀!”

    她看看自己的空碗,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林易对她说:“喝完了再去舀,米汤还有很多。”

    赵小茜拿着碗就去舀米汤了,陈然跟在她身后说:“小茜姐姐,我也要!”

    小周来也跟上去:“呜呜!”

    两个大点的孩子,李莎莎跟安骁也慢慢走了过去,看来他们都觉得加糖的米汤好喝。

    五个孩子接连喝了两碗,虽然不是满满的两碗,一碗最多也就半碗的样子,但林易还是阻止了他们再续碗的行为,再喝下去,肚子都被水给占满了,待会儿饭都吃不下了。

    过了一会儿,焖着饭的锅里传出了香气,林易走到灶前,拿着锅开始在火上移动,确保锅底受热均匀,这样才能焖出更多的锅巴,也不会糊锅。

    这样又焖了几分钟,时间差不多了,林易关了火,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米饭和油香味扑面而来,还带着被油煎过的土豆香气。

    “哇!好香啊!”

    五个孩子被香味吸引,都围了过来,除了个子高的安骁,其他的四个孩子都努力地踮脚,伸长了脖子,试图看到锅里的焖饭,但都无功而返。

    林易把锅端了下来,放在另一边稍矮的灶台上,锅下面还垫了一块抹布,免得锅底把灶台给弄脏了。

    几个孩子立刻围在了锅边,安骁端了个凳子放在灶台边,让小周来站上去,这样他也能看到了。

    提醒几个孩子别碰锅,烫手,之后林易就没管几个孩子,拿着锅铲开始铲动锅里的饭,一锅铲下去,底下的土豆和四季豆给翻了出来,土豆和四季豆都被焖得很软很软了,锅铲轻轻一铲动,土豆就被铲成了两半,四季豆的两片豆荚也散开了。

    土豆有一面微焦,看的人食指大动。

    林易继续翻拌,褐色的酱汁带着土豆、四季豆跟米饭充分混合,雪白的米饭裹上了油光和酱汁,热气裹挟着香气不停地从锅里扑到周围六人的脸上,林易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再看五个孩子,眼睛都快掉到锅里了。

    加快速度,赶紧把焖饭舀到盆里,接着把锅洗干净,从冰箱里拿出红烧猪蹄,开始热猪蹄。

    而安骁则端着焖饭去了隔壁,李莎莎拿碗,赵小茜拿筷子,林易说:“可以把米汤和白糖也拿过去。”

    于是赵小茜把筷子递给了陈然,让小周来抱着装白糖的罐子去隔壁,自己去端米汤。

    几分钟后,林易端着热好的红烧猪蹄来到饭厅,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坐在位置上,林易说:“开饭了!”

    先一人舀一碗焖饭,五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吃起了饭,林易却不急,拿出之前喝米汤的碗,给自己舀一碗米汤放在旁边,今晚没有汤菜,米汤也就充当了汤菜的角色。

    拿起筷子,端起碗,扒拉一口饭进嘴里,最先感觉到的是油香,嚼上几口,酱香和淡淡的咸香开始出现,就算没有吃到土豆和四季豆,都能从米饭中吃出这两种菜的味道。

    第二口,再吃混合着土豆和四季豆的饭,这次的咸香更加明显,土豆粉糯,挨着锅底的那面微焦,咬下去发出轻微的响声,而且吸满了酱汁,吃起来很香,四季豆软软的,中和了米饭和土豆两种淀粉的味道,增加了一丝清爽。

    第三口,林易夹起了一块锅巴,比起焦脆的土豆,锅巴更脆更硬一些,咬一口,嘎吱一声,因为是米饭锅巴,吸收的酱汁比起土豆只多不少,在嘴里越嚼越香!

    三口饭吃下去,微微有些噎了,端起浅白的米汤,微热顺滑的米汤很好的充当了润滑剂,把堵在胸口的饭送了下去,林易满足叹气,太好吃了!

    不是加了很多调料、浓油赤酱的好吃,而是一种朴素的平淡的扎实的好吃!

    见到他喝米汤,陈然眼睛一亮,也赶紧给自己舀米汤,还在米汤里加糖,想用筷子去搅米汤,却又怕自己筷子上的咸味坏了甜味,于是把筷子调个头,用粗的那头搅拌。

    他这样一做,桌子上其他几个孩子都看见了,也跟着学了起来,安骁还给小周来调了一碗放在他手边。

    接下来六个人,几口饭几口肉,再来一口米汤。等到吃完了饭,吃光了肉,再喝上最后一口的米汤,六个人都满足极了。

    赵小茜都忍不住说:“焖饭好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她说:“可惜月月回家了,没有吃到。”

    陈然看向林易:“大哥哥,我们以后还能吃焖饭吗?”

    林易点头:“当然,想吃的时候我们就做!”

    陈然:“那我们星期一再吃一次吧!”

    他就坐在林易旁边,雪白的一个小孩儿,嘴边还有酱汁残留,林易没忍住摸摸他的头说:“没问题!”

    晚上八点,几个孩子开始排队洗头洗澡,赵小茜跟着李莎莎最先洗,两个女孩儿洗好了头,就拿起干发帽往头上套,赵小茜把头发都装入了干发帽里,在后脑勺扣扣子的时候,就觉得头发被扯得疼,赶紧喊:“莎莎姐姐,我的头发扯到了!”

    李莎莎弄好自己的干发帽,再来帮她,把扣子解开,重新给她戴,说:“都用两次了,怎么还会扯到头发。”

    扣上扣子,她说:“好了。”

    赵小茜直起了头,松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她摸摸头上的干发帽,美滋滋地说:“有了这个,我们就不用拿干毛巾使劲儿地擦头发了,每次擦头发都费劲得很!”

    还说:“要不是大哥哥给我们买回来,我都在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呢!”

    李莎莎嗯了一声,两个女孩儿很快收拾好出了卫生间,来到她们的房间,李莎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电吹风,对赵小茜说:“来,坐下,我先给你吹头发。”

    赵小茜乖乖在她面前坐下,电吹风呼呼响了起来,热风吹在了她的头上。

    真好啊,赵小茜想,上周大哥哥给他们买了电吹风和干发帽回来,当时她还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干什么的,大哥哥教她们用了一次之后,她就立刻喜欢上了电吹风和干发帽。

    有了它们,她、莎莎姐姐还有月月再也不用想洗头的时候必须放学回来就洗了,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洗头,电吹风都能很快把她们的头发吹干。

    很快,她的头发就干了,莎莎姐姐关掉了电吹风,她站了起来,换莎莎姐姐坐着,她来给莎莎姐姐吹头发了。

    没多久,莎莎姐姐的头发也干了,过了一会儿,头发湿漉漉的然然跑了进来,说:“莎莎姐姐、小茜姐姐,吹风机呢?我们要吹头发了!”

    赵小茜赶紧把电吹风拿出来给他,说:“我先帮你把你的头发吹干吧。”

    陈然拿着电吹风就跑了,说:“不用了,安骁哥哥会帮忙的!”

    两个女孩儿舒舒服服地上了床,另一边,林易带着小来进了卫生间,安骁和陈然也都跟着,安骁给陈然吹头,林易则开始给小周来洗澡。

    浴霸开着,卫生间里满是热气,在大盆里接满了热水,林易给小周来脱了衣服,小孩儿白嫩嫩的,吹干了头发的陈然跑过来,摸摸小周来的手臂,说:“哇,小来长胖了,手臂上多了好多肉,好软啊!”

    安骁赶紧叫他:“然然,你刚洗好,别凑那么近,不然小来会把你的衣服打湿的。”

    话才落,坐在盆里的小周来就伸手朝陈然洒水,把陈然惊得赶紧往后跳,脚下一滑,林易赶紧拉住他,才让他免于摔跤。

    他讪讪的,也不敢再靠近了,安骁倒是走到林易身边,帮着给小周来洗澡。

    给小孩儿身上都浇了热水,再给他打香皂,林易摸到了他背上有一条微微凸起的白痕,大约大拇指的长度,这条疤痕林易早就发现了,只是从来没有问过,这次他忍不住问安骁:“你们第一次见到小来的时候,这条疤痕是什么样的?”

