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6年,叛军攻入长安,玄宗西逃入蜀。公元757年,长安光复,玄宗重回都城。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而我们的诗圣也用他的笔墨记下了这些故事。】
【公元757年,被困长安的杜甫写下《春望》。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在给大地带来生机的同时,亦给深陷战乱的大唐带来了希望。彼时安禄山已经称帝,他因为身体肥胖导致满身毒疮、双目失明。被迫长久卧床的安禄山并不知道,他的儿子安庆绪已经勾结了谋士严庄河和太监李猪儿,准备合谋杀死他。】
【一个深夜,李猪儿执刀潜入安禄山帐中,划开安禄山的肚囊——安禄山因为肥肉过多。手臂粗胖,根本够不到自己肚子上的刀,只能含恨摇动床头帐竿,大声呼喊。可直到他的肠子都流到了地上,安禄山仍没有等到救兵——他的儿子安庆绪亲自守在帐门前,满足而喜悦地听着他的老爹哀嚎咽气。】
【安禄山死后,作为大燕伪帝的他非但没有安葬礼仪,反而只被人拿毛毯草草一裹,随地掩埋。而他的儿子安庆绪虽然继承了他的僭帝之位,但伪朝廷的士气却大受影响,杜甫的一位老熟人就趁机溜出伪朝,来到长安……与故友相逢的杜甫十分惊喜,立刻提笔写下《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
【这是一首充满隐喻的小诗,其中有一句“然脐郿坞败,握节汉臣回”颇有意思。】
【杜甫以董卓喻安禄山,又以苏武喻郑广文。众所周知,董卓这个窃国大盗是被他的养子吕布所杀。他死后,一根灯芯被放在他的肚脐中,日夜燃烧他肥胖肚子的油脂——这与安禄山之死何其相像!】
【汉将苏武曾被匈奴拘留在北地十九年之久,在此期间一直坚守汉节。而杜甫的好友郑虔曾被安禄山任命,但他一直佯装生病、不肯就职。杜甫将郑虔出现在长安与苏武回朝相提并论,暗喻了安禄山的死亡使郑虔得以重返故都。】
众人正聚精会神聆听水幕,一道杀猪般的嚎叫却骤然响起。
这哭嚎如同魔音贯耳,令人不由面目狰狞、心情浮躁。
“安!禄!山!”
众人望向哭嚎不止的安禄山,有人面露嫌弃,有人杀意凛然。
但甭管别人怎么看,安禄山自顾自地伤心欲绝、悲愤难耐。他原本缩成一团,生怕惹人注意,但如今听完水幕,得知自己凄惨的下场,他再也忍不住来回打滚、嚎啕大哭。而且这一次,他哭得无比情真意切。
“谁叫你吃这一身膘。”
李林甫满脸嫌弃,眉头紧锁。
他年过七十,至今精神矍铄、身强体健,尤其是那麻杆似的身型,更是与安禄山呈现鲜明对比。眼见安禄山滚到了自己身边,他忍不住提脚踹去:“滚远点,吵死了。”
安禄山顺从地滚远了。
——然后停到了李隆基脚下。
“圣人呐!”安禄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黏糊糊的水光盖着油腻腻的面孔,像是一只刚从油桶里捞出来的肥猪。
他趴在李隆基的脚边,哭哭啼啼地咒骂自己忘恩负义的儿子,顺带着再一次表达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
李隆基拧眉听着,但他的心思却不在安禄山的忏悔上,只是盯着他那满面的油光鼻涕,心里既嫌弃又困惑:这蠢货明明满脑肥肠,朕和爱妃当初怎么会觉得他憨态可掬?
去掉了滤镜,李隆基只觉胃里翻腾,再多看安禄山一眼就要呕吐。他一提下摆,毫不客气地从安禄山手里抽回袍角,随即就想抬脚远离。
看到李隆基抬脚,安禄山下意识以为圣人也要踹自己。他情绪激动间,竟然猛地一挺身子,愣是把脑袋压到了李隆基鞋面上,靠着体重把他钉回原地。
似乎觉得固定住李隆基仍然不够,安禄山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伸出脏兮兮的猪蹄紧紧抱住了黄袍下的袴裈——差点没把李隆基的裤子扯下来。
“圣人呐!禄儿好惨呐!禄儿……”
安禄山脸上的褶子和着泪水,一浪接一浪,几条浑浊的鼻涕顺着面颊挂落,眼看就要垂到靴面上——
“来人,快把他拖开!”
