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假冒(21)
宋吟哀默大于心死。
他前面是男人, 后面是桌子,换句话说,哪都逃不了。
而男人和他是合法夫妻, 合法这个名头就定死了他, 让他即使吓破了胆,也要抿唇站在原地, 不能做出过激的举动惹得男人怀疑。
宋吟颤睫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他不是瞎子,能看到男人充血昂扬的一双眼, 还有衣袖下面紧握的手。
虽然看不出究竟是不是身经百战,但宋吟觉得, 男人真的能弄死他。
宋吟心跳得厉害, 也很难心口不对地说出讨好的话来,“不急的话就迟点再说, 我真的要洗碗了, 今天很困,很累,想洗完就去休息。”
说罢, 听到抗拒声的男人阖下黑眸, 两只手握紧, 似乎在压抑什么, 良久, 他直起了背。
正在忐忑的宋吟看到男人要起身出去冷静,心中一欢喜,忍不住就动了下, 而这一动, 他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腹。
刹那间,男人重新扭头看了过来。
腹部, 人体最为敏感的地方之一,不管什么东西碰上去感知都能扩大几百倍,更别说小妻子柔软如水的一只手。
宋吟呼吸骤停,当男人把手放到他嘴唇上厮磨了一下的时候,他一口气险些没呼吸上来,他没想到即将要脱险的下一秒,他会栽到自己手里面。
而褚亦州,刚刚还能把宋吟可怜劲儿的表情看进眼里,现在通通忽视了。
他抬起宋吟白皙的下巴,低头,微薄的唇凑过去,将妻子唇缝弄开把舌头送入到妻子口中后,所有事便一发不可收拾。
宋吟还在愣神间就含进了男人的舌头。
他嘴唇微陷,眼睛愣愣地睁大。
宋吟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他只感觉嘴巴酸胀,想把褚亦州抵出去,但这简单的一抵,让男人后背瞬间发麻。
宋吟为这个举动付出了代价,他舌尖被吮着,眼角都渗出了泪水。
他被迫和男人唇舌交缠,甚至没办法为自己争讨回来,手指无力地滑下,喃喃着好不舒服。
原来快窒息是这样的,宋吟彻身体会到了,他浑身颤抖,断断续续地说:“你这样……是不是做贼心虚。”
“要……要摔倒了……”宋吟很怕疼,这种怕让他在濒死的亲吻中,也不忘顶着那夹杂冷艳的眉眼慢慢地勾上了男人的脖子,以免自己站不稳。
但这一抱也是自讨苦吃。
男人恶狠狠吮吸起来。
沉甸甸压着宋吟,让他动也不能动,他无助地张着唇,从最开始颤巍巍软着腿抵住桌沿,到后面被骤雨般的亲吻挤上了桌边,全身的重量都只能依靠在勾着男人的脖子这个动作中。
宋吟短促地、小声小气地呼吸,怎么能这样……
他是来过副本的,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
唇边多了道水痕。
平日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此时像脱去了衣冠的禽兽,眸色暗暗的,注视着怀里柔软多情的青年,明明很怕了,却还要费劲心思强撑着,张着可怜的小口任由他捣弄,真的很青涩。
男人想起回家路上看到的小摊,上面摆放着一条条新鲜的甘蔗,用弯刀削去外皮,露出来的果实就和现在的宋吟一样,白的不行,让别人一门心思只想看他。
他有点失控了。
把细瘦的青年挤上了桌子,捧着宋吟的脸吸着那舌尖,不知轻重地索取,宋吟愣生生给他吸红了嘴,吻出了泪,还在心里懵懵地想,结了婚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可怕……
那他以后不要结婚了。
结了婚,要被这样糟蹋,以宋吟的小身板,真的不行。
他现在就有点想哭了,也很后悔,或许刚刚不应该那样挑拨寻事。
宋吟很少哭,但真的被吸出了几声哽咽,他倔强地忍着声音,想把当下的事当成不投入感情的皮肉之苦,等男人亲够了就能解放。
可就在他快要说服自己之时,他猛然用余光看到了旁边的窗户,对面的楼层里似乎有人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等等,走了出来?
宋吟眼睛瞪大。
两栋楼挨得那么近。
是不是他现在在做什么,对面也能看到?
那样的话……
宋吟如大梦初醒,用力推开男人的肩膀,那张销魂宛若有春水的唇肉嗫嚅着发出声音:“我不想亲了,就此打住吧……而且你犯了错,想这样蒙混过关,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说得真情实感,似真似假抱怨完,从男人和桌子中间的缝中挤出去,想走了。
此时不走,以后想走都难。
但看上去稳重自制的男人,在他走出第一步后,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把他勾腰带了回去,重新放到桌上。而后,男人垂下那双眉眼看他,似乎在问:可不可以继续。
“不要……”宋吟曲手抵住男人的衣服,感受着手下的肌肉微跳。
自己心跳也同步的,变快了起来,不过他是怕的。他抱着一丝侥幸,心想,或许男人会在这时发挥他的体贴,对他手下留情。
可侥幸终归是侥幸。
“可以了……”被捏着下巴一点点吻净水渍的宋吟,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紧抿住唇防住最后一道底线,余光里还能看到熟悉的碗筷和案板,眼睛闭了闭,感到无比的羞愧……在吃饭的地方,在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他闭着眼无声抗拒,默默忍受着男人吻他的下巴和脸颊。
宋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可男人比他想得还贪婪不足,在他小心睁眼时,捏住他再次吻了上来。
没来得及擦还有点黏的嘴唇被挑开大肆掠夺,宋吟身体后仰轻轻抽搐了几下,当一小节舌尖被大力弄出去后,他第一次放下脸面说不行了想休息,但很可惜,话被男人堵了回去,又是一个猛吸,宋吟悬空在男人高定裤子两边的双腿,抽筋似的绷了起来。
二十多岁事业有成的男人,在亲吻这上面,也和毛头小子没什么不同。
不收敛,不自重,把人亲得乱七八糟,而自己呼吸急促,似乎得到了不少爽感。
宋吟自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从来没陷入过危险之中,从而也被养出了一身娇毛病,他从来没体验过这样死去活来的感受,表情呆呆的,已经快无意识了。
但男人没想过这么快就终止。
到后面,他几乎被男人提抱起来亲。
四肢够不到地,小腿慢慢绷直。
……
已值夜晚,屋檐掉落了几滴昨晚积蓄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到地上,厨房用来煮粥的锅里热气早就冷却消失,一缕冷风钻进玻璃窗户的门缝中,窥探起里面的场景。
宋吟坐在桌子上,旁边就是案板和没洗的碗,他轻喘着气手指哀哀地抓着男人的衣服,好似已经被亲得不会说话了。
和个失去活气的人偶一样待坐着,眼眶边还有他不想流,但又因为嘴巴的生理酸疼而流下的眼泪。
哽咽声轻轻的,小小的,真的很可怜。
但与此同时,也真的很引诱人。
男人把他抱到沙发上,自己跑去阳台吹了吹冷风,而后任劳任怨走去厨房洗了碗,再一身高定地走去卧室,帮宋吟洗干净了所有脏衣服,做完这些,他坐到宋吟身边默默无声地打字说自己错了。
宋吟:“……”
难受都难受过了道歉有什么用。
他别过头,思考起如果是原主,现在该是原谅还是生气。
而褚亦州没等他说什么,垂下恍若淬着寒星的眸子,拿出手机,翻出联系方式,当着他的面把那小同事拉入了黑名单。
宋吟怔愣了片刻,扬着眼小声道:“现在拉黑了,也不能确定你以后会不会放出来,我管不了你的,你自己自觉就好。”
宋吟把手放在膝盖上,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
任谁看,那都是一副装作不强求却又隐隐期待丈夫能变好的模样,但宋吟心里清楚,这只是表面功夫,他其实恨不得黎郑恩马上和那小同事双宿双飞。
今天这样的事要是再来哪怕一次,他不死也要残。
男人好似几百年没吃过肉,很凶,也很不讲理,根本听不进去话,宋吟哪里能招架得住?
宋吟嘴还很疼,不想和男人单独相处,匆匆站起身就道,“好了,我去休息了。”
不去看男人是什么表情,宋吟直奔卧室而去,直到如今他还是和男人分房睡,经过了今天这件事,他打算以后也一直如此。
第二天一早。
宋吟听到外面传来关门声才起床,他今天有事要做,即便昨晚有多不堪回想,也没空去想了。
那次凶手风波过后,左邻右舍都认识了这一户的宋吟,因为太好看也很难忘,他们偶尔提着菜回来会和宋吟打招呼,宋吟也会乖乖巧巧地回应。
邻居被那样的脸一晃,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向宋吟透露了一点。
地下黑市这个地方就是宋吟从他们口中打听到的。
“想知道什么,去地下黑市啊,付点钱,什么信息都能给你挖到。”
“如果怀疑你丈夫外遇,还能找他们给你搜证据。”
A市没有表面上那么清白,水深得很,一只手搅进去都是浑水,既有正也有邪,现如今的局势就是黑白互压,彼此较量,不分高下。
宋吟找到这个地方费了一点时间。
地下黑市没有开店来伪装,大咧咧在门口竖着块用粉笔写的牌子,明目张胆告诉所有路过的人,这里就是黑市。
宋吟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小步走了进去。里面有几个人蹲守,猿背蜂腰,边吸着烟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过来,目光落到宋吟那张脸上,他们顿了顿。
黑市很少来这样的人。
白白嫩嫩,双腿的比例匀称又标准,瞥过来的眼神清清冷冷,但不难看出有点紧张,性子冷还是白皮,太吸引人了,没几个不看他的。
包括最里面懒洋洋躺在摇椅上的男人。
他叼着根刚点上的烟,吐出来一口,浓烟遮住了那张一看就是坏骨头的脸,白雾消散过后,露出紧盯门口的黝黑眼睛。
有点小了。
嘎吱嘎吱,摇椅晃动幅度变大,男人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下近了宋吟的身,“长这么点,来这种地方,活腻了?”
和他搭话的男人身材和外貌都和寻常人不同,宋吟一眼看出他是这里的头,这里的老大,他琢磨了下语气,小声小气地开口:“我想来问些东西。”
问东西……男人低声咀嚼,见烟把人呛到了,眯起眼撤手往后拿了拿,“规矩都知道?”
宋吟来之前做足了准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要用到的东西也备好了,他低着乱翘的睫毛,应声:“知道的,我会给钱。”
“行,”男人坐回到摇椅上,门口的人接到他的示意,毕恭毕敬拉上了卷帘门,他将烟碾灭,看向和以往所有人都不同的白皙顾客:“想问什么,我听听。”
男人眉骨高深,不像是好人,他碾烟的时候,宋吟还看到了他的手臂,肤色较深,有一条伤疤从手背延伸到胳膊,不是刀尖舔血和人拿真家伙干过,弄不出来这效果。
宋吟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把两沓钱放到男人手边,轻声道:“想问两个人。”
“都什么名字?写下来,你的名儿也要写。”男人粗糙的指腹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纸。
宋吟看过去,看到纸上面有密密麻麻许多字,他心中有数,这些大概是在他之前来的人要问的东西,和他无关。
他拾起了笔,找了一块空白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顿了一下后,又写上了黎郑恩和许知行这几个字。
“等着。”
男人掸了掸那张纸,一掸,他动作微滞了下,似乎闻到了纸上面馥郁的香。
不过到底是在这里横行霸道多年的地头蛇,男人极快隐住异样,撩起帘子走到了一间小房间里,宋吟等了半天才等到他出来。
再次出来,男人又叼上了一根新烟,宋吟瞧着他,忍不住想这样的吸烟频率,肺应该很快会黑。
男人大概没想到眼前这豆点儿大的人敢这样排遣他,瞥了眼宋吟的脸,叼着烟含糊道:“你说的这两人,有几件事怕是你想知道的。”
宋吟心提了起来:“什么?”
男人盯着纸上面的那几行字,畅快淋漓地低笑了两声,感到很有意思。
“黎郑恩,24岁,A市人,近期投资了一笔生意,遗憾的是以失败告终,他欠了大笔钱,迫不得已向放贷公司借了五百万,漏洞填上了,放贷这边却又迫在眉睫。”
说到这,男人像是要他参与其中似的,语气轻松地问:“你猜他怎么做的?”
宋吟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还要吊胃口的行径,抿起唇,但却吃疼地松开,更烦了:“不要卖关子。”
“他准备了资产转让书。”
“你母家这么有钱,说不定是准备哄着你签下呢?”
“把你名下的几套房一卖,一变现,放贷公司那边的钱不就能填上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身上有种阅尽千帆的雍容,但瞥向宋吟的那一眼,却带着股坏劲儿。
宋吟心底一颤,却也明白……不无可能。
“这个许知行……”
“他的资料有人保护着,要查,得费点时间,明天这个点儿你再过来。”
谈话的时间没持续太久。
从黑市出来的宋吟心事重重。
他明白黑市的人没必要骗他,而这样的调查结果,让黎郑恩这个人在他心中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他辨别不清黎郑恩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因为思考着这件事,宋吟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他出了黑市。
那人裹着身深色的衣服,遮掩得严严实实,唯有一双看向宋吟的眼睛格外明显,里面充斥着狂热、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偷偷摸摸跟上宋吟,瞧着那纤细的背影,喉头都压不住动了几下。
他是黑市里的人,他看了那份资料,知道了宋吟是来干什么的,于是也就更加想不通。
明明有丈夫,丈夫却放任宋吟一个人出来吗?
是不是太过放心了,别说他,连向来不近人身的老大都一反常态地亲自上前和宋吟搭话,这样的香饽饽,如果不藏起来,那注定是要丢的。
这不……他就是那个捡起来的人。
资料上显示,宋吟人际关系简单,因为性格懦弱,丈夫也不喜欢他,那么是不是偷偷把他带走,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波动?