    安骁给小孩儿打了肥皂的手臂搓泥,说:“我记得当时是结了疤。”

    陈然在他们背后说:“我也记得,小来才来的时候因为这条疤,背上痒,伸手想要去挠,但是又挠不到,就哭了起来,他不会说话,我们就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后来还是安骁哥哥发现他是因为背痒才哭,给他挠痒。”

    说到这里,陈然像个大人一样叹气,说:“当时他身上还有青色和紫色的地方,安骁哥哥说都是被人打了才留下来的痕迹,我们都觉得他好可怜,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可怜。”

    一大两小三个人都看向了坐在大红盆里的小孩儿,此刻的他看不出半点被虐待的痕迹,浑身肉嘟嘟的,也没了刚下水时的不乐意,坐在水里,多泡了一会儿,他就起了玩性,开始拍水玩。

    拍着拍着,自己不小心吃了口水,看着林易和安骁,咧嘴笑了起来。

    林易给他搓脖子,他又缩着脖子哈哈笑,安骁趁机去摸他的腋下,他更怕了,在盆里躲来躲去,笑声就没停过。

    陈然在一边看得眼馋极了,小来的脚心还没人去挠呢,可看看自己换上的干净衣服,再看看已经被打湿了的大哥哥和安骁哥哥,他只能遗憾表示自己下次一定不要这么早洗完澡了!

    冬季,即便卫生间很暖和,但林易也不敢让小孩儿洗很久的澡,所以跟小孩儿玩了不到一分钟,就叫停了,飞快地给小来洗完,擦干净他身上的水,给他穿上衣服,吹干头,把小孩儿放到了陈然的床上。

    陈然也脱了外衣钻进被窝,抱着小来,两个孩子在被窝里不知道在玩什么,只听到他们嘎嘎的笑声传出来。

    林易笑了笑,让安骁先去洗,自己赶紧回房间躲躲风,免得感冒了。

    小狗

    闹钟响起, 李莎莎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闭着眼睛,伸手摸索着关掉闹钟, 眼皮掀开一条缝看了看, 屋子里还很黑, 隐约能听到沉闷的咚咚声,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她也不在意,又闭上眼睛, 从靠墙的床边拿起毛衣往身上套, 黑暗中毛衣响起嚓嚓的声音, 有时候手指碰到还有点痛,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已经习惯了。

    毛衣穿上, 接着穿裤子,因为怕冷, 直接就在被窝里穿, 裤子套上裤腿, 提到了大腿的位置,躺下,屁股抬起来, 一拉裤子,就穿好了。

    这样穿裤子是很暖和,唯一的问题是躺下之后,就不想再起了。

    显然睡是不可能睡的, 尤其是她听到了小茜妹妹的床上响起动静,所以赶紧又坐了起来, 这次直接下床,穿上棉衣。

    站在地上,瞌睡醒了不少,她去叫月月起床,把小姑娘拉起来,帮着她穿衣服。

    没多久,三个女孩儿就穿戴完毕了,李莎莎站在门后,对两个妹妹说:“我开门了,都躲在我身后。”

    赵小茜跟许晨月郑重点头:“我们准备好了。”

    下一秒,李莎莎打开了房间门,一股凌冽的冷气扑到了她的身上,她努力用自己小小的身板给两个妹妹挡风,可她实在不够魁梧,挡不住多少,所以三个小姑娘几乎同时发出了吸气声。

    只是,她们的吸气声有这么响?

    站在门口的李莎莎转头一看,隔壁房间的门也打开了,安骁哥哥站在门口,一个格外显眼的白脑袋在安骁哥哥的侧面探出来,吸着气说:“好冷啊!”

    白脑袋转了转,看到了李莎莎,喊道:“莎莎姐姐,你们也起了!”

    在厨房里听到动静的林易走出来,一起床就在厨房活动开了,他现在可不冷,招呼几个孩子:“快去洗漱,准备吃早餐了。”

    许晨月问他:“大哥哥,我们今天早上吃什么?”

    林易:“吃馄饨!”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早上就是要吃一碗热气腾腾带着汤水的食物,这样全身才能暖合起来。

    林易前世所在的基地其实也冷,还会下雪,可他还是觉得现在这个地方更难熬。这个地方,说是南方,到了冬天也确实不下雪,气温也都在零上,但冷起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就算穿好了衣服,冷意也一个劲儿地往骨子钻,就像是浑身冰凉且湿漉漉的小蛇在人的皮肤内外游走。

    网上说自己所在这大片地区的冷是湿冷,跟北方的干冷很不一样,干冷是物理攻击,而湿冷则是魔法攻击!

    魔法不魔法的林易不懂,他只知道冷是真的冷。

    回到厨房,厨房的窗户都关上了,争取不让一丝风吹进来,站在菜板前,拿起刀继续剁猪肉。

    肉是昨天买的,特地留到今天早上包馄饨用。

    又剁了会儿,肉剁得差不多了,用刀抄到碗里开始调味,馄饨的馅跟饺子的馅调味方式并没有太大区别。

    调好了味,五个孩子也洗漱完进来了,林易于是往锅里加水点火,接着从冰箱冷藏室里拿出昨天买好的馄饨皮,开始包馄饨。

    四四方方的馄饨皮放在手心,筷子挑些肉放在皮中间,一攥一捏,一个馄饨就包好了。

    赵小茜问:“这就是馄饨吗?”

    林易还没说话,李莎莎就说:“这是抄手。”

    许晨月眨眨眼睛:“可是大哥哥说是馄饨。”

    林易笑道:“馄饨就是抄手,抄手就是馄饨,差别不大。”

    他习惯叫馄饨,而这个地方的人习惯叫抄手,叫法虽然不同,但包出来的东西大差不差。

    安骁洗了手走过来,说:“我也来包。”

    李莎莎跟在他身后,也来帮忙。

    林易点头,教他们怎么包馄饨。

    没多久,锅中的水开了,把包好的抄手放入锅里,数量还不够,于是又包了些放入锅中,放了大概六七十个的样子,就不放了。

    这时候李莎莎拿了六个大碗出来,洗干净后放在灶台上,林易往碗里加些葱花、虾皮、紫菜,又加了胡椒粉和香油。

    放好后,锅里的馄饨全都浮了起来,比饺子皮薄很多的皮开始变得透明起来,里面的肉馅也透出了颜色。

    再煮上两分钟,关火,把馄饨一个个连汤倒入碗中。

    滚烫的汤一入碗,碗里的调料立刻被冲开,干干的紫菜膨胀散开,一股鲜香味混合着香油味出现在厨房里。

    比起饺子,馄饨要小得多,所以每个孩子都多舀了几个,因为太烫,林易不让年纪小的许晨月跟陈然端,他跟安骁帮着两个孩子端到了饭厅。

    然后就开吃了,饭厅的门虚掩着,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但谁都顾不上去关门了。挟起一个馄饨,薄薄的皮带着汤水,吹上几口气,外皮也就冷了,于是放到嘴里一咬,最先吃到的不是肉馅,而是属于馄饨的滑滑的皮,吸溜一下,都不需要怎么咀嚼,皮就带着紫菜和虾皮的鲜味滑入喉咙,口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油香味。

    再咬一口,这次就能吃到肉馅了,肉馅不大,一口就能吞进去,简单的嚼上几口,就被人迫不及待地送入了喉咙。

    相比起扎实的饺子,馄饨无疑要轻盈得多,无论外形和口味上都是这样。饺子肉多、皮厚,吃起来满口都是肉,而馄饨皮薄、馅少,吃起来少了多肉带来的腻感,于是让人吃得欲罢不能。

    几个孩子埋头吸溜馄饨,等到吃完的时候,他们额头上竟然都出了些汗,端起空碗打开门,冷风再吹过来,他们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离开福利院,几个孩子到了学校,李莎莎到了班上,坐在位置上,上个星期换了座位,她现在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还是最靠近门的地方,冷风呼呼地往教室里灌,但刚刚才走了不少路的她并不觉得冷。

    等到班上的同学都到的差不多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开始收作业,不仅是她,每一竖排坐在第一个位置的学生都站了起来,开始收其他同学昨晚的家庭作业,这是班主任对他们的安排。

    李莎莎收完了自己这竖排的作业,把语文和数学作业分别放好,再放到讲台上。

    这时候坐在第二排的女同学问:“李莎莎,刘滔怎么还不来呀?”

    这个女同学是李莎莎后排男生的同桌,手里拿着家庭作业,看看其他同学,说:“他不来,我们这排的作业都没人收。”

    李莎莎看了眼自己旁边位置,空空的,凳子都还放在桌子下,自己的同桌是真没来。

    她想了想说:“就快上课了,他应该就要来了吧。”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就从外面跑了进来,喘着粗气,手里抱着几和本子,他把书本放在桌子上,又脱下书包,轻轻地放在凳子上,他后排的女生说:“刘滔,给你,我的作业。”

    李莎莎的同桌摇头,对自己后排女生说:“你能不能帮我收一收作业?”

    后排女生:“为什么?”

    刘滔:“哎呀,你就帮我一个忙嘛!”

    后排女生皱着眉说:“好吧。”

    她也没站起来,而是转过头对后面的同学说:“让后面的把作业传上来。”

    一个传一个,很快,作业就全部到了女生手里,女生站起来,接过刘滔的作业,抱着两叠作业放在了讲台上,对刘滔说:“以后你也得帮我!”

