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边上,一大俩小转了几周,选出了五棵老竹做好记号。这几棵竹子是否适合做伞骨和伞柄,他们也未知,只能等做出来再瞧瞧。

    临近未时时分,他们才回到了家。

    放下箩筐后,秦晚霞和秦朝宁累得直接坐在门槛上歇脚,吹吹风。

    秦柳氏自个陆续把箩筐拖进杂物间,然后从箩筐里拿出了一根毛笋,把秦朝宁那管装满了竹笋虫的竹筒也拿了出来,才关好杂物间的门。

    把东西放到灶台上,她去打了一葫芦瓢的水拿给秦朝宁和秦晚霞洗把脸,尔后又去冲了两碗糖水给他们姐弟捧着喝。

    照料完子女,她才也坐下歇歇,捧着自己冲的一碗糖水小口抿着。

    她娘塞给她的这几两红糖,从过完年至今,这会还是冲的第一回。温热的糖水下肚,整个人都好受了些许。

    秦晚霞倒是没料到干完活能有糖水喝,不由得满脸笑意。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珍惜地一点一点啜着。甜滋滋的糖水沁入心扉,让她开心得眉眼俱弯。

    倒是秦朝宁对糖没什么念想,他原来所处的环境,糖类产品易得性太高。他装作喝了两口,就把盛满糖水的碗递给他姐,“姐,我不要了。”

    秦晚霞没接他的糖水,告诉他,“这糖水咱们家平日里可喝不上,你放着晚些时候想喝的时候再喝。”

    她用眼神示意他放进灶间找东西盖好。她有自己手上这碗已是心满意足。

    “那,留给大哥吧”,秦朝宁想了想说道。

    小小个的他捧着碗起身,缓缓从比他膝盖还高的门槛跨过去。

    在一旁的秦柳氏看着他们姐弟俩,没说什么,也没起身帮秦朝宁。

    她就静静地看着小儿子小心翼翼地走进灶间,踮起脚把碗稳稳当当放在四方桌上,然后拿起饭箩竹盖把糖水盖得严严实实。

    亲眼目睹几个孩儿兄友弟恭,姐弟和睦,她心下有些欣慰,一身的疲倦散去了七八分。

    待大家都缓了过来,秦柳氏朝秦晚霞、秦朝阳招手,“你们俩随娘去菜地浇菜,摘菜不?”

    “好”,秦朝宁立即弯腰把草鞋穿好,乖巧地站在门侧等她们。

    他还没去过自家的菜地,不知道在哪里,跟着去认认地。

    他从他哥口中得知的是,老秦家名下有六亩田地,是在他爹那一辈,军营里根据当时祖父他们一家三口,两亩地能养活一个人来划分配额下来的。

    后面到了他爹这一代,盐边县军营已经处在无人管理的状态,各家各户人口有所变动,营里都没有再重新划分过田地。

    现下的六亩田地的产出,对于他们家而言,是不够吃的。原本几年前,他爹不时带回来点俸禄,还能贴补家用。问题是,家里好久都没见过他爹拿回来过半个铜钱。

    至今还没断粮,除了他外祖家大舅等人补贴,就是他爹所在小旗的几人处得好,心齐嘴严,更休日时只要有空都组队深入半坡山打点猎物去县里换粮食。

    秦朝宁还注意到,近些日子,营里的邻里们的抱怨已经日渐增多。毕竟,祖上田地多米粮多的军户还是少数,大多数军户家确实面临断粮。这时节又处在青黄不接的阶段。

    这种境况,还是得开源!秦朝宁觉得自己还得再多想想些赚钱的法子,让阖家吃喝穿都不愁,然后给他爹打造一副顶好的盔甲和狼筅。

    在秦朝宁发呆的时候,秦晚霞去杂物间把自己前两天挑选好的花生种抱出来,扛上自己的小锄头,也回秦柳氏话道,“去!”

    听罢,秦柳氏去水井打满了两桶水,用扁担挑起,“走吧。”

    他们出门后,秦柳氏把两桶水先卸地上,拿出钥匙锁好了门才重新挑起水,带着一子一女往自家的地走去。

    营里的家家户户在天色还亮的这会,也是在忙活各种农活、家务活。

    他们沿着房子后方的路往前走,秦朝宁遇上了在外头玩耍的二虎和大胖。

    他俩在外头估计玩了许久,怀里的竹马沾满了泥,身上的衣物也脏兮兮的。

    他们一看见秦朝宁就十分热情地喊他一块玩,秦朝宁摇头再三拒绝了。

    他小跑跟上娘亲和二姐的步伐,朝他俩挥挥手,表示自己要去菜地。

    二虎和大胖不舍地朝他喊话,“我们挖到草芽、茅草根会给你留份哒!你们要记住我们是好兄弟!”

