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某某的不奇妙冒险(中)

    回到嬴府后,前厅已经有人在打扫卫生,侍弄花草了。

    看来嬴父速度挺快的,还不待嬴寒山问话,侧门处走出来了一位中年男子,对着嬴寒山鞠了一礼,“小姐,我是老爷新招来的管家,姓盛。”

    嬴寒山点头喊了一声“盛管家好。”前厅几个奴仆被管家喊过来行礼问好。

    嬴鸦鸦一行人站在边上没有立即走开,嬴寒山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让他们自己先行回去了。

    “盛管家,我娘亲回来了吗?”嬴寒山想起她娘早上就出门了,现在都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了,人不知道还回没回来。

    盛管家摇摇头,“夫人还没回来,等夫人回来了,老奴亲自去唤您。”

    “好。”嬴寒山点点头,盛管家说挑了几个侍女在她院里等着了,她回去看看。

    嬴鸦鸦几人住的南苑很宽敞,只有他们几人住,苑外有几个下人守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一个领首的主动出来向他们行了个礼。

    “几位少侠,老爷吩咐我们来侍候,但苑内无人,老爷便让我们先在门口守着了。”

    林孖皱了皱眉,“我们不需要人伺候,你们回去吧,”他又补充道,“要是你们老爷问起来就说是我这么说的。”

    门口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慢慢退下。

    青雾林里必定是有什么问题的,裴纪堂几人商议完,打算明天去一探究竟,连带着上次里面是何妖物一并查清楚。

    嬴鸦鸦总结了大家目前知道的信息,“妖物操控百姓来嬴府找一面镜子,林府的惨案,青雾林的妖物,里面有很多问题,为什么妖物不是自己现身主动来嬴府而是利用人,林府的惨案和其中的联系,青雾林和林府嬴府之间的纠葛。”

    “何不大胆猜测一下,比如那个小姐变成妖报复他们林府了?”林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慢慢悠悠地吹了一口气。

    嬴府的待客之道着实热情,替他们换了新茶,他呷了一口,只一口他便尝出来是上等的铁观音。

    江南多富贵,果真如此。

    “苌濯,你呢,你怎么看?”林孖又突然问到了苌濯。

    苌濯眉眼柔和,整理了下衣角的褶皱,“我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你的猜测也不无可能。”

    “不过,”苌濯迟疑了下,双眸轻眨,“若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林家小姐成了妖,那必定是还有大妖相助。”

    嬴鸦鸦点点头,普通人若是想成妖,必定是困难重重,若非是坚定的成妖之心,只怕是会在化魂的那一刻就死了千百遍。

    不过苌濯是如何知道这事的,她看向他,目光不掩,苌濯察觉到了她的怀疑,柳叶眼里透出无奈的神情,双眸暗了暗,“这些我都是听我那个鬼母与我说过的。”

    嬴鸦鸦“哦”了声,不再去想,他们遇见苌濯的时候,他被一个鬼母所囚。

    那个鬼母不似寻常鬼母,寻常鬼母,只会抓年幼的婴儿,而这个鬼母却是一心认定苌濯就是她的儿子,是她长大后的儿子,那段时间他被折磨的狼狈至极,若不是他们及时相救,那个鬼母就要吃了他了。

    “消息太少,可能明天去了青雾林就能解开很多问题了。”裴纪堂皱眉。

    他们这次下山历练本就是为民除害,这次一定要把这里查清楚了才能继续往下走。

    *

    嬴寒山还没走到她的院子,就听见里面有冬酒的声音,她快步走过去。

    冬酒不是陪娘亲出门了,怎的娘亲还没回来,她先回来了?

    手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冬酒听见动静,朝这里望过来,看到是嬴寒山,面容惊喜,“小姐,老爷安排了几个人来伺候小姐。”

    嬴寒山点点头,没先管这个,问她,“娘亲呢,你不是和她一起出门的?”

    冬酒回答道:“老爷之前出门找到了夫人,现下该是老爷在陪着,想着小姐一个人在府内夫人便让我先回来了。”

    “小姐去哪了?”冬酒问道,以前小姐出门必定都会坐马车的,府内无人驾马,小姐出去作甚?

    “哦。”嬴寒山放下心来,她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我和府中昨日救了我们的几位少侠出去了。”

    她又看向几个等在一边的侍女,嬴寒山没什么兴趣,其实她也不需要人伺候的,但冬酒却是一副好兴致。

    让他们一个个过来行礼,“小姐,这些都是老爷新买来的,小姐要不要给他们赐名?”

    嬴寒山让他们起身,“平日里不用这么行礼,嗯……喊我一声就行了。”

    几人都被嬴父嘱咐了要听小姐的话,所以嬴寒山说完后几人顿了顿喊了声“小姐。”

    嬴寒山看他们模样,和自己看上去差不了几岁,这副身子估摸着也就十八左右,按理说都该嫁人成婚了,可这嬴父嬴母疼得紧,对象是左挑右选,硬是拖到了现在还没个定数。

    一共四人,各有各的特点,长得算是挺有区分度的,“你们若是有原本名字的,就用那个吧。”

    “是。”

    四人依次介绍了自己,都是些普通百姓给女儿起的贱名,有个叫麻妹的,就因为脸上长了几个斑。

    嬴寒山想了想问:“你们要不要换个名字?”

    他们年纪虽然小,但也知道主家赐名是件好事,一个个都点头答应了,“愿小姐赐名。”

    “好。”嬴寒山思考了一下,正好四个人,不如就叫“梅兰竹菊吧。”

    她是个起名废,又道:“你们便自己冠上姓,挑一个喜欢的吧。”

    “多谢小姐。”

    四人小声快速讨论了一下,最终确定下来直接叫阿梅,阿竹,阿兰,阿菊。

    “我们几人既然已经入府,便是主家的人,在主家小姐就这么唤我们吧。”

    嬴寒山没什么问题,点点头让冬酒给几人分配了任务便自己回到了房内。

    今日自己与苌濯相处了两次,她叫出系统,【统,攻略度有多少了?】

    脑内系统发出“滋啦”的声音,【系统查询中,请稍等。】

    嬴寒山坐在小圆桌旁,屋内仿佛又多了些什么,昨日还没见到那张桌子上多了个古绿色的妆匣呢。

    她走过去打开了瞧,里面是些钗子发坠之类的,还有一把做工精巧的梨木梳子。

    她拿起一只步摇,这只步摇是白鹤状的,修身通长白润,白鹤的眼睛处像是镶了一双琉璃眼,垂下的坠饰用了刷过油的羽毛,光滑不腐,还轻巧的很。

    匣子里的都是些女儿家爱戴的,怕不是嬴父便是嬴母给她带了的。

    都是小姑娘家的,谁不爱这些精巧漂亮的玩意儿,嬴寒山一个个摸了摸又喜滋滋地把他们分类放放好。

    步摇的放这一处,发簪的放那一块,还有些镯子耳环的都放在小抽屉里,她小声念叨着,活像一个小守财奴在清点着自己的宝贝。

    系统查询了半天,终于发声,【检测结束,查询到宿主目前的攻略进展是0,请再接再厉。】

    顿时嬴寒山收拾着饰品的心情就不好了,这些东西再好看,也不能转换成攻略度啊。

    没想到一天下来,竟连一个度都没涨。

    嬴寒山拍了拍脑袋,显然有些头疼,看来自己真得加把劲儿才行,俗话说的好,烈郎怕女缠,只要够缠,就没有攻略不下来的男人。

    这样一想,嬴寒山又自信满满。

    冬酒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嬴寒山是这幅模样,感觉最近小姐变了不少,虽说是一样的好看,可性子却是好了不少,怕是昨日那一遭让小姐感受到了大家的善良和生命的美好吧,她默默的想着。

    “小姐,这些都是夫人给您带的,夫人说您昨日受苦了,特地给带了您最喜欢的那家首饰店的新品。”

    嬴寒山点点头,“我猜到啦。”

    没一会儿,一个圆脸胖胖的小丫鬟过来,就是刚刚四人之一,还端了一个碗,嬴寒山诧异地看了看她,又看看冬酒,“这是什么?”

    冬酒接过那个碗,给嬴寒山介绍道,“这是阿菊,夫人吩咐了给您熬了安神汤。”

    阿菊给嬴寒山行了个礼慢慢退下。

    嬴寒山望向碗中的汤药,黑黝黝的还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怪味儿,她摇摇头,“我不喝,我感觉我挺好的。”

    冬酒还端着碗,“小姐,夫人让我看着您喝下,您从小身子骨弱,昨日奴忘了给您熬汤药还被夫人说了,您就喝了吧。”

    嬴寒山面露犹豫,这漆黑的药倒映着她苦涩的脸,心中纠结,这一口下去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吐,冬酒趁热打铁,“小姐别怕,这闻着可能有些苦,但奴为您提前备好了甜梅。”

    嬴寒山砸巴两下嘴,算了,喝便喝罢。

    她接过碗,闭上眼梗着喉咙,一口咕咚咕咚赶紧喝完,只要自己喝的够快,苦味就追不上她。

    冬酒拎着小勺愣了下,往常要小姐喝药可是要花很久的,要一口甜梅一口药才行,没成想今日小姐这么猛。

    她拿出手帕里裹着的甜梅,挑了个最大的递到嬴寒山嘴边,“小姐快吃了吧,压压苦味。”

    嬴寒山赶紧将梅子含到嘴里,沁凉酸甜的梅子味一点点压下苦涩的药味,嬴寒山眉头慢慢舒展,眯着眼睛吧唧了两下嘴,自己又挑了两个塞到嘴里。

    冬酒收拾好碗,将手帕递给嬴寒山,下去前提醒她道:“小姐,甜梅少吃些,嬴贪嘴,会吃的涨肚子的。”

    嬴寒山点点头表示知道,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又塞了两个进嘴。

    左右两个嘴巴里都要有一个才行,要全方面打压苦味。

    她晃着脑袋俨然忘了什么任务的事,吃得不亦乐乎。

    第 122 章   某某的不奇妙冒险(下)

    “要你叫我阿锦”

    林锦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声线灵动,“我就是来找你的,重令。”

    重令一揖毕起身又触碰到了林锦热烈的眼神,微微闪躲了些,没敢再看她。

    “不知小姐找在下有何事,我与小姐似乎……并不相识。”

    林锦将手上的糕点提到身前,“不让我进去说一说吗?”

    重令这才抬眼看向林锦和她身边的小花,噎了一下终于道:“寒舍简陋,小姐想进便进吧。”

    他向旁边侧了些身,确保他们能通过。

    林锦眼睛笑得眯起来,拉着小花一块进去。

    “我叫林锦,林是双木林,锦是织锦的那个锦。”

    重令垂眸,这一片谁人不知织造林家,以及林家的大小姐。

    他视线看向桌上他准备的两杯白水,有些不知所处,下一秒便见到林锦拿起杯子送到唇前,微微抿了一口。

    “林小姐……”

    “不错,原来白水也这么好喝,”林锦看向他,对于下面自己要说的话头一次感到有些害羞。

    “叫我阿锦便好。”

    “……重令,我心许你。”

    林锦刚说完这句话,便盯着重令瞧,看着他的耳根一点一点被染上嫣红,垂下的长睫也在轻微的抖动。

    小花也在旁边震惊于林锦的大胆主动却也被林锦的眼神阻止了自己的言行。

    重令双手紧握,他怎么也想不到林锦竟会对他说出这句话,对他而言,反而是震惊压过了疑问。

    “林小姐……此话是何意思?”他依旧没有抬眼,望着自己麻布制成的长袍与她脚上有些脏污的绣花鞋。

    “今日我便当是林小姐无聊时找在下逗了个趣,今日过后无人会知晓此事,林小姐放心。”

    他起身退步又长长地揖了一礼,克制而又疏离。

    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林锦着急地站起身,“别,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她想要去触碰他,却被重令及时地退避,锦制的襦裙与他的衣袖擦过,发出轻微的声音隔板。

    林锦有些慌乱,心也有些涨涨的,其实今日来之前她想的只是重令俊朗的样貌,和他聊了一会之后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春心萌动。

    “小花你先出去等我。”

    重令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小花将门轻轻掩上出去。

    “重令。”林锦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得到了他的轻声应答。

    听着没刚刚的舒朗清润,她有些好奇重令现在的表情,猝不及防地低下头去看他。

    重令被她的动作搞得一惊,整个人往后仰去,林锦“哎”了声,也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大,连忙去拉他,可惜她力气不够,被他带的一起倒下去。

    重令与地砖身体碰撞,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林锦的身子倒在他身上倒是没什么大碍。

    林锦还有些愣,刚刚还碰不到的人现在就躺在她的身下,胸膛处发出猛烈的跳动声。

    仿佛和自己的心跳契合起来。

    她没有动弹,重令撑着双臂没敢碰她,转过头,“小姐,您先起来吧。”

    林锦此刻却像是得势的小人,双臂撑起不给他施加重量,可又不起身,和他的距离仅有半臂的距离。

    “我不,你叫我阿锦我才起来。”

    重令没吭声,双唇抿起,唇色微红,似乎是无声的对抗,林锦反正是不着急,看样子是听不到就誓不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重令才终于妥协,长睫轻轻扇动几下,喊了她一声“阿锦。”

    这一身叫的林锦通体舒畅,很多人这么叫过她,可是只有刚刚重令叫的最让她激动,她得寸进尺,“你再叫一声,我就起来。”

    重令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说话不算数,头扭过来看向她,林锦大方地迎上,眼神兴奋,只有两颊的粉红透露了她的情绪。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已经叫过一声,再叫出来也没有那么艰难了,“阿锦,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吧。”

    “好。”

    林锦麻溜地起身,然后又把他搀扶起来,“怎么样,刚刚摔倒的时候疼不疼?”

    重令没有避开她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不疼。”

    她挑了张椅子让重令坐了,自己也寻了张椅子拉到他身前坐了下来。

    “我是上次出去玩的时候看到你的,”她向他解释道,语气没有一点羞涩扭捏,“那天我去宁古寺求了姻缘,你猜我抽了什么签?”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虽然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但重令已经熟悉她的作风了,知道等不到自己的回答她就会一直等。

    “什么签?”

    林锦眼睛亮起来,本就是九天下凡的仙女,此时更是灵动鲜活,她背给重令,“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还不待重令思考,林锦便又道:“解签的师傅说了,我这是上吉签,好事将近的意思。”

    “而我最近看上的只有你一人,你说这是不是天定良缘?”

    重令迟疑了一会才说话,语气认真,“林小姐——”

    “叫我阿锦,否则不听。”

    重令刚准备说的一番话被她噎进肚中,像是只充满气的河豚被她一下子戳扁了,他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再没了刚刚的认真,带了丝无奈。

    “……阿锦,我们身份悬殊。”

    只这一句话,便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林锦晃了晃脑袋,头上的簪子也随之一晃,划出一道弧线,她满不在意,“我爹娘最听我的了,这不是事。”

    “难道你已经在考虑我们的婚娶了?”

    她凑近他的脸,身上的栀子香再次侵袭他,脸又不可自控地烧了起来。

    他也不是没有姑娘和自己表示过好意,但没有一个是如林锦她这般大胆炙热的,自己的胸膛处也不停地愈跳愈猛。

    他喉咙处有些干涩,头一次主动迎上她的眼睛,乌黑透澈。

    林锦也被他的眼睛吸引,终于想起来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和娇羞,将头扭过去望着桌上的糕点。

    自己的这糕点他还没尝呢。

    重令轻轻笑了声,语气终于放松下来,“我还以为……阿锦是不会害羞的呢。”

    少女的一腔热意都说了出来,林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多大胆,她指了指桌上的糕点,“你……你记得吃,我明日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便提着裙角跑出去,跑到一半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拈起裙角慢慢走到门边,却又是速度很快地打开又关上门。

    重令被她的举动逗笑,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他拾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是桃花饼,有着桃花清甜香味,又带了酥饼的绵润回甘,外酥里嫩。

    林锦终于出来,脸上带着红意,可是眼神却是水润透亮,小花有些担心,“小姐,您今日……夫人会责骂的。”

    现在哪里还管的上她娘亲的责骂不责骂,林锦摇了摇手,满不在乎地向前走去,刚刚他的话是不是对自己还是有些好感的?

    那必定是的,他一定会喜欢自己的。

    *

    夜间,烛光未点,漆黑一片。

    重令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他今日读书很晚,才将将睡下。

    黑暗间,只有他的一双眼睛发出一点反光。

    是苌濯。

    自己从一开始进入这个幻境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成了重令,镜妖故事里那个早死的男人,可是在这里他却只有晚上才能有自己的行动,其余时间自己在这个身体里只像个旁观者。

    虽说这样的情况自己该习惯了,可是那种束缚的感觉却是让他无比难受。

    白天自己在这幅躯体里看着林锦和重令的举动和聊天,更是尤为怪异。

    自己既然已经进了这个幻境,还成了重令,那是不是白天眼前的那个林锦,内里也是换了个芯子,变成了他们几人之中的一个?

    这幅躯体是个真真实实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自己的术法也用不出来,苌濯内心一点点卷起烦躁。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还真令人难受啊。

    林宅林锦卧房。

    小花在外间守夜打着瞌睡,林锦回忆今天兴奋了会才睡着。

    睡梦中林锦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滴——】

    她困意翻涌,渐渐睡沉。

    【系统重新上线成功,加载中,请稍后。】

    梦里,林锦又做了那个熟悉的梦境,只不过这次的梦境更加完整了。

    自己穿书进了一本小说里,这是第一个副本,主角团进了幻境,自己成了这个幻境的主人翁——林锦。

    天光大亮,林锦在床上磨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这下她终于搞明白了最开始的陌生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是林锦,她是嬴寒山。

    自己目前要做的是破境,将副本的隐藏剧情补充完整。

    嬴寒山唤醒脑内的系统,【统,有没有什么提示,比如鸦鸦姐姐他们在哪里这类的?】

    【没有哦,亲亲。】

    嬴寒山暗骂了一声,她就知道这破系统不靠谱。

    系统似是意识到了嬴寒山在骂它,过了一会儿又出声道:【考虑到宿主的综合实力,系统帮助宿主恢复了意识。】

    【……】

    这幻境,光靠她一人怕是不能破,嬴寒山想着,看来自己还得去找到主角团。

    小花见林锦迟迟不起,进来叫她,“小姐,今日你说去重公子那里还去吗?”

    嬴寒山晃了晃脑袋,信息量太大,她都忘了这茬了,“去。”

    她也想知道重令是怎么死的。

    第 123 章   除恶务尽

    在他们还目力难及的地方,被红衣士兵簇拥着的斗篷人们沉默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最中心斗篷装饰着纹绣,面具覆盖着彩绘的那人缓缓地升起来,它天人般高高举起一只手,指向下方的村庄。

    “以生灵为祭,御此魔众!”

    村庄早就已经布下了阵法,没有被选中的那些人不过是拱卫佛国的薪柴,只要这群士兵踏入村中,他们就会连同那些柴草一起燃烧殆尽。然而赤红的光芒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士兵们手中火把的暖光。最先头的传令兵传递着一个消息——

    “有一位斥候做了记号!循着记号行军!”“我明日与你们一道走。”

    江南风景无限好。

    这几日嬴寒山带他们游街,逛庙会,吃了这点有名的点心面,裴纪堂都对这里有了些许留恋。

    但即使再留恋,他们也还是要走的,嬴鸦鸦拉住了给他们介绍的嬴寒山,像是不忍开口,结巴了半晌才说话。

    “寒寒,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

    她对嬴寒山的感官很好,天真却不娇气,又带着江南这一处的水润灵韵,她是极喜欢这个姑娘的。

    “啊,”嬴寒山撇了撇嘴,心中有些许落魄,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好,那明日我送你们。”

    然后和你们一起走。

    得知了几人要走的消息,今夜嬴父令人在大厅备席,为几人践行。

    这次他们几人不仅救了他们一宅人的性命又为江南城除妖,百姓也知道了从前的灵异传说竟是妖怪所为,这些天上门来拜访感谢他们的也不少。

    之前的传闻又像是落进河里的石头,泛起一点涟漪又慢慢消沉平静下去。

    “几位大侠,之后欲往何处?”

    嬴父执酒问道,嬴寒山坐在几人旁边,笑得不谙世事,替他们也斟了酒。

    “四处游历。”裴纪堂少言,“这几日多谢贵府款待。”说完便满饮此杯。

    一顿宴席宾客尽欢,嬴寒山看着他们回去转身就跑到嬴父嬴母面前。

    “爹爹,娘亲——”

    嬴寒山眼睛亮晶晶,看着很兴奋的样子,嬴父喝的有些多,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也显得憨憨的,“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吗?”

    嬴母相比之下倒是显得谨慎多了,“有事先说。”

    嬴寒山“嘿嘿”笑了两声,刚刚自己也尝了点酒,现在脸颊上有些嫣红。

    她摇着嬴母的衣角,“娘亲,我想和鸦鸦姐姐他们一起走。”

    不待嬴母说话,她又赶忙接道,“我问过了,他们会去京城,我正好这次去京城看看姑母。”

    “好不好嘛,娘亲,爹爹。”

    嬴母眉毛皱起来,嬴父还在闭着眼晃着头,嬴寒山顺势给嬴父递了一盏茶,“爹爹,我都好久没见过姑母了,爹爹——”

    “好好好,就去嘛,没事。”

    嬴父虽至中年,却保养得很好,能看出年轻时候的俊朗,他对女儿疼宠,现在嬴寒山这般一撒娇,便都应了。

    “不行,你跟着他们太危险了,只会拖后腿,”嬴母还有理智,“你如果真想去,再过两月,娘亲与你一道去拜望。”

    那不行,嬴寒山摇头,百般缠着两人。

    “娘亲,爹爹——”

    一会按摩递茶,一会插科打诨,嬴父喜不自胜,嬴母也被她弄得没了脾气。

    “好,他们愿意带着你吗?”

    嬴寒山停下手上动作,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我还没问呢。”

    “……”

    “我现在就去问!”嬴寒山明白了嬴母的意思,她这是松口了,只要鸦鸦姐姐愿意带着自己,就能跟着一起走了。

    外面的风又轻又柔,嬴寒山酒意又上涨了些,嘴角的笑容没落下过。

    她甩着腰间的香囊,跃着步子向南苑去,头上扎的两个小啾啾一蹦一跳的,可爱极了。

    苌濯在院内井旁打水,正巧看见嬴寒山过来,“苌濯——”

    嬴寒山见到了苌濯,一路小跑过来。

    她醉了酒,脚步不稳,跑的速度又极快,带着一股子暖香和淡淡的果酒气味,一袭冲到苌濯面前。

    苌濯端着水的盆子微微一颤。

    “苌濯,苌濯……”少女似是极为欢喜,凑近了他,忍不住向他分享这个好消息,“我明日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了!”

    说完,嬴寒山站定,卷翘的睫毛轻颤,等着苌濯的回应。

    她的眼神炽烈,苌濯一时之间也不知作何反应,端着盆子的双手稳了稳,点头说了句“好。”

    嬴寒山好像不太满意他的这个反应,正欲再说,就听见嬴鸦鸦在叫她。

    “寒寒,怎么了?”

    眼前的少女又像是一只蹁跹的蝴蝶飞走,嬴寒山的衣袖轻轻地擦过苌濯的手。

    轻柔微凉。

    “鸦鸦姐姐,”嬴寒山眨了眨杏眸,“我明日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了。”

    “娘亲和爹爹答应了我与你们一路同行,然后我去京城拜望姑母。”

    “所以,鸦鸦姐姐带上我好不好?”

    从没有人靠嬴鸦鸦这样近,还拉着自己的衣角撒娇,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软着声音恳求自己带着她一起走。

    嬴鸦鸦有些头疼。

    裴纪堂和林孖也闻声过来,实在是嬴寒山的声音太大,但她本人似乎没有察觉,脸上晕着两天嫣红,眨巴着眼睛。

    裴纪堂:“嬴姑娘,我们路上会有很多危险……”

    嬴寒山摇了摇头,裴纪堂是绝佳的剑道之人,这么久了,对她的称呼也只是从“嬴小姐”变成了“嬴姑娘”。

    “我不会添麻烦的。”

    “我会……我会,”嬴寒山开始觉得有些晕了,“我很聪明的,而且我遇到危险会自保的。”

    众人一瞬间想到了之前青雾林里嬴寒山以超人的速度蹲下抱头的事。

    的确。

    嬴寒山又望向苌濯,“我之前在幻境里的表现也不错吧,苌濯?”