    刘滔:“一定帮你!”

    男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李莎莎看看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再从文具盒里拿出自己抄写的课表,今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她把语文书拿出来,做好上课的准备。

    “李莎莎,李莎莎!”

    耳边响起来自同桌的气声,李莎莎转头,就看到自己的同桌抱着书包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微微皱眉,把自己刚才的疑惑问出口:“你为什么要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抱着走?”

    书包就是装作业的地方,刘滔明明背着书包,还把作业拿出来抱着,这真的很奇怪。

    刘滔伸着脖子看看门外,没看到老师,这才小声说:“因为我的书包里装了其他东西。”

    这样说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书包,李莎莎就看到他的书包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惊疑地看着自己的同桌:“你的书包里有什么?”

    “是啊,你的书包里有什么,快给我们看看!”

    后排的男同学女同学都凑了过来,期待地看着刘滔的书包,刘滔一点都不怕,反而很享受地说:“看好了,我只给你们看一眼。”

    这样说着,他拉开了书包的拉链,再猛地拉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出现在了三个小孩儿面前,包括李莎莎在内的三个小孩儿都瞪圆了眼睛,他们想要再看,书包已经被合上了。

    后排的男生说:“那是什么?小猫还是小狗?”

    后排的女生:“刚刚没看清楚,再给我们看一眼!”

    刘滔对后排女生说:“好吧,再给你看一眼,你刚才帮我收了作业。”

    说完,他再次打开了书包,于是李莎莎三人这次看清楚了书包里的生物,是一只很小的小狗,浑身都是浅黄浅黄的茸毛,一双黑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们,张开小嘴对着他们叫了一声:“汪。”

    “哇!好可爱的小狗!”

    后排的女生忍不住发出感叹。

    后排的男生也双眼发亮,说:“好小好可爱啊!”

    他问刘滔:“你从哪里带来的小狗?你家里的吗?”

    刘滔摇头,伸出手去摸书包里的小狗,小狗躲着他的手,却因为在书包里无处可躲,刘滔说:“是在路边捡的,我在路上走着,就看到它缩在路边,我就把它装进书包里了。”

    他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小狗可爱吧?”

    后排男生:“可爱,太可爱了,我能摸摸吗?”

    后排女生赶紧说:“我也想摸!”

    李莎莎的手动了动,毛茸茸的小狗,她也想摸,但她看到书包里的小狗,突然说:“小狗在发抖。”

    四个孩子一起看向书包里的小狗,果然,毛茸茸的小狗躲在书包里,连毛都在颤动,它真的在发抖。

    后排女生:“小狗是冷吗?”

    后排男生:“今天真的很冷,我们要不要给它做一个窝?”

    刘滔迟疑道:“你们有给它做窝的东西吗?”

    几个孩子把自己的书包打开看看,又看看桌洞,除了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之外,没有任何可以给小狗当窝的东西。

    后排女生摸摸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说:“我有一条围巾,但是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不能给小狗当窝。”

    “没事!”刘滔很干脆地说,“就让小狗待在我的书包里,我再把书包放到桌洞里,小狗吹不到风就不会冷了。”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起,刘滔把书包连着小狗放进了桌洞,对知情的三个人说:“不能告诉老师!”

    三个小孩儿点点头,接着语文老师就走进了教室,上课了。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文,李莎莎忍不住想小狗会饿吗?她饿过肚子,知道饿肚子有多么难受,刘滔有给小狗吃东西吗?还有小狗的妈妈呢?

    她想到了自己书包里的牛奶,等下课了,她可以给小狗喝自己的牛奶。

    想着想着,她突然听到旁边响起嗷叽叽的叫声,李莎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了同桌,她的同桌正惊诧地看着他的桌子,这个时候,他的桌子里又响起了嗷叽叽的叫声,全班安静了下来,语文老师转过身,放下粉笔,看向了李莎莎同桌的桌子。

    “嗷叽叽。”

    桌子里再次传出小狗的叫声,语文老师说:“桌子里是什么东西?拿出来。”

    ……

    刘滔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的小狗在第一节语文课上被发现了,第一节课下课之后,李莎莎就看到他的同桌被语文老师带到了办公室,然后没多久,她的同桌哭着回来了。

    班上所有同学都很关心刘滔,因为他是班上第一个敢把小狗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的人,一个男生问:“刘滔,小狗呢?”

    刘滔哭着说:“在办公室,老师说她先帮我照顾着。”

    后排的女生问:“老师批评你了吗?你怎么哭了?”

    刘滔流着泪:“我才不怕老师批评,是我妈妈,老师给我妈妈打了电话,我妈妈不准我把小狗带回家!”

    他哭得伤心极了:“我捡到的小狗,它就是我的小狗,呜呜呜,我不能带它回家了。”

    这时候有同学从教室外跑进来,很激动地说:“我在老师办公室看到小狗了,好小一只,好可爱啊!”

    听到同学这么说,刘滔更伤心了。

    有同学皱着眉头问:“刘滔你不能把小狗带回家,那你放学之后把小狗还回去吧,它原来的主人一定很想它的。”

    刘滔狠狠地擦着眼泪:“小狗才没有主人,它是我在路边捡的,没有人要的小狗!”

    有女生说:“不会吧,会不会是小狗跑出来了,它的主人没有发现。”

    还有人问刘滔是在哪里发现的小狗,等放学了把小狗还回去。

    刘滔坚持:“小狗没有主人,我看到它的时候,它都冻得不行了,放回去,它会冻死的!”

    有人小声说:“那么可爱的小狗怎么会没有主人?”

    李莎莎抿抿唇说:“会的,有些坏人会因为小狗妈妈生了好几只小狗,觉得小狗太多不想养,就会把小狗丢了,让小狗饿死。”

    “啊?”

    有女生很惊讶:“为什么要把小狗丢掉?把小狗拿给别人养也可以啊!”

    有男生说:“可是刘滔带来的狗好像是土狗,很多人都不喜欢土狗的。”

    这下,四年级二班的所有同学都担心起来,有女生小声说:“我们班上有人可以收养小狗吗?”

    一个男生说:“我家不行,我妈对猫毛、狗毛过敏,她说我要是敢带小动物回家,就把我跟小动物一起丢出门。”

    一个女生说:“我家也不行,我家已经养了两条狗了,我奶奶不准家里再多一条狗。”

    还有人说:“我不知道,这事得问过我妈妈才行。”

    李莎莎拿着牛奶站了起来,走出教室来到了语文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她深吸口气,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老师好!”

    办公室的几个老师都看向了她,李莎莎紧张起来,语文老师问她:“李莎莎,你来干什么?”

    李莎莎握紧了手里的牛奶,她没看到那只毛茸茸的小狗,鼓起勇气说:“安老师,我有牛奶,可以给小狗喝!”

    说着,她把手里的牛奶举了起来。

    安老师笑了,对她说:“进来吧。”

    李莎莎走到了安老师的办公桌前,她紧张地咽咽唾沫,安老师很温柔地对她说:“莎莎,谢谢你的牛奶,不过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小狗不能喝牛奶的。”

    “啊?!”

    过于惊讶,李莎莎甚至发出了声音,她看着安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小狗不能喝牛奶,小动物都应该喝奶的不是吗?而且牛奶很好喝,她都能喝的啊!

    安老师说:“是这样的,小狗跟我们人不太一样,牛奶里有一种东西叫乳糖,而小狗是乳糖不耐受的,给它喝了牛奶,小狗可能会呕吐,还可能会拉肚子。”

    李莎莎瞪大眼睛,安老师从桌上的一个冒着热气的碗里拿出一盒奶:“不过,小狗可以喝舒化奶,老师会给它喝的。”

    李莎莎看着安老师把奶倒进了一个剪了大半的纸杯里,再把纸杯放在了办公桌底下,这下她才终于看到了小狗,小狗躲在老师办公桌的桌脚,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很害怕的样子。

    安老师放了纸杯就起身,对李莎莎说:“等会儿它自己就会喝了,好了,你该回去了,马上要上课了。”

    李莎莎点点头,不舍地回到了教室。

    等到第二节课下课,班上讨论小狗的人已经少了,她的同桌刘滔去办公室看了小狗回来,后排的女生问:“怎么样?安老师会收养小狗吗?”