    秦朝宁都好些天没找他们玩了,他俩吸了吸鼻子,莫名有一点点委屈。

    “好耶”,秦朝宁随口应道,没放在心上。

    跟上了秦柳氏她们后,再走了百来米的路,他们三人就到了地里。现下的田地还没下秧苗,好些已经蓄了水泡田。

    秦晚霞走在秦朝宁的前面,提醒秦朝宁注意踩在田埂上,别脚滑摔田里了。

    随后,走到半坡山东边一侧的山脚,秦朝宁才看了自家的田。

    六亩水田相连,规规整整的,也灌了水泡着了。

    而他们家的菜地就在水田边上,属于自己开垦出来的地,虽连着山脚蜿蜒曲折,面积也约近一亩。

    菜地被打理得很好,萝卜、白菘、芥菜、胡瓜、胡豆(豆角)、辣椒、姜、葱、蒜都种得有。

    秦柳氏卸下水桶,准备拿葫芦瓢给地里的菜分别浇水。她吩咐秦朝宁,“等会你姐去田埂边上锄土,你可以给每个洞里放一粒花生种,然后把泥撒回去浅浅一层就行,知道吗。”

    “嗯!”秦朝宁立马跟上秦晚霞。

    他忽然觉得他们家的人,生存能力其实蛮强的。家里每个人无论何种境地,都会想方设法获得更多的生存资料。

    三人分开行事,各自忙碌着。

    秦柳氏那边干得快些,还留了小半桶水来到他们这边给花生逐一浇上水。

    等浇完了菜,种完了一圈花生,秦晚霞带秦朝宁去挖茅草根。秦柳氏则在菜地里摘点哺食要吃的菜。

    “幺儿,你姐知道哪片地可多茅草根。你待会多挖点回去,别指望二虎和大胖给你留。”

    他们三个小的对话,秦晚霞是听到了的。对于二虎和大胖的话,她从来不信。往常都是他俩从秦朝宁手里骗吃的,哪里轮得到自家幺弟吃上他们的吃食。

    “好的,姐”,秦朝宁仰着脑袋,乖乖地笑着。

    等这些都搞完,眼瞧着时间不早了。秦柳氏带着他俩匆匆归家,又得开始忙活哺食。

    前天秦朝阳兄弟俩带回来的猪下水一顿就造完了,猪大肠,猪小肠等周边肥油也被秦柳氏熬成了灯油。随着天气渐热,家里的灯油的消耗多了不少,那点油能多少添补点。

    而家里仅有的腌肉都给钱掌柜送去了,哺食能有点肉香的便是幺儿捡的竹笋虫。

    想到自家闺女不会吃那玩意,秦柳氏到家后拿了一文钱去邻里那买了个鸡蛋回来,打算放进芋头饭里一起带壳煮熟。

    秦朝阳今日回来得早。秦柳氏急忙从灶间出来向询问钱掌柜的有何反应。

    秦朝阳把钱掌柜十分高兴,并表示很期待他们营地里更休时阖家去祥记坐坐,他给露一手手艺招待等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完他的讲述,秦柳氏的心安了几分。她继而叮嘱秦朝阳在祥记好好干,别怕脏别怕累,多听钱掌柜的话。

    生怕他娘亲念叨不停,秦朝阳屁股都没坐热就飞奔出门,要去竹林帮他爹搬竹子回来。

    这些活秦朝宁都帮不上,他自己拿着书在天井坐着看。

    至于那些他和秦晚霞挖回来的茅草根,秦晚霞都清洗,收拾好了晾在簸箕上。

    家里忙得七七八八时,秦石和秦朝阳拖着竹子回来了。

    幸好老秦家的土胚房建得够宽敞,天井也足够空间,若不然这些竹子还真没法放在屋内。

    秦石把竹子往天井地上一扔,秦朝阳也同样如此,他俩才拿井水洗洗手脚,给自己凉快凉快。

    竹子搬回来后,要削成伞骨,尔后还有多道工序,譬如水浸、日晒、穿孔、拼架、穿线、串联等,才会把伞柄和伞骨做成一柄油纸伞的骨架。

    趁着哺食还未摆上桌,秦石拉着小儿子仔细询问工序,坐在天井这里拿着镰刀就开始破竹。

    待秦柳氏喊吃饭,他的脚边已经堆了一小堆尺寸一样的竹条。

    吃饭时,秦石告知他们,营地里定下后天集体下秧苗,让各户到时候早些去领秧苗。

    另外,卫指挥使底下的幕僚,贾师爷建议姜卫指挥使重新划分营地里的田地,让每户军户无论老弱病残人均两亩地的配额。均田后,则是每户需在每年秋收后上交三成米粮给到军中粮仓。

    听完后,秦家人如出一撤想的都是,这风声透出来了,营里早些颁布下令,可别误了春耕才好。

    要不然,好事怕是也会变坏事,田地砸手里荒了一季水稻。

    片刻后,秦柳氏状作不经意地问他,“那,这几年的俸禄,新来的那位大人可有说什么?会多少补发些么?”

    “目前不知,我都还没拿到朝廷的诏令文书,还是挂名总旗,当真半点消息不知唉。”秦石无奈应道,顺手夹了片香煎竹笋虫放嘴里,一嚼嘎吱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