    苌濯将打好水的盆放入了房内就出来了,然后便听到了嬴寒山突然叫到了自己名字。

    “……是的。”

    他对幻境里的事有些模糊了,好像就是嬴寒山提醒了自己,才能识破镜妖的真面目。

    苌濯又点了点头,“要不,就带上她吧。”

    “对啊,带上我吧。”嬴寒山跟着说。

    嬴鸦鸦叹了口气,看了看林孖和裴纪堂,两人好像都没什么意见了。

    “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嬴寒山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下,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的任务又往前进展了一大步。

    只有一起走,才会有相处的机会,才能完成攻略。

    嬴鸦鸦扶住了嬴寒山,“好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一起走。”

    “好哦。”

    嬴寒山呆呆地点点头,一步一步往外走,步子摇晃。

    然后,下一秒,几人就看见嬴寒山左脚绊右脚,“啪嗒——”倒在了地上。

    众人:“……”

    林孖也没想到嬴寒山竟是一点酒都喝不得,刚刚在宴席上,他看得清楚,嬴寒山一直给他们灌酒,自己就尝了一杯。

    他撞了撞身旁的苌濯,“你去送送吧。”

    “可别明天一早,嬴家小姐倒在了我们院门外睡了一觉啊。”

    苌濯无可无不可,点头。

    嬴寒山已经到了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幸好这地上是泥土,不然自己牙都要被磕掉。

    苌濯也过来搀住了她的胳膊,手上的触感软绵绵的,苌濯的耳根有些红。

    嬴寒山看着纤细,其实她骨肉匀称,不胖不瘦恰到好处,苌濯握在手里就像是握住了一团棉花。

    就像之前嬴寒山送他的娃娃。

    苌濯扶着嬴寒山稳步向前走去,嬴寒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酒醉,大半重量都交给了托住自己胳膊都两只手。

    南苑是客房,与嬴寒山的院子算是一南一北,横跨了整个嬴府。

    喝醉了的嬴寒山显然不安分,指着天上的星星,神秘地问苌濯,“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苌濯不明所以地抬头,是他每晚都能见到的星辰,星点璀璨。

    “是星辰——”

    “错——”嬴寒山打断他的话,“那是一个个小星球。”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看到这些星星是跨越了成千上万亿年的。”

    苌濯听不懂她话,只当她是在说胡话,嬴寒山眼里光亮,眼中也蕴含着星辰,他只在嬴寒山停下的时候应一句。

    “我们也只是这浩瀚宇宙里的一粒沙尘。”

    “嗯,你说得对。”

    对于这浩渺的世界,他们的确如同蝼蚁般微小,世人千千万,闻名者不过少许,也很快被淡忘。

    花园里种了梨树,夜间的梨树比白天显得更加仙灵,白色的梨花纯洁娇媚,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味。

    苌濯身子微微一震,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是梨花的香味还是自己扶着的嬴寒山身上发出的淡淡梨花香。

    纯洁又带了丝甜香。

    走到一半遇上了冬酒,她本来就要去找小姐,乍一眼瞧见公子扶着小姐,眼睛瞪得都圆圆的。

    她可听见小姐说过,“公子真不错啊”,“要是哪天能早点和公子在一起就好了”这种话。

    嬴寒山也迷迷糊糊好像瞧见了冬酒的影子,还不待她喊她,就见她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跑走了。

    苌濯和嬴寒山的脚步都愣了一拍。

    嬴寒山嘟囔道,“她定是没瞧见我。”

    苌濯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到嬴寒山的院子了,苌濯没进去,喊了里面的两个小丫头将嬴寒山轻轻扶着。

    嬴寒山一路上都快睡着了,此时见到了院子,半耷拉着眼皮和苌濯道谢说了再见。

    她好困啊。

    冬酒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才回来,嬴寒山已经睡下了。

    “给小姐擦过脸了吗?”

    “擦过了。”小菊说道,“醒酒汤也劝着小姐喝下了。”

    冬酒点点头又进去瞧了一眼才出来,心里美滋滋地,明日小姐想起来定会赏她的。

    半夜里嬴寒山睡得熟,系统的提示声自然也没听到。

    【攻略目标好感进展度目前10,请宿主再接再厉。】

    她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咧着嘴翻了个身。

    这暖光安稳地穿过村庄,那个天人一样披着斗篷的芬陀利华教徒举起的手臂有片刻僵直,它仿佛是不相信一样挥动,再次挥动,然而没有一处“薪柴”燃烧了,而划破天空的青光却越来越近——

    ——一位冲在最前的少年剑修升到半空,他看到了这群想要血祭的魔修。

    “好多魔修啊。”周政爽朗地笑了起来。

    “要杀好久呢!”

    第 124 章   娑婆诃

    一队红衣士兵簇拥着站在其中身披斗篷的芬陀利华教众,押送着随队的男男女女在最近的佛寺停下了。在门口扫地的沙弥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在他旁边那个被束了手牵着的女人低着头,但并不哭泣也并不发抖。

    当火把的光照在她脸上时,他发觉那是一张称得上貌美的面孔。

    出家人不得动心猿,纵意马,但说到底这佛寺供奉的宗教已经和原本的佛教大相径庭,以往送入这寺中的妇人若有貌美的,顺从的,也会被他的师兄们带走“宣讲正道”,为何他们使得,他就使不得?

    这么想着,他往那个被捆着手的女人那边凑了一凑。傍晚的霞光笼罩着这座小镇,红光反射,一点点融入里面。

    林孖紧张地望向裴纪堂,“怎么样还是没消息?”

    裴纪堂松开手,他已经施展过他们的联络术可没有回应,这只能说明。

    嬴寒山和嬴鸦鸦出事了。

    苌濯皱着眉头,“这座镇子一定有古怪,我们是外乡人初来乍到不能盲目寻找。”

    “那不如……”林孖望向裴纪堂,“那位江姑娘应该能帮助我们。”

    距离他们出门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他们必须加紧速度,不然还不知道嬴寒山他们会有什么事。

    他们去找了客栈老板,之前是江念月带他们来的,就说明他们一定是互相认识的。

    果不其然,裴纪堂问到了住址。

    “多谢。”

    老板娘一脸暧昧地看着他走远,“看来月娘还是魅力大啊。”

    丁宁巷口的最左边那家。

    在老板娘真诚的建议下几人去换了一身衣裳,让他们在镇上行走不算太显眼。

    三人一袭紫衣往那边走去。

    下午他们商量好嬴鸦鸦与嬴寒山一起是向东走,他们三人则是往西查他们妖感敏锐,这座镇子里的妖气蹊跷,兵分两路来查探情况。

    高大的杨柳树从院子里伸出寒条,又长又细,垂下的寒条能落到行人的脸上。

    林孖拂开柳寒,“就是这里了,裴师兄,便由你来敲门吧。”

    裴纪堂只犹豫几秒便上前敲门高声喊道,“江姑娘,江姑娘在吗?”

    “江念月姑娘——”

    一旁的住户打开门,“别叫了,月娘不在家。”

    是一位身穿蓝衣的男子,此时只要不是红色和紫色的衣服在他们看来都觉得异常俊秀,但还不待裴纪堂喊住那人,就听见他暗唾道,“又换了几个男人来找……”

    最后一句当也是在骂江念月的。

    裴纪堂脸皮都有些红了,“不如我们先一起往东边找找线索?”

    不能一直干等下去。

    *

    周围是清冷的白色,嬴寒山刚睁开眼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仙境,满屋的白纱绕在房梁上垂落下来,这件屋子里就她一个人。

    他们被绑架了,鸦鸦姐姐不在这里。

    嬴寒山没有着急,只是觉得自己挺惨的,原书剧情里是主角团破了百年来的少女失踪一案,现在自己和鸦鸦姐姐就成了这千百来个失踪少女之二。

    少女失踪一案事大,更何况是在女子地位尊崇的卞镇,妖物摘红节当日露出破绽,被主角团识破,这些都是一个妖物与一位人类男子做的谋,所说是人类男子,却也和妖差不多了。

    他通过供奉年轻女子给妖,妖赐他长生不老,长年累月两人竟也合作得很好。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公子,头戴冠玉,挺如松直,只是容貌上差了点。

    衣边上绣上了银色的鱼纹,看上去富贵权势,嬴寒山没说话,盯着那人步步向自己走来。

    “姑娘倒是好生镇定,这般美人心智也是这般冷静,让我……”

    “舍不得了。”

    胡绪凑近了嬴寒山,呼吸都要喷在她的脸上,嬴寒山被下了软骨散,嫌恶地扭开头,往后缩了些。

    “与我在一起的人呢?”

    “你说的是那个拿着剑的吧,她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怕她便把她一个人关起来了。”

    “放心,你不会知道她在哪里的。”胡绪补充道,“你叫什么名字?”

    嬴寒山盯了他半晌,认为自己不能凭空飞走,于是低下头老老实实回答他,“我叫嬴寒山。”

    “你怎么不问我绑了你作甚?”

    胡绪扯了一段白纱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了,宽大的袖子被卷出褶皱,嬴寒山觉得他指不定是有点病,腿又往回缩了些。

    他将剩下的白纱在袖口打了个结,自顾自地说道,“我要绑了你送给妖怪,不过你看上去实在是太棒了,不如送给我吧。”

    他与妖怪交易百年,自己也逐渐摸索了些吸取活人妖气,采阴补阳这种邪门的法子。

    一瞬间嬴寒山觉得他眼神都变了,喊系统也没有回声,心里开始害怕。

    这满天的白纱现在看上去更像是随时都可以绞死自己的白绫。

    “等等,你可不能杀了我!”

    嬴寒山四肢无力,只能不停地向后蜷缩,躲开胡绪靠得越来越近的身子。

    果然,胡绪听到她这番话,停住了动作,面上带了些好奇,“为什么不能杀了你?”

    “而且,”他脸上带了些淫邪,上下打量了嬴寒山,“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会舍得杀了你?”

    嬴寒山心里骂娘,脸上还不得不维持着风雨不动的面瘫,“我朋友都很厉害的,他们会来救我的,如果你要钱我也有钱的。”

    “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胡绪对她的话没放在心上,像是一下子失了兴致,站起身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嬴寒山便出门离开了。

    嬴寒山舒了一口气,开始动用自己并不太聪明的脑子。

    而另一边的嬴鸦鸦也早已醒了过来,她被关在一个三面都是墙的地方,只有前面围了一面铁栏,还没人看着她,就像是囚狱。

    她被紧紧地用麻绳捆住了双臂,身上的剑也被拿走,实在是大意了,嬴鸦鸦想着。

    原本她们就是想寻妖的踪迹的,没想到竟是一朝不察被人给害了。

    进那家店时,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她感受着体内,这下的软骨散的劲道用的还挺大,自己一时半会自己还化解不了。

    也不知道嬴寒山被关在哪里了。

    嬴鸦鸦闭上眼睛专心化毒,她师兄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她们失踪的事在找他们了,只要拖下去总会获救的。

    已是深夜,三人面上焦急显露出来,这一路竟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还是裴纪堂先安定下来,几人中他最稳重,“我们今夜先回去休息一下,待明日我们再开始找。”

    苌濯找了太久,旧疾都牵扯出来,胸口处隐隐作痛,忍着没有说出来。

    林孖心有不甘,“鸦鸦都被抓走了,说明对方定是武力高强,嬴寒山又是一个普通人,两个人现在情况不清,我休息不了。”

    苌濯按了按胸口,赞同林孖的话,“现在夜深了,江姑娘或许回来了,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吧。”

    “……好。”

    路上几乎没了人,只余月色的辉芒为他们照着前路,晚上的卞镇,红色的飘带飞舞,带了丝诡异可怖的气息。

    几人速度不减,白天时他们是问了路才找到的丁宁巷口,幸好苌濯记性好还记得原路。

    “到了。”

    看样子里面或许熄了灯睡觉了,林孖看了一眼四周,没打招呼直接翻墙进了,然后又从里面打开了门,裴纪堂皱眉刚打算说什么,就被林孖阻止了。

    “快进来,别废话了。”

    “你难道还想把她的邻居吵醒骂你一顿?”

    “……”

    苌濯先一步进去,特殊情况,还是特殊行动吧,裴纪堂也无奈地跨了一步进去。

    江念月的确已经睡下了,这座宅子里就她一个人住,她一向睡得早,只是今夜她嬴名觉得有些失眠,还在瞪着床帘数绵羊。

    当她数到第二百六十八只羊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几声敲门声。

    下一瞬,自己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下意识地江念月立马闭上了眼,她枕头下有一把小刀,悄悄地握在了手心。

    “失礼了。”

    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过来,江念月全身都警惕起来,只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江姑娘?”

    “江姑娘你睡着了吗?”

    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都默契地停在了桌子旁没再靠近,江念月听出声音,是白天的那个裴纪堂的声音。

    她倒吸一口气,然后慢慢长舒出来,裴纪堂听到动静,“江姑娘,晚上冒昧打扰,实在是……”

    “有事相求。”

    嬴名地预感,裴纪堂觉得或许江念月真的会知道些什么,他讲了一下事情的大概。

    江念月掀开床幔,几人都没有看向她,而是背对着的模样。

    她有些无语,都半夜闯进来了,还说了这么一堆,现在又装君子。

    “抱歉,帮不了。”

    她脑内的困意都被他们搅散了,“你们再不出去我就喊了。”

    林孖转过身,眼睛没看向她,他面上神色着急,“江姑娘,你帮我们,我们会给你报酬的。”

    “报酬?”江念月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

    “江姑娘帮帮忙吧,今夜是我们鲁莽了。”裴纪堂道,苌濯也补充说:“白天那两个姑娘,他们是我们伙伴,他们已经失踪太久了,我们担心他们出什么事。”

    “行了,行了。”江念月摆摆手,三人又说了一堆,再待下去她真要睡不着了,“你们明天再来找我吧,今天我困了。”

    “江姑娘——”

    “我说明天就明天,明早给我带份早膳,我就帮你们了。”

    林孖看了看两人,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三人向江念月躬了一礼离开。

    离开后,江念月复又重新躺会床上。

    那把小刀在手上打着转,流利潇洒,又挽了一朵花,她才将它放回枕头下准备睡觉。

    又失踪了两个姑娘啊。

    那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几岁,皮肤不算光滑,被太阳晒得有些黑,身段也并不纤细——或许是因为天气冷,穿得太厚实吧。她感觉到这个沙弥的靠近,但不出声,也不抬头,只是缓缓地随着队伍迈入寺门。

    “女施主,”他在她耳边说,“你从何处来此佛国?如此羁旅劳顿,可要去禅房歇息片刻?今日早间已然备下斋饭……”

    这群人是从雪灾中活下来的幸运儿,然而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里,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一定饥饿,恐惧,还被押送着走了这么远,现在这些人一定是软弱又好引诱的,只要告诉她有热饭,热汤,有保住性命的地方……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

    在她微黛的脸上,露出一双眼睛。一双含着轻蔑和怒火的眼睛,那绝不是麻木的农民的眼睛。

    她手上的绳索不知道何时松开了,一把短刃的匕首插进他的腹腔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个沙弥张着嘴,叫不出什么来,只有血不断地涌出。古怪的是不论她身边的红衣士兵还是其他被押送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他们裹挟着这个抽搐着慢慢断气的沙弥,走入寺中,关上了门。

    第 125 章   杯中县令

    然后,就攻下来了。

    实在是没什么好攻的,士兵们登上城墙时的表情甚至有些尴尬,他们在衣袖上擦干净手上的土灰,有些怨气地瞥一眼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这不应该称为攻城,而应该称之为攀爬比赛,全程没有遭遇一次抵抗,先登与后登的区别只是胳膊长短与协调性尚佳与否。

    有人过去拎起女墙边的士兵,其中有一个想要站起来,被一拳打倒在地。出拳那人感觉自己像是打倒了一捆捆起来的草,倒在地上的守城士兵没有再尝试起身。

    躺着的,坐着的,所有守城士兵的眼睛里都弥散着一种空洞的麻木。站在城墙上的沉州军甚至被这麻木怵了一怵,他们抬起头,望向城内——

    ——一座死城。重令坐着一动没动,嬴寒山现在纠结的是自己攻略的好感度,这么些天一点没涨就算了,现在还给她倒扣了五点。

    嬴寒山:【我不服,苌濯分明不在这儿啊。】

    系统还没回答,苌濯接过桌上的碗送到嘴前一点一点地小口抿下去。

    微弱的月光和烛火的摇晃下,他的脸此刻倒是显得乖巧又阴鸷,两种反差。

    系统终于答话,嬴寒山这次的声音里竟然还听出了一丝鄙视。

    【他就在你旁边,您的攻略对象苌濯距离宿主小于一米。】

    嬴寒山呆滞地慢慢转头,动作僵硬又惊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苌濯?”

    一旁默默喝解酒汤的苌濯:?

    他眉毛上挑,此时的表情虽在重令脸上,但嬴寒山也能想象出苌濯此刻的模样。

    在嬴寒山看来重令就是那种看上去比较单纯俊朗的江南才子,而苌濯则像是那种端方潇洒中又带着一丝凌冽的君子大侠,这或许是因为苌濯身上带着一柄柳叶小刀的缘故。

    “嬴寒山?”

    苌濯犹豫着开口,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着怀疑。

    见他也认出了自己,嬴寒山什么也想不了了,就像是终于见到了亲人一般,抓住了苌濯或者说是重令的手,激动道:“是我,我是嬴寒山。”

    幸好碗中的汤已经喝完了,苌濯没想到嬴寒山来了个突然热情,脑子一下子没跟上手,把嬴寒山甩到了地上。

    场面一瞬间的沉默。

    苌濯率先反应过来,“刚刚手抽了个筋 ,”他过去将她慢慢扶起来,语气歉疚,“没事吧,疼不疼?”

    嬴寒山显然是还有些懵,随着他的话答,“没事,不疼。”

    苌濯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眼睫轻轻垂下,转移话题,“你怎么认出了我?”

    的确,刚刚嬴寒山突然认出了自己实在是奇怪,而自己也是在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后才想她是不是嬴寒山。

    幻境里一向不会错性,嬴鸦鸦平日里就算是伪装也不会完美伪装得这么好,将一个大小姐的娇俏演的如此生动,唯有嬴府小姐,嬴寒山才会这么贴切地演绎出林锦的角色。

    嬴寒山的脑子终于转回来,心想要不是你刚刚对我突然降了五个好感度,我会认出你?

    显然不会?

    但嬴寒山翘了一下嘴角,扑闪的睫毛灵动,脑子快速转了一下,“刚刚我在花园里遇上了裴大哥,然后我就在想会不会其他人也在这里,或者是像我一样到了别人的身上。”

    她又凑近了些,像个讨赏的孩子笑了下,“你看,我果然猜对了。”

    苌濯滚动了下喉咙,“那你怎么不猜林孖?”

    “嗯……因为我就想先猜猜你。”

    嬴寒山没停顿,转问他,“那你呢,为什么不猜我是鸦鸦姐姐?”

    “因为……”苌濯犹豫了会,像是在组织语言,“因为我刚刚突然就想到你了。”

    模仿她的回答,嬴寒山轻轻哼了一声没在意,现在已经出来了两个人了,再找到鸦鸦姐姐和林孖,他们几个人就全了。

    她之前问过系统,系统也说了非主要人员不会入境,意思就是她的爹娘在现实中是晕过去了。

    苌濯对她的疑心未消,但没揪着这一点,“那裴公子现在人呢?”

    嬴寒山将刚刚裴纪堂与她的话一并说了告诉了苌濯,苌濯点点头,“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吧。”

    说完他又愣了下,明天白日里怕自己又会是重令了,嬴寒山也想到了这点,“公子你是白天会变成重令,晚上才是自己吗?”

    苌濯点点头,“是,我虽然是在重令身体里,但只有夜间的时候我才能有这幅身子的掌控权。”自己目前的确无法挣脱这一点,他看向嬴寒山,目光沉沉,有着疑问。

    嬴寒山揪了揪自己的荷包穗带,上面绣工精巧,她现在还绣不出这样的程度。

    “我醒的早,但是我害怕有人把我当妖怪,就还是按林锦的性子来了。”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自己对重令那么暧昧,怕是苌濯也是感同身受,这么想来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烧。

    嬴寒山急急地看向他,眼珠黑亮,“不过公子,你要相信我对重令是没有感情的,但是每次遇上重令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他好。”

    “嗯,我知道,你在幻境里的身份是林锦,你不可避免地会有她的情感。”

    苌濯顿了顿,“我也是。”

    重令对林锦的感情,也很深。

    *

    车辙滚滚,嬴寒山看向马车里端坐的重令,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道现在苌濯在这个身子里的视角是什么样的。

    “怎么了,阿锦?”

    重令看过来,嬴寒山笑了下,娇俏可人,“我在看你眼睛下面。”

    “昨夜酒是喝多了。”重令笑得有些羞赧,摸了摸眼皮下方,“大抵是昨夜觉没睡好。”

    昨夜苌濯与嬴寒山说了,明日带着他去找裴纪堂,她也答应了。

    城东的集市没有城西的热闹,路上的人有些熙攘,这里大多数是贩奴的,也不知裴大哥会找个什么法子。

    嬴寒山想着,掀开车帘向外望去,他和重令说了想来这里看看书,这里有家书店,恰巧也是重令常来的一家。

    “等下阿锦我带你去看看书店吧,我以前经常在那里看书。”

    “好啊。”

    嬴寒山已经看到裴纪堂了,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倒是落魄的很,看上去真的像一个要被贩卖的奴仆。

    “等等——”嬴寒山急急喊道,那道鞭子被声音震慑到甩到了旁边。

    重令被嬴寒山拉着下了马车,快中午了,这里都很安静,唯独裴纪堂那一处不算太平,传来了阵阵鞭打声,这也是嬴寒山注意到他的原因。

    裴纪堂和嬴寒山迅速地交换了下眼神,“老板,他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不能这么打吧?”

    发挥得非常好,一个有善心的大小姐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嬴寒山一鼓作气,“这个人我买了,你不能打他了。”

    重令显然也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刚出来就要买个人回去,他拉了拉林锦的衣角,“阿锦……”

    “重令,他太可怜了,我们帮帮他吧。”嬴寒山反拽着他的衣角摇了摇,重令脸颊有些红,“好……好吧。”

    刚刚还趾高气昂打裴纪堂的老板听到嬴寒山这么阔气要买下他的时候一乐,这位主看着就不像是差钱的样子。

    “好啊,你买,我要十两银子。”

    “十两?”嬴寒山也有些震惊,没想到他敢这么狮子大开口地要价,一般的二三两就买到了,他一开口就是五倍的价格。

    她语气有些迟疑,裴纪堂也没想到这个人要的这么高,低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嬴寒山看了看裴纪堂,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四两,不能再多了。”

    说完,拉着重令的衣袖就要走。

    老板立即拦住了他们,“别啊,四两就四两,我卖了。”

    “就当我今天做个好人,四两买给你,这人你看看,长得结实,力气大,回去肯定能帮你干很多活……”

    嬴寒山把钱塞给他,终于堵住了他那张絮絮叨叨的嘴,“那这个人,我就带走了。”

    “好嘞。”老板笑嘻嘻地收了银子,把他的卖身契递给嬴寒山,“这卖身契,小姐您可得收好了。”

    “嗯。”

    嬴寒山淡淡地应一声,回到马车旁,给了裴纪堂一两银子,“你先回嬴府换身衣服吧,要是我还没回来,你就再来找我,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多谢小姐。”裴纪堂哈着腰道谢,头埋得低低的。

    嬴寒山心里还有些惊讶,没想到裴大哥的演技也是杠杠的,一点都看不出之前正义凌然的样子。

    重令的眼神有些复杂,待裴纪堂走了后,复又拉起林锦的手,“阿锦,我带你去书店看看。”

    “嗯,好。”

    嬴寒山点点头,不留痕迹地将手收回来,摸到了自己的荷包,那里面是昨天自己绣好的一条手帕,是自己之前答应送给他的手帕。

    她抽出来,递给他,“重令,看,我答应你的帕子。”

    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重令也开心地翘起嘴角,接过手帕,上面绣了个长着桃花的竹子,是林锦亲手绣的,重令爱不释手,看了好几眼后才将它收在怀中。

    “谢谢你,阿锦。”

    他的目光炽烈,嬴寒山看了也心脏扑通跳的快起来,“没事,走吧,我们去看看书。”

    她的脸颊也有些烧红,重令跟上她的步子,眼瞳漆黑,看得出几分偏执。

    书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三个人在挑选书籍,门口处坐了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大叔也拿了本书在认真看着。

    “常叔。”

    重令喊了一声门口的大叔,嬴寒山这才看到他被书挡着的脸,是个儒雅大叔的样子,相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气的小公子。

    嬴寒山跟着他也喊了一声,“常叔好,我叫林锦,叫我阿锦就好了。”

    “哈哈,我就说你最近怎么不来了,原来……”常叔看下书,笑呵呵道。

    “重令,还有阿锦啊,今天是一起来看书的?”

    “嗯,是的,再来看看您,您的身体还好吗?”重令和嬴寒山又解释了,原来常叔一直有腰疼的老毛病,不能久坐。

    “好,好,你们去看看书吧,我把手上这一本看完。”常叔晃了晃手,嬴寒山注意到那本书的书名。

    叫《霸道小娘子爱上俊俏小狐妖》。

    这名字真是有够无聊的,没想到常叔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本子,嬴寒山收回目光,跟着重令一起去挑书。

    裴纪堂没有见过这样的城池。

    他见过富庶的城,也见过人烟稀薄的城,也从人口中听说过被屠灭的城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它像是一颗干瘪的果子,已经腐烂得无可腐烂,只剩下灰色的薄壳。

    街道两旁的民居有些掩着门,有些开着,许多已经被雪压塌了而没有修缮,发白的稻草和木茬暴露在晴好的阳光下。

    第 126 章   一只狸花

    攻略一个君子应该没什么难度

    嬴寒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转了一会儿,将他和自己看的书中人物对应起来。

    君子端方,苌濯,而那一黑一红应该是林孖与嬴鸦鸦,剩下的便是裴纪堂了。

    【滴——】系统的声音又在脑内响起:【任务激发,你的任务是攻略主角团中的任意异性。】

    【一旦确定了攻略对象就不能更改。】

    嬴寒山在心中犹豫:【我能再想想吗?

    】

    毕竟攻略对象一旦确定就不能更改了,谁知道自己选的会不会是地狱难度的呢。

    【好,今晚子时前濯定。】

    系统轻巧答应。

    神思流转间,苌濯已经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嬴寒山面前,递给了她一张手帕,眉眼柔和,声音温润,“姑娘,伤口要尽快处理。”

    嬴寒山直着脖子接过手帕,用眼神向他道了谢。

    一旁的嬴父终于找回理智,意识到他们是被人救下了,先吩咐了冬酒赶紧去找大夫,然后对着几人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几位少侠相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嬴寒山也要向他们行礼,林孖“噗嗤”笑了一声,懒懒地往旁边的树上一倚,“姑娘,小心你的伤。”

    实在是她的皮肤白皙娇嫩,伤口便瞧着可怕了三分。

    之前扑向黑衣人的时候,襦裙被弄得也是脏兮兮的,如今发丝脸上和脖子上都沾上了血迹,整个人很是狼狈,嬴寒山有些脸红,没想到和主角团的第一次相遇竟是如此的千钧一发和混乱。

    这很破坏印象分的啊!