能在黑市里办事的人,通常不把法放在眼里,想要的即使是烧杀掠夺也要抢过来,不管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还是已有丈夫的人.妻。
而此时,宋吟已经走出了隶属黑市的街道,准备去菜市买点菜回去,不知怎么,他总感觉四方有偷窥的视线,仔细看过去,又找不到。
他怀疑是自己最近太紧张,导致疑神疑鬼。
他换了口气,尽力让自己放轻松,他走到菜市买了几把芹菜,买了点水果,又买了一些滋补的骨头打算回去做汤喝,最后在脑中捋了遍清单,买了些佐料什么的。
这一买买的有点多,宋吟从菜市出来时,手里提了好几个袋子。
其实对于宋吟来说是有点重的,但从菜市走几步路就到家了,宋吟没觉得有多辛苦。
他往家那边走,走了几步,低头不放心地看了眼手中的袋子,怕有遗漏没买的东西,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但就在他检查时,一双宽糙的手迅速地捂住了他的嘴。
很巧的是,戴帽子口罩的许知行从大楼里下来,往这边瞥了一眼。
似乎看到了被捂着嘴往一边带的宋吟,又似乎没有看到。
第022章 假冒(22)
许知行从附近晨跑回来。
他去了一趟宋吟的家, 什么人都没看到。
这是他第五次无功而返。
今天是周日,最后一次见到宋吟是在酒店,他面不改色保证以后不会再擅闯宋吟家, 宋吟信了他的鬼话。
那天宋吟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 也没有接触奇怪的人。
但那不久,宋吟就消失无踪了。
许知行脖子上还有运动的汗, 他眼底滑过烦躁,无视这些汗, 转身上了楼。
原先租的地方还有警察蹲守,许知行重新找了一个, 新的房子还没有被收拾过, 屋内依旧狭窄逼仄,他迈过地上的瓶瓶罐罐, 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走到墙角低垂着头的黎郑恩前面,半蹲下来用口型道:“说。”
黎郑恩这几天一直是饱一顿饥一顿,好半晌才气息微弱地抬起头, 他冷冷地看了许知行一眼, 然后开口, 重复这几天都在做的无用功, “小吟, 是我,看到留言回个电话好吗?我很担心你。”
许知行抽回电话,刚利用完人, 立刻又弃之敝履, 他冷漠地从男人身边走过,下了楼开车往一家医院驶去。
今天运气有点差, 他一路碰的都是红灯,在等了几十秒后许知行猛踩油门,路过了一处施工工地。
市里最近有个地方要开发,内行人都知道,那是个稳赚不赔的项目,有头有脸的大老板都在抢,最后是林家拿下包揽了。
这几天到处找人的许知行一定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在这处工地又小又破的临时宿舍里。
工地里到处是不拘小节的汉子,每间宿舍都乱七八糟的,膨胀着极为浓郁的男性气味,宋吟住的这间宿舍虽然是单间,但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抿着唇,小声地开口,“我想喝水……”
前面正在穿衣服的高大男人听到他的话,立刻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他,“有些烫,慢点喝。”
男人语气亲昵,好像宋吟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可是满打满算,宋吟才认识他第四天。
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宋吟捧着杯子,正僵硬地喝着水,外面有个工人急匆匆跑过来,“陆工,干活了!”
那工人跑到门口,本来想走进去方便说话的,但在看到铁架床下铺坐着的宋吟后,他立刻停下来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脏污,生怕宋吟会觉得他脏似的。
不过他很快停止了这样没意义的行为,这么讲究干什么。
对方都是有老公的人了。
工人看了眼宋吟,又看了眼穿衣服的陆工,目光里浮出一点忿忿和不甘。
是的,这个坐在下铺的青年已经有老公了……就是他们陆工。
工厂里的人近来都发现,住在单间宿舍的陆工,这些天一值完夜班,马不停蹄就赶回去,别人喊他出去也不应,任怎么劝都要急着回,好像里面藏了个什么宝贝金疙瘩。
一个工厂的,天大的事也瞒不住,隔了大概两三天,就有人发现了,陆工这些天神神秘秘的,是因为在宿舍里藏了个肤白体娇的人。
据陆工单方面说,那是他新娶的老婆,人很胆小,不爱说话,因为他来工地舍不得他,特地接来宿舍住几天,等过两天工程结束,就把人带走。
被招来的工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穿着耐脏的工装,个个腿长能干。他们每天一早必经过陆工的宿舍,这些天也将陆工口中的老婆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实不怎么爱讲话,但是人长得又好看又水灵,皮肤白得跟这儿的哪个人都不一样,尤其是抿唇抬眼看人的样子,叫他们在这种大冷天也能感受到三伏天的炙热。
陆工把人藏得特别宝贝,人来了好几天,谁都没跟他搭过话。
而且也很少能见到他。
早上出门的时候陆工会把门关上,晚上下了班陆工也是第一个回到宿舍的,一回去就紧紧关上门,不让他们多看一眼。
“嗯,我知道了,这就去,你叫他们先开始吧。”陆工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斜眸用眼神示意工人出去,工人尽管想多留一会,也不得不转身离开。
等工人走后,陆工帮宋吟重新倒了杯水,还不忘记嘱咐道:“你就待在这里别出去,外面都是灰尘,而且到处是器材,你磕到碰到就不好了。”
宋吟抿唇,可能是过硬的铁床板让他坐得有些不舒坦,他皱了下眉才小声说话,“嗯,我不会乱跑的……”
他也跑不了。
男人明显是这里的头,外面都是他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从那些人的嘴里传到男人那边。
他一旦有一点想逃跑的苗头,被男人发现,接下来都不会好过。
有时候假装听话一点才是正确的。
陆工被他这句话取悦,挑着唇角轻笑了一声,“听话,等老公回来给你带饭吃。”
宋吟:“……”
他深呼吸了一小口,全当这句话是空气,但男人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侧目看向下铺沉默的宋吟,“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回来给我带饭吃。”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称呼,陆工有些失望,但有问有答的宋吟太乖巧了,他极难才控制住表情,继续问道:“有没有想吃的?我顺路买回来。”
“没有。”
“那我就继续带工地的饭盒了。”
陆工也不在意宋吟敷衍的态度,他懒散地戴上帽子,状似突然想到什么,轻描淡写地出声说:“昨天给工地门口的人看了你的照片,都说你很好看,等过几天,带你去见见他们,一起吃个饭。”
宋吟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男人是在夸赞他,他能听出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男人在提醒他,门口也全是他的人,他跑不了。
他当然不会跑。
男人好像是在黑市工作的,这些工人也不是些正经人,全部都力大无穷,身上的硬件剽悍结实,就算宋吟最近健身过,身体的耐力显著提高,对上那些工人,任何反抗也都是九牛一毛,没什么用。
宋吟小声道:“嗯好,听你的。”
最后陆工慢悠悠地走出了宿舍。
宿舍的大门一关,宋吟搁下杯子,胸口微微起伏,白皙的脸上隐隐有一些烦闷。
如果不是真实发生,宋吟至死也不会想到当今社会还会发生这种离谱的事。
先是白言想假冒,现在是有人直接把他掳走……变态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宋吟闭了闭眼,暂时压下烦闷。
他已经被掳走了好几天,黎郑恩应该到处在找他了,不知道有没有报警,如果报警了,会不会对他的任务有影响?
宋吟越是想,越是烦。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要跑。
不过逃跑的机会并不是那么好找的,陆工虽然嘴上没有说限制他,但行为却是最好的证明。
先是没收了他的手机,再是让所有工人不允许靠近这里,他和外面失去了一切联系。
中午和晚上的时候,陆工会把盒饭带过来让宋吟吃,吃完他就在铁架床上铺睡觉。
这天晚上依旧是这样,宋吟慢吞吞吃完了饭,咬唇看了眼正在脱衣服的陆工,走向床那边去,脱剩一件工装背心的男人瞥见宋吟睡在床上的背影,顺手熄了灯。
可能是心里想着事,宋吟没能快速睡着。
他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宿舍,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压抑又愤怒的对话声。
其中一人语气激昂道,你做了错事,必须要去自首,到时候警方还能看在你积极配合的份上酌情减刑!
而另一人稍微怯懦一点,但语气也很坚定,不行的,我做了那种事,得吃一辈子牢饭,我可不想在里面待那么久,你放心,我会没事的,张医生会帮我的,我已经签了合同了……
两人虽然情绪激动,但都压抑着声音,他们似乎是路过宿舍,宋吟很快就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合同……
是和他在后备箱找到的合同一样的吗?
宋吟微微垂下眸,心里莫名肯定这一定和副本主线有关。
他前脚才找到合同,后脚又这么巧地听到合同这个词,很难不怀疑是副本给他的提示。
张医生,合同,这两者和他看到的那份合同有没有关联,出去以后去黑市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被掳走虽然让宋吟很烦躁,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而他也想到应该怎么逃出这间宿舍了。
第二天中午。
陆工照常回来,就见宋吟慢慢走到他身边,“盒饭有点吃腻了,可以吃点别的吗?”
陆工是绝不会让他出工地的,果不其然,陆工若有所思地盯了宋吟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想吃什么和他们说,让他送到申东工地02宿舍。”
宋吟点头。
电话那头是一家广式餐馆,宋吟随便点了几个,开口说地址:“请送到申东工地02宿舍……”
陆工有些忙,一边听宋吟说地址一边看向外面,宋吟趁他扭头,立刻对着电话低声改口道:“抱歉,是01宿舍。”
他说得快速且含混,陆工并没有听到,他接过宋吟手中的电话,让宋吟慢慢等,自己便迈步出去,又陷入了繁忙之中。
宋吟坐在床上等。
等了大概半个多钟头,铁门外被敲了敲。
宋吟立刻站起身看了过去,铁门被小心翼翼打开了一条缝,一名身强体壮的工人从缝里露出了脸膛,人长得很高,肩宽腰又韧,身上的深灰工装有股刺鼻的异味。
他似乎是顾忌着里面的人,探头进来的动作畏首畏尾,左右粗略环视后,放声道:“陆工,你的外卖送到我这里了……”
工人的声线其实有点紧绷,因为陆工吩咐过,平时绝对不可以进他的宿舍,他牢记于心,可今天这个特殊情况应该可以破例的,工人脸色非常的担忧,正想快点找到陆工把烫手山芋送回去,他忽然就看到了床铺上的宋吟。
宋吟穿着很单薄的衣服,身上细腻的皮肤被遮挡着,小脸异常的动人,他愣愣地失声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明知故道,“啊,你不是陆工……”
宋吟坐在床上望向他,小声说:“他出去了,不在。”
工人其实知道他是谁的。
因为陆工这么明令禁止他们不许靠近这间宿舍,就是因为他老婆在这里。
而和他住在一起的人,明明可以走近路,可每晚都要绕一大圈专门跑来这里路过看一眼。
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现在明白那些人为何那么狂热了,工人小鸡啄米似的连续点头,匆匆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我把外卖放到你这里,马上就走了。”
听着那急忙的声音,宋吟轻轻嗯了一声,垂眸掩住眼里的失望。
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他本来以为来的人会是比陆工还要有话语权的人。
因为陆工住的宿舍号是02,那么如果按照身份排序的话,在01号宿舍里住的人应该比陆工地位更高,工人更听他的话。
这样以来他就可以求助对方。
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
工人并不是按照身份来入住宿舍的。
宋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压住了那股黯然和焦急,正要喝口水冷静下,门口的工人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怎样,身体被绊得前倾,口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满地。
是钱。
那个数目,任谁都会愣一下。
因为普通人是不会放这么多现金在身上的。
宋吟见工人慌慌张张地低头捡钱,没有坐视不理,也走上前帮忙捡了一些,他见工人忠厚朴实,垂下眼开口提醒,“带这么多很容易丢的。”
帮忙捡钱的那只手又白又细,工人捡着捡着注意力就发生了偏移,讷讷道:“这些钱是要还的……”
宋吟捡起一张钱,“还?”
本来是难以启齿的隐私,可望着那张让人呼吸微窒的脸,工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低声地说:“嗯,我欠了钱,今天讨债的就上门了……”
宋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这是别人的私事,他没必要知道太多。
他把那些崭新的钱全部整理好交给工人,就打算转身了,然而在转身时,宋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重新看向工人道:“方便问问讨债的人长什么样吗?”
工人怔了怔,虽然不知道宋吟为什么要问,但还是把回忆出来的男人模样诚实地描述了一遍:“讨债的并不是一个人,有时是一群,有时是他们头子来,他们老大特别高,平时都穿西装的,有纹身,人长得很帅,有很多小姑娘喜欢。”
听着熟悉的描述,宋吟阂了阖眼睫。
如果是那个人……
他一定比陆工更说得上话。
宋吟仰起了头,工人刚把钱放进口袋,视野里冷不丁挤进一张淡粉色的唇,“如果你今天见到那个讨债的,可不可以让他过来见我一下?”
宋吟拜托人也是轻轻软软的,虽然是陆工的老婆,但一点架子都没有,工人不由自主就道:“可以,好的,我会带他来见你……”
宋吟:“谢谢。”
他一开始没想到工人会一口答应,因为陆工肯定对这些人吩咐了什么,比如不让他们接近他,或者不让他们答应他的请求一类的话。
还好这个工人老实木讷,没什么心眼,是个能帮忙就帮忙的热心肠。
宋吟真心实意地弯了弯唇,眸子里可以看出明亮又信任的情绪,“那就拜托你了。”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工人浑身轻飘飘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然而刚进到宿舍,他就僵住了。
普通工人的宿舍都是八人间,几张铁架床紧紧凑凑拼在一起,而就在他的床位上,有个长相俊美的男人霸占了那里,他的双腿和手臂都极为修长,胸口和脊背的肌肉紧致地耸起,被衣服勾勒出流畅有力的弧度,很符合时下流行的西装暴徒。
此时,他正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工人床上的小摆件。
工人嗫嚅着,“白大哥……”
白言听到了他的话,但没有抬起头,强大的压迫感侵蚀着整间屋子,工人冷汗都流下来不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对方开口。
“钱呢?”
“这个月的都准备好了,”工人颤颤巍巍说道,听到此话的白言低低地嗯了声,似乎在满意他的省心和懂事,然而在他伸手的下一秒,工人又开口了,“不,不过,在给你之前,你能不能先跟我去个地方?”
白言顿住了,半分钟后,终于抬起了头,“想死?”
工人颤悠悠地擦了一把额头……预料之中的被骂。
白言眼如锋刀,一刀一刀刮着工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还是说你其实没有钱,想耍什么花招?”
工人简直要被那样的气场吓死,嘴唇嗫嚅起来,双腿也跟声音一样软了,“不是,我怎么敢,现在不还,以后利滚利的,杀了我也还不起……”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碰借贷这种东西,可碰了就是碰了,没有回头路,只能谨小慎微地走每一步,少错一点。
工厂宿舍到处是霉味和汗味,让人打心底的排斥,白言见工人已然是魂飞魄散的状态,懒得再待下去,他想工人也应该明白,现在让他拿钱走人是最优选。
门口战战兢兢的工人确实是想拿钱了,手也伸到了自己口袋里,但刚碰到那一摞钱,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或者让他痴迷的人一样,眼神变得勇敢起来,“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白言:“……”
白言脸色阴沉,他不是第一次被拖延时间了,但却是第一次被眼前这个老实人纠缠,“你要是真的不太想活了,就直接说,让你死快点。”
工人虽是害怕,但也不放弃,执着地劝道:“白大哥,你跟我走吧……”
“只要你跟我走了,我马上就拿钱给你,你仔细想想,我这种没权没势的人,也没能力害你啊。”
白言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门口的工人双腿紧并,嘴唇微厚,是特别本分的人,此刻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可却不怕死地一直恳求他跟他走。
过了几秒,白言交叉的双手松开来,终于起身迈动步伐,跟在差点喜极而泣连连鞠躬道谢的工人后面走了。
倒不是怜悯心发作。
只是很好奇,也想看看,这个以往见到他就瑟瑟缩缩的男人,今天这样强势和坚定,究竟要耍什么滑头。
两间宿舍也就一个水泥地的距离,工人噤若寒蝉地带着路,同时感受着后面男人粗暴的气息,好几次脚底打滑。
他敢肯定白言脑子里在想,如果他敢不老实地耍心眼,会叫人先打断他的腿,再砍掉他的手指。
白言确实有这样的意图,并且刚跟着走出几步路,他就感觉自己太闲,这样无聊的要求也答应。
停住脚步,他打算反悔,不跟着去了,反正在别人眼里他都是要债的恶徒,他也不介意显出恶徒本色,说反悔就反悔。
然而在要转身时,他朝旁边瞥了一眼,突然就怔在了原地。
是看错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现在发展到大白天也活生生冒出个人来了……
还是最近忙昏了头,脑子出了问题?