    安老师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也是他们全班公认最温柔最善良的老师,他们觉得安老师很有可能会领养这条可怜的小狗。

    刘滔摇头:“安老师说她有小宝宝了,所以不能领养小狗。”

    李莎莎跟周围几个同学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刘滔接着说:“不过安老师说,她会问学校其他老师的,看其他老师会不会收养小狗。”

    大家又松了口气,只要有人收养小狗就好。

    小狗的事情交给了安老师,大家都放了心,李莎莎也是一样。

    到了下午,放学了,李莎莎留了下来,她所在的清洁小组负责今天教室的卫生,他们需要把教室扫干净、黑板擦干净,还得把每个同学的凳子放到桌子下面。

    想到三个弟弟妹妹在校门口等着她,李莎莎的动作很利落,飞快地扫着地,唰唰唰,很快,地扫干净了,但是擦黑板的同学居然还没擦好黑板。

    李莎莎走到同学身边,拿一个抹布,帮着她擦讲台,另一个负责擦窗台的同学早就擦好了,现在正在把凳子放好。

    等到所有都做好,擦黑板的女生对李莎莎说:“谢谢,我帮你倒垃圾吧。”

    李莎莎摇头:“今天轮到我倒垃圾了。”

    她提着黑色的垃圾袋往外走,路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安老师的声音,她停了下来,躲在门边,悄悄地看办公室里面,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已经不见了,只有安老师还在,她站在办公桌前,正在打电话,眉头皱起,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一条小土狗,学校里没有老师愿意领养它。”

    她试探着说:“我觉得我可以把它带回家,只要打好疫苗,应该就没——”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安老师的话都没说完,之后才叹着气说:“好好好,我保证不把它带回家,我不会领养它的!”

    挂断电话,安老师把一个纸箱从地上拿起来放在了办公桌上,说:“小狗,你知道你妈妈在哪里吗?我要是把你放了,你能找到你的妈妈吗?”

    李莎莎睁大眼睛,赶紧站出来说:“安老师,被丢掉的小狗找不到妈妈的!”

    她很着急,说:“以前我妈妈养过狗,大狗生了很多小狗,小狗全被我爸爸丢了,可是一只小狗都没有找回来,小狗被丢了之后,是找不到妈妈的!”

    她看着温柔的语文老师,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小狗被丢的那天,她哭了很久,大狗哀叫了很久,她的妈妈因为想要去找小狗,被爸爸打了很久。

    她哽咽着问:“安老师,你家里不同意你把小狗带回去吗?”

    安心看着这个在班上并没有太多存在感的小女孩儿,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不得不点头:“对不起,老师养不了它。”

    李莎莎用力抿抿唇,说:“老师,那你能不能把它给我,我来……养它!”

    养小狗

    下午五点零五分, 金山小学教学楼一二层已经空了,只剩下三楼的部分教室和四楼的教室还在上课。

    操场上十来个学生在往校门的方向走,他们都是今日负责班级卫生的学生。

    一个梳着马尾、穿着黑色长款棉服的女孩儿背着书包, 胸前还抱着一个纸箱, 纸箱里传出嗷叽叽的稚嫩叫声, 这个声音立刻就抓住了操场上其他人的注意。

    有女孩儿走到黑色棉服女孩儿身边, 问:“你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是小狗吗?”

    李莎莎点头:“嗯!”

    女孩儿眼睛一亮,立刻说:“我可以看看吗?”

    李莎莎有些犹豫,女孩儿立刻说:“一眼, 我就看一眼, 我还没有见过小狗呢!”

    “好吧。”

    李莎莎把纸箱轻轻放在了地上, 打开了纸箱的盖, 里面是一只浅黄毛的小狗,它趴在纸箱里, 因为害怕,叽叽的叫着。

    女孩儿被小狗可爱出了夹子音:“哇, 好可爱!它真的好可爱啊!”

    因为冷风吹入, 小狗的叫声更加密集, 加上女孩儿的架子音,吸引了操场上其他人的注意,李莎莎赶紧把盖子盖上, 抱起纸箱对女孩儿说:“小狗太冷了,我要赶紧带它回家。”

    有男生走过来询问纸箱里的是不是小狗,李莎莎说是,男生也表示自己想看, 李莎莎拒绝了,看到男生被拒绝, 操场上其他想要来看的人遗憾地止住了脚步。

    李莎莎抱着小狗快步走出了校门,看到了站在大松树底下的三个弟弟妹妹。

    看到她,许晨月说:“莎莎姐姐,你终于出来了!”

    许晨月看着她抱着的纸箱,“莎莎姐姐,你抱的是什么?”

    话音才落,纸箱里就响起小狗的叫声,李莎莎说:“里面是小狗。”

    许晨月、赵小茜、陈然都瞪圆了眼睛。

    几分钟后,四个孩子站在公交站台等车,纸箱的盖子露出一条缝,赵小茜透过这条缝,小心翼翼地看着纸箱里的小狗,旁边有人拉了拉她,许晨月的声音响起:“小茜姐姐,我还想看小狗!”

    赵小茜让开,许晨月凑了过来,看着纸箱里的小狗,表情都要化了,小声说:“它真的好可爱!”

    旁边的陈然也很想看小狗,但他还是先看向李莎莎,问:“莎莎姐姐,我们要养它吗?”

    李莎莎抿抿唇说:“我想养它。”

    陈然没有说话,赵小茜小声说:“可是我们可以养它吗?”

    这时候公交车到了,李莎莎抱起了纸箱,带着三个弟弟妹妹上了车,车上人很多,没有位置给他们坐,于是四个孩子站在一起,努力地保护着纸箱。

    或许是人太多、太吵,纸箱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狗又叫了起来,于是整个车厢的人都看向了他们。站在他们旁边的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很惊讶地看着他们说:“你们的纸箱里居然有小狗!”

    这个其他学校的男生问:“你们在哪里找到的小狗啊?”

    李莎莎把小狗的来历说了,男生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我怎么就捡不到小狗呢?”

    随即,他问李莎莎四人:“你们是要把小狗带回家吗?你们跟大人说过吗?”

    四个小孩儿沉默,男生于是知道了答案,以过来人的口吻说:“我虽然没有捡到过小狗,但我捡到过小猫,我把小猫带回家,被我妈妈发现之后,我就被打了一顿,小猫也被我妈妈扔了。”

    “你们没跟爸爸妈妈说就带小狗回家,肯定不行的。”

    有个女生也说:“我爸爸妈妈不准我带任何小动物回家,大人不会接受小动物的。”

    有年纪小些的女孩儿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大人这么残忍?”

    一边坐在座位上的成年人笑了,忍不住出声:“什么叫残忍?你们家里的大人照顾你们这些小孩子已经很累了,你们还要带莫名其妙的猫猫狗狗回家,你们这就是在给自己父母增加负担!”

    小女孩儿说:“可是我们可以自己照顾它们!”

    成年人反问:“真的可以吗?你们一周要上五天的学,你们在学校的时候,也能照顾小猫小狗吗?”

    “还有,你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真的能照顾好小猫小狗吗?你们能记得按时给它们喂吃的?小猫小狗生病了,你们能带它们去动物医院?去一次动物医院要花不少钱,你们能出这笔钱吗?到最后,还不是家里的大人给你们买单。”

    一车的小孩儿都安静下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说话的成年人不屑一笑:“就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们小孩儿有爱心?回去问问你们的爸爸妈妈,他们不想有爱心吗?他们是不能!”

    星星福利院站到了,四个小孩儿下了车,公交车离开,他们站在公交站台迟迟没有动弹,许晨月打破了沉默,她说:“我们要把小狗带回去吗?”

    沉默几秒后,赵小茜说:“大哥哥照顾我们很累吧,要给我们做饭,还要照顾小来,这个小狗……”

    “不带回去的话,小狗要怎么办?”陈然皱着眉头担心地说。

    许晨月小声说:“可以放在外面吗?”

    陈然:“这么冷的天,放在外面,它会死的吧。”

    纸箱里的小狗还在叽叽的叫着,四个小孩儿不知所措,把小狗带回福利院是给大哥哥增添麻烦,而且他们很清楚,大哥哥从来没有瞒过他们,那就是他们的补贴并不算多。每个月大哥哥都精打细算地挤出钱来,给他们买鞋子、买衣服、买新的棉被、买一切他们需要的东西,如果他们生病了,大哥哥还得用那些钱给他们看病。

    这条小狗带回去,肯定会给大哥哥带来很大的负担。

    “等等,小来出来了,我们快躲起来,不要站在这里!”

    四个孩子赶紧过了马路,跑到福利院的背后躲着。

    福利院的院子里,小周来愣愣地看着四个哥哥姐姐消失的方向,他不太明白哥哥姐姐们为什么见到他就跑了,他想追上去,但铁门关着,他打不开,背后响起声音:“小来,进来等,外面太冷了。”

    他听话回到了房间,指着门口的方向呜呜叫,林易摸摸他的头说:“别急别急,今天莎莎姐姐放学后要留下来做清洁,所以他们会回来的慢一些。”

    小周来指着门口:“呜呜呜!”他们已经回来了!