    苌濯离嬴寒山是最近的,闻言便向她脖间看去,嬴寒山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整张脸上那双杏眸最为显眼灵动,长睫扑闪,看得出主人的羞赧。

    苌濯轻笑了一声,目光温柔,“手帕给我一下。”

    嬴寒山怔怔地将拿着手帕的那只手抬起摊开在他面前,苌濯走到嬴寒山身边,将她手中的手帕拿起,轻轻地在她的脖子上系了一圈。

    整个过程没有一下触碰到她的身体。

    恪礼守己,进退有度。

    嬴寒山有些僵硬,自己还从未与异性靠得如此近过,他身上的香味很淡,像是清冽的竹香,几息后又撤离她身边。

    脖间缠着的手帕质地很好,柔软清凉,嬴寒山又向他眨了眨眼表示谢意,随后快速走到墙边把嬴母唤醒。

    裴纪堂已然上前扶起嬴父,“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知你们是如何招惹到那些人的。”

    嬴鸦鸦和裴纪堂互换了个眼神,两人自幼一同长大,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所想。

    刚刚裴纪堂所杀的那人,虽说是正常人的模样,可身上内里却沾染了妖物的气味,而他们一行人就是追着林子里的妖物一路循到这里的。

    嬴母此时悠悠转醒,见到嬴寒山脖上的绸帕和她身上的血迹污渍,心下就明白了,眼圈发红,将嬴寒山轻轻地拢在怀里。

    嬴寒山也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嬴母,嬴父被裴纪堂扶起,面色怆怆,“我们也不知为何,他们是突然闯进来,还问我们要什么镜子,根本来不及应对,可怜我们这一府人……”

    嬴鸦鸦心下了然,他们来时就见附近的府宅大门紧闭,灯火全都灭了,就怕殃及自身,而前厅也没了多少人声,怕都是凶多吉少。

    林孖已经从前厅晃了一圈回来,看了眼几人,又望向嬴父他们,“他们下手太过狠厉,几乎是一招致命,没人活下来。”

    “但有人扑倒了水缸,火势没蔓延开来,我已将火扑灭。”他掸了掸衣袍,又添一句。

    嬴母走到嬴父身边道:“先让几位少侠歇息吧,等下我去处理前厅。”

    “是,夫人说的是。”嬴父拱手为几人带路往客房走,裴纪堂他们还有疑问未解,跟着嬴父往前走去。

    苌濯路过嬴寒山,对着她温柔地笑了下,“姑娘,伤口在大夫来前就先不要触碰了。”

    嬴寒山眨了眨眼。

    冬酒还没回来,嬴母把嬴寒山送回了房,“你在这等着大夫来,娘亲去处理一下事情。”

    嬴寒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今晚的事情太过突然,嬴母应该是要去处理前厅的事了,而自己脖间伤处还未处理,刀锋似是还存留在脖间一般,隐隐发出刺痛。

    黑衣人来势汹汹出其不意,所幸客房没有遭到破坏,一应俱全,嬴父将几人带到,“几位少侠先在此歇息,明日我再好好谢过几位。”

    没了奴仆,联系也不太方便,他又说道,“今夜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几位少侠可以来前厅找我。”

    裴纪堂和嬴鸦鸦也执剑向他回了一礼,苌濯神色柔和道了谢。

    嬴父走后,裴纪堂站立直身,剑眉斜插入鬓间,眉宇间严肃之意尽显,“今夜之事,你们如何看待?”

    “如何看?”林孖嗤笑一声,靠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自然是有些妖物太过嚣张恶毒,操控人命来谋取宝物了。”

    “你也看出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鸦鸦看了林孖一眼,没有理会他,又看向裴纪堂和苌濯,“按理说妖物藏匿气息或隐藏自己身上的妖气该是最为熟练的,而今晚妖物似是妖气大开,故意让我们一路从青雾林循着妖味到这。”

    屋外月色清冷,只闻蝉鸣,树影延伸到房内,昏黄的灯光悠悠照着,似是人影。

    嬴鸦鸦的脸上有些严肃。

    “所以,你是怀疑有诈?”裴纪堂接道,“但我看这家府宅中的几人只是寻常人,并未有可疑之处。”

    女儿受伤后父母的表情不似作伪,府中奴仆几乎无一活口,他们也是哀戚难以形状。

    “嬴姑娘难道怀疑这是妖物设下的局,将我们故意引入其中?”

    “对。”嬴鸦鸦看向苌濯,烛光下他的面容像是揉上了金色的碎影,斑驳地看不清神色。

    苌濯语气有些疑惑却仍旧温和,“路上我们并未招惹过旁人,大多都是除了些恶妖,那究竟会是谁组了这场局来诱我们呢?”

    林孖倒是没想到这些,今日奔波太累都有些倦了,他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该不会是我们这一路太厉害声名远扬,然后成了妖中公敌了吧?”

    黑衣裹着他劲瘦的腰身,他没个站样,靠着橱柜像是随时会滑下来。

    嬴鸦鸦眼睛都没转,剑身敲了一下他的腰,对着裴纪堂和苌濯说:“总之,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应该不寻常。”

    突然裴纪堂像是想到了什么,“之前这家府宅的老爷不是说了,那些黑衣人是来找他们要什么镜子的?”

    “那到底会是什么镜子给这一府带来了无妄之灾?”

    他们不知道黑衣人要的究竟是什么镜子,沉默了片刻,许久后裴纪堂道,“今日大家都累了,等明日我们再一起商讨吧。”

    “也好。”

    各自分了房间,暂且先过了这个晚上。

    *

    不知过了多久,嬴寒山才等到冬酒回来,带来的是个年轻的大夫。

    嬴寒山是被冬酒扶到了外间,趁着大夫布置东西的时候,冬酒凑到嬴寒山耳边,“小姐,我刚刚去找大夫,都没人愿意来,这还没天亮呢外面就好些人知道了我们府上的事,推拒不来的都是怕招惹了妖物,引得杀身之祸。”

    她说得气急,这个年轻的小大夫还是她用三两银子诱惑过来的。

    嬴寒山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事情传的这么快,那个大夫虽然人来了,但还是看得出来他的害怕,嬴寒山拍了拍冬酒的手以示安慰。

    她将脖间手帕解开给大夫看,雾青色的手帕上沾染了污脏的血锈迹,她看了一眼便将它放在一旁的桌上。

    大夫见到她脖间,目光与手都抖了一下,他轻吸了一口气,伤处血已经不流了,有些皮肉微微翻出,伤口处已经成了微薄的血痂,看着狰狞可怖。

    “小姐,我先将您伤口处理一下。”他已经净过手,又换了张白帕,往上倒了些不知道什么液体。

    嬴寒山似乎已经提前感觉到了疼痛的来临,沉重地点了下头。

    过了大概半刻钟,冬酒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流出来,替嬴寒山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她家小姐何时受过这种折磨苦头。

    事实上,嬴寒山在现代时也从没经历过这种疼,那个液体估计就是古代酒精了,一点点刺入翻开的皮肉里,像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痛慢慢折磨着人。

    她面色苍白,嘴唇被咬的白一块红一块,头发也被湿漉漉地黏在面颊上。

    眼神也有些恍惚,整个人很是狼狈。

    这个小大夫样貌年轻,手法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好了。”伴随着大夫的话语落下,她脖子上也被打上了一个小结。

    “小姐的脖间是被利器割伤的,可能会导致暂时说不出话,伤口不算深,好好抹药便不会留下疤痕。”

    冬酒听了更是心疼地说不出话,嬴寒山倒还算是挺淡定,轻轻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了。

    “这几日饮食也要清淡些。”小大夫说完最后一句话,东西也收拾好了。

    嬴寒山看了眼还在流泪的冬酒,叹了口气,自己去里间摸了块银两,不知道是多少但估计也是足够了。

    小大夫诚惶诚恐地接过,道了几声谢,走前又再次吩咐了她注意伤口及时换药,清淡饮食。

    冬酒将泪擦擦干把他送出去。

    嬴寒山回到里间,开始考虑自己的攻略对象,如今看下来主角团中苌濯感觉是最温柔的了,而且原书里给他的着墨也不多,算是个男三。

    裴纪堂正直无私,林孖倜傥不羁,苌濯君子端方。

    但是根据她已知的剧情里看,总觉得林孖和嬴鸦鸦之间有些微妙,裴纪堂一心向道似乎没有情根,那如此看来苌濯算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系统,这个选择人物有提示吗?】

    嬴寒山打算从系统入手,可惜被系统冷漠无情地回了一句无。

    月亮渐渐隐落于西山,子时快到,嬴寒山终于做出濯定,【我选苌濯。】

    攻略一个君子应该没什么困难的,她想。

    【滴——】

    【任务确认成功——宿主攻略对象为苌濯。】

    【当前任务完成度0,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 127 章   刺史夫人

    “重令,和我回家吧。”

    嬴寒山今日打算带一小篮草莓去见重令,这是昨日林锦的娘亲送来的。

    个头不大,看着却是红艳欲滴,喜人极了。

    如今的林锦,看着比之前嬴寒山在青雾林见到的那个镜妖还要再漂亮些,或许还未经事,脸上眼睛清澈灵动,没有镜妖的那种悲伤痛苦。

    她抚了抚脸庞,“小花够了吧,这是不是太华丽了?”

    嬴寒山碰了碰头顶的那根步摇,发出清脆的玉撞声。

    现在她虽还是林锦,却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嬴寒山,对重令的感情好似也没那么深了。

    她挑了根素雅的簪子插进头发里,“就这根吧。”

    少女的绝色,绝不是一根簪子能掩盖的。

    重令今日没有出门,按平时自己会去书塾去看看,那家店的老板很好,允许自己可以在那里看书。

    林锦昨日答应了自己,今日会来,却没说是上午还是下午来,他便一天都在家里等着了。

    还是坐了马车,离重令的家越近,嬴寒山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快,像是那种要见情郎的感觉。

    看来,在这个幻境里,就算自己知道她不是林锦,也不能改变属于林锦的过往。

    心情或者经历,都不能。

    他们被幻境约束。

    门被敲醒,重令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书,要去开门,可又在要开门的一瞬间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林小姐。”

    嬴寒山控制不住自己,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叫我阿锦。”

    她动作很快,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颗草莓,递到了重令的唇前。

    苌濯和重令同步地吞咽了一下。

    “快尝尝,这是我阿娘给我的草莓,很甜的 ”

    重令白皙的面容只是一点点红就很明显,他小声的“嗯”了声就张口吃下那颗草莓。

    两人进展可谓神速,认识第二天林锦便给他喂了草莓,要是小花看见了,还不得怎么吃惊的。

    林锦让小花在巷口等她,藏在背后的手终于亮出来,“看,我给你带了一篮子的草莓。”

    重令的五感和苌濯是共通的,所以他也尝到了属于草莓的酸甜和柔嫩多汁。

    喉结滚动了一下,唇间还留有草莓的芳香,重令垂头看了一眼林锦,心一点点地鼓胀起来。

    “阿锦,先进来吧。”

    他接过林锦手上的篮子,走在前面的背影有些慢,林锦捂嘴笑了两声,走到他身边,故意贴着他,“重令,今日我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他脸红,林锦关注着他的耳根,果不其然泛起了微红,这次重令却是很诚实。

    “是,我很开心。”耳根又红了些,他唤了她一声“阿锦。”

    嬴寒山能够体会到自己心底泛起的细细密密的喜悦,两人的目光纯粹,这是美好爱情的开端。

    而苌濯一方面感受着重令的心动,另一方面又极大地厌恶这种情感。

    他讨厌一切情感。

    今日林锦陪着重令读书,向来看到书就头疼的大小姐,在重令读书的时候也安分了下来。

    “重令,我下次绣一条帕子给你。”

    重令点点头,他知道了她的意思,这边的姑娘送帕子都是送给情郎的。

    “好。”

    只是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离开了那条巷子,嬴寒山才觉得自己的情绪正常了些,不过心底还是隐秘的开心,这是原主的真实心情。

    街上人流仍旧很多,一路上叫卖着“糖葫芦”,“捏泥人”的,嬴寒山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裴纪堂寻了一天,也没寻到其他几人的下落,正在街上买吃食的时候,看到了林家马车中一闪而过的脸。

    既然其他人暂时还寻不到,那不如就先跟着幻境里的主要人物,总会有收获的。

    他收好吃食,跟上马车。

    若是他们能意识到自己进了镜妖的这个幻境,相必他们还能相遇于林府。

    幻境里的流速似乎很快,嬴寒山一晃眼感觉就过了很多天了,这些天里,她与重令的关系是越来越近,而其他人的下落暂且还不知道。

    【统,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此刻听着倒是也解了些枯燥,【外面的世界才过了一个时辰。】

    嬴寒山“唔”了声趴在桌上,这些天里,她兢兢业业扮好自己林锦的身份顺其自然,看得出来,重令对自己的感情是越来越深,而且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有看出哪里有不正常的地方。

    他们之间,现在就只差见家长谈婚论嫁了,那么她要不要把重令带给她爹娘他们看看?

    林锦和重令说了这个之后,重令虽然紧张却还是答应了。

    “阿锦,我这次必会考取功名来迎娶你。”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懈怠读书,夜间读书的时间也长了,这次科举他势在必得。

    林锦自然相信于他。

    青痕苔砖,木门铁环,两人一起走出屋子,这次林锦没再坐马车,她要和重令同游这江南长街。

    “重令,你放心,我爹娘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为难你的。”林锦舔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甜沁心田。

    “这糖葫芦真甜,你要不要试一试?”

    林锦将手中的糖葫芦靠到他嘴边,这是重令给她买的,街上的行人都或多或少地看向他们,两人姿色容貌上佳又相当,艳羡的眼神居多。

    重令这么久了还是没改掉一害羞就红耳根的习惯,他低下头轻轻咬下林锦刚刚舔过的那块糖葫芦。

    “阿锦,这是在街上,下次不能再如此大胆了。”他红着耳根,嘴巴里鼓起一块,说话有些含糊,但林锦还是听清楚了。

    她掩着嘴轻笑了两声,眼睛灵动,“知道啦。”她下次还要这么干。

    江南风俗多含蓄,但也常有才子佳人同游的场景,众人看多了,习惯了之后看向林锦他们的便也不多了。

    林锦甩着重令的衣角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偶尔脚步还轻轻踮起,心情愉悦极了。

    裴娘好久没见到林锦,还以为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府里呆着没出来,未曾想今天竟然在街上看见了她,还与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如此亲近。

    她走了过去,身边跟了一个小丫鬟。

    林锦今天没带小花出来,正看着摊上的钗子,,突然就被身后的人喊了一声。

    是裴娘。

    她转过头,裴娘笑盈盈地看着她和重令,身边的小丫鬟还搀着她的胳膊,“阿锦,好久没见你出府了,这是?”她看向一旁的重令。

    林锦看见她,心情嬴名地下降,将重令挡在身后,虽说也挡不住多少,但裴娘还是收回了继续看着的眼神。

    “这是我喜欢的人。”

    林锦说完,重令和裴娘都经不住愣了下,没想到林锦竟说的一点都不含蓄。

    裴娘又看了重令几眼,后退一步,“那裴娘就先恭喜阿锦觅得良人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

    不知怎么地,她听到张公子与林锦提亲消息的时候,心中是止不住的嫉恨,现在看到林锦有喜欢的人了还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街上同游的时候,心里更是恨不得林锦能在这世上消失。

    他们家是前些年才搬到这江南城的,原先的地方,自己家境优渥,才貌无人能敌,偏偏到了这儿,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聚焦在林锦一个人的身上。

    因为她,自己的才华相貌被掩没,自己喜欢的人看不见自己,自己的家世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若是……若是这里没了林锦,该有多好。

    *

    今日林锦通知过林父林母,让他们早点回来,回来后发现林锦自己竟还没回来。

    小花也在院里没有出去,打理着花草。

    “小姐人呢?”

    小花放下手上工具,“小姐出门有事了,说……说是要给老爷夫人一个惊喜。”

    林母有些惊讶,旁敲侧击了小花都没问出来什么,“奴什么都不知道。”

    也罢,林母要了林锦最近绣的帕子细细检查着。

    结白的绢帕上画了一株长着桃花的竹子,倒是新奇,林锦绣的针脚细密,颜色渐变有度,摸着也是光滑,她放下手帕,“看来锦儿最近的绣工长进了不少。”

    小花大气也不敢喘,这帕子小姐绣了好些天了,是一点都不让碰,说是怕弄脏了碰坏了,今早小姐自己竟然忘了收起来。

    “是,小姐最近有时间就在绣花样。”她说的是实话。

    林锦带着重令回来的时候,府中的下人都投来好奇的眼光,她倒是不在意,拉着重令的衣袖冲他们挥了挥手。

    “重令,这就是我家了。”

    重令点点头,他知道她在照顾自己,在林锦明亮的眼睛里他还是能看出有一丝紧张的。

    他伸手拍了拍林锦手,“嗯,阿锦,你的家很好看。”

    他的眼睛中没有一点不适,满是纯粹和炙热的爱意,林锦被他盯得先低下了头。

    走了好一会,重令才听到林锦小声地说,“你要是喜欢,就住在这里好了。”

    他轻笑一声,儒雅俊逸,胸膛中跳动地却是越来越快了。

    林父在书房,林母在林锦的院子里等她。

    重令被林锦拉着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她娘亲。

    但是林母见到两人一起进来的身影似乎没什么惊讶。

    “锦儿,回来了啊。”

    第 128 章   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裴纪堂说。

    “我给您阐述一下必要性。”嬴鸦鸦说。

    “使不得。”裴纪堂恳切地说。

    “您现在喊救命也没用。”嬴鸦鸦说。

    奖励生成

    嬴寒山没顾得上系统说的话,重令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张手帕。

    她拾了起来,是长了桃花的竹子。

    林锦喜欢桃花,而她也把重令看做是竹子一般清隽的公子,这张手帕,是她一针一线精心绣出来的。

    也是重令极爱惜的。

    嬴寒山将它轻轻擦了擦,放入了袖中。

    苌濯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下打下了一层阴影,嬴寒山看向嬴鸦鸦他们,解释了他们在幻境里的事情。

    “为什么我们没有进到幻境里呢?”

    林孖打破了沉默。

    嬴鸦鸦也看向他们。

    裴纪堂低头沉思片刻,“我在幻境里其实没怎么遇到过有用的信息。”

    “在碰见嬴小姐后我也是晕了过去,毕竟幻境里是镜妖的主场,他没有害人之心,我便也没有强行冲境。”

    “那嬴小姐和苌濯,”裴纪堂看向两人,“或许是他们比较像吧。”

    林锦是富家千金,本就与嬴寒山有些像,而他们几人中苌濯对镜妖的威胁又是最小,或许镜妖就把他拖进来了。

    嬴鸦鸦想了想也点点头。

    苌濯没有说话,他明白重令望向他的最后一眼。

    他在告诉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们是一类人。

    或者说,是一类妖,半妖。

    妖之间对同类的气息最为敏感,可能这就是自己能够在幻境中被镜妖选中做重令的理由吧。

    嬴寒山攥了攥袖中的手帕,“鸦鸦姐姐,我刚刚答应了那个重令,能不能……我们能不能帮帮他?”

    帮他找回自己的镜子,帮他与林锦葬在一起。

    嬴鸦鸦被嬴寒山看得殷切,她自小就受不得女孩子对她这样,眼神闪烁几分,“……好。”

    嬴寒山的嘴角轻轻地抿出一个梨涡,“谢谢鸦鸦姐姐。”

    一旁的林孖甩了甩手,“那还不赶紧走,万一去迟了那狐妖可就跑了。”

    “嗯。”

    几人的速度不慢,苌濯少言,嬴寒山在一路上又给他们讲了些幻境里发生的事。

    嬴鸦鸦若有所思。

    今日行善堂外的人不多,嬴寒山几人到的时候,常叔就站在门口。

    几人中只有苌濯和嬴寒山认得。

    但他手上抱了一面镜子,怕是不想知道他是那个狐妖也难了。

    “你们来了?”

    狐妖向他们微微一笑,看着毫无攻击力,四周人虽少,但若是争斗起来还是会有影响,他道:“我们到后面聊聊吧。”

    说完,不待他们答应,便自顾自地往后走。

    行善堂的后面,正是林府,被封锁的林府。

    林孖嗤了一声,没什么顾忌,跟着进去,其他几人也想看看这个狐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后院是嬴寒山熟悉的景色,她在幻境里呆了那么久,清楚里面的一花一木,可是因为很久无人打理的缘故,长得寒繁叶茂。

    她小心地避开斜着长出的蔷薇寒条,上面带着刺,红艳艳的花朵娇气地绽放着自己的美。

    狐妖在一棵树下站定,摩挲着手上的镜子,“我知道,重令已经死了。”

    他是器妖,妖死器便也失了灵。

    “你后悔吗?”嬴寒山忍不住问道,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害了一对有缘人。

    明明是自己的不幸,却要把这种不幸再安加到别人身上,可是她刚问完自己就有些后悔激怒他了。

    “后悔?”

    狐妖低笑一声,妖颜一点点显露出来,嘴角尖牙冒出,没了之前的儒雅随和,变得尖利可怕。

    苌濯在一旁瞧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嬴寒山慢慢走到他身前,抬起脸,显然是有些害怕的脸庞,却还要挡在他身前,“苌濯,你放心,除了我们俩,鸦鸦姐姐他们都很厉害的。”

    我们俩?

    她的睫毛轻扇,苌濯想起来之前幻境里林锦对重令的模样,她的睫毛颤动得这么厉害,是什么意思,害怕或者心动?

    不过此情此景,苌濯还是清楚身前这个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想保护自己,虽说她很害怕。

    他轻动了下喉咙,鼻音“嗯”了一声,“那我们往后面站站。”

    “啊,好。”嬴寒山点头,头上的发簪随之一晃,划出一道弧线。

    狐妖还维持着狐面人身的心态,镜子在他手中不见,“后悔?我从不后悔。”

    无论是他杀了他心上人的相公,亦或是屠了他满府之人,再到重令,他从不悔。

    都说狐妖媚人,从不给真心,可鲜少人知,狐妖一旦给了真心,那便是万重不复。

    他戾叫一声,速度极快,嬴寒山都看不见影子,只听见裴纪堂迎剑劈向空中,发出“锃”的一声。

    狐妖自知走投无路,却也不想逃跑,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寻自己,便是求个畅死。

    尖利的爪子蕴含了妖力,林孖只有躲闪,嬴鸦鸦和裴纪堂两人拔剑抵挡。

    怀山派是除妖大派,对除妖有手段和训练,刚开始时两人被狐妖的猛烈进攻只有防守,待他势力一弱,两人便迎刀劈去。

    红衣飘转,白袍风跃。

    林孖到嬴寒山两人处落定,“两个人真是默契啊。”

    “是啊,真厉害啊。”嬴寒山应和道,从前看书看不出太多,此刻现场观看除妖场面才觉得真是惊心动魄,神龙摆尾啊。

    狐妖没一会儿,被两人的攻势打垮落地,吐出了一口血,白砖地面染了一块红。

    就像是红艳艳的蔷薇花掉下的染色。

    “事已至此,束手就擒吧。”嬴鸦鸦提剑落于狐妖颈侧,稍一动弹便会被划到。

    狐妖似乎没感觉到一般,脖子倚向剑,嬴鸦鸦的手腕轻抖了一下,她也没想到狐妖竟会如此。

    他眸眼猩红,是野兽的眸子,此时里面已经没了半点攻击,是无尽的黑夜。

    “哈哈——”

    随着他的大笑,他脖间的血越涌越多,嬴鸦鸦没再动,任由那血流过狐妖的衣襟,再流到地上,最后一点点爬上她的裙底。

    本就是红色的衣裙,染了血一般的红,裙底更显红艳。

    嬴寒山忍不住转移了视线,看向那朵傲于寒头的蔷薇。

    中间是一点黄色的花蕊,外面红色的花瓣娇弱地呵护着,风轻轻吹过,里面的花蕊也随着轻轻摇摆。

    “镜子给你们罢。”

    狐妖将镜子现出来,拿在怀中,但他已经妖限将至,说话都虚弱地快听不见。

    瞳孔开始慢慢扩散,嬴寒山看清了他最后的口型。

    “阿婉,我不后悔。”

    眼里是一片红色,狐妖倒在血泊之中,变成了一只瘦弱的狐狸,嬴寒山终于闭上眼。

    嬴鸦鸦将它怀中的那面镜子拿起,上面沾了血污。

    光滑的镜面上,血越擦越脏。

    这就是重令的器身了啊,嬴寒山接过,原书中这面镜子是被狐妖埋在嬴府的,若是按原剧情发展,这狐妖又害了一府人命。

    而他,至死都不悔。

    “鸦鸦姐姐,今天大家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去完成重令的遗愿好了。”

    嬴鸦鸦收回剑,摇了摇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

    月摇花影,碧波浅荡。

    嬴寒山在花园里的湖旁蹬着腿,冬酒也打着哈欠,“小姐,夜深了,还不睡吗?”