如果都不是,他是撞鬼了吗,怎么会在这种乌烟瘴气的鬼地方看到宋吟。
宿舍门口极为纤弱的青年望过来。
他犹豫着小声开口,“是白言吗?”
“是。”脱口的速度极快,让旁边的工人都为之诧异,“是我。”
白言直勾勾盯着宋吟,甚至怕对方听不清,工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到了宿舍门口,低头俯视着宋吟的脸。
宋吟没想到真的会是他。
这就好比,多日阴沉的天气,突然放晴了一天。
宋吟伸手摸住白言结实但并不粗犷的手臂,但想到这样不好,又改去轻轻抓住白言的衣袖,他小声地说:“能不能救救我?”
从没被这样主动示好过的白言耳畔有几秒的嗡鸣,“什么?”
“这里有个工人绑了我,他不让我出去,还让我叫他……”似乎有些丢人,宋吟脸颊有些红,艰难地诉说着难堪的经历,“你能带我走吗?”
虽然有些地方被含糊了过去,但白言还是听懂了。
他非常的能理解,相当的能共情,因为前几天的他也想这么做,并且这几天也一直没放弃,只不过是被债务缠身拖了一阵。
宋吟用小动物一样的眼神看他,“只要带我出工地就好了。”
白言口都干了。
他用了几秒平复心情,开口说:“可以,这对我很简单。”
可他在宋吟抬头看过来时,又说:“但是我为什么要无偿帮你?干要债这一行,都是有来有回的,我帮了你,你什么都不做,我改去做慈善好了。”
宋吟明白世上很少能有不求回报的帮忙,嘴唇轻抿,“那你想要什么?”
白言不说话了,低头看着宋吟,似乎在想他身上有什么是自己需要的。
眼前的青年脸蛋冶艳得惊人,但身子又太娇了,单手抱起来都能肆意妄为,白言看着看着,声音沙哑地开口:“带你出去之后,你跟我回家当我老婆。”
“在外面也要叫我老公。”
宋吟睁大了眼,表情中可以看出不可置信和震惊。
他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出声:“我跟你说过,我有丈夫……”
白言直白道:“你那没用的丈夫不如死了。”
宋吟:“……”
宋吟做出丈夫被侮辱后的恼怒表情,但白言不在乎,伸手把他的发丝撩到耳后,“怎么样?只要你说好,我就能带你走。”
他完全没有朋友妻不可欺的概念,甚至还咒人死,宋吟看出他是个讲不通话的,干脆不说话了,说再多也是徒劳无功,他低头思考起来……怎么办。
左边是陆工,右边是白言。
两个都不是好人。
但如果选陆工,那就是相当于舍弃了自由,而如果是选白言,虽然后续不知道会怎么样,但至少,会有暂时的活动空间。
宋吟漂亮的眸子里露出挣扎和纠结,过了会儿,他吸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开口:“我跟你走……”
白言若有若无笑了一声,他让开路,让宋吟跟上自己。一旁听呆了的工人终于明白即将要发生不可控的事,怯怯懦懦地伸手想拦住他们,被他一个锐利的眼神挡了回去。
白言果然很能说得上话,当他带着宋吟要走出工地时,被陆工打点过的门卫想上来阻止,但又通通因为害怕白言而放弃了。
他们畅通无阻地出了工地。
白言的车就停在外面,他打开副驾让宋吟先上去。
宋吟坐稳后,他声音低沉地提醒,“系上安全带。”
宋吟拉过安全带听话地给自己系上了。
白言关上门走到主驾驶位,当握上方向盘这种实物后,他才有了实感,宋吟要跟他一起回家了,他的家,这个事实让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前几天他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人骗过来。
当得来全然不费功夫时,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假的了。
白言一路无言地开着车,有几秒还想转过头去问宋吟,你是真的还是我幻想的。
但最终是克制住了,没有犯蠢。
车子开了几里路,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直在控制自己的仪态,他不说话,宋吟也很安静。
但在白言拐了个弯后,旁边的宋吟突然别过脸,开口说。
“可以在前面停一停吗?”
白言看向他,“怎么了?我家就在前面,马上就到。”
“我想买点东西吃,很快的。”
宋吟穿了件深色的衣服,衬得那张脸有种血色不足的冷白,他垂下头,发丝扫过眼角,纤弱的身体流露出无力和脆弱,白言看得怔住了,喉咙动了动,心想现在恐怕只用一句话,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被灌了迷魂汤似的无私付出,他听到宋吟怯怯地开口道:“这几天我在工厂,吃的东西都很少,每天都很饿,他还不让我出门,我买不到东西吃,只能吃工地的盒饭,真的很饿,想去买点东西……”
其实也没那么饿,甚至还有点饱。
因为陆工每次从外面回来给他带饭的时候,都会顺便给他买点解馋的零食和水果。
可以说并没有亏待他。
如果忽视他是被绑来的这个身份,陆工其实对他还不错。
但他如果不这么添油加醋,可能换不到独自出去的机会。
白言听着旁边人有意无意的小声诉苦,脸色逐渐阴沉,脊背的肌肉一起发力,将衣服撑了起来。如果不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忍耐,他怕是会直接调头回去把那不知死活的人教训一顿,可是不行。
那样应该会把人吓到吧。
白言低头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我去买。”
旁边的白皙双手马上按了过来,宋吟眼睫轻颤,“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吧。”
白言望着那只手,目光都出现了失神,“好,我等你……”
宋吟冲他说了声谢谢,转身下了车。
白言盯着他的背影,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放松的嘴角。
他心情很不错。
甚至这会儿小弟打电话过来汇报今天收债情况,小弟都能从他优越的嗓音中,听出呼之欲出的愉悦。
电话那头的小弟嗑着瓜子,“老大,什么事那么开心?”
白言并不多谈,“今天我出门前,你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出门前那句话?老大,你等等,我说的话太多了,我得想想……出门前出门前,我好像说了……对,我说今天日历上是黄道吉日,出门说不定能碰到人间富贵花。”
“嗯。”白言低低出声,是这句。
是人间富贵花,也是清纯小白花,人美脾气好,朝他脸用力打他几巴掌他都愿意哄着还要抓起手看有没有受伤的那种。
白言唇角勾起,“你说对了,回去给你加工资。”
小弟:“??”
白言破天荒地和小弟聊了几分钟,见宋吟从远处走过来,他立马打断兴致勃勃的小弟,“不说了,要忙。”
宋吟开门上来时白言已经掐断了电话,他问宋吟都买了什么,宋吟将袋子里的东西拿给他看,他又笑了,真可爱,吃的东西都这么素。
白言用力地控制住唇角,重新发动了车。
其实这里已经离他家就几步路了,但他想还是不要让宋吟累着,再往里面开开。
只是白言还没开起来,捧着酸奶的宋吟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应该是插吸管插到肉了。
疼痛的刺激让宋吟眼前一下模糊起来,纤细的身体都颤了颤,那股从身上散发出的无力和破碎感,让人恨不得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抱住他从白天哄到晚上。
白言自认是俗人,否则也不会一看到宋吟湿润的眼睛,就立刻停了下来。
他连火都没熄就探身捉过宋吟的手查看,从手背到手心,仔细地找伤口在哪,就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一样。
宋吟眼眶红红的,很乖地让白言看着手,但只要白言警惕一点,就能发现他的眸子其实很平静。
可惜自以为恋爱中的男人一向是昏头的,他克制地问:“扎到哪里了?”
宋吟小声地说:“手背这里,已经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白言一点不信,全心全意捉着那只手看,非要看出什么来。
他看得入迷,于是也就完全没有察觉到,青年说这话时慢慢地把右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拿着一根注射器,快速地扎到了他的脖子上。
白言瞳孔缩了一下,先是感觉到脖子有细小的一道刺痛,而后就控制不住地向后仰,抵住了弹性十足的靠背。
普通人或许一下想不出这是因为什么,但作为常年收债的白言,几乎一秒钟就从软下去的身体中猜到。
他被注射了麻醉剂!
但是这很天方夜谭。
宋吟怎么会有麻醉剂?
白言身体迅速流失力气,宋吟见他无力地倒回座位,着急地开口问:“你怎么了?白言,还好吗?”
他紧接着又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下去给你买点水喝吧。”
白言没说话,普通人被注射了这个剂量的麻醉剂早就昏得不省人事,他却还能维持着清醒,眼神冰冷地看着仿佛真的很为他担忧的青年。
他的大脑也在这时清醒过来,宋吟刚刚去的地方,往里走走就是黑市,药店里找不到的东西,那里全部可以买到。
白言恨得想咬宋吟,他刚刚还当宋吟是真的在跟他撒娇想买东西吃,原来是在算计他。
或许更早就在算计他了。
工人找他过去的那时起,很有可能就是受了宋吟的蛊惑才找他的。
而宋吟也是因为知道是他才拜托工人的吧。
是在利用他罢了。
而他蠢得乐在其中,没有发现任何不对,被宋吟耍得团团转。
白言后仰靠着椅背,浑身耸起的肌肉都无力松弛下来,甚至动不了一根指头,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宋吟,头一次栽在美人香的耻辱让他做不出好的表情,也提不起一丝嘴角。
他只能眼看着宋吟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在门关上的前一刻,脸色阴沉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宋吟,你最好跑得远远的,千万别让我抓到。”
“因为下一次。”
他对着车外的宋吟似恐吓似认真地开口说,“你的小屁股就要遭罪了。”
白言似乎真的被气昏了头脑,嘴里乱七八糟地发着疯,说宋吟要是再被他抓到,屁股别想好过,嘴巴也别想要。
后面还说了很多,但宋吟不敢再听,他紧紧抿着下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关上了车门,腿软手软地跑回家中。
虽然被没收了手机,但钥匙这种东西宋吟还握在手里,没有糟糕到有家不能回,不知道该不该算不幸中的万幸。
宋吟开了客厅里的灯,换上拖鞋后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他累得沾上柔软的东西就想睡过去,但眼皮稍微垂下去一点后,又马上睁了开来,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了不可置信。
宋吟记忆力相对比较好,他记得前几天他出门时晾了衣服,还收拾了一下鞋柜。
而此时此刻,那些衣服还挂在衣架上,客厅里所有的物件都在原处,沙发枕头后面的文件也没有被动过。
很显然的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几天黎郑恩都没有回过家。
他想象中的,黎郑恩到处找他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很可能并没有上演,甚至男人可能都不知道他这几天遭遇了被人绑架的祸事。
宋吟呼吸颤着,消化完这个信息,眸子里渐渐有了薄怒。
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再加上这几天宋吟一直被闷在破小的地方,心情已经是很不佳了,他抿住唇,白皙如玉的手拿起了桌上的座机话筒。
……
天色不早了,这个点上班族应该都已经回到了家,吃饱喝足后准备结束这一天的疲惫。
可还有某栋大楼灯火通明,男人坐在一个看起来很昏暗的房间,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没人上前打扰这一处的静谧。
可惜安静了没多久,吵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让男人从纸上移开了目光。
男人将那几张纸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面色如常地拿起手机来看。
手机的备注显示,这是家中的座机电话。
男人顿了一下,丝毫没有犹豫地按了接通。
能出现在家里的除了妻子没有别人,而电话那头响起的声音也确实就是他妻子的声音,一样的柔软,一样的让人心跳加速。
不过说出的话却是,“黎郑恩,我们离婚吧。”
第023章 假冒(23)
原主是个内心自卑, 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不敢一下子做决定的人。
所以当他说完这句话,又反悔了般, 小声改口道:“算了, 离婚的事我会再想想。”
“你也不用回来了,我这几天不想见到你, 我回家冷静冷静。”
电话终止于这里,就此挂断。
而此时此刻, 申东工地宿舍里,气氛如置于冰柜一样低迷压抑。
之前就说, 陆工每天办完事都会第一个赶回宿舍, 这天他回到宿舍,看到空无一人的床铺, 很快就得知宋吟已经被人带走。
陆工发了史无前例的一通怒火, 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稀烂,所有工人心惊胆战,不敢上前阻拦。
陆工是黑市的人, 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没人敢这个时候去踩老虎尾巴, 可不知道是谁, 这时没完没了地给陆工发消息。
准确地说, 是给宋吟发消息,因为那部手机是陆工从宋吟身上没收的。
陆工粗略扫视一眼,发件人是这几天天天都会发消息打电话但都被他拒接的人。
今天不知道搞什么, 这人不停地发, 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不可以说一说, 之后又让他再考虑考虑离婚的事,不要轻易做决定。
陆工看得心烦,扬手就把手机扔到了墙壁,转头去找人。
……
打这通电话,宋吟有自己的私心。
并非是单纯的对男人生气。
而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现在住的这个家不仅凶手知道,作为黎郑恩朋友的白言也知道,随时有可能找上门来。
黎家虽然没有林家名声大,但也是需要仰望的权贵人家,小门小户根本没办法靠近,或者是踏足,一定程度保障了他的安全。
另一方面,他可以借助黎家的权势调查一些凭他自己一个人调查不到的事情。
宋吟本来想回自己的家,但原主本人的家世虽然很殷实,却是外嫁过来的,家里离本地很远,所以没办法过去。
于是当天晚上,宋吟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不忠于家庭的另一半,随便收拾了几件行李,迈入了黎家的大门。
原主很少去黎家,因为他不讨喜的软弱性格,黎家人都看不上他。
原主也不会自讨无趣地去惹人烦。
黎家的佣人没几个认识他的,当他爆出身份时,看守大门的佣人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好半天才想起来上楼去汇报。
宋吟等了一阵才等到在黎家说得上话的人,令他想不到的是,来的人既不是黎郑恩的父母,也不是黎郑恩的亲弟弟。
来人穿着一身适合入睡的真丝睡衣,高大又英俊,扫过来的眼神如同豺狼野豹,气场也带着一股坏劲儿,尤其他的胳膊上还有一条疤。
他捏着根烟,半阖眼看到宋吟的小脸后,鼻腔发出一声哼,“又瘦了。”
那个声音,和在黑市摇椅上懒洋洋抽着烟的男人如出一辙。
宋吟直接愣住,捏紧的手指用力到泛起了白。
这是为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和黎郑恩扯上了关系?
他感觉很荒唐,但是看佣人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人一定和黎家有渊源,而且还在黎家有不可忽视的重量。
宋吟长睫颤巍巍地抖着,一瞬间想清楚了原委。
黎郑恩这一系确实只有四口人,但他却有个关系很亲密的表哥,叫黎辰煜,比他大上一些。
因为对各方面都太弱的原主厌恶至极,他们结婚也没来,应该是没见过原主的。
但经过黑市那一次后,不认识也认识了。
宋吟心中惊疑,神态更加谨小慎微,假若不认识般问道:“请问你是?”