    林易拿起小半根香蕉放到小周来嘴边:“别着急了,来吃香蕉。”

    小周来:“……”

    咬了一口香蕉,他觉得大哥哥真的太不聪明了!

    ……

    林易拿起手机看了时间,五点半了,还有五分钟,安骁都快放学了,但先放学的四个孩子还没回到福利院,他的眉头紧锁,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牵起小周来,对小孩儿说:“莎莎他们还没回来,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我们去找他们。”

    正要离开福利院,大门外就响起声音:“我们回来了!”

    抬眼看去,四个孩子好好地站在大门口,李莎莎拿着钥匙正在开大门,大门打开,许晨月第一个跑进来,说:“大哥哥,小来,我们回来了!”

    林易看着走进来的四个孩子,问:“怎么头上都有汗,是才跑了步吗?”

    他看看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你们没坐公交车?”

    四个孩子立刻僵在了原地,陈然出声说:“dui……对,我们走路回来的。”

    林易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问:“真的吗?”

    “真的!”李莎莎点头。

    林易:“好吧,去洗洗手,今天我在超市称了点饼干,还买了橘子,去吃点东西吧。”

    四个孩子拉上小周来洗手去了。

    林易则到了厨房,过不了多久,安骁就该回来了,他也该做饭了。

    既然是做饭,先煮的肯定是米饭,大米放入电饭锅中煮上。

    林易来到水槽前,水槽里,排骨泡在水中,到现在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里面的血水被泡了出来,染红了清水,把排骨捞出来,再用温水洗一洗,这个天无论是洗菜还是洗肉都只能用温水了,否则手受不了。

    而且,排骨上带着油,一遇冷水就凝固,不用温水根本洗不干净。

    排骨洗好,放在一边沥水。

    趁着这个时间,把高压锅洗一洗,里面加清水,放在大点的灶上开始烧水。

    水还没烧开,林易拿出三根玉米,这是他买的水果玉米,比起白糯玉米更甜一些。剥了玉米壳,清理干净玉米须,冲一冲,砍成小段,放在一边备用。

    这时候,高压锅中的水沸腾了,舀些水出来给番茄去皮,里面又再加些水,继续烧。

    番茄去皮切好,拿出买的绿豆芽,洗两遍,放在一边沥干水分备用。

    这时候,排骨的水分沥得差不多了,锅里加油,把沥干水分的排骨倒进去翻炒。

    他没有对排骨进行焯水,因为排骨已经提前浸泡过,大部分的血水都被逼出来了,这个时候再来一次焯水,排骨的肉香就会流失了。

    再往锅中加入葱姜,还放了一颗八角、一小片桂皮,能增加肉香。

    继续翻炒,炒到微微排骨表面微微焦黄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关火,一手握着锅柄,来到高压锅前,把煎炒好的排骨放入沸腾的高压锅中,至于香料,就不放了。排骨全放进去了,再放入玉米跟番茄,加一块拍碎的姜,加盐,然后盖上高压锅盖,等到高压锅响,炖上十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刚炖上不久,安骁就回来了,他洗了手来厨房帮忙,林易让他打两个鸡蛋,安骁就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打在碗里。

    不过高压锅还在炖,林易对安骁说:“你去房间吃点东西,等排骨炖好了再炒其他的菜。”

    十分钟后,关了火,高压锅还在冒气,林易没管它,把上午买的豆腐拿出来,切成四四方方的厚片,把两个鸡蛋打散倒入豆腐中。

    接着炒锅开火,往里面加油,挟起一块豆腐,使其均匀地过上蛋液,放入锅中,很快,所有豆腐都入了锅。

    小火慢煎,煎到两面焦黄就盛到碗中备用。

    接着,他调了个料汁,碗中放盐、白糖、生抽、老抽、五香粉、蚝油和清水,搅拌均匀,就着锅中的油,开火,放入蒜末、一点小米辣,翻炒之后,倒入料汁,煮开,放入煎好的豆腐,让其煮到入味,最后加入洋葱末,增加香味。

    红烧豆腐做好,洗干净锅,再打四个鸡蛋,锅中加入猪油,油化,倒入打散的鸡蛋液,鸡蛋迅速蓬起,鸡蛋煎好,舀出,锅中再加些油,放入青椒,再倒入沥干水的绿豆芽,开始翻炒,炒到绿豆芽全都蔫下去,倒入鸡蛋,加些盐,再加些蚝油,继续炒。

    很快,一份豆芽炒蛋就出锅了。

    两个菜炒好了,高压锅发出咔的一声,高压锅盖也能打开了。

    几个孩子跑到厨房来帮忙,林易让他们把菜和碗拿到饭厅,自己拿个大盆直接把一锅排骨倒入盆中,表面撒些葱花。

    端着一大盆排骨到饭厅,放在桌上,三个菜占据了小半张桌子,红红的、看着就很下饭的红烧豆腐,散发着浓郁煎蛋香的豆芽炒蛋,还有就是颜色最好看,有着红黄绿三种颜色的炖排骨!

    坐在桌边,别说几个孩子,林易自己都迫不及待了,赶紧舀好饭,坐下,他说:“开动了!”

    六双筷子都第一时间伸向了最中间的炖排骨,都挟的是排骨肉,几个孩子把滚烫的排骨肉放在嘴边吹,林易则把排骨放到了小周来碗里,对他说:“很烫,吹一吹再吃。”

    小周来于是努力对着排骨开始吹,林易则挟了两个玉米放在碗里冷着,接着去挟红烧豆腐。因为炒出来有一会儿了,豆腐已经不烫了,可以直接入口,放在嘴里,首先感受到的是浓郁酱汁,咬下去,跟平常吃的嫩嫩的豆腐不同,裹上蛋液煎过的豆腐外皮更韧一些,但咬开之后,里面就是嫩嫩的。

    一块豆腐,两种口感,最重要的是吸饱了酱汁,还带着点辣味,下饭极了。

    林易扒拉了一口饭,给小周来挟了一块红烧豆腐,把冷下来的玉米挟一个给他,再给他挟了排骨和豆芽煎蛋。

    之后,他先是吃了豆芽煎蛋,蛋没什么好说的,但绿豆芽跟鸡蛋混合之后,带上了鸡蛋的香气,还有它本身的味道,吃起来很香,再加上口感独特——吃起来有些软,却更多的是脆,味道一点都不辣,却让人吃了一筷子还想再吃。

    最后,林易才吃的排骨,排骨炖得刚刚好,肉没有过分软烂,但放到嘴里一咬,就能轻松脱骨,而且肉香很浓,还带着点番茄的酸味和玉米的鲜甜,吃起来一点都不腻。

    放下筷子的时候,林易摸摸自己的肚子,好像又有点吃多了。

    吃完晚饭,几个孩子在做作业,林易则在房间里运动,不动不行,他怕自己越来越弱,跟着网上的视频运动了半个小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就算是在冬天,穿着一件长袖T恤站在屋子里,他都不觉得冷了。

    收拾好衣服,披上一件外套,他还是不敢只穿一件出门,怕冷风一吹,汗即刻变冷,体温迅速下降,那妥妥就得感冒了。

    进了卫生间,打开浴霸,等屋子里暖和一会儿,他也没刚运动完的时候那么热了,才开始洗澡。

    洗完出来,擦着头就看到李莎莎、赵小茜、许晨月和陈然从外面跑进来,看到他们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林易问:“你们出门干什么?”

    “没,没什么。”李莎莎说,“就出去玩了玩,我们回房间了。”

    四个孩子跑回了房间,林易一脸莫名,总觉得几个孩子怪怪的。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等几个孩子洗漱完,林易带着小周来在卫生间洗漱,出来,把小孩儿放在床上,自己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洗脚,再出来,发现李莎莎跟陈然站在院子里,林易问:“这么冷的天,站在院子里干什么呢?”

    李莎莎:“我们马上进去!”

    两个小孩儿弓着腰跑进了各自的房间。

    林易检查了大门,门好好的锁着,再看看厨房,没什么问题,又到几个孩子的房间门口喊了一声:“早点睡哦。”

    安骁:“知道了!”

    赵小茜:“好!”

    林易回到房间,没多久,两个男生的房间门打开,陈然探出头看看,确认院子里没人,这才出来,在他身后,安骁也出来了。

    两个男生站在女生的房间门口,没有敲门,陈然小声说:“我们来了。”

    咔嚓一声,女生的房间门打开,许晨月冲他们招招手:“快进来。”

    两个男生进入,门被关上,五个孩子聚在一起,看向了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小狗,陈然从兜里摸出一个卫生纸包裹的东西,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块排骨。

    许晨月惊呼:“你怎么有排骨?”