    嬴寒山摇摇头,她心里兴奋睡不着,而且系统说的完成任务的奖励还没发送。

    “不了,你要是困了的话就先去睡吧。”

    白天的时候,系统检测到苌濯的攻略进展还是-5,嬴寒山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哪里惹到苌濯了,说不定是那个破烂系统出bug了。

    不然也不可能发放一个奖励还发了一天没出来。

    冬酒摇了摇头,继续在嬴寒山身边呆着。

    春天的晚上,气温不高也不低,嬴寒山穿的是白色的外袍,比较轻薄。

    夜晚的月光下,她在伸臂踢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尸体在乱折腾一样。

    这是苌濯的视角。

    “嬴小姐这么晚还不睡?”

    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很久没有出来过了,苌濯在给他编织尽可能美好的记忆。

    他与其共生,或者说另一个苌濯才是这个身体的掌控者,而他,是后来者居上。

    两个明明是极端的性格,却在一副身体里维持得和谐。

    他是这具身体负面情绪的吸收者,而另一个享受着这世间的美好。

    “是啊,公子你也睡不着?”

    嬴寒山蹬着腿慢慢走过来,充满了活力。

    苌濯断了下思绪,他想起白天时嬴寒山喊他的是全名,现在又虚伪地喊起了公子。

    【滴——苌濯好感度降低,当前-6,请宿主再接再厉。】

    嬴寒山:……?

    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难不成是自己穿的不够保守?失策了。

    话说这系统奖励生成的慢,播报任务进展度倒是快,嬴寒山在心中暗搓搓地给系统画上了一个圈。

    “是啊,”苌濯也虚伪地笑了下,“不管是今天还是幻境里发生的事,都太令人吃惊了,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嬴寒山点点头,心想着这种事以后估计就会慢慢习惯了。

    苌濯见嬴寒山低头沉思的样子,柳叶眼轻挑了下,声音和煦,“我自幼身体有些不好,有时记性也会不好,一些可怕的事可能就会忘记……”

    嬴寒山听见他语气有些低,以为他在难过,这种上赶着挣好感度的事,自己怎能错过?

    她拍了拍胸脯,下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雅,硬生生地收回手拍上了苌濯的胳膊。

    “你放心,不好的事忘了就忘了,我也不会提的。”

    她眼睛弯弯,看着还有些骄傲。

    苌濯勾了下唇角,对她的好感上了一点。

    系统在脑间又播报【当前好感度上升,目前-2,请宿主再接再厉。】

    嬴寒山眼睛笑得眯起来,唇角的那个小梨涡深深,像只狡黠的兔子。

    苌濯眼眸深了深。

    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千金,真是单纯好骗啊。

    夜深了,嬴寒山和他道别回去睡觉。

    今晚注定是无梦之夜,一夜好眠。

    系统还在奖励生成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发出提示音。

    【滴——奖励生成,碎息梦影一枚。】

    嬴寒山睡意朦胧,没有理睬,又睡沉了。

    士德明看到了,在裴纪堂身后有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浅淡的紫色衣衫,像是一朵初春时还有些苍白的花一样盈盈地裹在苞片中。

    看起来她一定是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的,所以——即使是这样一座不太起眼的郡城,她也看得这样津津有味。而裴纪堂就这样随意地把她放在车里,允许她穿男子的衣衫,可见他十分宠爱她,但并不怎么重视她。

    她至多是个妾,或者并不是妾,只是侍奉他的女人之一。

    士德明心中稍微升起一些了然的轻视来,而就在这一瞬间,少女望向了他。

    用一双黑沉的眼睛。

    第 129 章   隐危其中

    嬴鸦鸦比嬴寒山强一点,她会梳垂髫少女的发式,那种十几岁未及笄小女孩的,玲珑可爱的发式。也许就是因为她一直梳这样的头发,身边的所有人才一直觉得她只有十一二岁吧。

    梳头娘子领了赏钱,说着恭维话喜滋滋地退去了,裴纪堂看着她出了院门,又回头看向身后被徐徐推开的门。

    挽着发髻的嬴鸦鸦走出来了。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被美丽所震慑,然后骤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

    开始思量起这一次带她来确实是胡闹,又为她的名声担忧?漫天的红色丝带在空中飞舞,西风鼓吹着飘带发出铮铮的响声。

    嬴寒山一行人终于到了卞镇,乍一进来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一座喜镇。

    入目满眼的红色,虽是喜庆的颜色,可用的多了满了便是另一种感觉。

    嬴鸦鸦留了神,昨夜嬴寒山没有什么无碍,可身上的红色丝线上有妖气,而这座卞镇满镇红装,也透着古怪。

    街上百姓多为穿着红衣的女子与穿着靛紫的男子,嬴寒山简直眼睛都快看花了。

    有人注意到他们,上来了几个人,很是热情,“几位来卞镇游玩吗?”

    “对,”嬴寒山率先回答道,她说话嘴甜,夸了身边的几位女子一番才开始问,“几位姐姐,我们第一次来这里,能不能先帮我们找个客栈休息休息啊?”

    一位身穿深红宽袍的女子捂着嘴笑道,“小妹妹说话讨喜,我带你们去吧。”

    “之前也有外来人来我们这里,我们卞镇啊,保管你们来了一次之后就爱上了。”

    嬴鸦鸦看了几人一眼,没说话,另一位身穿橙红束身裙的年轻女子冷不丁地摸了一把裴纪堂腰旁的剑。

    幸好裴纪堂反应快,剑未出鞘,手掌翻转便把她的手压在剑鞘下,“姑娘作甚?”

    “哎呀,弄疼奴家了。”

    “我叫江念月,公子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月娘。”

    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热意让裴纪堂下意识地躲开,手下也放松了,江念月的手趁机抽了回来,却仍不收敛,靠近了裴纪堂,言笑晏晏:“公子,可是害羞了?”

    嬴寒山也是肉一次看见裴纪堂这番神情,转头看了眼另外三人,发现他们也是震惊的样子。

    哦豁,看来裴大哥这是遇上人了。

    江念月橙红的衣服贴近了裴纪堂嬴布白的袖衫,嬴名相称,偏生她是个无法术的凡人还是个姑娘,裴纪堂奈她不得。

    半晌嘴里才憋出了一句,“江姑娘,自重。”

    “好了,月娘。”

    那位红衣姐姐终于开口阻止了江念月的举动,又开口向裴纪堂解释,“抱歉了公子,月娘她,生性顽皮,就好个男色。”

    她语气坦荡,又听得出对江念月的包容,裴纪堂耳根都有些红,拱手说了一句“无妨。”

    念月甩着衣襟上的红丝飘带笑得媚人。

    依旧是嬴寒山和苌濯走在后面,裴纪堂走得步子快像是要逃离江念月似的。

    江念月走到后面,凑近了嬴寒山,瞟了一眼苌濯又小声地和嬴寒山咬耳朵,“你喜欢他啊?”

    “啊?”

    苌濯被身边两人的反应弄得奇怪,以为他们在聊什么女孩子家的事情,也离他们稍微远了些。

    嬴寒山被江念月说的话有些奇怪,“你是怎么看出我喜欢他的?”

    她的确好奇,自己哪一点表现得喜欢苌濯了?

    江念月见嬴寒山杏眸纯澈,脸上表情愣怔,“哎呀”一声,“我就是胡乱猜测啦。”

    她又指向前面的裴纪堂,“他叫什么名字?”

    嬴寒山看向前面步履不似从前稳健的裴大哥,喉咙吞咽了下,诚恳地回答她,“他叫裴纪堂。”

    告诉个名字,应该不妨事吧。

    “裴纪堂,裴纪堂……”

    江念月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眼睛亮起来,“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逍遥大气,”她追上前面的裴纪堂,嘴里喊道,“纪堂哥哥,等等我啊。”

    嬴寒山眼尖地见裴纪堂的脚步停了一顿,接着又加快了步子,都快超过带路的那个姐姐了。

    苌濯又走到嬴寒山身边,她笑得像是偷吃了油的老鼠贼兮兮的,分明就是想看裴纪堂吃瘪。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嬴寒山胳膊碰了碰苌濯,“你说,江姑娘这么漂亮,裴大哥会不会对她有意思?”

    “这……”苌濯想了一会,回答地诚实,“我不知道。”

    嬴鸦鸦往后看了一眼,两个人已经有些掉队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别忘了跟上啊。”

    领头的红衣女子将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门口,牌匾上裹了红布,又在红布下吊了几根红线系上了木片。

    红月客栈。

    “就是这儿了,”江念月又引着几人进来,“掌柜的,来客人了。”

    “来啦——”

    从柜台后突然冒出了个宽腰女人,眼角长了些皱纹,却依稀能见她年轻时的美貌。

    “几位住店吗?”

    “对,”嬴鸦鸦说道,“五间客房。”

    嬴寒山眼疾手快地掏了一张银票出来,“我付!”

    “鸦鸦姐姐,你们一路上要照顾我,这些衣食住行就包在我身上吧。”

    嬴鸦鸦正欲拒绝,林孖先开声道,“既然如此,那再上一桌饭菜吧。”

    “好嘞。”

    嬴寒山将他们推走,和掌柜老板娘要了一些招牌菜,昨夜他们吃的都不多,又因为她也没睡好觉,于是嬴寒山又加了一道老母鸡汤。

    苌濯有些好奇,嬴寒山坐回来时,他便问了,“嬴寒山你怎么与人打交道这么熟稔?”

    毕竟她也是嬴府千金,这来往应对未免也太熟了些,其他几人也有些疑惑。

    嬴寒山心咯噔了下,打了个哈哈,“家父经商,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这点交际总要懂得嘛。”

    “欸,江姑娘和那位姐姐要不要过来与我们一同吃?”

    嬴寒山喊住正欲走的两人。

    “算了,我先回去了,有缘再见啊。”江念月摆了摆手跨出了大门。

    现在不是饭点,人不多,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只可惜他们吃的也并不多。

    因为没想到卞镇的百姓爱红爱到这种地步,嬴寒山又夹了一块青菜,是红油油的。

    她拦住了上菜的小二,问他,“为什么这些菜都是红色啊?”

    母鸡汤上浇了一层枸杞,外皮也刷成了红色,鱼是红烧鱼,土豆是红色,都是红色,胃口都降了些。

    小二将拖碟往臂间一收,笑着对他们说,“几位都是外乡人吧,你们不知道,我们卞镇有个摘红节,这可算是我们这最大的一个节日了,就在两天后,在这前后三天里百姓都会吃红食来表意对节日的期待。”

    “……这样啊。”

    嬴寒山点点头,想起了原书剧情,虽然偏了一点,但应该重要剧情不会错。

    当时主角团独自是夜里熟睡时感受到有妖气浮泛,到了这个镇上的时候已然是摘红节当日,而他们由于一路上都是驾马车的,所以行程快了些。

    摘红节当日主角团感受了妖物的气息,阴差阳错又翻出了一例久远的案件。

    自百年前,就每隔三月便会失踪一些女子,官府介入过,却是无迹可寻无从查起,时间一久变成了悬案。

    用完饭后,大家都回房里去休息了,嬴寒山躺在床上还在想着剧情,原书她看的也是囫囵吞枣,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剧情细节点。

    之前系统提醒过她,对苌濯的攻略现在已经进展到13了,现在还有一个奖励没有用,还是要慢慢来啊。

    下午她睡了一会,还是嬴鸦鸦过来敲门她才醒过来。

    “怎么了,鸦鸦姐姐?”

    嬴寒山打开门,午觉睡得就是脑子容易昏沉,她早上梳的马尾也散地鼓起在头顶,嬴鸦鸦忍不住按了按,“下午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再顺便看看这镇上到底还有什么奇怪之处。”

    “好。”

    嬴寒山用手又重新扎了一个马尾,她头发又多又长,总是要束好几遍,但最后总是会有些发丝带不上,她气鼓鼓地将垂落的发丝缠在马尾上,“好了,走吧。”

    嬴鸦鸦看着她这一番操作也轻轻地抿出了一个笑容,“我与师兄说了,兵分两路,我与你一道,他们三人一起。”

    市集上又是眼花缭乱的大红大紫,嬴寒山有些视觉疲劳,时不时抬头望望天。

    “寒寒,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嬴鸦鸦递了一件手环模样的东西给嬴寒山,通身雪白,刻着暗纹,在一众红色之中显得出类拔萃,嬴寒山接过,嘴角梨涡微露,“好看的。”

    “两位姑娘眼光真好,这个束发环配上小姐真是顶顶好看。”

    小贩不留余力地夸赞着,嬴鸦鸦问了价钱便买下来,“寒寒这个送给你。”

    嬴寒山才知道这是束发的,将它小心地先收到了荷包里,“谢谢鸦鸦姐姐,明日我就用这个束发。”

    路过一家成衣店时,嬴寒山拉住了嬴鸦鸦,“鸦鸦姐姐,我们也看看红衣吧。”

    嬴鸦鸦愣了一会,随即也随着嬴寒山一块进了店。

    放眼望去大街上几乎除了他们之外,皆是红色,有些鹤立鸡群了,既然来了这倒不如入乡随俗,跟着他们都穿了红色,就也不会那么显眼了。

    店里的老板见到他们就迎了上来,“两位是外乡人吧?”

    嬴鸦鸦点头,“嗯,我们是想在这待两天看看卞镇的摘红节,就来选一套红衣。”

    老板挑了几套给他们,“两位姑娘不如去试一试?衣服只有上了身才知道。”

    “好。”

    嬴寒山挑了一套,“鸦鸦姐姐,那我就先去试试了。”

    嬴鸦鸦也选了一身,环顾了一下四周,都是些普通人,便拿着衣服安心地去试了。

    嬴寒山在一个单独的隔间里换衣裳,虽然自己穿的已经很轻便了,但还是有些繁琐了,或许是一天下来红色真的看多了,嬴寒山觉得眼前都是一片红色。

    就像是……晕倒前眼皮落下的红。

    另一旁的嬴鸦鸦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手上的衣裳越来越重,现在就算是拔剑也来不及了。

    或许在他们踏进这家店的时候,就已经设下陷阱了,这衣裳上的异香就是。

    “老板,都晕过去了。”

    伴随着两间隔间里的两道落地声,门外侍候着的女子说道。

    他什么也没有想,裴纪堂有些停转的头脑里有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她仿佛是应该站在更高一点的台阶上,被人仰着头看的。

    她脸上没有笑容,轻佻的,妩媚的,柔婉的,温顺的笑容,一概不曾出现。那对眼睛也不曾顾盼多情地左右张望,尽管嬴鸦鸦身上的衣服颜色艳丽得有些轻浮,尽管她头顶的宝石与珍珠稍显累赘庸俗了一些,但随着那一点孩气从她身上褪去,某种被掩藏的内里暴露出来。

    她一定曾是大族的族女,她一定不仅是大族的族女。因为这一刻她展露出来的不仅仅是端庄,还有压迫感——

    曾浸泡在计谋与手腕之中的压迫感。

    嬴鸦鸦脚步停顿了一下,她睥着阶下的裴纪堂——

    第 130 章   夜中所谋

    酒宴散了。

    “这不是阴凉或肥沃土壤,我身上所承担的是这些人的生命。即使这样,你还觉得我应该死吗?”

    周政安静地思考了一会,点点头:“你存在的话,以后会死更多人。”

    “我不存在的话,这些人连出生都不会出生。”

    嬴寒山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拎起他拖出门去,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这人就是一逻辑环环相扣根本修正不了的程序,她也不打算在这里和他无意义地辩经。

    ……当然,她也不打算放了他。

    涅叶烈三城已经被打下来,驻扎和办公地点就选在了最中心的叶城,有关押价值的俘虏也关在叶城。嬴寒山保持着周政身上的以血化生,把他安置在了一个单独的牢房。

    她需要知道这群人杀她的真正理由,周政的逻辑是一条直线,他只能告诉她“因为她是魔修,所以她必须去死”,但嬴寒山不相信一整个修仙界都是这种机械式的思考模式,一群人做出的决策一定有更复杂更微妙的背后逻辑,她要找一个能稍微多说一点的人。

    ……而能不能找到这个人,就看修仙界这些人到底有没有人有良心了。

    当以血化生的等级提升到三时,血液就获得了暂时不在人体仍能发挥作用的能力,她可以用自己的血液作为接触器布置法阵,感应是否有人踏入阵中。直到这时候嬴寒山才意识到,一开始她从山上下来时系统告诉她的话不完全是对的。

    血渊宗不是不会咒术、法阵或者治愈,只是不能通过外物来达成效果。所有血渊宗修士都像是一个巨大的媒介,通过杀戮,血液或者别的什么相近的东西将外物和自己联系,从而施展能力。

    她现在以血化生只有三,如果继续下去,它应该还能做到更多。

    嬴寒山在周政身边布置了法阵——如果画个圆也算法阵的话,安排好守卫,又托付乌观鹭每天三次去点卯询问周政是否还在牢里。她是目前手头事情最少的书官,这种琐碎又没太大意义的事情只能先交给她。

    她没对乌观鹭说起牢里那个人并不是凡人,乌观鹭也没多问这人到底为什么关押方式这么奇怪,只是每天拖着医官去牢里点卯三次,确定这人没走,这人没死,这人应该是没生病。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不过随她吧。

    到周政被丢进牢里的第十日,嬴寒山感到一阵微妙的触动。

    有什么凡人之外的东西靠近了那个圈子,并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虽然脱离身躯十日的血液已经不太灵光,嬴寒山还是能察觉到那个停留的人修为远在她之上。

    钓鱼要是细线钓着大鱼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断线弃钩。但那人只是在圈外徘徊了几步,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怪事,这是哪路神仙?

    她叫人去确认周政是否还在,得到的答案是他还在屋里,还能应声,不是个傀儡或者假人。嬴寒山点点头,屏退了周边的人,她大概有数这是怎么回事了。

    而日光,就在她令所有人离开她视线的一瞬间开始昏暗。

    好像有一朵极为大的云挡住了天空,外面传来加固帐篷预备暴雨的传令声,嬴寒山在舆图前面坐定,面朝帐门,注视着正前方。

    “哪位前辈与我一叙?”有时候嬴寒山觉得自己不是作战意识和这群土生土长的军事家之间有差距,是真的没有他们那种丧心病狂的创意。

    她想过对面可能有什么新的抵挡方式,她考虑过对面可能会用排列的战马冲散燕字营(但理论上峋阳王是没有那么多马的),抑或是用火篱或者爆炸声惊马。

    但当意识到对面做了什么时,嬴寒山还是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在杀生道里待。

    在杀人这件事上,她太没有创造性。

    杀生道者的本能比五官更先感受到死亡,每一个细胞都被血腥的甜味唤起。

    她的耳朵变得敏锐,她的思维变得清晰,骨骼断裂和肌肉撕碎的声响像是开饭的钟声。

    但嬴寒山的头脑却像是泡在冰水中。

    她现在不会去问为什么,所有为什么都已经在白门乡民那一次问完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战争,底线要么被用来踏破,要么被用来上吊,她必须习惯。

    “右军向右移动五个单位,长牌手向前,援护燕字营!”

    这句话说出来嬴寒山才想起来不对劲,一扭头就看到身边马上的裴纪堂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以往她都是要么自己指挥要么亲自痛殴,这次忘了旁边还有一位。

    “老板?”嬴寒山思索片刻,对着裴纪堂抬起头来 ,“你带右军去吧。”

    裴纪堂盔下的目光一沉,刚刚要点头,动作却突然停下了。

    不只是他,近前的所有士兵,马上的亲卫精锐,所有人都与裴纪堂一样抬起头来,望向天空。

    坏了。

    嬴寒山记得这个画面,在飞援踞崖关时她见过一次,无数花瓣从天空落下,沾到手上就成为黏腻的红色。

    天雨大红花。

    天穹隐隐有兽的清啸传来,玉成砾座下螣蛇盘桓着,两翅不断有青光迸出。

    在上战场之前玉成砾就与她约定过,凡人的战争她作为修行之人不插手,但如果有芬陀利华教的人想要动手,她必结阵抵挡。

    螣蛇迸出的青光如罩子一样笼罩了这片战场,不可数的黑气敲在它上面,发出击玉一样的响声。

    那是不知从何处飞来将要扑向战场的黑衣蛞蝓怪物,尽数被真言宗的法术挡在阵外。

    但有些本来就在阵中的东西是挡不住的。

    一直立于峋阳王身边的黑衣国相对他一颔首,缓步走出军阵。

    它掀开笼罩在身上的黑袍,也顺手摘掉掩盖面容的面具。长风展开黑衣之下那人的长发,它摊开手,遥遥对马上的嬴寒山一笑,日光下相对的,是两对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色瞳孔。

    那就是嬴寒山,只看面容和身形没人能分辨出来此者与彼者。它穿着暗青色的胡服,没有束发,手中提着一对薄刃的刀。

    她问。她捏住自己的肩膀,把细而深的裂口捏在一起。

    耳畔传来玉成砾的声音,它来自于她身上披风的一个小小随形挂饰。

    “帮不了你了。”玉成砾说,“天数有变。”

    “已经帮我很多了,前辈。”

    玉随型那边沉默了一会,嬴寒山能感觉到她没有切断联系,她是在寻找一句合适的措辞。

    “……你们的大营出事了。”最后,玉成砾还是直白地说了出来。

    一队人马冲进军中,为首斥候的马已经精疲力竭,他也几乎在停下来的瞬间摔下马去。

    裴纪堂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拽正。

    在这时候坠马,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回到马上了。

    “大营,受袭,”那斥候用力地咳嗽着,血沫粘在裴纪堂的手甲上,“火……”

    裴纪堂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身边人先一步拔了刀就要斩这跑得伤了肺的斥候:“竖子安敢乱军心!”

    他当然不像是说谎,但两军交兵,这样的话怎么能传出去?

    刀刃没有斩下这可怜人的头颅,裴纪堂抽剑格住这一刀:“住手!”

    “他不顾性命传信至此,你怎能杀他!

    他的眼光扫过后面狼狈的一队人马,在一声叹息之后无奈地阖了阖眼。

    即使杀死这个斥候也没有作用,难道他能下令让现在军阵中的人围杀这队人吗?

    被呵斥的亲卫退后,围在周遭的军士们也从听到大营受袭的震悚中回过神来,他们仿佛是一群被海水推来推去的水藻,不论是身形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虚浮。

    嬴寒山就是在这时候落了下来,毫不客气地推开他们挤进来。

    连接在她身上的血线缓慢落下去,渗进地里,但仍旧有不少粘在了她身上的盔甲上。

    嬴寒山看起来仿佛一尊刚刚上过漆的像,有些匠人会在漆中混上动物的血液,她现在正被这样的暗红色包裹。

    裴纪堂抬眼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甚至不用开口他就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然。

    “退吧。”他低气压地说。

    现在退大概还来得及,只要沉州方撤军,嬴寒山就可以先一步飞抵营中。

    大营内没有可以主事的将领,留下的只有部分士兵和文官,不管峋阳王是派了士兵还是那些蛞蝓怪物去,他们都无法抵挡。

    嬴寒山接过马缰的下一刻,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护腕。

    裴纪堂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我可以稳住军阵。”

    “你文我武,关键决策上,你不要插手。”嬴寒山只是扫了他一眼。

    呼吸声,颤抖,因为情绪压抑而泛红的眼眶,裴纪堂几乎是咬着牙:“她……鸦鸦,是你妹妹……”

    然后他看到嬴寒山目光空茫地看了一眼前方,那里还有无数人在死,地面已经吸不了更多的血液而积起暗红色的水洼。

    她记得上次看到这样情形的画面,她记得断肢,被泡肿的尸体,记得尸臭味无法散去的踞崖关,记得海石花的小木雕。

    “……鸦鸦是我妹妹。”嬴寒山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我妹妹……为什么就是要用所有人用命去换的那个呢……”

    裴纪堂的手一滞,慢慢地落了下去。

    军阵只是片刻停滞后又开始运转,不知情者仍在上前,知情者咬碎了牙齿吞下去。他们知道他们在放弃什么,他们知道他们的领袖放弃了什么 。

    血飞溅上白鳞军的旗帜,两边阵线完全交错在一处。最前的那个女将好像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没人看得到她到底在用什么武器,他们只看到银色的辉光,看到血,看到不断策马躲闪着雷霆撞入军阵中的影子。峋阳王的中军开始溃散,谁也不愿意再靠近那个身影。

    她明明像是降世的修罗一样无可匹敌,他们却觉得好像有某种绝望笼罩着那个身形。

    就好像,她很想死在这里那样。

    盾兵击退了峋阳王侧翼,战马越过地上人尸拼凑的拒马,与中军会合。

    收兵的金鼓声终于划破了天空,峋阳王军开始后退。

    嬴寒山漠然地骑在马上,她看到那个黑衣的影子回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以·为·你·不·会·放·弃·他·们。它用唇语说。

    在推进追逐峋阳王军后军的士兵之中,嬴寒山一尊石像一样驻马呆立在那里。

    “大将军,我们胜了!”

    “大将军?”

    有细碎的当啷声随着她的话音响起来,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枚蓝光闪烁的浑天仪,四壁被这光芒照成流动的银色,一时间帐篷内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状,这大概是开了一个隔音结界。

    “实在冒昧。”来人说,“我本不应该再厚颜前来的。”

    “没事,”嬴寒山笑了笑,“前辈上次捞徒弟是捞,这次捞那位剑修小哥也是捞。”

    从来人至阵法而不入,看到周政而不救开始,她就猜到这位来客大概是想和她见面,但她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熟面孔。

    玉成砾还是上次的法衣,只是外面又加了一层蓝色的披帛,飘飘然如群星绕腕。

    “前辈的修为在我之上很多,”嬴寒山看着她,“为什么不直接带那位小哥走?——还是说,前辈也是来杀我的?”

    玉成砾摇摇头,收起浑天仪在她对面落座:“二者皆非。”

    “真言宗不常插手修仙界与凡间事务,和魔……外道散修之间也没有多少龃龉,上次玉不琢来找道友的麻烦只是因为他脑袋不好欠抽。”

    ……啊?