黎辰煜将烟掐灭,“我是黎郑恩的哥哥,有什么和我说也一样。”
宋吟马上做出恭敬的样子,“黎哥。”
青年面容精致,嘴唇是那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红,叫出的那一声轻轻柔柔,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禁忌感,如同一股电流流窜过全身,引起轩然大波。
正在掐烟的男人眸色暗了暗。
宋吟叫完人,见黎辰煜明显一副等他说明自己诉求的样子,就将来时想的说辞改了改开口道:“我和黎郑恩吵了架,暂时不想和他见面,所以想来这里住几晚……”
黎辰煜看着面前柔弱难过的人,“你是来告状的?”
告状……好吧,这样说倒也没说错。
宋吟难受地低下头,没有明确说是还是不是,但那副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黎辰煜在一个杯子里倒上白色冲剂,拿起水壶的手臂用了几分力,上面的疤也随之扭曲,他倒完在桌子对面坐下,示意宋吟也坐。
男人双手交叉,“他们的父母经常在外地做生意,回不来,但是长兄如父,他是我弟弟,如果他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会替你做主。”
“所以,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大晚上也要委屈地跑来告状。”
宋吟两瓣嘴唇抿紧,眸中流露出一丝迟疑。
这个问题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平心而论,和黎郑恩的相处并没有让他觉得有称得上对不起的事。
多日不归或许是在为家计奔波,公司有让人头疼的事,所以不得不和别人虚与委蛇地应酬,从而换得让公司重新焕发的生机,不回家是可以谅解的。
而背叛的事也没有实据。
唯一让他难受的……
是那天在厨房里,男人把他困在案板旁将他弄得又哭又叫,还不理他让停下的话,对着他毫无理性地发/情。
但这种事怎么能说。
又能怎么说?
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对面气质可怕的男人抬起下巴,沉声道:“有要顾忌的东西?”
是在催促他了。
不仅是黎辰煜,在场的所有佣人也都很明显地在等待他,似乎很好奇黎少爷能做出什么让他怒极到要离家出走的事来。
顶着多方位的注视,宋吟无声地抓紧裤子,最终转过脸,哼如蚊蝇地憋出一句:“他家暴。”
佣人:“!!!”
黎辰煜:“……”
宋吟似乎有难言之隐,说得既小声又快速,“还每天不回家,似乎在外面有了人……我那天还接到了他小助理的电话,他们关系很亲密。”
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了哽咽,眸中潋滟开水光时,他恰好抬眼和男人对视上,“是真的。”
黎辰煜表情僵在脸上,脸色用难看来形容已经不太妥当了。
在黎家当顶梁柱的这些年来,黎辰煜一向铁血手腕,钢铁般地独自在外面打拼,虽然时常忙到分不清白天黑夜,但也不曾缺乏过对两个弟弟的教育,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认为省心的弟弟会做出这么跌破眼镜的事。
家暴……
对这样的人?
震惊过后,黎辰煜有些怀疑起来,他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他的弟媳很纤瘦,但却是该有肉有肉,而且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血色很足,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锦衣玉食被好好呵护着的,实在看不出有殴打的痕迹。
黎辰煜轻轻皱眉,难道是在衣服下面?
宋吟本来还在为自己说的话心虚,见桌对面的人从上到下审视他,目光逐渐变得冒犯和不礼貌,微冷地开口打断他:“黎哥。”
黎辰煜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因为这一小小的插曲,客厅里的气氛变得相当的怪异。
黎辰煜本来还想仔细问问情况,但青年目光忧伤,被丈夫的混账行为弄得既疲惫又难过,精神很差,显然已经不支撑他继续对话下去了。
黎辰煜脸上情绪不明,最终偏过下颌吩咐一旁的佣人,“把黎郑恩的卧室收拾一下,帮他把行李拿上去。”
佣人不敢耽搁他的命令,纷纷上前接过宋吟的行李往二楼搬。
宋吟低着头,长睫压不住眼里浓浓的哀伤,但他还是感激地开口道:“谢谢黎哥,你也早点休息。”
黎辰煜看了他一眼,神色莫辨地站起身,却没有引起青年多大的注意,宋吟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微微有些失神。
黎辰煜在和宋吟擦身而过时,忽然出声道。
“你要查的许知行,背后有人帮他隐藏资料,现在暂且只查出来,许知行从一年前就多次出入市中心医院,但是他在媒体公司的体检表没有异常,没有这么频繁地去医院的必要。”
“要想知道更多的,过几天吧。”
宋吟愣神间,男人已经上楼进了卧室。
不久后,收拾好房间的佣人客客气气地把宋吟领到了二楼。
宋吟一路上都保持着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眼睫颤着,令人都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把他吹碎了,但关上门背过身的一刻,他脸色立即恢复漠然。
他飞快地从桌上抽出一张卫生纸,拿起一支钢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关键词。
市中心医院、许知行、多起失踪案、手术。
现在有两个已经有了关联,要想做手术,一定要去医院,那么他现在需要知晓的,就是做的是什么手术。
黎郑恩还有在工地上貌似闯了大祸的人,都要去做的这个手术,到底是什么?
以及许知行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多起失踪案和这些又有些什么关联?
宋吟略微思索,又在多个关键词后面加上了“闯祸”两字。
如果是因为闯了祸才去做的手术,那么这个手术一定可以给工人带来好处,这个好处可以摆平他闯祸带来的弊端。
但与之而来的问题又多了,这种手术会是什么?黎郑恩会不会也是因为闯了祸才要去做手术的?可这样风度翩翩的绅士,能惹出什么祸呢……
再有就是,原主丈夫多日以来的神秘外出,是否也和手术有关系。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手术这个关键词上,似乎要把一切串起来,必须要先知道这个手术究竟是什么。
宋吟脑子飞快运转,隐隐有了一个模糊成形的猜测,但还不能确定,他明天需要去一趟市中心医院。
梳理完思路,宋吟才开始抬起头打量周围。
这间卧室是极简风,很符合上班男人的随性和低调,但没有任何关于原主的痕迹,连床头照这种基本的都没有。
原主和黎郑恩的感情真的像看上去的那样不堪一击。
不过宋吟并不关心,他这一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将纸用水冲走后,就拿了件新衣服洗澡。
他想赶紧洗完睡觉,这一次也洗得比以往快,不过他刚从浴室里出来准备往床上躺,门口就被人敲响了。
身体本能上,他并不想开,但理智告诉他来的人一定是黎家人,不想开也不行。
宋吟迫不得已走去开门。
门口的人染着浅灰色的头发,长相勉强还算得上清秀,看到宋吟一下子扬开灿烂阳光的笑容。
他介绍自己:“嫂子,我是黎文阳。”
黎文阳,黎郑恩的弟弟?宋吟不明白几乎毫无交集的人突然来找他的理由,小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虽然心中有些警惕,但宋吟还是做出了在弟弟面前应该做出的温和表情。
他刚洗过澡,身上的睡衣半透明地贴在胸前,背后就是深灰色的床单,头顶的暖色灯光映照在他皮肤上,衬得那张脸更加素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明艳。
头发上的水没有擦得很干净,还在往下流,汇聚在了如玉的下巴尖上。
而他还谨记着自己是因为什么来这里的,一见到黎家人,眉宇中便带上几分忧郁和疲倦,似乎开个门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很难再应付人。
“我来是要……”
黎文阳本来还吊儿郎当的,可刚说了几个字就停顿下来,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
仿佛是不太相信宋吟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的嫂嫂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看了?
虽然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同一张脸,但就是说不出来的吸引人,像是注入了活气,整个人都楚楚动人起来。
黎文阳有些惊骇地观察起宋吟,见宋吟投来奇怪的目光,才赶紧开口道:“不是我要来,是我哥想见你。”
黎文阳的哥?
那不就是黎郑恩。
宋吟愣愣地朝黎文阳身后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修长翩然的男人身影,他与男人对视,瞬间就想起厨房里疯狂的接触。
在现实中,宋吟是个十年如一日的直男,他躲到这里来,也有不想面对被一个男人亲过的不堪事实的原因,猝不及防又见到这个人,宋吟双腿发软,生理上那股被压下去的排斥又卷土重来。
他扶住门把就想关门。
黎文阳似乎没想到宋吟听到他哥后的反应就是关门,愣了好几下才想起去抵住,还好赶得及。
他抵着门,轻而易举抗衡着宋吟的力道,语气中充满了急切,“嫂子,先别关!”
“我哥听说你在这里马上就赶了过来,他这么紧张你,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嫂子就让他解释解释怎么样?”
宋吟闻言手中动作一松。
他可以不给黎郑恩面子,但黎家人的脸面还是要给到的。
黎文阳见宋吟态度缓和,松了口气,“一家人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能有什么过不去的。”
“嫂子不去别的地方,也是想给我哥一个机会对不对?”
宋吟:“……”
那倒是没有。
黎文阳往后方瞥了一眼,男人像是接收到暗示,不做声地走进了卧室,仿佛等他一走,就会好好认错。
寂静中,黎文阳的声音格外清晰:“嫂嫂,我听佣人说你是因为我哥家暴和外遇才生气的。”
骤然听到自己胡诌的理由,宋吟目光闪烁地出声道:“嗯……”
见宋吟态度好,还算是可以有商有量的,黎文阳连忙帮着说话:“我哥说了,他没有打过你,是不是他工作忙的时候不小心磕到撞到你,被你曲解了?还有小助理那个事,也完全是误会,并不是嫂子想的那样。”
“你就让他进去跟你解释解释吧,给他一个消除误会和你和好如初的机会。”
说的话到这里还正常。
就是普通的弟弟在帮哥哥调解感情纠纷。
宋吟也做出了犹豫不决的表情,抿着唇仿佛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给男人机会。
可下一秒,黎文阳看着宋吟嘴角一咧,犹如在说不可为外人听的悄悄话一般,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暗示:“而且嫂子,如果晚上没有我哥哥,你肯定会很难受的。”
“没有我哥摸你你肯定睡不着吧。”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让他进屋不就能舒服了?”
或许是太久没见面,黎文阳总觉得他的嫂子哪哪儿都透露着一种使用过度的风韵。
这样的宋吟应该是离不开他哥哥的。
如果他哥哥不在人世,他的寡嫂应该会很空虚,很难受,毕竟全身上下已经完全熟透。
有个常用的词叫什么。
守身如玉。
可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嫂嫂有本事让所有男人觊觎和争夺他,他这么纤弱,又怎么能做到守身如玉。
卧室里因为这一句话变得安静至极。
宋吟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黎文阳说了些什么。
他眼睛睁大,手指都攥了起来,说的什么啊?
面对对方对自己的口出不逊,宋吟的脸上直白地流露出恼怒,但他却不可以发火似的,满是隐忍地教训,“我虽然没有管过你,但毕竟是你嫂子,面对你的嫂子,什么话不能说难道你不清楚吗?”
这是可以对自己哥哥的爱人说的话?
他明白黎文阳并不怕原主,根本不在乎自己说的话中不中听,但他哥也在场,难道他哥他也不放在眼里?
一直以来,黎文阳的这个嫂子都是逆来顺受的姿态,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这句话有些太过出格,就算脾气再好也听不得。
不过黎文阳是个厚颜无耻的,他不会因为对方不喜欢听就不继续往下说,可他瞥着宋吟的冷脸,不知道在顾忌什么,话锋一转,“是我错了,嫂子,你别往心里去。”
黎文阳的语气和表情都充满歉意,道完歉,他慢慢地往后退,“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你和我哥好好聊,祝你们拥有一个好的夜晚。”
宋吟听到他的道歉有些诧异,他以为黎文阳会接着说下去的。
他嘴唇动了动,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黎文阳在退出房间前,好心地帮忙关上了房间门。
在门只剩下最后一条缝时,里面一直缄默不言的男人终于动了,他状似紧张般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仿佛是想在宋吟面前保持最佳的风范和仪态。
宋吟不太想理他,黎文阳一出门就转过身了。
于是也就没看到男人胳膊上的红痕。
那是刚洗掉纹身不久,正在恢复期的模样。
第024章 假冒(24)
宋吟坐在床边, 身下是柔软的触感,几步之远的地方是观景绝佳的落地窗,而他看着窗外, 小腿一个劲地发软。
他其实是有点顾虑的, 他这样跑来黎家,让佣人都知道他们之间闹了矛盾, 这样的家丑宣扬出去,相当于是把男人的面子踩在脚下。
如果男人生气了, 他再像上次那样被对待怎么办?