    “小声一点!”陈然把排骨上的肉撕下来喂给小狗,小狗闻到肉香,赶紧跑到陈然手边开始用小乳牙嚼肉,陈然说:“我吃饭的时候藏了一块排骨,我想小狗应该很想吃肉吧。”

    小狗想不想不知道,但它确实很喜欢吃肉,尝到了肉味,它一边嚼肉一边发出了呜呜声,李莎莎摸摸它的头说:“小声一点,不要被大哥哥发现了。”

    安骁蹲在一边,他是刚刚才知道几个弟弟妹妹从学校带回来一只小狗这件事情,忍不住问:“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四个孩子有些踟蹰,还是李莎莎说:“我们打算把它养在福利院外面。”

    她解释说:“如果把小狗带回福利院,会给大哥哥带来麻烦的,大哥哥照顾我们已经很累了,但如果我们也不要小狗,它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会死的。”

    许晨月点头:“安骁哥哥,你看它还那么小,它的牙齿只有那么一点点,还要喝奶,在外面它活不下去的。”

    安骁不明白:“可是,你们现在已经把它带到福利院了。”

    李莎莎:“我们打算只在晚上带它进福利院,外面太冷了,在外面过夜,它会冻死的,等到白天,我们就把它放在外面,我们在外面给它做了一个窝。”

    安骁:“那它吃什么呢?”

    李莎莎:“我们每天都有两块钱的零花钱,四个人就是八块,我们商量好了,每天给小狗买一瓶舒化奶,一根火腿肠。”

    陈然说:“我还可以把我要吃的肉省下来给小狗吃!”

    他说:“我今天晚上就吃了三块排骨,第四块留给了小狗!”

    说着,他还咽了咽口水。

    安骁想不出几个弟弟妹妹的计划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在几个弟弟妹妹的注视下,他说:“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瞒着大哥哥养小狗,我们应该告诉他。”

    陈然:“可是告诉了大哥哥,小狗就会留在福利院,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大哥哥一定会帮我们照顾小狗的,这就是给大哥哥增加了负担。”

    赵小茜点头:“大哥哥已经够累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他还要照顾小来,我们不能给他增加麻烦了。”

    李莎莎突然说:“如果我们告诉了大哥哥,大哥哥不同意我们养它呢?”

    小狗已经吃完了一块排骨,正趴在地上用小牙齿咬骨头玩,几个孩子都忍不住把视线放在它身上。

    听到李莎莎的话,几个孩子都是一惊,赵小茜第一个说:“不会吧,大哥哥不会这样的……吧。”

    许晨月小声说:“大哥哥很温柔的,他应该会支持我们养小狗的吧。”

    陈然看看安骁又看看李莎莎,张张嘴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万一呢?”李莎莎摸着小狗身上茸茸的毛,小声说:“我的那些同学、车上的那些学生,还有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她是个大人了,可家里的人一样不同意她带小狗回家,大人肯定就是很讨厌小孩子带小狗回家的,大哥哥对我们很好,但他的工作是照顾我们几个人,他真的愿意再照顾一条小狗吗?”

    “如果跟大哥哥说了,大哥哥不准我们养小狗,我们要怎么办?把小狗丢掉吗?”

    几个孩子都看着小狗,它是那么小,眼睛那么亮,因为他们给它喂了吃的,它就很信任他们了,会舔他们的手指,还会冲他们摇尾巴,它是那么可爱的一条小生命。

    李莎莎说:“在这种天气,如果把小狗丢在外面,只要一晚上,它就会死的。”

    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知道的,我以前照顾的小狗就是这么死的。”

    爸爸把小狗丢出去的那天晚上,她悄悄地跑出去找到了小狗,可她去得太晚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看到了一条小狗,她不敢把小狗带回家,于是她把小狗放在了一个纸箱里,就放在了外面。

    她以为一个纸箱就足够给小狗挡风的,可是第二天,她再去看小狗的时候,小狗躺在纸箱里,她以为小狗还在睡觉,伸手去摸它,手上碰到的是一片冰冷,还有僵硬,她不知道小狗是怎么了,很着急地喊着小狗的名字,路过的一个奶奶告诉她,小狗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了是会变硬变冷的。

    之后的很多次,她都在天亮之后去摸倒在地上的妈妈,发现妈妈软软的还热热的,她才会大大的松口气。

    屋子里很安静,小狗很困了,它趴在了李莎莎的脚边,把自己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安骁说:“也加上我的那两块钱吧。”

    弄脏的棉被

    三个女孩儿的房间里, 小狗已经睡着了,李莎莎把它抱了起来,放在自己怀里, 努力给它温暖, 许晨月很眼馋, 小声说:“莎莎姐姐, 我可不可以抱抱它?”

    李莎莎把小狗轻轻地放到许晨月身上,许晨月立刻抱好小狗,大气都不敢出。

    赵小茜提议:“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然立刻点头赞同:“对, 我们应该给小狗取个名字!”

    他看着缩在许晨月怀里的淡黄小狗, 说:“就叫小黄吧, 它的毛是黄色, 长得小小的。”

    “不要!”许晨月怕打扰到小狗,用气声说, “小黄好难听!”

    赵小茜表示赞同:“小黄听起来好土。”

    “好吧。”陈然也不丧气,立刻又想了一个名字, “叫小砾吧!它身上的毛是黄色的, 小砾身上的毛也是黄色的, 叫小砾,它可能会变得跟汪汪队的小砾一样厉害!”

    许晨月很敏感:“汪汪队,你看了汪汪队?”

    陈然眨眨眼睛, 雪白的睫毛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不好意思地说:“班上有同学拿了手机到学校,我们一起看了汪汪队。”

    李莎莎打断了两个人在汪汪队这个话题上的交流,说:“叫星星好不好?”

    “星星, 很好听!”许晨月立刻无脑表示赞同。

    赵小茜举起一只手:“我赞同,我喜欢这个名字!”

    陈然皱着眉头想了想:“星星, 一点都不特别的名字啊。”

    但在三个女生的注视下,他还是说:“好吧,就叫星星吧。”

    于是四个小孩儿看向了年纪最大的安骁,安骁看着李莎莎,问:“星星,是我们福利院的名字吗?”

    李莎莎不好意思地点头:“它是我们共同的小狗,我觉得名字也应该跟我们都有关系才好。”

    陈然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星星,是我们星星福利院的星星!”

    赵小茜跟许晨月也才反应过来,三个小孩儿这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接受了这个名字,赵小茜说:“这个名字最好了!”

    小狗的名字定了下来,安骁问李莎莎:“今晚小狗睡在哪里?”

    李莎莎看看大家,小声说:“我想抱着它跟我一起睡。”

    她努力解释:“天气太冷了,它又这么小,让它一个人睡在地上,它肯定会冷的!”

    怕大家觉得跟小狗一起睡会很脏,她很认真地说:“而且没有人陪着小狗睡觉,小狗会在半夜叫起来的。”

    许晨月看着她,眼睛亮极了:“真的吗?莎莎姐姐,你真的要跟小狗一起睡吗?”

    李莎莎点头,许晨月:“那我今天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我也想跟小狗一起睡!”

    陈然:“我也想,莎莎姐姐!”

    才说完,他的头就被敲了一下,陈然捂着头转过去看,不解:“安骁哥哥?”

    安骁说:“你是男生,不能跟女生睡在一起!”

    李莎莎忍不住笑起来,说:“其实可以小狗今天跟我一起睡,明天跟月月一起睡,还有小茜,然然和安骁哥哥,我们可以一人一天来。”

    陈然迫不及待:“好,就这么说定了!”

    安骁拉着他离开房间的时候,他的眼睛还黏在许晨月怀里的小狗身上,毛茸茸的小狗耶,今晚就能跟小狗一起睡的莎莎姐姐也太幸福了吧!

    睡觉之前,李莎莎和赵小茜打开门跑到了卫生间,把旧的、裆部都撕了好大个洞的秋裤用热水打湿、拧干,跑回房间,给小狗擦身体。小狗被她们弄醒了,以为是在跟它玩,追着秋裤咬,还发出了清脆的汪汪声,把三个女孩儿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小狗的嘴,不让它叫了。

    把小狗擦干净了,时间也不早了,李莎莎抱着小狗上了床,把小狗放在枕头边,给它盖上被子,就像照顾一个小婴儿一样,拍着被子小声说:“睡吧睡吧。”

    看到小狗真的闭上眼睛睡了,李莎莎也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被吵醒了,迷迷糊糊中,她以为是闹钟响了,伸手去摸闹钟,结果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在舔她的手!

    李莎莎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毛茸茸的小狗凑到她的脸上来舔她,李莎莎立刻清醒了,是了,昨天小狗跟她一起睡的!