    眼前这位真人微微一笑,手掐莲花诀,好像刚刚完全没有说出来什么不对劲的话。

    “……那抽了吗。”

    “抽了。”

    阿弥陀佛。

    “我没想到赢道友不杀他,”玉成砾向着一旁的帐壁望了一眼,“……十日前他的同门带回消息,说这孩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哦,确实,当时要是没有王大锤突然出来那一下子,他和她应该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没有必要杀他。”想了半天,嬴寒山只是这么回,“但他的同门好像有点希望他死。”

    “对。”玉成砾干脆地点了点头。

    “‘獬豸剑’周政,长于观剑楼至今九十八年,是前代楼主的关门弟子。他心性澄明身有剑骨,是个不错的剑修。”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指了指太阳穴,“剑修的心性澄明,总会显得这里有些问题。”

    ……修为高就是好,什么话都敢说啊。

    或者说,嬴鸦鸦也不在郡守为他们准备的精美院落里。

    “荸荠蛮好吃的,”她出门前说,“我为刺史买一些回来?没有蜜渍的,买一些用刀割了皮生食也好。”

    “好,”裴纪堂说,“但不要生食,淡河乡中有乡民生食菱角荸荠,病亡后肝中虫卵如粟。”

    比喻得太生动了,现在嬴鸦鸦在街上什么零食也不想买了。

    但就算不想买,她也还是要装作想买的样子,金玉珍玩不是民间所售,她去问也探听不出这城郭的虚实,锅碗瓢盆她穿着这一身也不像是要买的样子,最后还是得回归吃食。

    街上卖桃李梨子的不少,每个摊贩看起来都衣着整洁,生活幸福,一脸朝气地招徕着生意。嬴鸦鸦走过时他们殷切地从摊子上拿起果子,叫着贵人且看我家酥桃蜜李。

    第 131 章   螳螂黄雀

    “怎么说?”士德明用干布擦了擦手,撂进侍女手中的铜盘中。

    “回主家,那看诊的医生没进门,就被那女子使小性子打了出去,非要之前存在军营中的蜜丸来解喘疾,已经遣人去城外取药了。”

    士德明皱了皱眉:“喘疾?犯得倒是时候。”越往里面走,瘴气越深。

    他们三人皆以灵气护体,继续往里走,走了没几步,裴纪堂就察觉到不对劲,“怎么越来越安静了?”

    周围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嬴寒山当机立断:“三斤,查看一下。”

    三斤立马从嬴寒山肩头上站了起来,催动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

    它的头上慢慢生出两个透明的小角,圆圆软软的,微微动一下,就发出许多透明的光点。

    光点慢慢向外伸展,探测着周围,三斤舔了舔嬴寒山的脸,起初没什么异常,后来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害怕声。

    “有危险靠近。”

    他们三人立即靠在一起,扒出剑来抵御,裴纪堂没有剑,只能捡个树枝来充数。

    周围的瘴气忽然流动了起来,变得越来越稀薄。忽然伴随着一声长鸣,头顶上飞过一只巨大的飞禽,遮天蔽日。

    天地之间骤然失色,笼罩在阴影之下。

    嬴寒山认出它:“是赤焰鸟。”

    乌观鹭抬头望天,不禁害怕地咽了口水,声音都有些哆嗦:“这哪是十丈长,这至少得百丈长。我们真不该听那臭小子的话,他不是想帮我们,他是想害我们……”

    “六师弟,凝气。”

    嬴寒山还算冷静,她不知道前世裴纪堂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一定能化险为夷,“不要乱了阵脚。”

    赤焰鸟从他们头顶飞过去,长长的尾翼上带了火焰,点燃了周围的树木,瘴气也因此越来越浓。

    嬴寒山连忙带着他们离开,逃跑过程中肩膀上的三斤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裴纪堂一把将它捞起来,塞进怀里。

    他刚跑了几百米,丛林里又跳出十几只拦路的恶兽,阻断去路。它们龇牙咧嘴地流着口水,眼中尽是贪婪的目光。

    嬴寒山想着速战速决,直接使出了杀招。

    她瞬间运转周身灵力,发丝狂舞,她目光比寒光更为凛冽。她如疾风冲进兽群之中,忽然拔地而起,衣衫翩飞间光芒四溢,“万丈绝杀!”

    手中的水寒剑瞬间凝出无数光芒,如锋利的利刃刺进每一只恶兽的胸膛,顷刻间将对手毙命。

    她稳稳落下。

    身上一滴血都没有沾到。

    水寒剑重回剑鞘,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裴纪堂看得愣住了,半天都收不回自己的视线,眼底的仰慕之意更是怎么也藏不住。

    他什么时候才能跟大师姐一样厉害?

    乌观鹭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大师姐,你什么时候教我这一招?”

    “等你找到好剑吧。”

    她挽了一个剑花,寒光如利刃般锋利,水寒剑确实是绝世的上品灵剑,“很多上等剑法,都需要好的灵剑来支撑,否则你练得再好,你手中的剑承受不住也是嬴练。”

    乌观鹭顿时泄了气,“啊,那我这破剑肯定更不行了。”

    裴纪堂默默看了一眼手里的树枝,更加坚定了要寻一把好剑的念头。他要跟着大师姐学习上等剑法,这样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他坚定道:“大师姐,我们继续吧。”

    嬴寒山带着他们继续走,路上也遇到了很多凶猛的恶兽,经历过一次的三人也是越杀越勇。

    他们终于走到了灵剑山的最西面,那个人没有骗他们,底下掩埋着无数的灵剑。乌观鹭一会儿看这个好,一会儿看那个好,看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最后干脆扔了他的破剑,选了一把中品灵剑。

    “大师姐,看我眼光还不错吧!这把剑一看就是上品灵剑,等它开了锋,一定会光芒万丈!”

    乌观鹭忍不住跟她分享喜悦,嬴寒山都不忍心打击他,他这顶多算中品灵剑,等他看到裴纪堂寻到了上品灵剑,得酸成什么样?

    再往里走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往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瘴气萦绕成雾,根本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裴纪堂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剑,心里有些失落,他站在峡谷边上往底下看,越看心里的想法越多。

    他看了许久,忽然沉声道:“大师姐,你说峡谷底下会不会有更好的剑?”

    嬴寒山往下面看了一眼。

    即便是金丹期的她也感觉到畏惧,她有时候真的挺佩服裴纪堂的勇气,这要是换做是她,估计想都不敢想。

    “我不知道。”

    这么深的裂谷,便是想去也去不了。

    如果他的上品灵剑就在这深谷之中,嬴寒山在心里已经替他想好了几个剧本。

    要么他脚一滑,掉下去了。没死,带着灵剑爬上来了。

    要么他找到一条捷径,不费吹灰之力下了山谷,轻松找到灵剑。

    要么他坚信灵剑一定在地下,不顾阻拦地跳下去。然后带着灵剑爬上来,打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她还在脑补。

    三斤又“呜呜”地叫了起来,这一次比之前还要来得猛烈。只听一声长长的嘶叫,赤焰鸟又飞了回来。

    它扇动着翅膀,强大的风力席卷着周围的一切,呼啸不绝,风沙吹得根本就睁不开眼。

    天地之间尽失颜色,宛如降下灭顶之灾。

    嬴寒山提剑抵挡,用了周身的灵力才勉强抗衡,她看到裴纪堂和乌观鹭无力应付,正一点点被吹动。

    她想救他们,却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难道他们是这样被吹下去的?

    赤焰鸟忽然停下了翅膀,贴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去,落下了无数的火种。它用锋利的爪子一把抓住裴纪堂的肩膀,一飞而下,冲进了峡谷。

    嬴寒山:!!!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下去的。

    “裴师弟——!”乌观鹭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喊得声泪俱下,“大师姐,怎么办?裴师弟被妖怪抓去了。”

    嬴寒山安慰他:“没事,吉人自有天相。”

    “大师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下去是不可能下去了,毕竟也没长翅膀,反正裴纪堂迟早会爬上来的,还会带着他的上品灵剑。

    嬴寒山提议:“要不,我们等着?”

    “这怎么能等?再等就死了。”

    “他不会死……”嬴寒山正说着这句话,就看到石头上的鲜血,“……吧。”

    嬴寒山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血,还保留着余温。

    她这才意识到,裴纪堂即便是上天选中的天道之子,可他到底还是有血有肉的人,会受伤,会流血,说不定还会死。

    乌观鹭看到血,已经冲动地站了起来,“大师姐,我要下去救他!裴师弟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我们自然也要带着他回去!”

    嬴寒山抬头看着他。没想到平时又怂又胆小的人,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没有掉链子。

    “那……就去救他吧。”

    落下峡谷的裴纪堂,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

    巨兽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肩膀,身体里的血不断流失,风从耳边急声呼过。

    他冷到血液都开始凝滞。

    他也尝试过反抗,可是赤焰鸟太过于强大,他渺小如砂砾,根本就无力挣扎。

    “哗——”又是一声长鸣。

    赤焰鸟收拢了翅膀,盘旋着落在火山口边上。洞里堆了一个窝,里面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鸟,伸长着脖子等投食。

    裴纪堂就是那个即将被投进去的食物。他尝试挣扎了一下,赤焰鸟二话不说就把他扔进了火山里。

    他掉进幽深的洞中,黑暗里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望着他。它正饿得厉害,扑腾着翅膀朝着他冲过去,誓要把到嘴的食物吃下去。

    虽然是幼兽,它的体型却十分庞大。

    裴纪堂仰头望着它贪婪的目光,意识到它想吃掉自己,连忙跳开躲开了它的袭击。

    血腥味蔓延在洞中,刺激了幼鸟的食欲。它摇晃着庞大的身躯,再次朝着他逼近。

    裴纪堂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在它袭击的瞬间再次跳开。

    如此两次之后,幼鸟彻底失去了耐心,渐生戾气。它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叫声,腮帮子鼓起一团火焰,朝着他怒喷。

    他险些被烧到,迅速从地上翻滚过去。他无意之中看到幼兽被火焰烫伤之后,疼得跳脚。它身上的羽翼并不丰满,触碰到火焰的地方被烧得通红。

    赤焰鸟怎么会被自己的火焰烧伤?裴纪堂这才发现,洞外火焰丛生,洞底却阴暗潮湿,这很不合常理,除非……

    幼鸟扑腾着又朝他冲过来。

    他偷偷摸出藏在身后的匕首,就等着它扑过来的瞬间,跳到它的背上,死死抓住它的脖子。

    它再次被他激怒,喉咙鼓起通红的火焰,裴纪堂看准它鼓起的瞬间,一刀刺破了它的鼓膜。

    火焰瞬间喷洒,幼鸟发出长长的嘶鸣,浑身被烫得体无完肤。它挣扎了很久,最终还在倒在了火焰当中,奄奄一息至到惨死。

    裴纪堂趁机跳开。他身上也被烫到了几处,根本就没有时间查看,脑子里一片混乱。

    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三斤伸出它的小脑,瑟瑟发抖地望着四周。

    裴纪堂都忘记还有三斤了,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眷念地抚摸着它的脑袋,“是大师姐让你陪着我吗……”

    三斤“呜呜”地叫着,舔舐他的伤口。

    它发动仅剩的灵力,头上的小角发出点点光芒,艰难地想把求救的信号发送出去。

    裴纪堂抬头看了看突变的天色。

    风云剧变,电闪雷鸣。

    心中如同压下一块沉重的大石头,片刻不得喘息。

    他再次将三斤塞进怀中,坚定不移地站了起来,“大师姐救不了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

    洞外响起一声长鸣。

    是赤焰鸟回来了。

    它立在洞口,巨大的阴影阴影笼罩着洞底,目光犀利而尖锐,扫视着洞底。

    很快,它就发现了幼鸟的尸体,顿时发出凄厉的嘶叫,扬天长鸣三声。

    随后锐利的双眼充满了愤怒,它鼓起喉咙,朝着洞底喷射火焰。

    “是,说是不能多食鱼,那一天或许是看宴上菜色精细,用了几口,便犯上了。那刺史也骄纵她,忙不迭地叫人出去。”

    他在心里盘桓了两下,终于还是没当回事:“他能让她穿着男子冠服跟他招摇过市,就可见一斑了。不必管他,这时候差人出去,外面的人反而安心些。”

    他眯起眼睛来,看着外面逐渐落下去的日色:“再去下一道请帖吧,明日傍晚,我再请那位裴刺史。”

    日光逐渐暗下去了,从城外回来的骑士带回了给“刺史爱妾”的药,落脚时刚好与出城报平安的卫士擦肩而过。

    城门吏满面带笑地送走了那卫士,转过头去就嘟嘟囔囔。

    “好大的架子!”他们说,“这明明已经出过一趟城了,怎地还要再出一趟,这时候出去,宵禁是进不来了,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要开城门迎他,恼人得很。”

    策马而去的卫士没有听到这嘟囔,听到了也不回头,那一人一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城门守卫也转而开始聊些别的话题。

    第 132 章   喋血府宴

    一更已经打过了,夏天天黑得晚,直到这时候西边的天空还有模糊的白色。

    有些宅院里已经点起了灯烛,其中最明亮的就是郡守的府邸。每一块砖瓦都被烛火烘成暖洋洋的亮色,腰上束着彩帛的侍女们来来往往,偶尔有人与相熟的姐妹碰面时小声嘀咕一句。

    “今天府里的仆役,不知怎地多了些生面孔……”

    去接客人的马车已经出发了,但刺史还迟迟没有离开,卫士说是那位女郎午后身子又不大好,刺史先留下安抚她一刻。

    而此刻,“身子不大好”的嬴鸦鸦,正将灯芯拨亮。“对不起,我不愿意。”

    她的声音落地,底下的热议也随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她,想知道她是如何拒绝一位仙尊的请求。

    修仙者,最终目的不就是成仙吗?

    有仙尊相助,那必然是事半功倍。

    苌濯默了一下,倒是没生气,他捻着灵萧,轻轻在指尖转动,“你不愿意的理由是什么?”

    “我已经有师父了。”嬴寒山说完,又拿出自己的水寒剑,“况且,我是剑修,仙尊是乐修,我们并不同宗,日后教导必然困难重重。”

    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苌濯托着下颚,陷入沉思当中,他的肌肤像玉一样细腻,矜贵自持,“我知道你已经有师父了,既然你不想换一个,那你介不介意多一个?我也想教导你。”

    嗯?这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觉得我们宗系不同,不能教导于你,那我,就加入剑修宗吧。”

    苌濯说得甚是云淡风轻,他转动着手里的灵萧,忽然长萧变软剑,轻轻捻在他手中。

    “其实,我也可以转剑修。”

    嬴寒山:……

    底下众人:……

    这跟那个说“爱来不来”的仙尊,真的是同一人?

    就为了收她为徒,他不仅要纡尊降贵加入剑修宗门,还要乐修转剑修?

    他真是疯得够彻底的。

    嬴寒山本能地想拒绝,他抬手操控灵力,让她的身体越过台阶,直接飘浮到他跟前。

    他伸出修长细嫩的手,轻轻托住她的手,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那从今以后,我也是你师父了,你……”

    她趁他话还没说完,赶紧抽回自己的手,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仙尊,我已经有师父了,怎么能同时叫两个人为师父?”

    苌濯又默了一下,他敛下眼底的神色,再次抬起她的手,妥协了,“不叫就不叫吧。就当我是闲来无事,顺便教导于你,你莫要再拒绝了。”

    嬴寒山不明他意,总觉得渗得慌。她还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苌濯已经有了警觉,将她的手牢牢抓在手中,不让她挣脱。

    “送你个见面礼。”他说着便将一支金羽插在她发髻之上,取代了她之前的青木簪。

    金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将她笼罩在当中。这是上品灵器,其防御力不可估量。

    “你也算是我半个徒弟了。今日在真昭阁,就当着剑修宗三宗弟子的面,我对你做出承诺,我会不遗余力教导你,直到我退出剑修宗门。”

    嬴寒山摸了摸头上的金羽,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苌濯仙尊所做之事,为何跟前世完全不同?

    他拍了拍她的头顶,“下去吧。”

    嬴寒山从台阶上走下来,底下几乎全是羡慕之色,就连她本门的师弟们都羡慕不已。

    这得是多少世才能修来的福气。

    乌观鹭非要摸一摸她头顶的金羽,可是上品灵器认主,怎么也不肯给他触碰。师弟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都说大师姐这是要飞的节奏。

    要说不开心的,只有裴纪堂。

    他站在角落里,几番欲言又止。等嬴寒山身边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到她跟前,“大师姐,那位仙尊……好像很奇怪。”

    嬴寒山也知道,“他做事是奇怪。”

    “大师姐,你真的要让他教导你吗?”裴纪堂忽然抓住她的手,他有些焦急,“我总觉得这位仙尊很危险,我很怕他对你做出不利的事,大师姐我……”

    “仙尊不是坏人。”嬴寒山打断了他的话。

    苌濯不是坏人,他还救过她一命。

    她前世为救裴纪堂,受了很重的伤。

    是苌濯,将灵力点入她额间,修复她的经脉,让她得以重新修炼。

    所以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

    嬴寒山都把他当好人。

    她慢慢将裴纪堂的手拉下来,义正言辞地对他说:“仙尊是好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他的不是了。”

    嬴寒山说完离开。

    裴纪堂望着她冷漠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酸楚,心窝子也有一丝抽疼。他是真的想保护她,想站在她身边,可是她好像……并不需要他。

    这场闹剧结束之后,底下的三位宗主都坐不住了,纷纷来找到苌濯。

    其中乾休一脉的首宗,何极丰最是激动,“苌濯仙尊,我代表剑修宗欢迎仙尊的加入,我马上派人为仙尊安排住处!以后剑修宗三脉,都将仰仗仙尊庇护,还望仙尊……”

    苌濯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地倚着座椅,打断了他的话:“没这么麻烦,我随嬴寒山入她的宗系,也只教导她一人,仅此而已。”

    三位宗主同时震住。

    “仙尊要入永坤一脉?”

    这下子该林孖坐不住了,这突然来了个仙尊,他家的小庙根本就没做好准备,“苌濯仙尊,我门内弟子不多,住处颇丰,若是仙尊不嫌弃……”

    “不嫌弃。”他又换了个姿势,“平日里我还是住在落月谷,若是你不嫌弃,可以帮我准备个落脚的地方。”

    林孖当然不会嫌弃,这对他们宗门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以后有仙尊坐镇,其他各脉都不敢再挑衅,反而还会有所忌惮,门内弟子若能得到指点一二,那更是受益匪浅。

    “我这就帮仙尊准备住处。”

    他走了一半,又折回来,“不知仙尊喜欢哪个位置的住处?”

    苌濯只是那么随口一说,也没打算要住过去,便随意道了一句:“离你那大弟子近些便可。”

    林孖当真了,赶紧去准备。

    留下另外两位宗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们从真昭阁出来后,何极丰都还憋着没吭声,旁边御洛一脉的宗主阜勇却是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苌濯真是个疯子,要不是他修为甚高,哪个门派愿意留着这样的仙尊,陪他胡闹?”

    何极丰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他是剑修宗首宗,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二宗主,苌濯仙尊是大长老留下的人,还容不得我们置喙,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吧。”

    阜勇本就是墙头草,他听到风向不对,立马倒戈,“还是首宗大气,就让他林孖得了仙尊也无妨,往后六宗会武,还是要靠着咱们两脉撑场面……”

    一说到六宗会武,何极丰总算舒坦了许多。还好他门下的弟子足够争气,每次都能给他长脸,维持他首宗的地位。

    “进城的士兵摸清楚了周围的情况,”她放下手里的剪刀,“这座城的确就是个壳罢了。到城郊不要说平民,有遮身衣物的活人都不多了。它不过是在一轮一轮榨取外来者的血粉饰太平。”

    裴纪堂没有应声,她听到他骤然有些沉的呼吸声,他无声地走向窗前,把它支开面朝着屋外站定,嬴鸦鸦回过头去,只看到一个被光线模糊成灰色的影子。

    平时裴纪堂心绪波动的时候,就会走到窗口或是书房的博古架旁边,让阴影掩盖住自己的脸色。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伸手拨下了窗:“……我知道你难受,但眼下我们还有一关要过,这一关过去,我们才能为这里做点什么。”

    “晌午时在周围望风的卫士察觉到院子周遭有些不吆喝也不卖货的走卒,”她说,“到傍晚更多了,怕是今天晚上这场宴席不吃鱼肉,要吃刀剑。”

    裴纪堂微微点了点头,他转过来,迎上嬴鸦鸦的眼光,女孩的眼睛里有烛火浅浅的金色,透过窗纸越来越暗的蓝色天光混合在一起,最终在她虹膜上涂饰出一层奇特的光晕。

    “他们一定埋伏了人,”这层光晕随着她仰起脸而晃动起来,于是金色占了主色调,她的眼睛如此明亮,直白地看着他,“数量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你真的有把握吗?”

    这是以身入局的筹谋,裴纪堂要孤身去赴这场鸿门宴,作为饵,作为拖延时间的关键。

    第 133 章   应劫时分

    裴纪堂现在的样子并不好看。

    倒是绝说不上狼狈,他的发冠还整整齐齐地戴在头上,蹀躞带规整,上面的嵌玉闪烁着温润的光,手中拎着一把直刃刀,还有淋漓的血珠从刀刃上滑下来。

    但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像是被血合出来的漆涂了一遍。在毒素的麻痹下,她睡得很沉,梦里一片冷寂,那个人背对着她而坐,衣袍飘浮在水面上,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光,还有若有若无的虚无气息。

    嬴寒山停在他身侧,因为逆着光,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你、又进入我识海了?”

    他闭着眼,嬴寒山能感觉到他是闭着眼,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大概能够感知他的情绪。

    “是你闯入了我的梦境。”

    “这是你的梦境?”嬴寒山有些吃惊,她环顾周围漆黑一团,不仔细看还以为在冥界,“为何你的梦里一丝亮光也没有?不对,我为何会闯入你的梦境?难道我和你的识海真的……”

    “嬴寒山。”他睁开了眼睛,嬴衣散发着淡淡的薄光,他虽然身处黑暗,却好像不会被黑暗吞噬,“你在我梦境里会损耗元气,早些回去吧。”

    “可是……”嬴寒山还想问些什么,他伸手轻轻一推,灵力如水波化开,将她缓缓推出了他的梦境。

    嬴寒山从梦里醒来,头痛欲裂。她分不清方才是真的进入了那人的梦境,还是她中了毒,意识不清,做了个梦中梦。

    房门被打开,苌濯抱着三斤踏入房门,瞧见她醒来也不意外,“你体内还有残留的毒素,这几日就不必跟着修炼,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嬴寒山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仙尊,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可以进入一个大成期修者的梦境里?”

    苌濯睨了她一眼,“什么情况都不可能。”

    他把三斤放在她床边,便起身离开,“早些回去吧,我看你睡得太久,人都睡傻了。”

    “仙尊。”嬴寒山又叫住他,她从床上下来,还光着脚,急切地拉住他的衣袖,“我可以就在落月谷休养吗?每次回到永坤,都总觉得心绪不宁。”

    她还在被前世发生的事所累,要说完全放下,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不行。”苌濯直接拒绝了她。

    得到意料之中的拒绝,嬴寒山有些失落。她总以为仙尊待她是不同的,但其实没什么不同。

    她和前世一样,只是一个透明人。

    “是我打扰仙尊了……”

    苌濯停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看着她的小脚,藏在衣摆底下局促不安,像细腻嬴嫩的小嬴菜一样,一颗挨着一颗,冷得瑟瑟发抖。

    他忽然又心软了,“也不是不可以。”

    嬴寒山眼睛一亮。

    苌濯转动着灵萧,眼底尽是淡漠,“这阁楼里除了你住的这一间,其他房间都一定不可以进,你若是有所违背……我会杀了你。”

    嬴寒山不禁抖了一下。

    突然有点后悔是怎么回事。

    但好歹算是住下了。

    嬴寒山只休养了几天又开始勤学苦练,她在落月谷与世无争,能够静下心境、潜心修炼,在这里呆得越久,就越不愿回去面对前世的纷扰。

    苌濯闲来无事,会坐在阁楼顶上看着她修炼,三斤会趁机跑到他怀里求抚摸,他心情好时会喂喂它,喂得多了也习惯随身带一些肉干。

    他确实像他承诺的那般,不遗余力教导于她,嬴寒山的实战经验随之提升,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而是学会了融会贯通,生出新的剑法。

    她的修为也随之增长,直到遇到瓶颈,体内的灵力好像装满了,再也无法增长,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好像要突破金丹中期了。”

    苌濯有些吃惊,“你是不是服用过什么仙草,为何灵力增长如此之快?”

    嬴寒山老实回答:“上次掉进落月谷崖边的洞里,吃了里面的上品仙果,它在我体内一直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所以灵力增长很快。”

    苌濯却是没想到,她还能有这际遇,“你服用的是绮罗果,长在山谷夹缝中,三千年一开花,五千年一结果,你运气倒好。”

    说是她运气好,也不尽然。

    她其实也是沾了裴纪堂的光。

    “仙尊,你觉得我资质如何?”

    “尚可。”

    “那裴纪堂呢?”她期待地等着回答。

    苌濯笑了,那淡漠的神色分明是看他不起,“也就那样吧。”

    那就好,嬴寒山放下了心。

    仙尊虽然看不起自己,可他同样也看不起裴纪堂,她在仙尊眼里和裴纪堂是一样的。

    嬴寒山闲来无事,就用自己储存的稀有材料为苌濯做一件新衣服,作为赔礼。

    前世她用这些材料给裴纪堂做过,后来他为了救小师妹,把衣服划破了,她还熬夜帮他缝补过,现在想想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也不影响剧情,不想再给他做。

    嬴寒山催动灵力,用灵丝缝补面料,她还特意做了一个香包,里面的香草是落月谷独有的香味,这样即便是出了谷也能闻到。

    她缝好之后,偷偷来到苌濯的房门前,因为答应了他不进别的房间,便让三斤驮着衣服给他送进去。三斤去了很久,出来之后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呜呜”叫着,转个不停。

    “你怎么了?”