宋吟腿又软了一点,他左手放到右手上, 相互搭在一起才克制住那份颤栗, 呼了口气,这才冷静地出声道:“你出去, 我都让你别找我了。”
卧室很寂静, 因为男人的嗓子不便,任何杂音都没有,而宋吟怕被看出来他的排斥, 没有回头看。
就这么僵持了一下, 宋吟听到后面男人走过来的脚步, 瞬间站了起来。
男人看到他的动作, 停住不走了。
宋吟嗓子有点僵, 不过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的解释你弟弟已经替你说过了,我们可能确实有误会, 但我现在不想听, 等过几天我回家你再说吧……现在你先回去。”
这是在赶人,任谁都能听出来, 看男人的表情也像是听明白了,但他对此的回应却是朝宋吟走近了一步。
他往前走了一步,宋吟往后退了一步。
宋吟心中震颤,他都给了台阶说表示理解可以原谅,但想自己一个人在家几天,他还表达了过几天回去可以听他的解释。
这个黎郑恩,为什么看不懂眼色…
宋吟敛住眸,“你不走,那就换我收拾行李。”
他说完就做,转身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向墙角,蹲下埋头整理起行李。
宋吟这样一口气说完,男人本来想跟他解释些什么都解释不了,男人不能说话就改成手写,他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想让宋吟看,但宋吟忙着收拾行李。
于是他走到了宋吟身边,用手拍了拍宋吟的腰,这一拍是要吸引人的注意,但却让宋吟瞳孔微微颤了颤。
宋吟饭量是正常的,也不怎么挑食,但人长得就是很纤细,不过也不是骨瘦如柴的纤细,男人打上去还能感觉到非同一般的柔软。
甚至男人还低头看了看,担心自己自认为很小的力气还是大了。
大是没大,他力气控制得不错,只不过被宋吟抓住了可以借题发挥的把柄。
宋吟抬起头,因为疲惫而昏沉的大脑还有害怕男人靠近的紧张,他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打我。”
没有道理,认定了男人在动粗,“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对我动手……”
他上一句黏着下一句,末尾的几个字含糊又不清楚,听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前面的男人则是罪魁祸首,是惹他的源头。
男人一只手僵在半空,连同表情也一起僵在脸上,不太明白他做了什么。
宋吟看出他的疑惑,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重复:“你打我。”
“……”如果这样算打的话,那他确实家暴了。
男人眉间有了几分无奈,他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宋吟这种程度的无理取闹不过是想驱逐他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因为不想,他即使是轻轻地拍一拍,也能被说成是殴打。
他再不解风情待下去,可能连呼吸一下都是错。
果不其然,他只是短暂停了几秒没反应,宋吟就又说出他的一处错,“你没想过要反省,我和你说话你都能走神。”
男人抬起手,向下压了压,那是个打住的手势。
英利眉眼皱了皱,有几分不甘滑了过去,他又继续做手势,几个动作表达出一个意思,他去一趟浴室,出来后马上就走,让宋吟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宋吟一开始不太能全然领悟,等男人去了浴室才略知一二,坐在床边惴惴不安地等。
他不能确定男人是不是能心口和行为保持一致。
男人进了浴室,掩住门。
他低头洗了把脸,洗完用双手撑住台子两边,阴沉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镜子整整一面全是水汽,照出了他的一张脸,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此刻脸上是隔着玻璃也无法化解的阴鸷,那是一张白言的脸。
白言在心里反复说,忍一忍。
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可以慢慢把宋吟变成他的。
现在黎家他可以随便来了,宋吟迟早会真正变成他的老婆,到时宋吟的房间他想进就进,宋吟的床他想睡就睡。
忍一忍,忍一忍。
白言在浴室里待了几分钟,才压下那种邪火。
他从浴室里出来,看见背对着他“正在气头”上的宋吟,料想他做什么都不会被理,只能先走。
不过他走之前,还捞走了床上一件宋吟的衣服,作为今天一无所获的补偿。
他走后三分钟,宋吟侧过头。
看见卧室空无一人确实没有了黎郑恩的身影,才敢动一动僵硬的四肢,绷紧的脸颊浮出一丝如释重负,他感觉到比刚开始还要加倍的累。
他必须快点结束探索主线…否则还要和这些人周旋,太累了。
宋吟站起身确认了下门被锁上后,马上上了床。
等陷入柔软的枕头中,宋吟闭住眼睛,慢慢放松意识。
……
第二天下午,宋吟坐地铁回了一趟家,想从衣柜里拿几件合身的衣服。
因为他有长期居住黎家的打算,得有一些备用的生活必需品。
当电梯到达所在楼层,宋吟低下白皙的小脸,从身上拿出了家门钥匙,他从小身体差体温偏低,钥匙即使贴身装了许久也没捂热几分。
他拿着带有吊坠的钥匙,往家门口的方向走。
然而刚拐了个弯,他就看到门前有人,那人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身上既有成熟,又有分泌旺盛的青春荷尔蒙气息,从衣服到鞋子没一个不是名牌,似乎在那等了许久。
宋吟辨别不出那人的脸,但是心中却一紧,转身就要走。
林庭遇确实等了一阵子,眼睛都由于焦急的等待而有了红血丝,他正是敏感的时候,宋吟再怎么小心都被他眼尖地看到,他脚步一抬,马上急切追上来,“别,等一等。”
他捉住了宋吟的手腕,还用了几成力气,让人动弹不得。
作为天之骄子的太子爷头一回做这么跌份的事情,但不这样做,他再没有其他办法,林庭遇利用身高优势把宋吟堵在墙角,堵得死死的,哀怨受伤地央求,“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以后再也不说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不该在车上当着正主的面撬墙角,太不稳重,也太过幼稚。
他回去翻来覆去想了想,觉得就算心中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说出来,他让宋吟很不舒服。
宋吟抬起眼睫,他在那不虞的神情中识趣松开了手,他听到宋吟问他:“我什么时候不理你?”
宋吟确实有想冷处理林庭遇的想法,但却不是完全忽视,而是对方发十句他回一句的方式,对方毕竟家世显赫,全然逼急了对他也没有好处。
林庭遇从出生起就衣食无忧,没人敢信他会向人低头,可当他拿出手机,社交软件上全是他低头认错的刷屏信息,林庭遇眼底有一点低落和委屈,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怕宋吟烦,“这几天我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一条都不回。”
宋吟嘴唇柔软,一抿就陷下去,他看着那些成段落式的自我反省作文,明显是有点震惊于林庭遇的执拗。
信息他没有看到,手机在第一天就被陆工连同他的人身自由一同掳了去,宋吟张口本欲解释,但临到头,他又改口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回?你有权利发,我也有权利不看。”
比起解释,这样才能杜绝林庭遇的纠缠,宋吟不想在做任务的同时,还要应付别人。
他推开面前的人,“别再跑我家来。”
赶客的意图很明显,林庭遇神情急切起来,追在宋吟后面走,陷身于重要面试一般,争分夺秒想要得到青睐,“好,吟吟,我不来,但你能不能回回我信息,我保证不发没用的,我就是想对你好……”
宋吟停了下来,他望过去:“想对我好?”
林庭遇连点了几次头。
“好啊。”
宋吟还是第一次这么好说话,林庭遇呼吸霎时紊乱,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头昏。
但下一刻就有一盆刺骨的冰水将他从头浇到尾。
宋吟情绪平淡,暖光覆上了他那让人悸动的冷艳小脸,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很冷,“你可以对我好,但我不会回应什么,也许还会心安理得享受着你的好,把这当作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你该做的,这样你都可以接受?”
“就比如,你给我钱,我会收下,没两天就花掉,花完还会问你要,因为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可以随便拿钱的富二代,随意地付出不用回报。”
他把自己说的很恶劣,很坏,企图让这太子爷知道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会有好结果。
没有人愿意被当成备胎,更没有人愿意被当成atm机,人都有骨气,钱再多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宋吟以为这么说,林庭遇会气急败坏地骂他在做什么白日梦,然后彻底厌恶他放弃他。
宋吟抬头,脸上是始终如一的淡漠,他去看林庭遇的神情,以为会看到厌恨,但看到的却是与之完全背道而驰的兴奋,林庭遇急切地看着宋吟,脸上是想要确认真实性的迫切,“真的吗?可以吗?”
男生喉结滚动,恨不得把老本全丢出去,“要多少?一千万?一亿?这些够不够?或者你说个数,随便都行,钱对我来说就是花不完的身外之物,你想要都可以给你,只要能保障你的物质生活。”
尤嫌不够,男生还在往上加。
宋吟:“…………?”
也是,这是当初可以在车上当着黎郑恩也可以不长眼不分场合胡言乱语的家伙。
根本不能称作正常人。
宋吟沉默下来,被震撼到的心情让他顾不上教养,开了门径直走进去将男生隔绝门外,林庭遇眼睁睁见宋吟进了屋,不敢跟,怕破坏他在宋吟那里已经降到冰点的好感度。
宋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他在衣柜里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就往包里放。
又拿了几样生活品,宋吟打开门准备回黎家,然而他没想到门口的林庭遇还在,宋吟微惊,但极快敛住了情绪,那张脸极具有惊心动魄的美感,能轻易调动起林庭遇身上的热度。
他淡漠道:“还有什么事?如果是要继续你刚才的话,就不要说了。”
林庭遇怎么敢再说,他看出宋吟有出远门的意思,急得双眼通红,忙开口说:“我等下有场篮球赛,我趁热身时间出来找你的,马上就要赶回去。”
“你等下有事情吗,能不能来看看我?”
这个请求倒不难,但是宋吟却摇头:“我对看篮球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看。”
林庭遇恳求道:“不看全场,就看一小会儿,求求你。”
宋吟不太懂:“有什么意义?”
林庭遇焦急地争取:“你在我肯定会赢。”虽然平时也没输过。
林庭遇对篮球的造诣无师自通,身体如何弹跳,掌心如何运球,去打一场联谊赛无非就是去喝口水,对校在他手中根本翻不起浪,但是,但是……要是宋吟能在观众席上看着他的话,光是想想林庭遇心跳快得都要无所适从。
在一旁看打球,一般都是兄弟或者女朋友才做的事。
宋吟肯定不是他兄弟,那么……
林庭遇小心望着他,可怜祈求:“你来吧,好不好?就一会儿。”
宋吟不留余地地拒绝:“不好。”
林庭遇须臾间变得警惕:“为什么?你等下有事,要去见人?要见谁?”
宋吟看向他:“谁都不见,就是单纯不想去。”
这话说得足够绝情,林庭遇一下噎住了,默然地看着他,那副敢说又不敢说的神情又卑微又狼狈。
宋吟没有管他,继续往外走,他来时坐的地铁,走时也没选其他交通工具。
黎家和林庭遇所在的大学离得不远,林庭遇状似同路地跟在宋吟后头,宋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但直到下了车,林庭遇还阴魂不散。
“停。”宋吟抬头,语气微冷,“林庭遇,再跟下去我就要烦你了,懂吗?”
警告完这句,宋吟不给他任何机会,换条路就走了,林庭遇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嘎吱捏紧,可又做不了任何事。
世上总有人是越活越倒退的,林庭遇认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之前活得多高高在上,现在骨子里的奴性就有多浓烈,即使宋吟一点不待见他,总是折磨他,他还是喜欢,这两天连他自己也会震惊于这份厚脸皮。
宋吟走得比平常快,走到一家小卖铺旁,他气喘地回头一看,总算把人甩开了。
他边调整呼吸边进了一边的小卖铺,打算买瓶水,压一压被那太子爷追烦的心情。
因为从小的习惯,宋吟从来不喝添加色素的饮料,他只拿了一瓶水就准备去结账。
小卖铺又进来一个女大学生,她是要买卫生纸的,只不过刚走进去她就与另一个女生迎面撞上,两人似乎是不同校的熟人,彼此惊喜地打了声招呼,稍微高点的问另一个女生怎么跑来了这里。
女生笑眯眯的,一副恋爱中的甜蜜模样,“我男朋友去你们学校打比赛,我去给他加油。”
另一人了然一笑,调侃他们连体婴儿一样,打个比赛也要相跟着。
“珍惜当下嘛,刚谈的恋爱都新鲜,过几个月就不知道什么样了,一会儿打完一起去吃个饭吧,张婷婷也是你们学校的,叫上她一起出来玩。”
现在的年轻人都爱聚堆吃饭,尤其是在某种大型活动后,几个人一起搓一顿能大幅度拉近关系。
而这个话题本来也是愉悦的,另一女生却在听到后猛然变了脸色,仿佛被她提及了不可触碰的禁忌,表情变得难以言喻,“不太好叫。”
女生愣了愣,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赶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人本来不想说,但想到这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就向她透露道:“就……唉,婷婷那个舍友你也认识,她一周前失踪,事情闹得挺大,还惊动了警察,后面她没事人一样回来了,但整个人性情大变,婷婷被她吓得最近都没什么精神。”
因为离得不远,失踪案这三个字飘到了不远处的宋吟耳朵里,他拿矿泉水的手一顿。
他朝那边投去目光,女生却赶忙打着马虎眼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人各自买了想要的东西,结了账准备结伴一起往学校走。
但刚从收银台转过身,一人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青年唇红齿白,比他们高一个头,有种雌雄莫辨的漂亮,是宋吟。
宋吟很少和女孩子交流,怕把她们吓到,也担心她们不自在,先温和地弯了弯唇角,“抱歉,可不可以以问问,你们说的婷婷住在哪间宿舍?我找她有点事情。”
那女大学生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想起来回话,她磕磕巴巴地往外蹦数字,“2……211。”
宋吟又笑了笑:“谢谢你。”
那个笑漂亮又震撼,让两女生都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都没空想一个男性就算知道寝室号也进不去,宿管阿姨可不是吃素的。
宋吟已经出了小卖铺。
他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但没有着急喝,他在想工地上的那场对话,还有现在正好被他撞上的对话,都太凑巧了,就像系统往他脚下放了块跳板,帮助他尽快找到线索。
宋吟认为这应该是新手副本的优待。
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但是要调查的话,必须要接触这个张婷婷。
不过这也很困难,张婷婷似乎不经常出宿舍。
看来他需要进一趟女寝。
但他要怎么避开宿管,安然无恙地进去?
宋吟头疼地捏紧了挎包带,在小卖铺门口站着思考了一会,他突然朝附近大学的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有好几个公厕,宋吟随便找了一间,走进最里面的隔间,打开门走了进去。
将门锁好后,宋吟翻开身侧的挎包,想看看里面都有哪些衣服。
原主不太注重自己的外形,也不爱打扮自己,买给自己的衣服很少有奢侈品牌,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挑开一众休闲T恤,宋吟眉宇中带了几分失望,就在他打算放弃,另外想办法进女寝之时,他突然翻到了最下面的白色制服,看到那样东西,宋吟瞬间回想起穿上去的不适和难受,他手指都抖了抖,悲哀的是此时此刻没有比这件更适合用来伪装的了。
宋吟闭闭眼,硬着头皮拿出制服。
午饭过后的这个点,本来鲜少有人在的,今天却因为有两校联赛而空前热闹。
操场上两队人在做着最后的热身运动,林庭遇活动着脚踝,英利的眉眼又茫然又凶狠,显然还在被宋吟的拒绝反复折磨。
偏偏,他旁边的猪队友要在此时火上浇油,用手肘怼了下他的胸口,特别重,林庭遇怒道:“手想被我掰断?”
猪队友理都不理他,努努嘴和他说:“快看,那是哪个专业的?”
林庭遇一张脸快拉到地上,他一点都没心思看,但被怼得不得不看,而看到不远处的一片白后,他周身的火气直接被压制了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人挎着包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
但那人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人穿着他极其眼熟的制服,白皙的脸颊有些红,眸中也因为换衣服太急导致的缺氧泛起一层层水汽,穿着白色的帆布鞋,纤细又高挑,轻轻瞥过来的一眼看起来与生于豪门高不可攀的白富美别无二致。
那一眼并不是在看林庭遇,而是在观察四周有什么人。
而看了这一眼后那人就低下了头,仿佛是社恐不太好意思接受别人的注视,之后也一直低着头,别人很难再看清他的正脸。
有几个同队的男生已经猜测起她是学姐还是低年级的学妹,并且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去要联系方式,这是当代人搭讪的常用方式了。
林庭遇望着那边,心口加快,神情震惊,那是宋吟,他绝不会认错,但就是宋吟他才震惊,怎么穿成那样啊……
真好看。
但之前那次是迫不得已,现在可没有人拿着刀架在宋吟脖子上。
宋吟是什么意思?特意穿给他看的?
明明不久前才闹得不欢而散,明确表示绝不会来看他比赛,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
难道是觉得他钱多好拿捏,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所以又临时反悔,还想用这种方式让他回心转意?
别搞笑了,他又不是没有自尊的狗。
他有自尊心,不是别人可以随意耍弄的,林庭遇坚定地别过头在心中重复这句话。今天被宋吟斩钉截铁的拒绝伤得有点深,他一直低头调整着护腕,没有再回头看。
反复调整了几遍他疑惑地蹙起眉,从教学楼那边到这里五分钟早该到了,怎么还不见人?林庭遇又等了一会儿,耐心消耗完了。
他呼了口气,矜持地抬起眼,但不到一秒,林庭遇的脸就黑了透。
他还等着人过来,等个屁。
前面哪儿还有人影,宋吟早就不见了!