李隆基终于受不了地崩溃大喊。
得到圣人“允许”,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的武将们顿时一拥而上。
哥舒翰三步并两步,也不嫌弃安禄山油光满面,狞笑着掐住他赤|裸的皮肉就往亭外拖去。几乎是片刻,安禄山就被一群大汉淹没了。
【这个春天带来了很多好消息。这年春末,唐军在郭子仪的率领下,终于连打胜仗,收复了陕西大部分地区,朝廷也从灵武一路南迁,逐渐靠近长安。】
【听到这个消息,杜甫冒死逃出长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凤翔见到了皇帝。当时已是初夏,他“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见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杜甫,皇帝大为感动,为了褒奖他的忠心,杜甫当即被授予了左拾遗的官职。】
听到这里,李隆基十分激动。他大步上前、紧紧握住杜甫的手。
目光描摹着杜甫如今还未沧桑的面庞,李隆基的眼里闪烁着感动的泪光:“爱卿,你受苦了!”
听完水幕,杜甫亦有些动容。
但望着如此激动的李隆基,杜甫的面色不知为何却有些尴尬,就连眼神都开始飘忽不定……
“圣仁!那系候你已经系太上皇啦!”远处正在被群殴的安禄山不忘发来“温馨提示”。
李隆基面色一僵,缓缓松开杜甫的手,恼怒转身:“就你多嘴!哥舒特进,让他把嘴闭上!”
李隆基强颜欢笑,又回身拍了拍杜甫的手臂:“子美忠心,何必要等将来?今日晚些,朕必给你挑个合适的职位。”
杜甫尴尬一笑,心里却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同年深秋,唐军和叛军在长安城西北约八公里的地方举行了决战,叛军大溃。胜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一路北上、西进,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根据后世史学家的考证,两军于11月13日举行决战。11月15日,消息就传到了凤翔肃宗处。得到消息的肃宗立刻派出信使,令人前去蜀中邀请太上皇返京。凤翔与蜀郡相距一千多公里,在交通不发达的唐代,这原本起码耗上十天,但信使竟然只用三天就赶到了蜀郡!】
【12月8日,肃宗顺利重返长安,次年1月16日,太上皇李隆基也抵达了西京。当时身为皇帝的李亨亲自到京郊外迎接李隆基进城。当看到父亲的身影时,李亨立刻脱掉了身上的黄袍,穿上了象征臣子的紫袍。】
【他拜倒在地,抱住太上皇的双腿,父子俩泪流满面、难以自抑。在众臣的注视中,李隆基亲自为李亨披上黄袍。次日清晨,李亨坚持为父亲护卫前驱……在两旁百姓的欢呼中,李隆基深切感慨:“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脸色古怪——
是,当今太子的确是李亨。
但朝中人人都知道,李隆基对李亨“颇不属意”。
所谓“意有所爱恶,国忠探知其情,动契所欲”。
李林甫和杨国忠在圣人的默许下处处为难太子,甚至构陷太子妃兄长,逼得太子主动与太子妃和离。人人都说,圣人有意废太子,就连太子自己也明白,那张龙椅看似近在咫尺,实际远在天涯。
而且……
众大臣几不可查地转头四顾,朝中但凡有名望的文臣武将都在这花园之中,但他们却独独没有看看到太子李亨的身影。
这月兮把圣上与太子形容得父慈子孝,可他们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诸位大臣心中暗自忖度,面上却都平静无波。没人上前去恭维太子对圣人的“孝心”,更没人不长眼地去问李隆基怎么就成了“太上皇”。
一时之间,亭内寂寂,众人望天望地。
李隆基亦是想到了这茬。
身为帝王,李隆基听到那句“吾为天子五十年,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便有些想笑——太荒唐了!太虚伪了!哪个皇帝会傻到不当天子当上皇?
在某一刻,他甚至大不敬得想到了高祖李渊。
高祖在玄武门之变后面对“三请三让”的太宗,心里到底滋味如何,和如今听到这句“今为天子父,乃贵耳”的自己一样吗?
而且他还没忘记月兮最开始说的那句“同年7月,玄宗退位,肃宗于灵武即位”。
到底是玄宗退位,肃宗即位,还是……
肃宗即位,玄宗被迫退位?
……
李隆基面无表情地听着水幕,内心怒火渐盛。
他余光扫过亭外臣子,臣子们纷纷低头。
李隆基冷笑着收回视线,却不期然对上了杜甫那双清亮如雪的眼睛。
杜甫没有像其他大臣那样回避圣人的目光,他只是静静望着李隆基,两颗黑亮的眼珠如同镜子般倒影着李隆基的身影。
李隆基和他对视许久,蓦地一惊——
等等!
他之前仿佛、好像、似乎……也尊过一位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