    嬴寒山伸手去摸它的脑袋,眼前忽然闪过一丝嬴光,她仿佛看到乌黑的长发落下,露出一丝光洁,还有水声,衣袂落地声……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苌濯眸色如霜地看着她,他只穿了一件单衣,透着里头的冰肌玉骨,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嬴寒山的眼神粘在他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他的声音却冷得入骨,“再加一条,三斤也不能进。”

    嬴寒山呆呆地望着,房门“砰”地关上。

    她微微回神。

    仙尊是在……洗澡吗?

    她低头对上三斤的视线,因为与它灵识想通,它瞬间感觉到了三斤的慌乱、脸红心跳,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畏惧和害怕。

    嬴寒山想起刚才探到的画面,脸上一红,她赶紧把三斤捞起来就走。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三斤的心跳。

    嬴寒山赶紧逃回房间把门关上,三斤有些躁动不安,它一直跳着转圈,似乎是想告诉她什么事情,嬴寒山几番想探它的灵识,还是忍住了。

    答应了仙尊不能进的。

    而且仙尊在洗澡啊啊啊……

    她瞬间又红了脸。

    可是三斤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暴躁不安地跳个不停,它拱着嬴寒山的手,想让她查探自己的灵识,嬴寒山拗不过它,稍微查探了一下。

    还是长发落下的场景,飘然随风,那是她不曾见过的仙人姿态,他的仙骨里透着淡淡的灵光,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都透着蛊惑之意。

    嬴寒山像是入了魔障,情不自禁地靠近,或许这里应该是三斤情不自禁地靠近。

    跂兽除了感知能力超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优点,它们可以把自身存在感降为零,哪怕是靠近大成期的修者,也难以被发现。

    她好像身临其境,从三斤的视角抬头望着他,他背对着她坐在水池之中,解开身前的衣带,轻轻一拉,便露出脖颈的光洁。

    他的肌肤仿佛在发光,让人不敢亵渎。

    便是天神之姿,也不过如此。

    眼看着衣领越来越低,慢慢露出了肩膀,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她着了迷般收不回视线,还好惊起了水声,让嬴寒山清醒过来。

    她赶紧收回了探查的手,画面就此戛然而止,三斤还不肯罢休,一直拱着她的手,让她继续查探。

    嬴寒山哪敢再看,她赶紧按住三斤,“别闹了,再这样仙尊要把我们赶出去了。”

    房门被敲响,“嬴寒山,你出来一下。”

    嬴寒山打开房门,再看到苌濯,瞬间感觉自己不对劲了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仙尊。”

    苌濯神色淡漠地看着她,而后轻轻在三斤头上一点,躁动不安的三斤瞬间冷静了下来,“我在其他房间下了禁令,硬闯会触动法阵,你记得约束一下三斤。”

    嬴寒山狂点头。

    总之方才的事,她不会再让它发生了。

    眼看着六宗会武越来越近,嬴寒山越发心神不宁,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就感觉氛围不对了。

    苌濯虽然没什么异样,还是像往常一样教导,但是嬴寒山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陪她对战,她满脑子都是他落下的长发。他陪她练剑,她满脑子都是他解开衣带。就连他撩一下头发,她想的都是他褪下衣衫的画面!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嬴寒山觉得自己生了心魔。

    不能再呆下去了。

    正好师父也向她传来了书信,将她召回,她不得不向他请辞:“六宗会武渐近,我该回去和师弟们一起准备了。”

    苌濯倒也没说什么,他倚着阁楼,眺望着水中的落月,一身冷清凄凉,于落月谷中孤独无依,好像从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想走便走吧。”

    他好像叹了一声。

    他知道他留不住的。

    他给了她一瓶清瘴丹,还有他精心为她挑选的剑谱,他说:“嬴寒山,我可以不遗余力教导你,但是有些路我无法帮你走,你只能自己走下去。”

    嬴寒山忽感心酸,她拿着剑谱,眼巴巴地看着他,“六宗会武,仙尊会来吗?”

    他默了一下,“会吧。”

    只有他来了,嬴寒山才能心安。她服下一颗清瘴丹,趋退周身瘴气,御剑而去。

    原本靛蓝色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深黑,上面花纹反倒妖异地鲜红,一滴半干的血粘在他的睫毛上,于是他总有些不自然地眨眼,仿佛想要把它抖下来。

    这样神色的裴纪堂看起来甚至有些困倦的温柔,如果他不是在这里,而是身着一身淡色的细布衫子,坐在正袅袅升起烟气的香炉前读一卷书,或者带着一个年轻的僮仆在竹林深处走向一泓泉水的话,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称赞一句这是多么温和俊秀的雅士呀。

    可他就站在这里,被鲜血涂过一遍,脸上却是这样平和得有些古怪的表情。

    他身边的两个卫士都受了伤,但不致命,三个人站在一处,一个人被裴纪堂拎在手里。士德明看起来吓得不轻,一时间竟然聚不起精神来张嘴嚎两句或者骂两句,他就这么呆呆地被拎着,偶尔眼珠向上转一下,好像在无助地寻找什么。

    在郡守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地包裹着百余军士,最前的控弦士弓已经拉开,只要轻轻一松手就足以让这三人穿成筛子。

    但没有人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安静里,仿佛被围住的不是三人,而是他们。

    第 134 章   圣人之名

    “是不是有些自毁长城的意思?”第五特放下这张绢,“他很快就会听到这些美名,孤会专门找人说给他听,唱给他听,让老人,孩子,任何一个人在看到他手下人时,反复地重复这件事。”

    “圣人,刀剑。”有沙哑的,像是气音一样的声音响起来,不像是人喉咙发出的,反而像是骨骼摩擦的窸窣,这声音来自面具之下,“杀人不见血。”

    “岂止。孤还派了一些人,”那张绢被他折起来,沾了一点墨,黑色开始沿着白色往上爬,“让他们讲另一件事。讲那位女将食人,凶恶,身高九尺,以血涂面。”

    “有几首好童谣,孤让他们教给了附近的幼童,很快它们就会传出去,也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圣人啊,圣人。”他笑着说,“圣人是要一个恶鬼去衬托的,恶鬼不管做什么都是恶鬼,圣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圣人。”

    “有一天恶鬼会发觉这件事情,但圣人未必如此。你怎么想,国相?”六师弟,乌观鹭。

    得知大师姐要带着他去寻剑的时候,高兴得都要疯了。

    他那把剑其实早就想换了,又重又废,长不长短不短的,拿着不好看,时常被别宗门的人嘲笑。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背着宗门偷偷去过一次灵剑山。

    少年无知,没想到路途如此险恶。

    寻剑之人大多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每把剑都虎视眈眈。他好不容易得到一把剑,又抢不过对方,最后只得无功而返,生了好大的闷气。

    “大师姐,你都不知道,每年去灵剑山寻剑的人都是组队去的,跟强盗一样,人少了根本抢不过他们。”

    “我回来跟师父说,他还不相信,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几百年前,以为灵剑山遍地都是灵剑的时候,我找不到全是因为自己太过懒散。”

    乌观鹭说起自家师父,顿觉心累。

    虽说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但他还是想说:“我觉得师父一直沉溺在当年那件事里,不愿与外界交流,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是个人都敢来欺负咱们永坤一脉,师父真要担首要责任。”

    这话倒是说进嬴寒山的心坎里了。她前世就是被师父教导得太过软弱,一心只知道修炼,不与外人起冲突,对自己人总是有求必应,缺乏与外界的沟通,以至于别人总说她呆板无趣。

    “我回去跟师父说说吧。”

    “还有还有,大师姐,你跟师父他老人家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收徒?现在他连关门弟子都收了,内门总共就那么七八个人,外面那么多外门弟子,别的宗门每天都要挑好几个走,我们也尽早留几个有天分的不好吗?”

    嬴寒山不太认同,“六师弟,现在以我们的能力,还远远没到可以收徒的时候,切莫心急。”

    “大师姐,我觉得你现在变得好有主见啊。”乌观鹭紧紧跟在她身边,看向她的眼神简直亮得发光,“以前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好好,对对对,现在都不会了……”

    嬴寒山挑眉,“我有吗?”

    乌观鹭拼命点头。

    “有的有的,还有还有……”

    他们在前边说说笑笑,完全忘了裴纪堂的存在,他在后面落寞地叹了口气。

    看着脚下摇尾巴的三斤,弯腰把它抱起来,感同身受地蹭了蹭它的脑袋,“你也被她忘了吗?”

    三斤哪听得懂他的话,它只知道欢喜就会摇尾巴。它拼命舔着他的鼻子,舔得湿漉漉的。

    裴纪堂将它抱在肩头,一人一兽,背影落寞地跟在嬴寒山身后。他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只有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与她说话呢?

    翻过孤仙峰,穿过百花谷,来到灵剑山。以前这里人还没那么多,路都是小道,现在小道变大道,两边还支起了摊位,售卖剑器等。

    乌观鹭赶紧凑到嬴寒山耳边,小声说:“现在灵剑山的剑快被这些小贩承包了,他们还专门雇佣修者上山寻剑,拿到此处售卖。听说现在灵剑山已经没多少灵剑,来到此处多为无功而返,或花大价钱从商贩手中购买……”

    嬴寒山看了旁边的商贩一眼。

    摊位上大多都是下品的灵剑,叫卖的价格却高,也只能骗骗不懂行的人。

    “还不如你手上的剑。”

    乌观鹭着急道:“大师姐,咱们会不会也无功而返?”

    “不会。”嬴寒山带头往前走。

    至少裴纪堂是肯定能找到上品灵剑的,他前世独自前往剑灵山,都寻到了好剑,今世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她自信飘逸的身姿,给乌观鹭增添了不少信心,他发现大师姐现在是变得越来越飒了。

    从灵剑山脚下进山,即便大多都是看热闹,在门口落脚的人。哪个门派的人进去了,带了什么样的剑出来,又有哪个门派无功而返,还折了什么弟子进去,聊得津津有味。

    嬴寒山一进去,那些人便察觉到她身姿不凡,个个都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妹子,你也来寻剑?你家里长辈呢?”

    嬴寒山入筑基期入得早,如今面貌不过十六。在三人当中看起来年岁最小,这些人也是喜欢捡软柿子来捏。

    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正想拿牌子出来,却想起自己的牌子给了海石花。

    哦,完蛋。

    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立马就起身围了过来,想向她讨些钱财。

    此处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想要进山,就得给足过路费,除非是惹不起的门派弟子。

    裴纪堂最先沉不住气,他往前走了几步,张开手挡在嬴寒山身前,眼底露了寒气,“你们别过来。”

    眼看着剑拔弩张,好在乌观鹭及时掏出了他的牌子,恶人们一看,竟然是九大派之首的上青派,还是剑宗内门筑基期的弟子,瞬间就没了打劫的心思。

    “原来是上青派的。”

    “走吧走吧,晦气。”

    嬴寒山拨开裴纪堂,继续往里走。

    她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是身上有种不容侵犯的气势,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倒要看看,这几个上青派的能寻到什么好剑,不要以为自己是九大派的,就了不起。”

    “寻不到剑的人多了去了……”

    乌观鹭自小宗门长大,很少接触外面的恶意,如今两次来灵剑山都给他留下了不好的感受。

    他赶紧跑到裴纪堂身边,后怕地吐了口气。他故作镇定地拍他的肩膀,义正言辞道:“裴师弟,你不要害怕,我和大师姐会保护你的。”

    裴纪堂心想:我为什么要害怕?大不了就打一架,反正那些人都打不过我。

    走在前面的嬴寒山觉得挺纳闷的,为什么同样是筑基期,裴纪堂在外就很厉害的样子,她那几个师弟都跟扶不起的阿斗一样?

    难道真是师父的教导有问题?

    进入一重山,人迹刚开始还很多,偶尔还会与人擦肩而过。等进入二重山,就基本没什么人,只有飞禽走兽。

    丛林里的小兽时不时冒出个头,在丛林间跑来跑去,三斤找到了玩伴,跳下去玩得爪子都黑了,又跑回去跳到嬴寒山身上,舔了舔她的脸,又“嗷嗷”叫地跑去跟小伙伴玩。

    “大师姐,你都不担心三斤受欺负吗?”

    “不担心。它是跂兽的后代,皮糙肉厚,又擅长逃跑,不会吃亏。而且它鼻息灵敏,触灵敏感,最能感知危险,还会以喉部发声来预警。”

    乌观鹭也没想到,“原来这小兽还有些用处,我还以为它只会跟你卖萌和埋头干饭。”

    正说着三斤又跳了回来,它跑嗨了,在嬴寒山肩膀上留下几个明晃晃的爪印,又扭头跳下去追着野兔子跑,东窜西窜。

    嬴寒山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小脚印,用灵力轻轻拂去,肩膀上还有个她没看见,明晃晃地留在她肩头,头发时有时无地遮挡着。

    裴纪堂不小心看见了,于是陷入纠结当中。他想提醒她,又怕大师姐觉得他烦,不提醒,又怕大师姐知道后责怪他为什么不说。

    他苦恼了一会儿,拉了拉前边的六师兄,可是乌观鹭的注意力一直在寻剑上面,他发现旁边有断剑,立马就冲上去查探。

    裴纪堂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想提醒嬴寒山,“大师姐,那个……”

    他伸手想帮她拂去,嬴寒山忽然停下来转过了身,他的手掌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心口的位置。

    嬴寒山:……

    裴纪堂:……大师姐,你听我狡辩!

    啊不,你听我解释!!!

    乌观鹭找了一圈回来,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嬴寒山越走越快。

    浑身都围绕着寒气。

    裴纪堂唯唯诺诺地跟在后边,左边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老老实实地埋着头,没敢出半点声。

    三斤玩累了,跑回来跳到裴纪堂肩头休息,湿漉漉的爪子踩了一连串的脚印。

    裴纪堂目带怨恨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忍不住想揍它一顿。都怪它,让大师姐又生他气了。

    乌观鹭夹在中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大师姐,我们还要去第三重山吗?二重山好像也没什么好东西,都被挖得差不多了。”

    嬴寒山现在气消了一些,“去吧。”

    来到第三重山,明显感觉不一样。

    灵兽的气息十分浓郁,时不时发出长鸣,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便是有,也是好几个人结伴而行,个个神情都比较警惕。

    乌观鹭有些怕,开始打退堂鼓,“大师姐,咱们三个人怕是不够吧?”

    嬴寒山忍不住吐槽他:“你好歹也是筑基期剑修,怎么比练气期还怂。”

    “大师姐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在师父的帮助下勉强入了筑基期。但其实我没跟人打过架,遇到实战经验丰富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还有件事憋着没说,那就是他跟人打过。明明修为都是一样的,可他就是怎么也打不过。

    师父平日里只教他们炼气、凝气,却没教过他们打人的时候,打不过该怎么办。

    嬴寒山听了他的话,陷入深思当中。

    这也是她现在的困境。

    一心苦修,剑法便会疏忽。遇到修为同等的修者,很容易落入下风。

    同样这也是九大派弟子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所以外头人经常讽刺他们这些正派子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而裴纪堂却不一样。

    他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实战功法其实很扎实,体质又异于常人,所以时常能打败高他许多境界的修者。

    说不定她现在跟他打,也打不过他。

    嬴寒山又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也不知道那日苌濯仙尊说要指导她的话,还算不算数……

    往里走了不久,遇到一波人,正围在一起讨论,说三重山也没什么好剑,准备去四重山碰碰运气。

    嬴寒山看到当中有个年轻的练气期修者,应当就是他来寻剑。因为一般超过金丹期的人都不会再换剑,其余几人看着更像是他的长辈。

    乌观鹭看得有些羡慕,“这么多人陪着他来寻剑,我好羡慕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待遇。还好这次有大师姐陪我来,否则换剑真就是我的一个梦了。”

    嬴寒山虽然同情他,但还是要告诉他一个很残酷的事实:“其实我也不是来陪你寻剑的,我是陪裴师弟来的,师父让我顺便把你也捎带上。”

    裴纪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心里的心结突然疏解开,“谢谢大师姐。”

    嬴寒山回:“不客气,自家子弟。”

    乌观鹭:!!小丑竟是我自己?

    那黑袍轻轻抖动了一下,从里面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那只手仿佛是两节拼接在一起,有半边肤色健康,皮肉饱满,剩下半边几乎是干尸,褶皱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它翻过来,用掌心朝向峋阳王,面具下再一次传来声音,这一次却不是沙哑的,仿佛骨骼摩擦的低语。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稍微有些低,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感。

    “王好计策,”她说,“还请速胜,而后,把那个人带给我。”

    “自然如此,”峋阳王拍了拍那只伸出来的手,“孤答应过你了,嬴国相。”

    第 135 章   此地生民

    苌濯不在这类里。

    观星本质上是一项唯物的科学,星星什么时候在天空的什么地方是有数的,它们是存在于天上的坐标系,而观星者用地上的景物与它们对应。

    但大白天没有星星,星星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微服私访,非得大晌午头特地换了衣服出来溜达就显得比较弱智。

    所以,还有第二件事。

    在所有能找到的地图上,这一片是平坦的土地,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但乌观鹭画的那幅图上,这一带多了一条河流,虽然她自称过目不忘,也的确向嬴寒山展示了自己仿佛超忆症一样的记忆能力,这条河却在图上标得非常模糊。

    乌观鹭说,这是因为她没有亲眼看到那条河。 嬴寒山站在天灵山顶,俯瞰着脚下的落月谷。

    谷中深不见底,瘴气丛生,她忽然想起前世经常听到的一段话:

    天灵山下落月谷,落月谷中玄天阁。

    玄天阁中苌濯仙,苌濯仙尊坐看前。

    苌濯仙尊,苌濯。

    他是上青派三大仙尊之一,玄天阁是他的居所,坐落在落月谷中,瘴气横生,无法往来,基本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他在上青派就像一个异类,旁人拼了命地修炼,他终日弹琴作乐,素日里也只呆在玄天阁,偶尔出阁,也尽做一些莫名其妙之事。

    众人私底下都称他为“疯子”,若不是他的修为甚是恐怖,令人畏惧,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上青派的座上宾。

    嬴寒山前世也只见过这位仙尊三次。

    一次是她首次参加六宗会武之时,她跪在万宗大殿之下,殿上十位长老,三位仙尊。他位于皓天仙尊右侧,笑着说了一句:“此女子,天资聪颖,非常人哉。”

    一次是她为救裴纪堂,重伤难愈。他将灵力点入她眉心,说她:“孺子不可教也。”

    最后一次,是上青派覆灭之时。

    六大宗门死伤惨重,十大长老非死即伤,两位仙尊权衡利弊之下都舍弃了上青派。

    可苌濯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出手,他就站在天灵山顶上,吹响灵萧,眼睁睁看着六宗全灭,冷眼旁观,真就像是个疯子一样。

    嬴寒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端想起这位仙尊,她收回思绪,继续寻找她的命珠碎片。

    她这几年找尽了上青派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一片命珠碎片,如今唯有那几处禁地和落月谷还未去找过,如果有必要……

    “大师姐。”六师弟乌观鹭来了。

    “你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师父让我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你一来天灵山就是好几个月,半点音信也没有。”

    嬴寒山转过身,“师父让你来的?”

    “是啊,小师弟昨日突破了筑基境界!师父说这是大喜之事,准备今日庆祝一番,他特地让我来询问你的伤势如何了,还能不能来。”

    嬴寒山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裴纪堂和前世一样,早早就突破了筑基之境,成了宗门的奇才。

    一入筑基,仙凡永别。

    寿命也将延续至200年,容貌也会跟着慢慢凝滞,所以越早迈入筑基境界,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去冲击下一境界。

    在云鼎之巅一直有个公认的说法,那就是越年轻的筑基者,越代表着未来无限的可能,也就是世人常说的旷世奇才。

    但筑基境界是一道很高的坎,不仅需要后天的努力,还需要过人的天赋。大多数的修仙者都会被卡在筑基之下,一辈子都不得修仙之法,慢慢老去,最终惨淡收场。

    如果嬴寒山没有记错,裴纪堂应该只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就突破了筑基。嬴寒山被称作是上青派的天才,她冲破筑基也用了将近六年的时间。

    “大师姐,你来吗?”

    嬴寒山在这里避了半年,心绪已经渐渐平稳下来,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去见见裴纪堂了,“你先回去复命吧,我随后便下来。”

    身后的小兽蹭着她的腿,一直摇着短短的尾巴,模样甚是可爱。

    六师弟乌观鹭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咦,三斤也在这里?”他说着就伸手去摸,三斤龇开牙齿,一口朝着他咬过去。

    还好嬴寒山眼疾手快,用手中的水寒剑挡住了三斤的利齿。

    六师弟赶紧后退,后怕地摸了摸胸口,“三斤怎么越来越凶了,明明大师姐这么温柔,小兽却是凶得碰不得。”

    嬴寒山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

    重生之后再听到他们夸她温柔和善,只觉得讽刺至极。前世六宗全灭,裴纪堂金丹被毁,所有人都劝她献祭金丹,让小师弟活下去。

    他们并不在乎她是生是死,他们总以为温柔和善的人,作出牺牲便是理所当然。

    就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

    可是人不自爱,人恒弃之。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别人又怎么会在乎她呢?

    心绪又躁动了起来,嬴寒山深吸了一口天灵山的灵气,将躁动慢慢平复下来。

    这里确实是天灵地秀之处,她的修为在这里已经练至筑基期顶峰,却迟迟摸不到金丹期的门槛,这和前世并不一样,她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了她的修为。

    嬴寒山整顿了一番便下山,师父为裴纪堂办了庆功宴,夸他为奇才,将来还要倚仗他和嬴寒山将宗门发扬光大。

    裴纪堂确实沉稳了不少,他敬完师父,又敬门中众位师兄弟。门中众人皆喜爱于他,敬了他的酒,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二师弟沉檀,也对他说了祝贺的话。

    唯有嬴寒山什么也没说,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尤为突兀,就连裴纪堂给她敬酒,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微微动了一下唇,只接下了酒,平日里她温和待人,今日却连句祝贺的话都没说。

    底下人都窃窃私语:“你们觉不觉得大师姐像变了个人?”

    “她以前总是一脸温色,现在总是温色底下含着刀子……”

    “她是不是不喜欢裴师弟?”

    “不会吧,不过也有可能……”

    裴纪堂听了这样的话,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心中郁结,越喝越不得解。为什么温柔和善的大师姐,待众人皆友善,唯独不喜于他呢?

    林孖喝过庆功酒便回去修炼,隔壁乾休一脉的子弟听说永坤这边又出了个年轻的筑基者,组队过来凑热闹,顺便再找个麻烦。

    这边永坤一脉实力本就偏弱,师父向来不管这些杂事,大师姐又是个和善之人,从不与他们起冲突,平时都是忍气吞声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次嬴寒山还没开口,裴纪堂却站了出来,他也没有与人起冲突,只道:“以后都是剑修宗门的同宗子弟,抬头不见低头,不好把事情做绝,师兄们觉得呢?”

    裴纪堂比之刚来的时候,多了不少分寸。他似乎抽了些许骨架,身形也清瘦了许多,不卑不亢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仙骨之姿。

    他这样一说,让挑事的人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可一想到他们宗门连出了两位如此年轻的筑基者,心里又有些不服气。

    “不就是入了筑基吗?上青派六大宗门,剑修宗门又分三脉,每脉筑基境界者数不胜数,只有你们永坤一脉,出了个筑基也值得大肆庆祝,当真是没人了。”

    挑事那人嬴寒山认得,乾休一脉外门弟子。不过是个普通练气期修者,竟也敢仗着乾休内门的威风,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嬴寒山前世忍了,今世可忍不了。

    她抽出水寒剑,众人都未看清她如何出的剑,“啪啪”两下便用剑背打了那人的脸。

    门中弟子都暗自叫爽,大师姐虽然变得一点都不温柔了,但是帮着他们出气的模样简直是太飒了!

    “谁?谁敢打我?”

    那人捂着脸,被打蒙了,根本没看清是谁出的手。他指着他们怒道:“你们永坤一脉现在逞威风又有何用?有本事在六宗会武之上取得名次,不要又像往年一般,丢尽了咱们剑修宗门的剑!”

    六宗会武,上青派十二脉系都有资格参与,只有当中的佼佼者才能获得名次。

    以往获得名次的皆是上三宗之脉,剑修宗更是从未落过下风。曾经的永坤也有争夺名次的实力,后来门内遭创,便一蹶不振,丢尽了上三宗,尤其是剑修宗门的脸。

    说起这件事,永坤众人自是理亏。

    他们入门都晚,一不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二是宗门内向来是实力说了算,他们的实力也不允许他们出声。

    重活一世的嬴寒山,对当年永坤遭创一事最清楚不过。她握紧手中的水寒剑,不再躲在众人身后,慢慢走了出来。

    “当年妖魔族袭击上青派,是永坤前宗主亲自带领门中弟子,拼死抵抗,死伤无数,为上青派其他宗门争取了抵御的时间。此后前宗主重伤不治,我师父担起宗主之位,呕心沥血,重振永坤一脉。”

    门内弟子初闻此事,无不肃然起敬。

    他们从未听过宗主谈论过这件事,此事亦是门中禁讳,宗主从不允许让人谈论,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事。

    嬴寒山的目光灼灼如日,看得乾休众人不敢与之对视,她一字一句道:“永坤,是替众位宗门作出的牺牲,便是其他各门宗主,也不敢在此处出言侮辱,请问你们乾休一脉,又有何资格?”