宋吟顺利地进了女寝,并且上了二楼。
他一路上都在严格控制视线,边在内心说抱歉边往211宿舍那边走,等到了门口他敲了下门。
来开门的女生穿着睡衣,眼下有明显青黑,宋吟略有迟疑地开口确认,“张婷婷?”
宋吟这一套装扮粗略一看或许能模糊性别,一旦开口就藏不住了,女生眸中的惊艳慢慢转成另一种震惊的情绪,“我是张婷婷,你是哪位?”
在张婷婷开门后,宋吟首先往里面投去了一眼,里面两张床位空荡荡的,浴室的门也开着,看样子那名舍友不在,这样正好方便了他的行事。
宋吟收回目光,温和地对张婷婷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来是想了解下关于你舍友的事情,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帮助。”
提到舍友,张婷婷本来还算正常的表情立马变得畏缩和恐惧,但她看着宋吟的脸,莫名安了一点心,“你……你想了解什么?”
宋吟进了宿舍,将门关上,这样可以确保不被有心人听到,“可以和我说说她失踪前后的事。”
这个事张婷婷说过很多遍了,和警察说过,和朋友说过,和父母说过,她也不介意再说一次,但是她并不认识眼前的青年……
宋吟理解她的顾虑,“我不是坏人,我对现实中的奇闻很热衷,在论坛上看到这件事,想来帮帮你。”
他作出要给她看手机的样子,张婷婷只随意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她低下头鼓足勇气道:“我舍友她身体不好,那段时间她闹分手,身体更差了,我就陪她去医院看了看,看完就回宿舍了,她吃了药,我有点困就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
她说得简易,没什么更多信息。
宋吟也不能从中想到什么,他抬起眼,在寝室里扫过一圈后,突然锁定在书桌上的一瓶饮料上,他问道:“这瓶是?”
“这瓶是黄桃汁,去医院检查那天买的,那个摊主很热情,一直问我们要不要买,她正好口渴,就买了一瓶,她回来后就喝了一点,一直放在那里,都一周了,肯定不能喝了。”
张婷婷心细,在看到宋吟脸上一闪而过的凝重后,小声问道,“果汁有问题吗?”
“你说她从医院回来后吃了药,吃的什么药?”
“她血压高,一般都要吃降压药。”
宋吟听后若有所思,他摩挲着瓶子,另一只手抬起,将瓶子上的价格标签扯了下来,张婷婷愣了下,因为她看到那个标签下面还有一张标签,下面标签标的是西柚汁的价格。
而看两张标签的位置,下面那张标签才是真的。
“西柚汁和降压药不能一起服用,西柚汁里有种叫柚皮素的成分,会影响肝脏中某种酶的功能,造成血液里药物浓度变高,副作用加倍,严重点……有可能会导致死亡。”
张婷婷越听,脸色越苍白,“你,你是说……”
宋吟垂眼,浓密的睫毛掩住了些许神色。
他的猜测或许有点惊为人天,但也能很好解释现在的情况。
张婷婷舍友去完医院的那天,卖果汁的摊主故意拦住他们推销自己的饮品,摊主知道舍友回去后会吃降压药,所以舍友明明要的是黄桃汁,他给的却是西柚汁。
他想害死舍友,之后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替代舍友。
市中心医院恐怕有人在做非法手术,他们广撒网,提前追踪受害者的信息,并且“对症下药”,将人害死后,帮闯祸的人做可以完全替代受害者的手术……这种手术宋吟想过,很有可能是整容手术。
但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整容手术,是可以将一个人的脸完全复刻成另一个人的脸的。
这一点暂时打问号,宋吟缓和了下脸色,转过头安慰脸色苍白的张婷婷,“别怕,我之后会把果汁瓶和这个本子拿去做指纹比对,到时就可以知道两个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最多只用你帮忙找个借口解释一下这两样东西去了哪里,这个会麻烦吗?”
见张婷婷摇头,宋吟便笑了笑,他把本子和果汁瓶放到透明袋里,又拿出一张纸写下一串他新买手机的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你害怕,或者有什么想告诉我,都可以打。”
张婷婷接过了那张纸。
她撇了撇嘴角,眼眶里瞬间掉出了眼泪。
她跟好多人说过她害怕舍友的事,但认识的人都说是她想多了。
不被信任的无措,被人质疑的懊恼,每天要忍受多年好友异常的恐惧,让她每天一遍又一遍地出冷汗,久而久之,也怀疑这些天是自己的失心疯。
但现在宋吟的出现,不仅告诉了她她不是错的,还给予了她安慰还有应对的措施,各种事都面面俱到地帮她想好了,她鼻尖一下就泛起了酸。
她看着宋吟白皙精致的脸,咬了咬唇,“我有消息一定会联系你的。”
从宿舍里出来,宋吟因为捋清了些思路心情变得好了点,不过下一刻就被黎文阳的电话扰乱。
黎文阳说他身体不舒服,想让他回家帮忙买点药,而他作为黎郑恩的妻子,又不能拒绝这个要求。
宋吟安慰自己就多走一段路的事,他去药店买了黎文阳需要的药,接着就打了一部出租车准备打道回府。
今天路况有点堵,时常遇到红灯。
司机是个极有耐心的老师傅,一路上都没有过抱怨,车上也没有放车载音乐,非常适合喜静的乘客。
宋吟一路昏昏欲睡的,头快要碰到窗户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司机倒吸冷气的惊呼:“这人不要命了!直直往车头跑!”
宋吟听到声音立即抬起了头,只见司机口中不要命的人高大而又有气度,他从车头那边走了过来,直接打开了后车门,坐到了宋吟旁边。
男人有极好的教养,虽然面上看上去很焦急,但先和司机道了歉,接着他转过了头,亲昵地握住宋吟的手腕,温声开口道。
“吟吟,别紧张,是我。”
“现在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现在有个人在追我,你知不知道安全的、能不被人找到的地方?”
宋吟瞳孔震颤,浑身都僵住了,这是……黎郑恩的声音。
第025章 假冒(25)
出租车里的气氛, 平静得有些诡异。
宋吟下颌往过偏了一点,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手指稍稍有点颤抖。
现在这个点,不是公司的下班时间。
上来的人是黎郑恩, 他是趁许知行将他转移的时候趁机逃走的, 也许是这几天霉运当头,他终于得到上天眷顾, 出来就碰上了宋吟。
他握紧宋吟的手腕,呼吸还略有喘息余韵, 见宋吟不出声,他耐心温和地又叫道:“吟吟?”
宋吟总算开了口, 但是目光中不乏警惕, 根本不像是对待亲密丈夫的表现,他小声问:“躲到安全的地方之后, 要做什么……”
他们两个有信息差, 黎郑恩不知道宋吟这些天遭遇过什么,只当他还是那个脑袋空空怯懦怕事的小妻子。而宋吟,他经过白言的伪声欺骗后, 有了前车之鉴, 对旁边男人的身份抱有极度的怀疑。
黎郑恩没有注意到那份警惕, 也根本没想到宋吟会不信任他, 因为他是真的, 货真价实,真材实料。
他温柔地勾起唇角,语气中有点急迫, 但仍是耐心给自己妻子解释:“我会告诉你这些天我都去了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吟吟, 我不想催你,”黎郑恩眉目流露出歉意,边说,边握住宋吟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膝头,帮宋吟冰凉的手取暖,如果不是情景不当,他确实担当得起绅士二字:“但我们要尽快,因为我随时会被人发现。”
宋吟对他说的条件很在意,但他对这里也不熟,他略加思索,“那就回你家?就是黎家。”
黎郑恩有些肃然地回绝:“不太可以,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那还能去哪里?
要不然,就随便找家酒店开间房吧……宋吟只能这样打算。
附近就有个酒店,宋吟叫停司机师傅,付了钱就跟着黎郑恩一起下车,朝那家酒店走,那家酒店他之前和黎郑恩去过,安保应该不错。
出租车停在马路边,他们下了车,要过一个红路灯才能到酒店。
等待过那短短的十几秒,黎郑恩要跟着宋吟一起走过去时,也不知道遭遇到什么事,突然紧绷起来,急切叫道:“吟吟。”
男人的身份尚不明朗,几乎等同于陌生人,宋吟被这样亲昵的称呼叫得不自在,心不在焉地应声:“怎么……唔!”
宋吟一直以为,黎郑恩能堂堂正正闯上车,说明处境并没有急到迫在眉睫的程度,但他显然想错了,并且为自己低级的犯错而感到懊恼。
可现在已经无济于事了,他和黎郑恩被一群突然走到他们身边的人迅速控制起来,两只胳膊被反过去用绳子绑住,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
他想说什么,却被口中塞进来的黑布禁锢住声音。
因为这处是个偏僻的路口,也没有摄像头,他们的被绑架并没有被人看到。
就这么在青天白日下被绑走了。
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
因为对方人数多,宋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跟着他们走。
他不知道这些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心中紧张,而且在半途中,他和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黎郑恩”分开了,他们被分开带走。
走到双腿发软,宋吟总算被带到了目的地。
他这是故地重游,回到了林庭遇上的那所大学。
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他被这几个男生带着走的时候,听到许多兴高采烈讨论篮球联赛的声音。
再者是蒙住他眼睛的黑布有点透,能模模糊糊看清一些东西,他看到他被带进了教学楼。
而绑走他的那群人他也大致知道了是谁,甚至在他们窃窃私语的讨论中,宋吟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从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被那个男生要过联系方式。
宋吟被他们弄进了公共厕所,里面有张提前准备好的软垫子,几个男生将他放到了这张垫子上,然后就转头出去了,似乎在外面捣鼓着什么。
宋吟气喘吁吁的,模样极为苦楚。
他看向门口,趁那几个男生注意力不在这边,悄悄拿出了一块刀片。
虽然前段时间锻炼了几天,他的体力有所提升,但他出行还是会做二手准备,这块刀片就是他藏到袖子里的武器。
宋吟冷静地用刀片刮着绳子,还没有刮断一根,门口忽然有个男生走了进来。
那男生高大悍猛,手里却拿着一瓶小巧的油膏,和他外貌极其不相符,不是他会用的东西。
确实不是他用的,男生半蹲在宋吟面前,看着宋吟因为挣扎在垫子上蹭出的一道道皱褶,身体也随之发热起来,很不像话。
尤其是他看到宋吟警惕可怜地看着他,睫毛还惨兮兮地颤来颤去,心里猛然掀起了兴奋的浪潮。
他打开手里东西的盖子,挖出来一勺就要伸到宋吟的脸边,“这东西是润唇的,我看你嘴唇这里有点干了,我……我帮你涂一涂。”
……
联赛的结果当然是毫无悬念。
在所有人忙着欢呼喝彩的时候,林庭遇第一个回到休息室,打开储物柜的门找出了替换的衣服。他其实想去找宋吟的,但宋吟不一定还在不在学校里。
更何况,他的自尊心真的跌到了谷底,在宋吟那里,他就像一条舔狗一样,还得不到任何好脸色。
林庭遇将护腕护膝一个个摘下来,脸上的温度如坠冰窖,他将受伤的情绪收敛得很好,旁人看他还是那样不可靠近。
他走出学校,本能地朝网吧那边走,以前他心烦都是靠打游戏解决。
但这一次,他刚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脊背瞬间窜上了一层冷汗,他想起上次在威士忌的事情,被宋吟误以为点了不正经陪玩的阴影袭了上来,直到这会还挥之不去。
这种阴影他不想再尝试一遍了,最好以后对普通的网吧也敬而远之。
林庭遇行动力很强,刚决定以后不再去网吧,便立刻调转方向,回了自己在校外的独立公寓楼。
他一般是住宿舍的,但有时候也会回这里,这个住处也就他身边几个兄弟知道。
林庭遇换下价格将近四位数的球鞋,走去厨房烧了一壶水,他之前在家里囤了一箱子的咖啡,今晚打算通宵打游戏,便拿出一包泡了一杯。
他往双人沙发上一坐,把热气腾腾的杯子搁到一边桌子上,就将面前的大屏幕打开,拿着手柄准备玩新发售的格斗游戏。
这家游戏公司做出了好几款鼎鼎有名的热游,连同这个新出的也非常容易让人上头,杜比音效一渲染,马上就能身临其境。
球赛刚过去不久,林庭遇身上的燥热不退,他照常若无其事地给宋吟发去几条信息,就投身到游戏之中,把剩余的精力发泄到大乱斗上面。
他在游戏上的天赋也不容小觑,玩家评价里一堆人叫嚷着通关率极低的关卡,他操纵着性价比最低的人物,杀得全军覆没。
而在这时,林庭遇放在旁边沙发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瞟去一眼,按了接通键后继续打游戏,能看出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愿。
对面的男生知道他的习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问道:“林哥,我们都换好衣服准备去吃火锅了,你人呢?找了大半圈都没看见你。”
室内就开了一盏立灯,屏幕上激烈的光效从林庭遇脸上闪过,新刷新的boss有点难打,他捏着手柄青筋微起,嗓音喑哑,“谁说我要去。”
“什么,你本来就打算不去?!”
男生不愧是常年跟在林庭遇后面的,深知他的二世祖脾气,震惊过后,立刻狗腿劝说:“不是,这场比赛林哥你是主力,聚餐多半都是因为你才办的,你不来怎么说得过去?求你了,哥,你就给个面子。”
男生的声音太刺耳,有些覆盖住厮杀的音效,林庭遇心中升腾起烦躁,右手伸到手机上方,“那种无聊的东西谁爱去谁去。再打电话过来,明天上学打断你的腿。”
电话被毫无留情地挂断。
应付这一通电话的功夫,他的人物被一斧头砍死,林庭遇狠狠皱起了眉,然而让他心浮气躁的还在后面,他看到显示着“game over”的屏幕黑了下去。
林庭遇一愣,以为是不小心坐到了遥控器,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结果不到一秒屏幕就重新亮了起来,游戏画面被取而代之,替代的是一段实时的监控画面,而这个画面场景林庭遇极其熟悉,是他们学校。
有人黑了他家的网,把其他地方的监控视频转到了他这里。
林庭遇怒从心起,他没碰到过那么胆大包天的人,同时暗暗在心中猜测是哪路神仙在这里撒野,他家的系统不是那么好染指的,能黑进来,也能说明对方身份不一般。
不过他没有花太长时间猜测,因为他的目光被屏幕画面吸引了。
清大是市里最顶尖的一所大学,各项设施都是数一数二的壕。
连同他们学校公共厕所的条件也非常引以为傲,焕然一新的洗手台,隐蔽性极好的隔间设置,甚至还有经常清洁空气的熏香。
此时,男厕里面挤满了人,门外则摆了一块“暂停使用”的提示牌。有了这块东西,根本没有不是同伙的学生进来,都选择绕远路上厕所。
不算宽敞的厕所地板上放了一张软垫,宋吟就坐在上面,双眸含着水汽,嘴唇也有点红肿,应该是长时间被堵着黑布血液循环不通顺。
他看起来就是十足的被绑架的样子,而且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林庭遇目光下挪,看到让他更心惊胆战的——宋吟前面蹲了几个男生,全部都高大得可怕,甚至有一个还是林庭遇的熟面孔,隔壁游泳队的一名队员,拿过省金牌。
这几个男生将宋吟堵得四面都见不到人,要不是摄像头是在上面的,林庭遇连宋吟的脸都看不见。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后面进来,可以从几个紧挨的宽阔后背的缝隙中,看到隐隐约约的白,几黑一白交错着。
几个和宋吟身材迥异的男生围着宋吟,从他们眼中能看到亢奋的光,宋吟看着他们情绪变来变去的眼眸,根本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又不想这样被肆无忌惮地打量,只能低下头躲避,可他越是躲,几个男生越是姿态怪异地跟着探头看。
都是龙精虎猛的男生,宋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但又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深吸口气抬起头,用眼睛表达出疑问。
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蹲在正中间的就是那个省金牌,因为在新闻里亮过几次相,在女生堆里打响了声誉,身为同性的大多男生也对他赞誉有加,混得香,吃得开。
此时他半蹲着,直勾勾地盯着宋吟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在思考什么愁苦的数学题,终于他忍不住开了口,“你从小喝牛奶吗?”