    伸出手摸着小狗,感受着小狗在自己脸上舔,她忍着没笑出声来,用气声说:“星星,不要舔我了。”

    另一只手去拿钟,电子钟显示着时间——4:23:36。

    李莎莎很惊讶,时间还早呢,小狗在往她脸上拱,伸出手抱住小狗,把它放在被窝里,小声说:“星星,时间还很早,天还没亮呢,我们可以继续睡觉。”

    本就是中途被吵醒,一闭上眼睛,李莎莎觉得自己瞬间就能睡过去,但星星好像不这么想,它在被子里动来动去,还发出了嗷叽叽的叫声,吵得人根本没办法睡。

    它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李莎莎只能看到它的轮廓,感受它在自己身边动来动去,李莎莎很无奈,小声说:“你怎么不睡觉?”

    星星:“嗷叽叽!”

    李莎莎:“你别叫了,小茜跟月月还在睡觉,你别把她们吵醒了!”

    “嗷呜,嗷呜!”

    小狗使劲儿地蹭她,李莎莎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要干什么?现在还是半夜,得睡觉啊。”

    她太困了,眯着眼睛说:“星星,睡觉吧,睡吧,什么事情等到天亮再说。”

    她的眼皮合上了,耳边小狗的叫声也渐渐远去。

    ……

    早上六点四十分,闹钟响了,林易伸手关掉手机闹钟,睡眼惺忪从床上起来,冷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瞌睡瞬间走了,手忙脚乱开始穿衣服。

    衣服穿好,打开门,整个人缩成一团跑到卫生间关门洗漱,之后跑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林易曾经是个厨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同时他也是个人,只要是个普通人,就不会想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顶着早晨的寒冷和困意来做早餐。

    但他不得不做,于是为了能让自己多睡些时间,只好尽量压缩做早餐的时间。

    一般来说,他早上做得最多的就是能提前准备的饺子,或者是煮起来很快的面条,没这么冷的时候,他还会出门去买包子,但最近没买了,因为太冷了,不太想出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把包子提回来的路上,包子就凉了。

    凉了的猪肉包子,绝对不会好吃,要想入口,他得开火再蒸一蒸,有这个时间,饺子都煮起来,几个孩子也都已经开吃了。

    站在厨房里,林易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自己变懒了,以前他是不会这样的。大人物家的人起床时间不一致,老人早上六点就起床,所以在六点前,他得跟其他的厨子一起做好适合老人吃的早餐,供老人挑选。

    等老人吃完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休息了,因为七点是大人物岳母起床的时间,八点是大人物和他的妻子起床的时间,九点和十点是大人物的弟弟以及他的儿女起床的时间。总而言之,从五点二十分起床开始,一直到中午,林易就得一直待在厨房里。

    那个时候他是不敢偷懒的,每道菜都全力以赴,再复杂的菜、再花时间精力的菜,只要大人物家的人点了,他就必须做好。

    而现在,他只想尽快做好早餐,让几个孩子吃饱吃好,送他们上学。

    来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袋吐司,今天早上,他打算做个在网上看到的西式早餐——三明治。

    拿个大碗出来,打三颗鸡蛋,蛋液搅散,把吐司片放进去,裹上蛋液,接着点火,锅烧干后,往里面加入黄油,黄油化开,把吐司片放进去,小火慢煎,直到煎得吐司片表面焦黄酥脆,才把吐司片盛出来。

    五个孩子,加上他,六个人,所以他暂时只煎了十二片吐司,至于小周来,等他醒了再煎也不迟。

    吐司片煎好,开始煎蛋,锅里放油,蛋直接打在锅中,蛋清迅速凝固变成蛋白,等到一面煎的差不多,用锅铲给蛋翻个面,煎一会儿,再用锅铲压一压,主要得保证蛋黄熟透,毕竟他买的不是无菌鸡蛋,没熟透就吃不太好。

    煎了三个鸡蛋的时候,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好像是李莎莎的声音,赶紧关火,走到院子里,三个女孩儿的房间门还关着,两个男孩儿的门倒是打开了,陈然和安骁站在门口,还在慌乱地穿外套,林易问:“莎莎,你们怎么了?”

    房间里传出李莎莎的声音:“大哥哥,没什么,没事的!”

    赵小茜说:“我们马上就起来了,大哥哥。”

    行吧,林易对两个男孩儿说:“今天早上吃三明治,赶紧去洗脸漱口吧。”

    两个男孩儿点头,跑进了卫生间,林易则回了厨房。

    他一到厨房,陈然跟安骁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走到三个女孩儿的门口,安骁小声问:“你们怎么了?”

    门打开了,露出了许晨月焦急的脸,她说:“安骁哥哥,不好了!”

    安骁心里一紧,什么不好了?难道是小狗出事了?

    他跟陈然赶紧进了屋子,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小狗,小狗好好的,他松了口气,但很快他注意到莎莎跟小茜都站在莎莎的床前,一动不动,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李莎莎转过头来,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安骁哥哥,我的被子被星星弄脏了,要怎么办啊?”

    安骁看向了李莎莎的被子,因为才起床,她的被子没有叠起来,新被子在上面,旧的被子在下面,重叠在床上,还能看到靠近枕头的地方有个拱起的洞,那是莎莎昨晚睡的位置。

    把被子从头看到尾,他什么都没发现,问:“哪里被弄脏了。”

    赵小茜指着一个地方说:“是这里!”

    安骁看了过去,在李莎莎的嫩黄色小白花的新被套上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不明物,围绕着黑色的不明物,周围还湿了。

    他不敢相信地说:“这是星星的……屎?”

    赵小茜点头,皱着眉头说:“星星是个坏狗,它拉在了莎莎姐姐的床上!”

    李莎莎哭了出来:“我的新被套,现在要怎么办呐?”

    “别急别急!”安骁赶紧安慰她,“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想了想,安骁说:“首先,我们必须把星星的……从被套上弄下来。”

    他看了看周围,走到一个放着抽纸的凳子边,一口气抽了有差不多十张抽纸。感受到抽纸厚厚的手感,他深吸口气,走到了李莎莎的床前,屏息,躬身,雪白的纸张覆在了黑色的……上面,手隔着抽纸微微用力收拢,然后感受到了有点硬又有点软的手感,他赶紧起身,飞快地出了房间,来到卫生间,丢掉东西,站在洗手池前用力洗手!

    打了三遍香皂,他终于停了下来。

    再次来到三个女孩儿的房间,加上陈然一起,四个人正围在床边弄被子。

    安骁走过去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李莎莎转头看着他,眼睛有些红红的,说:“安骁哥哥,我要把被套拆下来洗了!”

    安骁点头,的确该把被套拆下来洗了,他走上前,说:“我也来帮忙。”

    他们已经学会了套被套,拆被套当然不用学就知道该怎么做,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他们得努力不让被污染的地方碰到被套的其他地方。

    好不容易被套终于拆下来了,陈然拿着雪白的棉被,不远处是一片湿黄,他有些无措,问安骁:“安骁哥哥,这要怎么办啊?”

    五个孩子都看向了那块污迹,李莎莎眼里的泪流了出来,死死抿着唇说不出话。

    安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被套被弄脏了可以拆下来洗,可棉被要怎么办?它就是一个整体,根本没有可以拆的地方。

    许晨月小声说:“可以洗吗?”

    陈然:“如果棉被可以洗的话,为什么还要给棉被套被套?”

    好像是这个道理,几个孩子若有所思。

    安骁说:“要不我们先洗洗看,洗了用洗衣机甩水,再晒干。”

    李莎莎点头:“好!”

    安骁安慰她:“别急,我们把被套洗了。”

    赵小茜弱弱说:“洗了之后怎么办?会被大哥哥发现的。”

    安骁:“不会的,我们把被套晾在屋子里,把门锁上,大哥哥不会开门进来看的。”

    几个孩子都点头,觉得安骁哥哥说的没问题,陈然左右看看,突然出声:“星星呢?它去哪了?”

    ……

    厨房里,林易煎好了煎蛋,锅里倒油,把昨晚腌制好的奥尔良口味的去骨鸡腿肉拿出来放在锅里煎。之前做鸡蛋灌饼,他给几个孩子准备了培根,不过因为他个人口味原因,总觉得培根虽然是肉,吃起来却不如平时吃肉那么得劲儿,所以他干脆不用培根,直接在三明治里加肉了。

    被奥尔良酱料腌制过的鸡腿肉、尤其是鸡皮的部分,一接触到油,就飞快地蜷缩,因为酱汁中含有糖,跟油作用后很快焦化,给鸡肉增添了香甜的风味。

    奥尔良鸡腿肉的香味霸道地在厨房里散开,空了一晚上的肚子被香气唤醒,开始渴望食物,这个时候,林易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他心里一惊,心想不会是老鼠吧?!