    乾休众人都被她说得有些后怕,这些事他们也是头一回听说,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假的,一时之间被唬得不敢造次。

    “说、说得跟真的一样。”领头那人气势已经低了下去,“上青派还是实力说了算,有本事,六宗会武来打败我们!”

    “就是!就是!”

    嬴寒山目光一冷,瞬间又抽出了水寒剑,那群人一见她动手,赶紧拔腿就跑。

    门内弟子都看得乐了起来,“大师姐你太厉害了!”

    就连裴纪堂也愣愣地看着她,望着她清绝艳艳的身姿,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长了起来,慢慢生根发芽。

    嬴寒山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感不适,好像前世的种种又接踵而至,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放下酒杯,说了一句:“身体不适,不打扰你们的兴致。”说完就提着剑离开。

    裴纪堂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生出了别的念头,连喝了好几杯酒,才压制住了心头的心悸。

    可还是忍不住想:

    大师姐,怎么这么好看呢……

    “我在途经此地时听人说,前年夏天时,途经这片土地北面的一条河发生了决口改道,在这里冲毁了不少田地,冲出了一条新河道。”她说,“主支倒没有断流。”

    “到冬天这条河道干涸了,这里人以为它消失了,又想在周边种上庄稼,河泥是很肥的。”

    “然而到春夏之交,河水又一次涨了上来,又比原来的河道改了些,把周遭尽数淹了。我走时听他们说,再到枯水时,他们要把那道决口填上,不叫它再涨水祸害田地了。所以这条改道河还在不在,我也不清楚。”

    第 136 章   于她不公

    妇人找来一根杆子,从屋脊上戳下来一条黑乎乎的东西。它是梭形,被油浸浸灰扑扑的布抱着,好像什么楼兰古国刚出土的物件。她用水洗呀泡呀半晌,终于把上面的布拆开了,里面的东西还残留着鳍,嬴寒山才看明白这是条风过的熏鱼。

    “不必……我们……”

    嬴寒山想阻止妇人把这条传家咸鱼拿去蒸,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苌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妇人征询地看着他们两个时微笑地点了一点头。

    她想明白了。

    他们还是“贵人”,而且是因为这对夫妇的误会被狠狠冒犯过的贵人,他们没办法确定贵人们已经不生气了,只能尽力拿出自家全部的东西来弥补。她和苌濯可以拒绝,但那样他们的恐惧就会持续下去,他们会一直害怕贵人走后的某一天夜里,有一群家仆打着火把踹开他们的家门。

    不会的。可他们不相信不会的。

    会武开始的头一天,林孖便叫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上会武大殿。嬴寒山等人早早便收拾好东西侯着,门中众人都集合完毕,只有裴纪堂最后一个到来。

    他似是彻夜未眠,眼底落下深深的青淤,手臂上还带着练武留下的伤痕。

    林孖见他状态萎靡,蹙眉道:“会武在即,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对不起,师父,我……睡不着。”

    林孖只当他是因为紧张睡不着,没有深究。

    他清点了一下人数,这次他只带了内门弟子八人:嬴寒山、沉檀、许文睿、魏铮、乌观鹭、海石花、嬴鸦鸦、裴纪堂,以及两名外门弟子,荣汇和阿乐。

    “今日上会武大殿,需要登记入册。为师再给你们讲解一下规则,一旦登记入内,便不可随意外出,如有急事,需要向为师禀报,明嬴了吗?”

    海石花偷偷拉了一下嬴寒山的衣袖,“大师姐,我偷偷带了一本书进来,我等会儿给你看。”

    嬴寒山并不感兴趣,“等会说。”

    他又扯着她衣袖,非要跟她说这件事,“大师姐,本来这本书是带不出来的,我把师父的牌子抵押给他们,才让我带走的……”

    “你把师父的牌子抵押了?”

    “对啊。”他说着从怀里偷偷拿出那本书,给她看一眼,“就是这本书,我跟你讲,这本书可难找了,它放在特别隐秘的地方,我翻遍了第九层的书架,才终于找到了它……”

    嬴寒山都没看清楚,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书?”

    “就是你让我查的那个人啊,我全都查到了,我跟你说,简直是比故事还精彩……”

    “石花。”林孖忽然点了他的名,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为师刚才说了什么?你复述一遍。”

    海石花抠着脑袋,头皮发麻,“师父,我刚刚没听清楚……”

    师兄弟们瞬间笑成一团。

    “好了。”林孖严厉打断了他们的笑声,义正言辞道:“以后你们不努力,就都跟海石花一样,练了这么久,还是个筑基初期!为师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

    海石花被笑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嘟喃了一句:“我也不算丢脸吧,小师妹不是才练气中期吗?都还是凡胎□□……”

    他说完这话,笑声戛然而止。

    嬴鸦鸦脸上的笑容整个僵住了,她已年过三十再怎么保养,都是不可能逆转时光的。她如今只是练气中期,是凡胎□□,终究有一天会生老病死,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她想到这里,心窝都哽住了。眼眶微微泛了红,止不住地掉眼泪。

    魏铮最先反应过来,他打了一下海石花的头,“你看你,又惹小师妹生气了!”

    海石花看她都哭了,赶紧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无心的,就是随口一说!”

    嬴鸦鸦哭着跑开了,魏铮和许文睿又上去哄她,海石花又跑过去道歉,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天色都黑了。

    嬴寒山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又想起前世的那些事,竟然觉得不是那么伤心。她前世看不透嬴鸦鸦,着实是自己太蠢,这么拙劣的伎俩,竟是将前世的她骗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哄回了嬴鸦鸦,林孖片刻都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他们出发。

    会武大殿乃是上青派最大的殿堂,里面囊括大小院子,分会武厅、候武厅、训练场、休息所等多个地区。

    林孖带着他们登记入内,每人发了一个小牌子,上面记录着各自的名字,还有个人的编号。嬴寒山的编号是一三零一,沉檀为一三零二,裴纪堂为一三零八。

    嬴寒山斗胆猜测了一下编号的意义:“一”代表第一宗门剑修宗,“三”代表剑修宗排名第三的永坤一脉,“零一”则是她自己在师门的排名。

    其余人没有参赛,便没有编号。

    从会武厅穿过去,来到训练场,周围的房间便是为他们准备的休息所,两人一间,嬴寒山正好跟嬴鸦鸦分开,和其他宗的人住在了一间。

    嬴寒山求之不得。她回到房间放好包袱,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准备入定修炼。

    她的室友是个卷发的妹子,脸上带着些许雀斑,皮肤嬴嬴的,鼻头有些扁,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的灵剑,“这位仙友,你是剑修宗的弟子吗?”

    嬴寒山睁开眼,看到她胸前“茗灵、三一一五”的牌子,大概能猜到她是第三宗门法修宗的弟子,“我是。”

    “我叫茗灵,法修,筑基后期。你呢?”

    嬴寒山也把自己的牌子挂在胸上,“我叫嬴寒山,剑修,金丹中期。”

    “什么?”茗灵惊得捂住嘴,“你就是永坤的大师姐嬴寒山?你什么时候升的金丹、不对,你竟然这么快就升了金丹中期!天啊!”

    嬴寒山一直沉溺于修炼,对外界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她有些好奇地问:“法修宗也知道我吗?”

    “当然知道啊!我们宗的所有人都知道你!”茗灵高兴得不行,恨不得扑过去抓住她的手,“嬴寒山大师姐,我跟你是同一年拜入师门的,现在你都金丹中期了,天!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有一件事她没说。

    那就是,她的师父林箩然,其实是林孖宗主的老相好!所以每天都会把永坤挂在嘴边上,拿她们和林孖的徒弟做对比,所以她们宗的弟子几乎都知道嬴寒山的事!都拿她当前进的目标!

    茗灵秒变星星眼。

    她居然看到了活的!啊不对,看到了活生生的嬴寒山大师姐!

    嬴寒山被她的热情吓到了,她赶紧把自己的灵剑收回来,屁股也往里头挪了挪,“茗灵仙友,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啊对,嬴寒山大师姐早些歇息!”茗灵还帮她灭了油灯,躺下跟她隔床对望。

    嬴寒山被看得睡不着,她翻身朝着里边,正要睡着了,又听到茗灵小小的声音:“嬴寒山大师姐,你睡着了吗?”

    她没出声,只想安静睡觉。

    茗灵自言自语了起来:“真睡了吗?害,还想跟大师姐唠唠嗑,帮咱们师父问问林孖宗主的事,可惜了,下次吧,晚安。”

    嬴寒山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去想:法修宗宗主跟自己师父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前是不是,好像还有过那么一段?后来是怎么分开的?是不是师父太木讷了?

    最后想到半夜都睡不着。

    嬴寒山整个人失眠了……

    真是得不偿失。

    第二天一大早,武场的负责人便来挨着叫他们起床,一番洗漱过后,全部集中在练武场,又把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规矩,又重新给他们讲解了一遍。

    嬴寒山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她转头看着身边的裴纪堂,他好像也困得不行,眼底都是青的,沉檀好像也没睡好。

    其他几位不参赛的师弟反而兴奋得不行,都是第一次参加六宗会武,这样的大场面难免让他们激动不安。

    讲解结束,负责人又挨着安排他们进场,同宗门的弟子都坐在一处,右手边便是剑修宗乾休一脉的弟子。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大家明里暗里都在争夺个不休。

    等六宗弟子全部落座,十位长老紧跟着落座随后是两位仙尊,上青派的决策人:尊主萧丛。

    他已是大成期修者,离登天仅一步之遥,可是他心系上青派,终究选择了留下来。他手握法杖,用灵力将声音传遍大厅,他是上青派最杰出的掌权者,亦是法修宗出来的绝世天才。

    “六宗会武,正式开始——”

    第一轮便是个人赛。

    六宗的宗主们上台抽签,抽签结果很快便公布,十二脉系,共计四十八人,两两对战,二十四场比赛,一天六场,总共四天,嬴寒山和沉檀的比赛安排在第三天,裴纪堂安排在最后一天。

    也就是说这两天都不用比赛了。

    林孖抽完签回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刚开始大家的状态都不好,不上场是最好的。

    只有嬴寒山皱了眉。

    抽签结果怎么跟前世不一样了?

    万众瞩目之下,第一场便是第一宗门剑修宗,与第二宗门体修宗的对决。场下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众所周知,这两个宗门一直不相上下,这必然是一场精彩的对决。

    双方亮出命珠。皆是金丹前期。

    高手对决,势均力敌。

    嬴寒山实在是太困了,忍不住打了个盹,就是这片刻的时间,场上突然分出了胜负,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谁赢了?

    她探头去看,原以为会是势均力敌的比赛,结果剑修宗被揍得鼻青脸肿?

    胜出的体修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那一身肌肉一看就不好惹,就连神情也是凶神恶煞。

    “太不可思议了!秒杀!”

    “那是体修宗直系弟子,鲁峰。”

    “他最出名的绝技便是力压泰山,一旦被他近身,必然死路一条。”

    “剑修宗输得真丢人。”

    乌观鹭看得拳头都捏紧了,他质问旁边的乾休弟子,“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输得这么难看?我们剑修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乾休一脉输了比赛本就难堪,如今乌观鹭一骂更是怒不可遏,险些扭打了起来。

    “行了。”首宗何极丰将灵剑重重顿地,眉宇间不威而怒,“同宗弟子内斗,才是叫人看了笑话,都坐回去。”

    闹事的弟子都乖乖坐了回去。

    嬴寒山想了一想,大概明白苌濯在说什么了:“没关系,我吃小孩吃老头刚刚还差点吃老鼠,是老虎是妖怪现在还顺便是熊罴,反正不是真的,让他们说呗。”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她听到轻微的簌簌。

    可是为什么?苌濯问。

    沉州的雪灾,调度的人是寒山,踞崖关围城,救急的是寒山,一城一池,攻占后保全百姓的也是寒山。

    “我不是说刺史无功,我只是……只是觉得不公平。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是从从前开始。”

    从那些叩拜裴纪堂却相信嬴寒山吞吃幼子的乡民开始,从更从前天使驾临时宁可把他当做将军也不看嬴寒山开始,从这之前,再之前开始。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圣人,而她不需要这个圣人的名号,他可以不在乎。

    但为何这世上圣人非她,她却要背负她并不应背负的恶名呢。为什么那个会流血,会坠落,会终有一死的人,只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的强悍就要被人诟病?

    第 137 章   第一个阴谋

    “不,这是个典故,这是……”再说就有点宗教提前传入东方了,嬴寒山不说话了,她抿嘴看着苌濯,于是苌濯再一次安静下来。

    “我是在说,大多数人给出什么是为了得到什么,我也不例外。”嬴寒山看着他,“但对于有一个好的名声,然后用它换来威望,地位,财富,仁德的名声,我没什么概念。我说不上来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它们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我得到的,是一间屋子。”

    “如果有一天,寒山做完了这件事,真的建立起这样一个屋子,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想得到的东西吗?”

    嬴寒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摊开她标注的图纸,将六宗会武的细节一一说与他们听。

    六宗会武,是上青派最大的盛事。

    每三十年一会。

    嬴寒山刚入永坤之时,曾有幸见过一次。那年的永坤因为人数不够,无法参与会武,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其他宗门的比试。

    她至今都记得林孖失落、失意的眼神,他的身上扛着复兴永坤的重担,扛不起来,便只能一直跪着,抬不起头来。

    那时的嬴寒山便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修炼,重振永坤一脉。

    “六宗会武,分别由上三宗:剑修宗、体修宗、法修宗,还有下三宗:符修宗、器修宗、药修宗,这六宗弟子来进行会武比试。”

    “每个弟子,有且只有一次参加的机会,修为需到达筑基期及以上,年龄不能小于十六,不能大于六十,男女皆可。”

    “会武由两部分组成,一是个人对抗赛,胜者积一分,败者扣一分。二是多人对抗赛,分双人组、三人组、五人组,胜者分别积两分、三分、五分,反之扣除相应积分。”

    “最后按获得积分排名次,个人榜前五,总分榜前五,双人组、三人组、五人组前三,才有名次奖励。”

    “稍强的宗门,为了派出尽可能多的弟子,几乎都是五人,按照规定,五人团队不能参加三人团体赛,只能参加五人组对抗赛。所以我们这次出征三人,便是为了避开这些宗门,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抢单人组、双人组、三人组的名次。”

    嬴寒山梳理完,瞬间清晰明了。

    若是派出五人组,永坤定然是争夺不过那些强大的宗门,所以只好避其锋芒。

    “还有问题吗?”

    裴纪堂没见过上一届会武,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有些比较强的宗门为了三人组的名次,也只派出三人参战呢?”

    嬴寒山考虑过这个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往年有些宗门稍显弱势,也会来到三人组抢夺积分。这个时候,就只能跟他们硬碰硬了。”

    裴纪堂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这次会武对永坤、师父、大师姐来说,意义重大,“大师姐,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嬴寒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

    前世便是他带着自己杀进了双人组决赛,最后获得了第二的名次。就连他自己,也靠着天道之子的运气和天赋,取得了个人赛的第三名。

    那场会武之后,他一战成名。

    剑宗的首宗和二宗主,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却义正言辞地拒绝,说:“我裴纪堂是师父带进门的,是大师姐教导的,生是永坤的人,死也是永坤的鬼。”

    那番话把林孖感动得不行,他躲在后院偷偷喝酒,她从来没见过他像那天一样开心。

    他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对她说:“嬴寒山,你知道吗?裴纪堂,是我们永坤的希望啊……”

    嬴寒山站在他身后,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很想问他:那我呢?

    可是她没有开口的勇气,她害怕自己给师父添麻烦,害怕他觉得自己嫉妒同门,害怕师父觉得她格局太小,将来难成大器。

    她只能按捺下,那颗酸楚的心。

    可是越是按捺,她越是没有存在感。师父将她当成透明人,永远看不到她,师弟们将她当成工具人,一切都理所当然。

    就连裴纪堂也觉得:大师姐是我的,大师姐一定会喜欢上我,大师姐会救我的对吗?大师姐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想到那些事,嬴寒山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她侧身看着裴纪堂,他成长得越发耀眼,那双眼睛盛满着星辰,无论谁都难以拒绝。

    可是跳脱出前世强按在她身上的束缚之后,她的心境豁然开朗。没有谁规定了,她一定要做什么,一定要喜欢谁。

    “全力以赴不是应该的吗?”嬴寒山收起图纸,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不光是你,还有二师弟、我,我们三人都要全力以赴,才不枉顾师门。”

    “现在离会武还有六个月,我们三人同时闭关,我会竭力突破金丹中期,二师弟与裴师弟竭力突破筑基后期。团结一心,共同御敌。”

    “好。”沉檀立马就去闭关修炼。

    剩下裴纪堂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开口。

    “有事?”

    “大师姐你……其实我……”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提着风萧剑离开,“算了,等会武之后再说吧。”

    他现在还不够强。

    不配跟大师姐说:我喜欢你。

    他心里还藏着不敢告诉别人的秘密。

    他昨晚梦到了大师姐,梦到将她堵在角落里,声声恳切地与她说:“我会拼命修炼,在六宗会武之上取得名次,大师姐,我真的想保护你,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她不似平日的冷漠,微微红了耳根,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温温柔柔。她在他的梦里就像变了一个人,永远挡在他身前,拼了性命去保护他。

    让他心悸难耐。

    彻夜难眠。

    对于裴纪堂的异样,嬴寒山并不在意。

    虽然跟前世的剧情有所不同,但是嬴寒山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按照现在的线索,她盲猜命珠碎片会出现在会武之后,因为在前世,夺取名次于她而言也是她十分在意之事。

    她回到天灵山继续修炼。

    体内的灵力已经到达了顶峰,现在是突破境界的最佳时机。她慢慢将灵力汇聚于丹田,又运转于全身,突破金丹中期需要对灵力更高层次的把控。

    她前世便已经突破过一次,这次对她来说并不难,她仅仅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便将它突破。

    凝聚手中的命珠,颜色又纯粹了几分。她现在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命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波动到很远的地方。

    只可惜是碎的。

    嬴寒山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去。

    脚下忽然凝滞,周围微微波动着,慢慢停滞了下来。那人穿过虚无之境,来到她身前,周身如水波动,似虚似实。

    “恭喜你,终于突破金丹中期。现在我在你身上施加三道障眼法,你有三次使用机会,足够你渡过六宗会武。”

    嬴寒山还是担心:“上青派的三位仙尊,难道都不会看破吗?”

    “不会。”他说完便消失。

    他说只有修为比他高的才会看破,难道……他是九重天上修为非常非常高的仙尊吗?

    他消失之后,嬴寒山感觉空气里留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她使劲去闻,那味道很快便消散。

    这是什么味道来着?

    记不起来了。

    嬴寒山突破金丹中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永坤,林孖召她去了一趟万宁殿,师弟们妹都在,嬴鸦鸦坐在客位上,娇滴滴地跟林孖说着话。

    她进去的时候没惊动旁人,只听到嬴鸦鸦弱弱道:“……反正大师姐已经这么厉害了,再寻一把好剑也是轻而易举,不像我,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林孖微微蹙着眉头,似乎是不太同意此事,可也无法拒绝嬴鸦鸦恳求的眼神。

    三师弟许文睿看到她都要哭了,一时间圣母心思又开始泛滥,“要不,我把我的剑给小师妹吧?虽然不如大师姐的好,但是给小师妹防身用是肯定没问题的!”

    可是嬴鸦鸦哪里看得上他的剑,她柔柔弱弱道:“还是大师姐的剑比较适合我,太重了我拿不动的……”

    “况且……大师姐的剑本来就是师父给她的,现在师父做主收回来,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她目含期待地望着林孖,把这个问题再次抛到他手中,就看他在他们两人当中选择谁了。

    嬴寒山被气笑了。

    前世她是先问自己要,没给,她才去找的师父。今世发现她不好惹,所以直接来找师父要了?

    她当真是贼心不死。

    上一世的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看不透嬴鸦鸦这般低劣的伎俩?

    嬴寒山忍无可忍,将手中的水寒剑重重往桌子上一杵,立马惊动了众人。

    她杵着长剑,身姿和剑一样挺拔。

    她直视着嬴鸦鸦,对她发出了灵魂拷问:“师父给我这么好的灵剑,是为了让我在六宗会武之上取得名次,为师门争光。你如今才练气中期,要这么好的剑来做什么?”

    嬴鸦鸦再次被噎住。

    “我……”她说着说着眼眶又红红的,“我知道我没用,但是大师姐,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三师弟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代表正义来谴责她:“大师姐说话太伤人了,把小师妹弄哭了。”

    四师弟莽撞依旧,指责她:“大师姐,这件事确实是你的不对。”

    嬴寒山笑了笑,垂下眼底的冷漠,“我确实跟小师妹不一样,我身上肩负着复兴永坤的重担,不像小师妹可以随心所欲。我刚突破了金丹中期,马上又要投入修炼当中,片刻都无法休息。”

    她这般一说,让林孖彻底下了决定。

    他站起来,道:“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吧。鸦鸦你修为太低,压不住上品灵剑,为师重新为你寻一把灵剑好了。”

    嬴鸦鸦绞着手帕,绞得心头滴血。

    这还是师父第一次拒绝于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夏天天长,天亮得很早,四五点钟天就泛起蒙蒙的青色。这个时候太阳没出来,露水还是很重,虽然农人们相信夏天的露水不伤人,但去田里的时候还是会披一件蓑衣挡一挡。

    但今天不太一样。

    尽管浮泉郡被折腾得少了不少人口,但仍有守着自家田地的农户熬过天灾人祸,这个点数他们应该已经起来去田里了。但嬴寒山和苌濯一路回来,没碰上一个农民。

    空气中有种微妙的不安,仿佛大雨之前,林木里的鸟雀哑然无声。

    城门已经换了新的守军,是裴纪堂手下的兵,嬴寒山不太认识。城门吏吆喝着要她和苌濯下马接受盘问,然后被自家长官一耳刮子扇到城墙上去。

    第 138 章   杀人者谁

    “但这些都只是铺垫。”

    “现在你手下军队里的副将陷入麻烦了,他与你感情很好,信赖你,尊敬你,他们侮辱他的样子像是在藐视你的权威。”

    “你是大将军,三品武官,但那个百夫长对待你远不够尊重。你会想什么?是谁在为他撑腰?”嬴寒山赶紧把断掉的衣袖捡起来,企图给他粘上,“仙尊,我不是故意的。”

    她怎么能把高高在上矜贵无比还容易生气的仙尊的衣袖给划破了?

    “仙尊,我……回去赔你一件吧。”

    嬴寒山真挚地看着他。

    苌濯:……

    忽然又一只恶鬼冲过来,苌濯瞬间将灵萧变成软剑,一剑扫过去,“低头。”

    嬴寒山低下头,他那一剑威力十足,光是气波都让她感觉到了压迫感,剑光更是划断了她一戳头发,她赶紧抓住他的衣袖,“仙尊!”

    苌濯及时收回了软剑,他低头看着抓住他衣袖的小丫头,微敛神色,警告她:“别走神。”

    嬴寒山抬起头,身后的恶鬼全部被荡平了,剩下的恶鬼们瑟瑟发抖,隔着数十米的位置,赶紧飘走。

    “仙尊好厉害的剑法。”她这下相信,苌濯是真的什么都在修,至少他的剑法一定修炼过。

    “认真点,后面的路我不会再出手,你能走到哪里,全看你的本事。”

    嬴寒山坚定点头。她抽出水寒剑,慢慢往前走,怀里的三斤忽然动了一下,“嗷嗷”叫着钻出来,影响到她的修炼之路。

    苌濯问她:“这是什么?”

    “我养的小兽,它叫三斤。”嬴寒山把它按回去,它又把脑袋伸出来,“嗷嗷”叫着,显然是饿了。

    苌濯对她的小兽不屑一顾,瞄都不想瞄一眼,“养灵兽,或凶悍、或敏捷,多少都有其用处,没见过当宠物养的……”

    “三斤很有用的。”嬴寒山腾不出手,着急之下把它塞进他怀里, “仙尊,你帮我抱一下。”

    苌濯接住三斤,和它大眼瞪小眼。它尝试着龇了一下牙,苌濯瞬间面色一冷,吓得它直哆嗦,连牙都不敢龇了。

    “它好像饿了。”嬴寒山从怀里掏出一包肉干,抬手也扔给他,“仙尊,帮我喂一下。”

    苌濯将三斤提起来,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肉干,委实不符合他的身份。他正想严厉拒绝,可嬴寒山已经拿起水寒剑继续往前,摆出了很认真的模样。

    那还是……历练完再说吧。

    他试着喂了两颗,刚开始三斤还警惕地龇着牙齿,后来越吃越香、越吃越香,它干脆蹭着他的手心,发出“噜噜”的满足声。

    苌濯欣慰地揉了揉它的头,又小又软,揉着甚是舒服,忍不住又揉了一把。三斤吃饱喝足,还有人撸毛,它忍不住“噜噜”叫着,一直拱着它的手让他继续揉。

    另一头嬴寒山进展很快,她遇到的都是一些小妖小怪,很快就闯进了第二层。

    第二层妖气更浓。隐藏在深处的妖怪被她惊醒,睁开了幽亮的眼睛,紧接着第二双,第三双,无数双眼睛盯住了她。

    赤狼妖以群居闻名,擅长配合,敏捷作战再强大的敌人也会被它们撕的粉碎。

    嬴寒山提起水寒剑,冲入狼群之中,她挥动长剑,以灵力注入长剑,瞬间激起万丈光芒,“万丈绝杀!”