看到宋吟奇怪的眼神,他继续补充了下面一句:“不然怎么那么白?”
“喂,谁让你问他那个?冲昏头了吧你。”旁边有个明显是刺头的男生怪笑着讽刺他,但反观他自己,却是盯着近在咫尺的长睫毛眼也不眨。
十八九岁正是对新鲜事物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他们觉得宋吟和他们不同,一个男的眼睛那么大正常?睫毛那么长正常?皮肤那么白正常?
一个男的这么漂亮就是不正常,要知道,漂亮很少是用来形容男性的。
但用在宋吟身上就是不过分,很合适,量身定做。
“诶,不是有那个吗,”不知是谁先挑起的话,引得所有人痴痴地将视线往下:“有两个性别的人,他会不会也有啊……”
都不是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有男生心领神会道:“如果有的话,能不能抱着他一前一后?哈哈哈。”
宋吟不是聋子,被陌生男的当面调侃的经历没人喜欢,他肩膀耸了耸,两只胳膊挣扎了一下,抬起雾气朦胧的眼睛瞪向前面两人。
好像是把人惹生气了。男生看得眼睛看直,嘴巴一瓢就道:“对不起啊,我就是突然想到,没有别的意思,我收回刚刚的话。”
宋吟的挣扎幅度让垫子上又多了几道皱褶,男生喉结滚着搓了搓手臂,那种力道和手法不像在搓自己,仿佛是在搓宋吟那双滑不溜秋的胳膊似的。
厕所里一时间寂静了几秒。
这些男生都不是被讨厌了就会精神受挫的,甚至有几个人脑电波同时对路地想,如果宋吟不是用眼神警告他们,而是通过用嘴巴的方式说出来,会不会更有味道。
有人开口提议:“不……不然我们摘了他的黑布吧,听一下他的声音……反正他要叫的话,重新塞回去就好了。”
“可以,我们人这么多,他也跑不掉。”
“就……就听一下。”
已经有急不可耐的男生伸出了手,宽大的手掌在宋吟脸上投下了阴影。
听着屏幕里几个男生想一出是一出的发言,屏幕外的林庭遇把沙发捏得嘎吱作响,他看向那几个人的目光,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他不是混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阴暗欲。
林庭遇胸膛起伏地呼了几口气,而后一怔,看到有人敲字似的,屏幕上方快速浮出几个字,用的是很吸引眼球的字号,轻而易举占据视野。
【二号教学楼三楼右侧的男厕所,去救人。】
【快点,凳子上黏了胶水吗。】
下面这一行显示在屏幕上的前一秒钟,男生早已经把手柄甩了出去,英眉拧紧,脸色急切,用比在篮球场上时还要快的奔跑速度跑出了公寓楼。
他五指握紧,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处男最懂处男,那群傻逼一看就没憋好屁!
第026章 假冒(26)
“把他的眼罩还有嘴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怎么还不张嘴?”
“为什么不说话呢?让我们这么好奇。”
“是在害怕吗?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一会就把你放了,但是你再不让我们听一下声音, 可能没事也会变有事,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男厕里有十几个人,大概是有怕长时间空气不流通导致呼吸不畅的顾虑, 有男生进来前就把窗户开了半边,而墙壁上面通气口的扇叶也在匀速转动。
宋吟坐在软垫上, 略微偏着头不去看任何一个人,他是正对窗户的, 而他又是很怕冷的体质, 有风吹进来,他身体止不住的发颤和发软, 连眼睛也潋滟起水雾来。
有男生见状犹豫了一下, 起身去把窗户关上,重新蹲下来道:“好了,现在该说话了。”
作为被挟持的人质, 确实是没有话语权的, 宋吟深知这一点, 但是他很奇怪, 也不能理解, 这些人为什么会好奇他的声音……
他抿了抿唇,终于在这群血气方刚的男生等急之前转回了头,正视起他们, “说什么?”
宋吟不是耐心特别好的人, 被一群毫无交集的人绑架,他心底是有些烦的。
不过他注意到了男生说的话, 他们的目标不是他,难道是刚刚的“黎郑恩”?
他们绑走那个人有什么目的?
宋吟嘴唇被吹得失去了些许血色,他不是这群男生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他们闹这一出是要做何打算,但他却知道,那个人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几个男生都穿着薄款运动衣,半蹲的姿势,手臂搭垂在膝盖上,吊儿郎当又漫不经心的,宋吟开口说话之后,他们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大。
“就说,”省金牌愣愣地看了眼宋吟张合的唇,他感觉后脖子被人揪紧,有些许发麻,不经大脑就脱口道:“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宋吟身体往后仰,整个后背贴在了墙壁上,尽可能拉开距离,“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和省金牌又不认识,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见过,确实没有可以说的。
但省金牌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几乎是步步紧逼的,语气低沉地提建议,“有很多可以说的,比如你今年多大了,在哪里住,中午吃什么了,等会要去哪。”
这些问题非常无聊,而且完全没有意义,宋吟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
可他又受制于人,如果不回答,真出事了怎么办,宋吟低垂下睫毛沉默不语,看起来在认真思考着利弊,精致苍白的脸格外惹人心痒。
厕所里没人出声,就在宋吟硬着头皮要打破寂静之时,门口突然闯进了一个男生,也是同样的高大,和这群人是一丘之貉。
那男生抹了把侧脸,有些气喘地对省金牌道:“都搞定了。”
省金牌闻言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点完就再也没说其他的,仿佛对他话里的内容兴趣并不浓厚,重新盯向宋吟,“继续,你想好说什么了吗?”
宋吟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到省金牌迫不及待的催促,他有些走神,因为从那个男生进来开始,他就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血腥味。
而没等他深入思考,围在他四周的男生嘻笑着吵闹起来。
“问这些有什么意思啊?你倒是问点有用的,每天看那么多片子,连个刺激问题都想不出来,一些龌龊无能的黄色废物。”
“不如问问,他每天和他丈夫做几次?”
有了模版打头,这些正值青春期离经叛道的男生彻底没了约束,怪声怪气说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问题后,怼了怼省金牌的胳膊,“我看你都快流口水了,这么喜欢?这么喜欢你去当他丈夫!”
“别人有丈夫。”
“那算什么?你认识张医生,你让他给你做个那个。”
“就算做了又怎么样,声音呢,声音怎么办?”
“张医生不是说了吗,声音完全不是问题,只要签完合同,每天去他们那里……”
说到兴起,那个男生突然闭嘴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机密,需要守口如瓶的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垫子上的宋吟只听到这半截话,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
怎么这样,继续说下去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线索,但是偏偏不说了,还停在这么关键的地方。
要想个办法重新撬开那个男生的嘴。
宋吟低着头,乌黑的头发零零散散垂在耳边,只露出白皙的小半张脸,他一句话不说,开始急速思考起办法。
可没等他想出一个合适的撬嘴方式,厕所门口的水桶被人踹翻,哗哗的清水以一种强势的力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这其中也包括宋吟。
宋吟抬起头,和其他男生一起看向门口。
当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时,他有些怀疑自己眼睛出错了,小声叫道:“林庭遇?”
急匆匆赶来的林庭遇一脸风雨欲来,怒视着厕所里的几个男生,神色阴沉,就好像他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人打翻。
几个男生把警示牌放到门口阻止别人进来的行为本来就不对,这时见有人闯进来,他们的正事又办完了,就有几个男生悄悄摸摸出了门。
省金牌没走,还有两个留下来的男生是平时负责善后的。
游泳队和篮球队打过不少次交道,但不知是性格不合还是怎样,省金牌和林庭遇从来都是彼此看不惯,看不顺眼,这会儿林庭遇也根本不理会他,长腿一迈,价值不菲的球鞋踩过水滩就冲宋吟走了过去。
林庭遇蹲下来,望着宋吟有点湿润的眸子,脸色更黑了。
他三下两下解开了宋吟两只手腕上的粗麻绳子。
林庭遇本来在回家之前做了决定,打算两天都不主动再找宋吟。
但踏入教学楼门口的那一刻起,他可怜的自尊心就碎成了渣,再也没有了。
他握住宋吟的胳膊,急匆匆抬起来查看伤势和情况,声音有一点颤抖,“宋吟,你有没有受伤……”
宋吟摇了摇头,“没有。”
宋吟想把手抽回来,看到男生眼里的后怕和恐惧后,顿了下,“你先在门口等我,有什么话等我出来说。”
林庭遇根本不想让宋吟继续待下去,可他在宋吟这里一向都是不敢顶嘴的,最终也只能听话,有点委屈地开口:“那好吧,你要快点,我就在门口等你。”
林庭遇三步两回头地走到了门口,从他尽力拖延的步伐中可以看出他极为不情愿。
宋吟深呼了口气,低头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然后抬起了头看向站在前面的省金牌。
他从垫子上站起来,因为站得太猛,脑子有一瞬的眩晕,眼眶里也迅速溢满了水雾,眼尾蔓上了妖冶的红。
省金牌目光从他唇上无意识划过,再抬眼一看,宋吟已经从垫子那边走到了他面前。
这是有话要跟他说?
省金牌喉咙吞咽,“怎么了……”
宋吟确实有话要对他说,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支开林庭遇的原因,他在心中做足了准备,而后对着省金牌弯起红润的唇瓣,下一秒他开口,从中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柔软藤蔓,一点点攀上了省金牌的脖颈。
“明天晚上,我们见个面怎么样?”
那样一张很少情绪的脸,做出刻意勾引人的表情时,纯欲的味道成倍加大,勾得人想把他衣服扒了,看看底下到底景色如何。
都不是无知的少年了,省金牌一下听懂了宋吟的言外邀约……怎么突然,突然这么大胆。
省金牌呼吸一停,牙齿咬紧,脸侧出现了忍耐的青筋,他嗫嚅着出声:“明天晚上,我……”
语气听得出非常的犹豫,似乎有什么顾忌,还有难言之处。
宋吟看他踌躇半天,直接皱起了眉。
这个办法行不通吗?他原以为可以把人约出来,进一步打听消息的。
毕竟这个人刚刚那样对待他,还问尽了无聊的问题,很有可能他一约就出来了。
可宋吟等了几秒都没等到下一句话,就在他要改变想法认为自己其实对省金牌毫无吸引力时,省金牌突然抬起了头,“我明晚得回家一趟,但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一定,就是会晚一些。”
宋吟半晌才勉强的小声开口说:“那我等你联系。”
……
狭窄的出租屋。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桌面上是已经放了一天的方便面盒子。
许知行背靠着沙发,仰头喝了口水,水流润了润他微薄的嘴唇。
旁边的手机响了,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来看,密码解锁后,他看到信息页面上有两条来自同一个人的短信。
第一条是昨天晚上发的。
TW:【交给你的任务太久没完成,还让人逃跑了,上面对你有点不满意,你抽个时间过来解释吧,任务已经交给别人办了。】
最新的一条是刚刚发的。
TW:【这边有个新客户,预期是想要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性,身高175,体重66公斤,家庭美满有妻有女,在市中心有两套房子并且有稳定事业编的,成为交换之后可以给你分到十万块。】
许知行粗略一扫,打字回复。
XZX:【收到。】
TW:【新客户处境比较危险,近期尽快找到,一周内给答复。】
许知行黑了屏就把手机扔到一边,他懒懒散散抬起眼睛,看向前面桌子上的电脑,屏幕中央,是还在厕所门口的宋吟和林庭遇。
省金牌和其他两个男生已经带着垫子一走了之了,林庭遇还在气不过,英眉拧着,压低声执拗地说:“我要报警。”
宋吟抬起手按住他想拿手机的手,动人精致的脸平淡无波,声音也轻轻的,“先别报。”
林庭遇颤声:“为什么?他们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想对你做什么的!”
这一点宋吟当然知道,他是确切地被绑了,但是这一路上这群人都避开了摄像头,他也没有真正受害,就算报警最后也没有结果。
宋吟不想浪费口舌说太多,“总之,先别报。”
他的态度算是比较强硬,林庭遇对上他的视线,再一次选择放弃,有点悲哀地想,他要是这一辈子在宋吟面前都这样,是不是太没出息。
林庭遇皱紧了眉,他答应宋吟不报警,但心里还是有点憋气。
他只能暂时忽视这股气,继续查看宋吟的胳膊。
宋吟被绑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小时,但这一小时足够让身体差皮肤柔软的宋吟有了印子,胳膊上交错的红印触目惊心。
宋吟在想着东西,任由自己的胳膊被别人翻来覆去,过了会他感知到什么,看向林庭遇的脸,带着点匪夷所思的口吻,轻声道:“你不会是哭了吧?”
林庭遇别过了头。
向来一身傲骨的富家子弟眼眶憋得通红,那双胳膊上的勒痕似乎把他某根筋刺激到了,在公寓楼屏幕看到宋吟被绑架的恐惧重现心头,他咬牙否认,“我没有。”
大男人哭到底是不太光彩的事,林庭遇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大人就教育他流血流汗不流泪,直到如今他的泪腺已经完全退化。
可他又急需要另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不能哭,于是只能肩膀开始发抖,呼吸也抖,眼睛红红的,看起来被气得无以言表。
宋吟沉默地看着男生,罕见地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有人的负面情绪是因他而起,宋吟会非常不习惯,而且很无措,他抿唇,憋出安慰:“你坚强点,我体质是这样的,弄一下都会红,其实不疼。”
宋吟很少会出声安慰林庭遇,他平时都尽量口出恶言,让林庭遇远离自己。
如果是其他时候,林庭遇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但他脑子里全是宋吟在厕所里和省金牌柔声说话的模样,他一直憋着不问,宋吟态度一旦温和下来,他就忍不住出声问:“吟吟,刚才在厕所里你和那个人在说什么?”
“哪个人?”
林庭遇很小声,“就是个头挺高那个,我还看到你给他塞纸条了……”
宋吟想起来了:“上面没写什么,就是我的手机号。”
宋吟感觉还挺平常的,就是普通的交换联系方式,现实中很多人都会做。
林庭遇却无法接受般扬高了声音:“你给了他手机号?”