    低头一看,林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眼睛,再看,站在自己脚边依然是一只毛茸茸的黄毛小狗,不是,这是哪里来的小狗?

    小狗仰头看着他,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大,亦或者是才意识到他居然是个会动的生物,惊恐地往后退,喉咙里发出超响的叫声:“嗷呜叽叽叽,嗷呜叽叽叽叽——”

    林易被它的叫声给吓了一跳,赶紧说:“别叫了,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林易抬眼看去,就看到安骁跟李莎莎几个孩子慌乱地跑到厨房门口,看看地上的小狗,再看看他,脸上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这一瞬间,林易什么都明白了。

    ……

    煎得微焦的棕红鸡腿肉被放在饭厅的桌子上,中间摆着一大盘黄澄澄的吐司片,旁边还有切成片的黄瓜和生菜,以及一盘煎蛋,最边上是番茄酱沙拉酱和一袋榨菜。

    林易伸手拿了一片吐司,放在自己身前的空盘子上,在上面放了些裹着红油的榨菜,再放上一片撕成两半的生菜,接着是煎蛋、黄瓜片、一块鸡腿肉,以另一片吐司盖上做结尾,把三明治拿起来,接着空盘,咬了一口,对几个孩子说:“吃早餐啊,我建议你们可以试试看榨菜,榨菜放在里面味道也很不错。”

    五个孩子低着头沉默不言,许晨月悄悄看了眼鸡腿肉,咽了咽口水,再看看几个哥哥姐姐,他们都没动,于是只好老老实实的低头。

    林易无奈:“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条小狗嘛,它还挺可爱的,你们是昨天把它带回来的吗?”

    “是我的错!”

    李莎莎抬起头看着林易,说:“大哥哥,是我把小狗带回来的。”

    她把昨天发生在学校的事情说了,最后说:“我会把它带走的,我再去学校问问,看有没有同学能收养它。”

    安骁也说:“我也可以问问我的同学。”

    赵小茜很小声说:“我也可以。”

    陈然:“还有我。”

    许晨月跟着说:“问同学吗?我也可以的。”

    林易诧异:“所以你们是不打算养这条小狗的吗?”

    他看着缩在李莎莎脚边舔着小半个纸杯中舒化奶的小狗,“如果你们是担心我不喜欢小狗,不愿意养小狗,才想要把小狗带走的话,我想说其实我挺喜欢它的,它确实长得很可爱,我能接受它待在福利院里。”

    五个孩子齐刷刷抬头惊讶地看着他,林易挑眉:“看你们的表情,难道你们觉得我会把这条小狗赶出去,为什么你们会有这样的想法?”

    赵小茜使劲摇头:“没有!”

    她很认真地说:“我知道大哥哥是个好人,大哥哥不会把小狗赶出去的,只是我们……我们……”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骁说:“我们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好!”

    他还说:“而且,你照顾我们已经很累了,再因为我们照顾一条小狗,这对你不公平!”

    林易笑了:“可是照顾小狗跟照顾小孩子不一样啊,而且我又不会时时刻刻帮你们照顾它,你们在学校的时候,我帮你们看着它,等你们放学回来,它就归你们管了。”

    “还是说,你们打算把小狗带回来就彻底不照顾小狗了?”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才不会!”

    林易点头:“那不就行了,我只要在你们没回来的时候给小狗喂吃的就好了,你们也要记着,这条小狗是你们责任。”

    他说:“好啦,小狗可以留在福利院里,不过以后不能再带其他小狗回来了,因为我只会帮你照顾这一只小狗的。”

    李莎莎点头:“不会了!”

    安骁:“我也不会了!”

    另三个孩子也说不会,林易:“快吃早餐吧,吃完得去赶公交了。”

    五个孩子都动手吃了起来,只是林易看着他们觉得有些奇怪,五个孩子中,安骁年纪最大,他的胃口也是最大的,每次吃东西他都是前面几个吃完,今天怎么吃的慢吞吞的。

    而且他答应把小狗留下,为什么几个孩子的表情还是有些怪怪的。

    把手里的三明治吃完,喝了口牛奶,看着还在吃三明治的几个孩子,林易突然说:“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

    话一出,几个孩子瞬间僵硬,许晨月嘴里塞着三明治,抬头呆呆地看着他,林易表情不变,静静地等着,李莎莎抬起了头,垂着眉眼说:“是我的错!”

    她说:“我昨晚要让星星跟我一起睡觉,结果星星拉在了……我的新被子上面。”

    她垂下了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林易听完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事情,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他问:“被套呢?”

    李莎莎的声音瓮瓮的:“我们把它拆下来了,准备丢到洗衣机里洗。”

    林易:“放进洗衣机了吗?”

    “还没有。”

    林易:“那就好,不能直接用洗衣机洗,得先把脏的地方手洗干净才行,不然整个床单都脏了。”

    这时候李莎莎说:“对不起大哥哥,棉被也脏了。”

    她的声音更瓮了,对林易说:“大哥哥,你跟我来吧。”

    林易站起来,跟她走到了三个女生的房间,李莎莎把自己的棉被从床上拿起来,露出被弄脏的地方,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把新棉被弄脏了。”

    林易看着被弄脏的那一块儿,实话实说,不大,想想也知道,那么大点小狗,就算尿尿能尿多少?而且位置还好,在靠近边缘的地方。

    林易:“没事,这么点地方,我待会儿洗洗就好了。”

    跟过来的陈然扒在门边问:“棉被可以洗吗?”

    林易想了想:“棉衣都可以洗,棉被应该也可以洗吧。”

    几个小孩儿恍然大悟,好像是这个道理哈。

    林易走过去拍拍李莎莎的肩,小姑娘抖了抖,林易赶紧收回手,有些尴尬,自己居然把小孩儿给吓了一跳,他说:“好了,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快去饭厅吃饭,吃了饭还得去上学呢。”

    许晨月看看林易的脸,林易冲她眨眨眼,于是许晨月确定大哥哥真的没有生气,她跑过去拉着李莎莎的手说:“莎莎姐姐,今天的三明治超级好吃,里面的鸡腿肉好香好香,我们快去吃吧!”

    赵小茜跑到另一边也来拉李莎莎的手,这时候,几个孩子中偏矮的许晨月突然说:“莎莎姐姐,你怎么哭了?”

    她这么一说,几个孩子都看向了李莎莎,李莎莎伸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眼泪,许晨月跟赵小茜围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安骁跟陈然也不知道李莎莎现在为什么要哭。

    林易走过去,蹲下,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的语气太重了,我给你道歉,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不是。”李莎莎带着哭腔说,“不是的!”

    她抬起头,眼里充盈着水光,她看着林易,问:“大哥哥,你为什么不怪我?”

    林易赶紧从旁边拿纸递给她,说:“为什么要怪你?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

    李莎莎:“就是我的错!”

    她嘴巴都瘪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流:“是我要把小狗带回来的,也是我要让小狗跟我一起睡觉的,如果我不做这些,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你给我们做的新棉被、给我们买的新被套,就不会被弄脏了!”

    她哭得伤心极了,于是轮到林易手足无措了,面对一个哭泣的小姑娘,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这样,就好好地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吧。

    林易尽量放柔声音说:“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做的每一个决定对于你来说都是当时最正确的决定。”

    李莎莎哽咽着看向他,林易继续说:“在学校的时候,没有同学愿意要小狗,也没有老师要它,如果你不把它带回来,它很可能现在已经冻死饿死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你不带小狗跟你一起睡觉,在这种天气,就算给小狗放上旧衣服当窝,小狗也会冻死的。”

    在他们都从饭厅离开的时候,沉迷舔奶的小狗也跟了过来,它跑到了李莎莎脚边,围着李莎莎的腿使劲儿摇尾巴绕圈,还抬头看着李莎莎,嗷叽叽地叫着,像是在安慰她。

    林易说:“你看,你做的每个决定其实都在救它,也都成功地让它活到了现在,所以你没有做错事情。”

    李莎莎蹲下来摸摸小狗,她还在哽咽:“可是,我把新棉被弄脏了。”

    林易说:“唔,其实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你还是个小孩子啊,你还没有经历太多的事情,面对问题的时候你一时之间做不到想出更多更妥当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就像昨晚给小狗保温的事情,其实我们可以用暖水袋放在小狗的窝里,小狗也能暖和地睡觉。”

    李莎莎看着他,愣愣点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林易:“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但是这次之后,你就知道有这样的办法了不是吗?”

    他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好在这次两人是面对面的,小姑娘没有被他吓得抖起来,林易说:“恭喜你莎莎,经过这件事情后,你又学到了解决一个问题的办法,不,应该是三个,怎么让小狗在冬天暖和的睡觉,怎么清洗被弄脏的被套和棉被,以后再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就是成长,恭喜你,比起昨天的你成长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