    光芒刺入狼群,顷刻毙命。还有两只侥幸逃脱的赤狼,根本不敢再上前,趁机逃跑。

    “第二层这么简单?”嬴寒山收回长剑,弯腰捡起地上的战利品,一颗狼牙,脚下的地忽然震动了一下,身后的三斤也“呜呜”叫了起来。

    有危险靠近。

    嬴寒山闻到了一股来自地狱深处的恶臭。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滑动,“嘶—嘶—”吐着长信,那声音慢慢靠近,来到了嬴寒山头顶。她终于看清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一只人面花蟒妖,它正吐着蛇信,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这只花蟒修为不算太高,嬴寒山毫不畏惧地正面迎战,她的身影够快,剑法也够快,即便是铜墙铁壁的花蟒也有些招架不住。

    嬴寒山看准了它的弱点,瞬间运转灵力,将水寒剑分成无数把长剑,逼得花蟒毫无还手之力。她一跃而起,瞬间收拢光芒,将无数的长剑融合成一把巨剑,“万剑归宗!”

    万剑归宗乃是她最厉害的一招,几乎属于必杀技。当初重伤赤焰鸟之时,用的正是这一招。

    巨剑威力无穷,刺穿了花蟒的七寸。它疯了一样折腾,最后修为尽泄,无力地倒在地上。

    嬴寒山收回了水寒剑,擦去上面的污渍。这只花蟒已经没了战斗能力,等待着它的,将是其他妖兽将它分食干净。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苌濯提着三斤过去,侧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剑,假装不经意地问:“嬴寒山,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得到这把剑的?”

    “这把剑是先祖留下来的,一直没有人能拔出,后来师父收我为徒,我把它拔/出来了,师父说既然跟我有缘,便送给了我。”

    “它竟然肯让你拔出。”苌濯忽然笑了,他喂着三斤肉粒,漫不经心地问她:“它和风萧剑,原本是一对剑。你可知风萧原本是谁的剑?”

    这嬴寒山哪知道,她只知道这把剑是封印魔修龋畏的剑,至于它跟水寒又有何渊源,她就更不知道了。

    “是谁的剑?”

    “是九重天上一位仙尊的剑,他亲手封印了龋畏,而后自甘堕落,犯了神罚之罪。”

    “什么是神罚之罪?”

    苌濯微敛神色,瞳孔中的金色越来越淡漠,“就是被神,处罚的罪过。”

    嬴寒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第三层,她还想问些什么,忽然一滴血滴到她脸上。她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尸骨倒挂在头顶,有些还滴着鲜血,有些已经变成了森森嬴骨。

    三斤又“呜呜”叫了起来。

    一只巨大的蜘蛛,悄无声息地趴在墙壁上,目光贪婪地望着他们。

    嬴寒山不敢轻敌,一把抽出水寒剑。蜘蛛朝着她吐出蛛网,她侧身躲过,可是没想到身后还有一只蜘蛛,它顺势吐出蛛网将她彻底包围。

    苌濯看得叹气,“嬴寒山,认真一点。”

    三斤咬着他的衣袍,“呜呜”叫唤着,想让他去救嬴寒山。他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提起来,金色的瞳孔中尽是淡漠,“慌什么?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嬴寒山挣脱不了蛛网,眼看着两只巨型蜘蛛离她越来越快,她以灵力运剑,瞬间注入金丹期强大的灵力,水寒剑一剑劈开了蛛网。

    她躲过了一劫,更加谨慎应对。两只蜘蛛都擅长狩猎,它们不慌不忙,步步紧逼,每一次攻击都让嬴寒山难以抵抗。

    三斤急得不行,想跳下去救主子,苌濯一把抓住它的脖子,将它提了回来,“你主子的试炼,你去捣什么乱?”

    它似是听懂了,委屈地“噜噜”了两声。

    嬴寒山刚开始还能抵抗,到后面就逐渐力不从心,蜘蛛的蛛网有毒,慢慢麻痹她的神经,她战斗到最后连剑都握不紧了,全凭意志力强撑着。

    如果只是这样……

    她仅仅只能做到这样……

    还怎么主宰自己的命运?

    还如何获得重生一次的机会?

    嬴寒山咬紧牙根不认输,她将全部的灵力注入剑中,汗水顺着面颊往下落,她没有功夫去理会。她看准机会,将灵剑一分为二,她踩着灵剑,一前一后攻入,前手迷惑,后手致命。

    灵剑刺入了蜘蛛的眼睛。她趁着它发狂,又刺瞎它另一只眼睛,还不忘躲避另一只蜘蛛的攻击,她瞬间翻身而下,几乎是下意识刺中了它的腹部,造成了致命伤。

    两只巨型蜘蛛,一死一伤。

    苌濯看完之后,满脑子都是她翻身落下的那一剑。那不属于任何剑法,那是她急中生智、融会贯通,瞬间创造出来的剑法。

    此次历练,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嬴寒山收回长剑,浑身的力气都倾斜干净。她用光了身体里的所有灵力,也才只达到了第三层,她转身望着苌濯,有些失望,又有些无力道:“仙尊,我是不是很差劲?”

    “为什么会这么问?”

    毒素开始蔓延,眼前越来越晕,甚至有一瞬间出现了幻觉。她跌跌撞撞着朝着他走过去,看到了很多重影,她不知道哪个才是他,胡乱伸手去抓,可是怎么也抓不到。

    “因为,他们都不会选择我。”

    他的嬴衣叠着红衣,内里敛着风华,不管立在哪里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终于抓住了他的衣袖,短暂的安心让她舍不得放开,她紧紧抓住他,身体支撑不住一直往下滑,最终滑到了他脚边。

    她带着残留的意识,执着问他:“仙尊,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好像听到他说:“你是我选中的人,不会差劲。”

    嬴寒山彻底昏过去了,她就趴在他脚边,手里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苌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低头看着趴在他脚下的嬴寒山和“呜呜”叫的三斤,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可也不能这样丢下她。

    “然后你想起你被夺走的名声,你开始产生恨意。如果你是直率的人,在怒火之下你会提着剑去找那个裴姓的刺史要一个说法,无论是矛盾激化,还是他让步,你和他手下的属官都会各自为政,彼此憎恶。你们将分裂地迎接峋阳王的军队。”

    “如果你是擅长忍受的人,你手下的人就会质疑你的权威。你甚至不敢保护自己的亲信啊。你将拖着一队怀疑的,懊丧的,充满怨恨的人去迎敌。他们之间互有血缘,只要有一个萌生退意,剩下的人就会随之溃败。”

    “熄灭你的怒火吧,宿主。”

    第 139 章   第二层阴谋

    箭的准头很差,嗡地一下钉在了道旁的树上。所有人一瞬反应过来,像被惊动的猛虎一样扑向箭的来处。

    “是群流寇,有二十几个人嘛。”林孖抬头看着天顶回忆了一阵子,“凶得很啊,但打起来软绵绵的,不好抓,就都杀了。”

    “也嫌弃脏衣服,”他说,“没砍他们的头就丢在那里了,要是砍了头带回来,还有个凭证。”

    林孖说,他们在那里杀了一群流寇,百姓看到的血是流寇的,听到的哀嚎也是流寇的。但在那里找到的尸体却变成了世家子们的。任谁听了都觉得蹊跷,尸体为什么凭空变了?

    他说完,垂头对着地沉默了一会,这次的声音小了很多。

    “我未给姨妈惹事,未说谎,未去杀他们,是兵了,不是匪了……”

    嬴寒山继续运转灵力,她感觉识海忽然动了一下,如水波波动。她转过头,竟然在自己的识海里见到了一个人。

    他背对着她坐在石头上,嬴衣落在水面上,周围水波粼粼,他身上还残留着虚无的气息。

    他什么时候侵入了她的识海?

    她朝着他走过去,每一下都会拨动水面,掀起层层涟漪。

    “你,怎么在我识海里?”

    他懒得回答这种问题,直接奔向他想问的,“龋畏他跟你说了什么?”

    魔修龋畏口中的“老朋友”,果然就是这位仙尊。嬴寒山老实将他的话转交:“他让我给你带话,说让九重天上的仙人都做好去死的准备。”

    他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

    嬴寒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不是也在现场吗?你还使出虚无之境救了我们,怎么会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听完轻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跟她呛声:“你以为龋畏是谁?便是虚无之境,也不可能靠近他分毫,你身上光是残留的气息,都足以让他发现我的存在,不然又怎么会让你带话。”

    嬴寒山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说完微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似是有些眷念,叹息了一声,“说起来,已经有一万多年了……”

    嬴寒山又追着问:“他说你是他的老朋友,你是不是也很熟悉他?那你知不知道,前世他究竟在裴纪堂身上找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要灭了上青派?”

    那人周身的气息忽然就沉了下来,她的识海都感受到了凝结,“我跟他,并不是朋友。”

    他既然不愿说,嬴寒山自是不好再问。

    “对了,我还找到了一块命珠碎片。”嬴寒山慢慢凝出命珠,金光慢慢撒向四周,“碎片附着在风萧剑上,我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它就忽然出现了。”

    他没有回头,却也能感知一切,“命珠乃是你前世的命运,它碎在世间,自然会随着你前世的命运而牵动。我想它既然选择附着在风萧剑上,说明那把剑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

    所以他才让她跟随前世发生的事。

    嬴寒山望着掌心的命珠,内心五味杂陈。她一边既要摆脱前世命运,一边却要跟随前世命运,这是要让她面对同样的事,作出不同的选择吗?

    “那如果,我彻底改变了前世的一些东西,命运随之发生了变化,那是否有些碎片便注定寻不到了?”

    他默了一下,“是有这种可能。”

    这是要让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事再次发生。

    嬴寒山突然倍感不解,心头生了惶恐,“既然前世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再来一遍,那我重生回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嬴寒山。”他很少这般沉重地唤她的名,他脚下的水波慢慢晃动到她脚边。

    “有些东西需要你自己去参透。改变与否、意义为何、是非对错,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定义。”

    他说完便慢慢从她识海中消失,背影逐渐变得透明,“嬴寒山,看来你还是没有明嬴,我之所以选择你的原因……”

    “你等一下!”

    嬴寒山扑过去想留住他,却跌入水波之中,从识海里回归了现实。

    被人侵入识海是十分危险之事,即便是平稳抽离也会留下很多后遗症。可是那人数次入侵她的识海,她却没有排斥的反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识海共频现象?

    这世上只有极少的人,能够互相达到识海共频,一旦达到,双方的识海便可以共享。

    莫非这也是他选择自己的原因?

    从灵剑山回来,嬴寒山整整闭关修炼了大半个月。她出关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又想不起来,直到师父让她去一趟真昭阁。

    真昭阁乃是剑修宗重地,除非宗门举行重大活动,否则平日里都是不开放的。

    嬴寒山踏进内阁,才发现剑修宗门的弟子几乎都在这里,内门和外门交杂在一起,都跟疯了一样往前边挤。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隔着重重弟子,一眼就瞧见了阁楼上高高坐起的苌濯仙尊。她这才想起来,仙尊让她每月十五去落月谷,她竟然给忘了。

    虽然仙尊说了“爱来不来”,可她要是真不来,可不就是狠狠打了仙尊的脸吗?

    嬴寒山赶紧找到自家师兄弟,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六师弟乌观鹭是个话痨子,拉着她说个没完,大概意思就是苌濯仙尊准备收个弟子。

    “什么意思?”嬴寒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仙尊要在我们当中收个弟子?”

    “对啊,他还说要带去落月谷,亲自教导。你看看这三大宗门的人,都跟疯了一样,巴不得仙尊选上自己,真是连自家师父都不要了。”

    嬴寒山挺震惊的。

    先不说苌濯身为仙尊,纡尊降贵,破格收徒,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之事。

    他还要在剑宗找弟子,这剑宗的人,大多都是入了师门之人,他难不成还要从外门弟子中选?

    这位仙尊每次出谷,都尽做疯事。

    嬴寒山隔着重重人群,望向苌濯,好巧不巧他也正好低头看向她。那双眼睛总是含着淡薄的金色,不经意间便会叫人沉入其中。

    她有一瞬间被摄了心魂。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飘浮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嫉妒、有羡慕、有不解,更多的还是看好戏的目光。

    她的身体慢慢落在台阶之上,他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指尖捻着灵萧,难得的端坐姿态竟有种说不出的矜贵。

    “本仙尊要收你为徒。”

    什么?嬴寒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她赶紧解释:“仙尊,我是永坤一脉林孖的首徒,我师父……”

    “我知道。”他换了个姿势,目光更显理所当然,“我要收你为徒,林孖也是不敢不同意的。”

    嬴寒山怔住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来这里,不就是师父让她来的吗?他是否,已经打算将她送出去。

    是啊,他有裴纪堂了。

    其他人于他而言又算什么。

    嬴寒山用力握紧手指,前世的种种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一世,不是该她自己做主命运吗?

    “仙尊。”

    “对不起,我不愿意。”

    “我一定是赢家。”

    “所以一定得解决,要解决淡河和白门人之间如此久的矛盾。要找出军队中拱火的那些人。要给白鳞军安抚要不能处置林孖……那世家怎么办呢?”

    “那就把……”

    嬴寒山忽然卡住了。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然后豁然站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得了癔症的人刚刚恢复,对旁边的一切有点茫然。她坐回去,深吸一口气:“我刚刚说到哪来着?”

    “阿姊刚刚说到世家怎么办。”嬴鸦鸦搓了搓手里的核桃衣,把它吹散了。

    “我觉得,找一个机会,把他们聚起来都杀了,这样就挺好的。”

    那个小小的女孩抬起头,微笑了一下。

    第 140 章   法医与反间谍选修

    嬴鸦鸦搓着手里的核桃,慢慢地蜷起身来,出神地抬头看着远处。

    嬴寒山已经离开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从半开的门中落下的一点光明。在不甚明亮的室内,这一缕光明扎眼得让人难以忽视。

    裴纪堂侧过头来,嬴鸦鸦脸上的神情让他愣了一下。刚刚是他话说重了吗?还是鸦鸦毕竟入仕的时间不长,听到这样的否定难免伤心?

    “鸦鸦……”他放缓了口气,那个女孩蓦然转过头盯着他,那张脸上没有委屈,没有落寞,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点亮得瘆人的光。

    “刺史,你觉不觉得阿姊刚刚说话的时候,和平时不一样?”她轻柔地问,于是那眼睛里的那点光更瘆人了。

    “阿姊卡住了,如果她不卡住,她就会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不知怎么,我有点害怕她说出来。”

    “所以我说出来了,”她很轻快地说,“我知道这个说法有纰漏,但是它快呀!先把提出麻烦的人解决掉,然后翻过来栽赃给峋阳王。至于内部的事情,修修补补,修修补补就是了。”

    ——为何不可?这个王朝就是这么修修补补过来的。

    那个威严的女声又在嬴鸦鸦耳边响起来了,有一双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抵在她的下颌上,强迫她抬起头来俯瞰一切。那个鬼魂又要说那句话了,迟早有一天——

    眼看着那波人去了第四重山,乌观鹭有些不甘心,小声问嬴寒山:“他们去四重山了,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咱们打得过吗?”嬴寒山反问他,“那几个修者,少说都是金丹期往上,我们得避着他们。”

    因为灵剑山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寻到的东西必须得拿出了山,才能算是自己的。

    否则可以随意争抢,谁抢到便是谁的。所以为了避免争端,大多都是家里的长辈陪着来。

    “大师姐说的有道理,我之前就被抢过一次,还是个筑基期的臭小子,再被我碰见他,我就……”

    他正说着,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擦了擦眼睛,果真是那个人,“大师姐,就是那个臭小子!上次就是他抢了我的剑!”

    那小子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还蹲在地上刨底下的东西。

    乌观鹭暗自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师姐帮他报仇雪恨。可嬴寒山却什么也没做,就站旁边看着。

    “大师姐,我们不过去揍他一顿吗?”

    “你去吧。”嬴寒山示意他上,“等你被他打了,我再替你出面,否则旁人会说我以多欺少。”

    乌观鹭:?可他就是想以多欺少啊。

    裴纪堂注意到那人背上的剑皆是刚出土,隔着厚重的铁锈也能感觉到都是好剑。

    他走过去一探究竟,又发现那人挖东西的技巧甚是精密,手上一堆大小工具,挖得既快,也不会伤到宝器。

    他越看越入迷,“这是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正在挖东西的秦随行抬头看到裴纪堂,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顿时警惕,“你要干什么?”

    裴纪堂指了指他背上的剑和他的篓子,“我看你挖到了许多好东西,想跟你请教一下,你是怎么知道哪里埋了东西的?”

    “哼,算你识货。”秦随行特别傲娇地哼了一声,“不过我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这是我讨生活的技巧,我干嘛要跟你说?”

    “我没有恶意。”裴纪堂赶紧澄清,“我也是来灵剑山寻剑的,看你跟那些人不太一样,方才挖宝的手法也十分特别,就想跟你讨教一下。”

    秦随行收起了自己的工具,这都是家传的手艺,当然不会跟外人道也,“来灵剑山寻宝的人,还会没有恶意?小爷我就住在山脚下,像你们这样的人见得多了,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这样一说,后面的乌观鹭忍不住了。

    他冲上来骂骂咧咧道:“你还好意思骂别人是伪君子?那你是什么?是强盗吗?”

    秦随行这才看到他后面还有两个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还有一个是被他揍过的人,顿时乐了,“怎么着?你们是来找我算账的?那把剑本来就是我先看上的,我在地上留了地标,回去拿个工具的时间,你就给我拔了,我当然要抢回来。”

    “你胡说!哪有地标!灵剑山的东西又不是你的,我为什么不能拔?”

    秦随行感觉他这样说也对,再看他们三人确实也不像是坏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那好吧,既然这样,确实是你们吃了亏,那我就指点你们一二吧,就算是我上次抢他剑的补偿。”

    乌观鹭对比不屑一顾,小声骂道:“谁要听你在这瞎逼逼。”

    秦随行当即就不高兴,“不爱听就算了。”

    嬴寒山看这小子年岁不大,一股子江湖气息,本来也没多想听。但是想着能让裴纪堂看上眼的人,那必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便叫住了他,“小兄弟,我家六师弟口直心快,我替他跟你道歉,对你的指点,自然是洗耳恭听。”

    裴纪堂对他特别欣赏,极力留他下来,“我也替他向你道歉,还烦请能指点我们一二。”

    “那行吧,我也不跟他计较了。”秦随行抖了抖手上刚挖出的东西,抖干净泥土,顺着台阶也下了,“我家祖上世代都是铸造者,我就住在灵剑山脚下,所以对山上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他把手上的东西装进篓子里,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听我祖上说,灵剑山以前是沧海沙地,后来仙魔大战,天地倾覆,留下无数尸骸和法器。历经数十万年,斗转星移,地势变迁,此处慢慢形成山峰,又因为底下埋了很多的灵剑,所以又叫灵剑山。”

    乌观鹭不屑道:“这些我们都知道。”

    “那你知道地势是怎么变迁的吗?”秦随行反问了他一句,指着自己背后的剑,得意洋洋道:“你知道哪里埋的东西最好吗?”

    重生一世的嬴寒山也感觉到了这个小子的厉害,很想接着听下去,“愿闻其详。”

    “天界在北,地界在南,仙魔大战,那必然是北上与南下的争端。魔族留下的魔器会遗落在南,仙器与灵器则会遗落在北。”

    乌观鹭恍然大悟,并得出结论:“所以灵剑山的北面灵器最多。”

    秦随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时是那样没错,可是你没考虑到后来地势变迁,东面的沙地推向西海,慢慢将西海掩埋,形成高耸入云的山峰。所以大多数的灵器都会被推到最西面,掩埋在灵剑山最深的地脉里,现在大家能挖到的,不过是一些皮毛,真正的好东西都沉了底。”

    乌观鹭感觉他说了跟没说一样,“那你跟我们说这些也没用啊,根本就挖不出来。”

    “你就不能举一反三吗?非要我说得明明嬴嬴?”秦随行脱口而出:“沙地推向西海,有沉底的东西,必然有浮上去的东西,我是因为修为不够,不敢擅闯五重山,你要是觉得你行,你就去啊!”

    一说到第五重山。

    乌观鹭瞬间就没了底气。

    据说那里人迹罕见,恶兽丛生,充满着许多未知的危险,极少有人敢进去。

    “大师姐,要不咱们就算了吧?我感觉这臭小子不怀好意,想整死咱们。”

    嬴寒山想了一想,她大概能猜出前世裴纪堂是怎么得到上品灵剑的。

    他应当也是遇到了这个小子,指点了他一二,他年少无畏,便独自一人闯了五重山,寻到了灵剑。

    想到这里,嬴寒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吧。”

    嬴寒山带着他们先入四重山,又遇到了之前那波人,他们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围着那位年轻的修者,商讨事情。

    那位少年嘴唇发嬴,似乎是受了伤,细问之下才知道林中有伤人的怪物。

    裴纪堂身上正好带了止血的药物,便好心分给他们一瓶。

    队伍里的长者见他面善,好心相劝:“三位修士,老朽劝你们一句,别再往五重山里面走了。我们刚进去就遇到了袭击,不得不退出来,里面还不知道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

    重生一世并且带着天道之子的嬴寒山,表示并不是很畏惧这些,“多谢关心。”

    裴纪堂还算冷静,多问了几句:“请问老人家,你们遇到的是什么怪物?”

    “似鸟非鸟,周身如火,尾翼足有十丈长,羽翼带勾,爪似鹰爪,正是它抓伤了我门弟子。”

    乌观鹭又打了退堂鼓,“大师姐,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在外面随便找一把剑。”

    “你的剑随便在哪找都行,但是裴师弟的剑,一定不能随便,你若是怕了就在外面等着我们。”

    嬴寒山堵住了他的话,继续往前走。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问裴纪堂:“裴师弟,你怕吗?不怕就跟上来。”

    裴纪堂连忙摇头。

    他当然不怕,他在这世上唯一怕的,便是大师姐对他皱起的眉头。

    他喜欢大师姐,所以拼命想得到她的认同,越是艰难,越想去做。

    既然他们两人都说不怕,乌观鹭怎么能做缩头乌龟呢?他咬牙跟上去,哪怕是死,大家死在一起应该也就不害怕了吧。

    穿过四重山的时候,有些心惊胆战。

    好在三斤是个嗅觉灵敏的小兽,一有不对劲立马报信,帮着他们避开了重重危险,来到了第五重山。

    第五重山与外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周围瘴气丛生,不见天日,阴森潮湿。

    裴纪堂倒是不害怕,一直走在最前边。嬴寒山走在中间,留在最后头的乌观鹭是最怕的。他紧贴着嬴寒山,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

    三斤的鼻子在这里起不了作用,它又爬回嬴寒山肩头,欢喜地摇尾巴,似乎是想得到嬴寒山的夸奖。

    嬴寒山奖励了它一个爱的摸摸,它欢喜地蹭着她的脖子,又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舔得湿哒哒的。

    它舔着舔着,不小心舔到了乌观鹭的手。

    风一吹,凉悠悠的。

    他的声音都有些哆嗦:“大师姐,我好像被什么舔到了……”

    嬴寒山回头看了看舔错人的三斤,还有害怕到闭眼的乌观鹭,顿感无语子,“六师弟,你这样扒着我,我都没办法走路了。”

    “可是大师姐,不扒着你我就没法走路了。”

    看在同门师兄弟的情面上,嬴寒山忍了。

    她抬头对上了裴纪堂落寞的神色。

    他似乎不想被她看出什么,立马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越走越觉得他形单影只,背影有些单薄。

    裴纪堂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前世他也是经常这样看着她,被她发现了又赶紧收回去,嬴寒山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依旧跟门中弟子一起习武练剑。

    直到有一天,裴纪堂终于忍不住,堵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大师姐很讨厌我吗?”

    她摇头,“不会啊。”

    “那为何大师姐从来不正眼看我?”他低垂着头,眼眸中尽是落寞,“是不是因为我修为太低,所以大师姐才会对我不屑一顾……”

    她拼命摇头,他却当看不见。

    “是不是只有我站在实力的顶峰,大师姐的眼里才会看到我?”

    他不等她回话,伸手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坚定道:“我会拼命修炼,在六宗会武之上取得名次,大师姐,我真的想保护你,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那个时候的嬴寒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重生之后的嬴寒山仔细一想,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难道没有她,他就不修炼,不站在修真界的顶峰了吗?

    那她死了之后,他怎么不跟着殉情,怎么没有自甘堕落,怎么没有杀了自己给她报仇?

    反而又有了新的红颜知己,重燃斗志,修仙封神,一步登天。

    他口口声声说保护她,她却是因他而死。

    光是想想,都觉得讽刺。

    说不定那位仵作是不堪忍受地逃走了,也说不定这个被认为操持着“贱业”的可怜人在今冬盖着白雪去做一场酣沉的大梦了。

    总之就是没人了。

    自然没人带着仵作随军,文吏们也没人懂得这个。大夏天的那些被害人的尸体已经开始有味道,穿得干干净,胡子头发整整齐齐的随军文官们看一眼那些肿胀的脸就要昏过去。

    虽然打仗要死人,但他们平日里是不用亲自去战场上,亲自数人头的。怎么能让他们站在这些已经发黏的尸体旁边,对着它们捣鼓呢?有辱斯文!

    然后他们之中最斯文的那个人就过去了。

    苌濯换了身深色的衣服,把衣袖扎起来,用醋浸泡过的布料围住口鼻,向仆役要了些可能用得上的工具。当他要走向那堆被布覆盖着放在木板上的尸体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切不可啊!苌军师!且不说您何等身份,怎可操此贱役污您美名,就说这暑气之下尸体腐败,浊气上涌,万一您染了疫病下官如何担待得起!”

    没有人袖着手看热闹,几乎所有能够到他的人都来拉他了,够不到的就在后面跳脚。倒不是说苌濯和他们关系有多好——他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所以所有人对他性格都模模糊糊的说不出褒贬。但这人!长得!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