宋吟抬起眼睫,“对。”
“他凭什么有你的电话号?他有什么资格?”
林庭遇气得呼吸发抖,字音几乎是从齿关里一个个挤,一个个蹦,还夹杂着浮于表面的愤怒,“他,他就是个癞.□□!”
宋吟:“……”
他有点无奈,不知道林庭遇发的哪门子疯,“你不喜欢别人,也不要诋毁……”
“我没有诋毁他,我哪个字说错他了?”林庭遇看起来是真的很难以接受,原本就红的眼眶更加红了,呼吸颤得不像样子。
他不能接受那个游泳队的傻逼都这样对待宋吟了,宋吟还主动给他联系方式。
宋吟抿唇,他不擅长应对处于暴怒情绪中的人。
林庭遇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既委屈,又势必想让他给出一个解释的样子。
宋吟也回视着他。
最后宋吟垂下眸子,“我饿了,我想吃面包。”
……
这一句转移话题挺成功的。
林庭遇听到后停止了发疯,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表情,问他想吃哪家的面包,宋吟开口回答了店名。
紧接着事情就发展到,林庭遇亲自带着宋吟去了面包店。
他进去前不忘告诉宋吟,“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买,很快的。”
宋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就真的在乖巧等待。
他是真的很饿了,真的想吃,而这家面包店宋吟平常经常来,因为味道很好。
由于味道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直到临近关门,店里依旧还有许多人在挑选面包,橱柜里几乎没有多少剩余的甜点。
后厨里师傅还在汗流浃背地烤着点心,他将微微焦黄的饼干翻了个面,便直起脊背朝冰箱那边走去。
他需要拿出明天的材料……师傅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已经走到不锈钢冰箱前面,弯下劳累了一天的酸胀腰背,拉开下面的储藏柜。
冰柜有四层,师傅目的性明确地拉开第二个柜子,想要将里面的黑色塑料袋拿出来。
按照往常的流程,他拿出袋子就差不多要结束今天的工作了,可以美滋滋回家吃顿满汉全席,再睡个香甜觉。
可他在这时侧了下眼睛,紧接着就看到了卷门外面的地上有个东西,他眉头紧锁,盯着那在黑暗中看不出原形的黑色巨物,眼神狐疑又警惕,什么呀那是……
面包店后厨是打通的,和一条小巷子相连,只要打开卷门,员工就可以将一天的厨余垃圾扔到巷子的垃圾桶里。
此刻,师傅慢慢挪动脚步朝巷子里走去,他还拿了个手电筒,走到那样庞然大物旁边后就把手电筒的开关开了起来。
灯光亮起,照亮地下东西原貌的那一瞬间,师傅腿肚子发软,失声跌倒在地。
那是……那是一具尸体。
脸已经血肉模糊了,十根手指也像是被重物砸过,血呼啦差的,这样的惨状间接说明,如果要将这具玩意儿拖去尸检,大罗金仙也不能确认身份。
师傅年近四十,已经过了不成熟懂事的年龄,可他看着那样一具活生生的东西,叫都叫不出来,吓得不能自已。
他眼皮哆哆嗦嗦,双腿哆哆嗦嗦,大脑一片空白,而按在水泥地上的手掌因为颤抖往前移了移,这一移,突然碰到了一张卡片。
师傅魂飞魄散地看过去,看了七八遍才看懂那是什么字,上面似乎表明了该人的身份。
原欣公司副总经理,褚亦州。
第027章 假冒(27)
林庭遇几乎把整家面包店都扫荡空了。
他觉得这个宋吟会喜欢, 那个宋吟也爱吃,看见一样就往筐子里扔一样,店员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 连介绍都不用。
最后付钱是林庭遇付。
宋吟并不是身无分文, 但手里剩余的钱也由不得他硬气地挥霍,所以在谁付钱的争论上他没犹豫, 但他说以后有钱会还给林庭遇。
林庭遇把宋吟送回家后,自己回了公寓楼, 一路上气冲冲的。
他想要宋吟对他有所需求,而不是万事都划分得明明白白的, 这样会让他觉得他和宋吟的关系很遥远, 而且买面包的钱于他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他送给宋吟这基础上的八倍十倍都不带心疼。
晚上回去后, 林庭遇通宵把游戏过了。
看到屏幕上通关的画面, 他心情才稍微好一点。
等到下午,他收拾了一下就去学校上课,一进教室他脸色又糟糕下来, 这节选课他和省金牌一起上。
林庭遇本来就不喜欢省金牌, 宋吟被绑后, 他对省金牌的感官已经差到无法再差。
要是没人拦着, 他能立马把人丢到海里喂鲨鱼, 可是昨天宋吟三令五申过让他不要冲动,否则这人还真不一定能安然无事地坐在这儿。
也许是林庭遇视线太灼热,前排和兄弟说说笑笑的省金牌撂过来一眼。
林庭遇冷哼, 骂了句狗东西, 他找了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神还死死盯着省金牌。
他这么眼也不眨地盯, 是想让省金牌回忆回忆昨天都做了什么龌龊事,在警醒他,挑起他心中的愧疚和良知。
另一方面,他也带着点私心的嫉妒,毕竟宋吟主动给那家伙联系方式,之后聊了什么他也完全不知情。
结果省金牌对他的恶意视若无睹,甚至还对他友好地笑了笑,像是遇到了第二春,脸上洋溢着藏都藏不住的喜色。
是不是有病?林庭遇敞开腿,无声做口型:“滚。”
省金牌耸肩浅笑,转过去翻开书本,代表他不和林庭遇计较。
到了晚上快下课,林庭遇总算知道这人在高兴什么,他坐着的位置靠窗,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校门,他中途嫌闷转过头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到了宋吟。
林庭遇脸黑无比。
宋吟在这个学校只认识他,还有一个刚塞过联系方式的省金牌,宋吟没联系他,那么自然就是来找省金牌的,想一想林庭遇都气得胸口疼。
但是他对宋吟又是真上头,总是能情难自禁地脑补。
一边生气,一边又可以盯着楼下校门的宋吟想七想八。
天气预报说晚上要降温下雨,宋吟站外边肯定很冷,说不定一会见到,连说话都黏黏糊糊,小声软调的。
脑补了没多久,下课铃响起。
讲台上的老师抱着教案本离开了教室,紧接着要离开的就是扬着嘴角的省金牌,林庭遇被那抹笑容刺痛,绷着唇角,想了一下就要跟上去。
在门口他遇到了发小,发小问他急急忙忙赶着投胎是不是?
林庭遇说他要去找宋吟,接着绕过发小,但被发小一把抓住胳膊。
发小压抑着怒气道:“你干什么去?又想去丢人现眼?别人愿意看见你吗,要脸的话就好好待着不许去!”
如果他们不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真他妈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
他是真觉得离谱,也是因为林庭遇之前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对谁都瞧不上,这几天却跟中了蛊一样,下贱得不知好歹。
以林庭遇的条件在市里找个超模不行?不喜欢国内的,去国外吊个洋妞,喜欢猎奇的,也有大把结了婚的愿意陪他玩,怎么就非得盯着一根苗。
林庭遇长时间练体力活,力气不是吹的,拉住他胳膊的发小根本掣肘不了一个一米九的体育系男生,他一抽手臂,发小就拦不住他。
“我真得去,”林庭遇神情焦急,看着发小,语气将近央求:“宋吟要去见一个男的,你不知道那男的多下流,他手段那么恶心,不一定会对宋吟做什么!我要去看着。”
发小:“……”
实在不行明天去挂个诊吧。
林庭遇边和他解释,边盯梢似的死死盯着校门口,发小由此看到这些天让他好友神魂颠倒的人,脸小皮肤白,眼睛还有点儿媚。
发小沉默了一下。
紧接着松开了他:“去吧。”
林庭遇也不和他虚情假意地推脱,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跑向校门口,宋吟明显是要走了,他再晚一步两人都不知道要去哪。
宋吟今天来确实是等省金牌的,前一晚他和省金牌约好了去他家,所以早早就来学校等,他想尽快套出厕所那场对话的后文。
但他没想到等来的不仅有省金牌,还有个林庭遇。宋吟冷脸道:“你来干什么?”
省金牌看见他,也不覆刚才在教室的风轻云淡了,这狗皮膏药一定是来打扰他的,他沉声道:“你跟着我出来的?”
林庭遇把省金牌当空气,只回答宋吟:“你们去哪,我也去。”
宋吟直接道:“不行。”
宋吟态度很坚决,他是去套话的,林庭遇跟在旁边还怎么套?
林庭遇做舔狗做了这么久,早就脸都不要了,梗着脖子:“腿长我身上,你除非把它砍断了,不然我肯定会跟上去。你不让我进家门,我就坐在门口。”
宋吟被气得不轻,但真论起来,林庭遇想跟,他确实一点办法没有。
林庭遇最终还是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宋吟的同意,他唇角扬起,看了一眼黑脸的省金牌,那种争风吃醋带来的酸爽确实不一样。
宋吟同意林庭遇,也是不想拖延时间,但他没想到刚要走,林庭遇就把他拉到附近的服装店,说等会降温先买件衣服再走。
林庭遇是这里的vip,有卡的,他一来就有服务员热情地走过来推荐,他要了几件符合宋吟尺码的外套。
宋吟神情不虞又不耐,但还是乖乖等在一旁,偏圆的眼睛看向他,林庭遇压制着心里的悸动,把手里的外套绕到宋吟背后,小心翼翼地裹起来。
外套是最近的新款,领口有一圈毛绒绒的领子,裹在宋吟的下巴处,衬得小脸更加白皙和漂亮。
寻常人穿这个颜色都会一定程度显黑,但宋吟却完全不显,可见皮肤有多白。
林庭遇仿佛看不到宋吟想快点走的急色,完全沉浸在给他换装的忙碌中,“这件还有那件,你喜欢哪个?”
省金牌在旁边道:“我觉得都合适。”
省金牌本来是格外恼火的,但看宋吟穿衣服看得,不自觉就说出了口。
林庭遇瞥了他一眼,意外地和他意见统一:“我也觉得,哪件都和你很合适,挑不出最好的,要不我把整家店包下来算了。吟吟,你家里装不装得下?”
宋吟:“……”
别折腾他了……
最后在宋吟极力的拒绝下,林庭遇只拿了两件衣服,宋吟身上穿着一件,手上提着一件,那都是时下的大品牌,四位数起步。
宋吟脸上仍是很冷艳,波澜不起。
他在某种程度上和原主相同,物欲很贫瘠匮乏,基本不会从东西上获得愉悦感,林庭遇就算给他买辆飞机,他同样提不起兴趣。
他催促着两人快走。
看出宋吟是真等急了,两人没再耽搁,矜持地跟在宋吟后面,虽然省金牌对林庭遇非要跟来的狗腿子行为不满,但也不敢在宋吟面前多说。
等宋吟用钥匙开了门,两个彼此看不惯的人一时之间竟然默契地紧张起来,“那,那我进来了……”
宋吟看他们一眼:“进吧。”
他低头去换鞋,顺便问了一嘴:“喝点什么?”
“都行。”两人异口同声,他们都不渴。
宋吟进厨房给他们准备热水,前几天他都不在家里,热水得重烧。
他在厨房忙的时候,客厅里的两人怕鞋子会把地板踩脏从而破坏印象,安安分分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
不成想,他们凳子都没坐热乎,就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家里的门铃前段时间坏了,门外的人按了两下发现是坏的,便改用敲的方式。
原主和黎郑恩刚开始在一起时,工作还没有像后面这样有起色,手中预算不充足,虽然是全款买下的商品房,隔音效果却比想象中要差。
这么频繁的敲门,同楼层的几个邻居都听到了。
他们亲眼见到有两个气场不凡的男生,一前一后进了隔壁那个漂亮人.妻的家里,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还没咂摸出他们是哪种关系,又有个男人阴沉沉走到了门前,比起前两个的青涩,后面这个的气质更沉稳,也要更成熟。
但相对应的,那种明显在职场上锻炼出来,不动声色的可怕也更加明显。
男人穿着有型的正装,领口是空的没有打领带,外头下雨,湿掉的外套就被他脱下来挂在精壮的手臂上,里头的衣服没能完全幸免,另一条胳膊衣服略微湿透,露出紧致火热的肌肉。
哪怕是健身方面的小白,也可以看出那种肌肉是真操真练的真东西,不像是健身房那种浮夸的假把式。
而相同的是,这几个人都一样的出众,属于走在街上会有人偷看的。
这个宋吟真不一般。
但这东西真怪不得人,如果有那样一张脸,他们找的人只会更多!
宋吟是隔了几分钟才去开的,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走错,但持续不断的敲门声证明门外的人显然是奔着这一家房而来,他只能去开。
他慢慢打开门锁,刚把门推开,宋吟就被人拉住胳膊抱住。
宋吟被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他嘴唇嗫嚅,抵在男人胸口的手指抖起来。
如果不是被压制住动不了,他可能转身就要跑。
因为这感觉太过熟悉,那天被困在厨房后,有几次他午夜梦回都会吓醒,那种感觉即使他脸盲认不清人,也能隐约辨别出来。
那个时候,几乎和现在的情景复刻,男人把他抱在怀里,缓慢摩挲着他的后脖子,想对他做什么的意味昭然若揭。
所以宋吟一下就认出了来人是谁,但是……黎郑恩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从宋吟开门到被人抱,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客厅里的省金牌和林庭遇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而宋吟被绝对悬殊的力量控制在怀里,贴在胸口的左脸微微鼓起,只有手脚能动,只能在脑中胡思乱想。
男人眼皮低垂,按着宋吟的脖子慢慢张口道:“宝宝。”
“什么?”宋吟颤抖着盖住眼睛,他脑子是空白的,听到这一声居然下意识应了应。
男人抬起眼皮看向客厅,嗓音像做手术刚恢复一般很低很沉,根本听不出音色,“我就出去了几天……他们是谁?”
第028章 假冒(28)
从男人进来到现在, 已经过了有一阵,厨房里渐渐传出了烧水的声音。
但所有人都没有去在意它。
男人的询问中是带着点不客气的,只是宋吟没有太多心神注意。
他一半大脑在害怕男人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另一半则是在想该怎么和后面的两人解释现在的突发情况。
后面的沙发上, 省金牌只能看到宋吟趴在男人的胸膛前,比男人快纤细一半的肩膀一动不动, 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整个人都要僵化掉。
他和男人是第一次打照面, 但根据两人亲密的接触,也能判断出男人是宋吟的丈夫。
省金牌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久后才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我是宋吟的朋友, 你是?”
男人没有回话。
有宋吟挡住,省金牌看不清男人具体的神情变化, 宋吟却是切实感受到男人放在他后脖子上的手轻轻一拢, 他被五指压得更加贴近滚烫的肌肉。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先放开他……
宋吟如芒在背,这样自暴自弃在男人怀里待了一会, 终于提起力气把人推开,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们……他们是客人。”
前面有一道炽热的视线, 后面也有两道紧追不舍的目光, 宋吟觉得大概今天是没看黄历出门才会这么倒霉, 类似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让他双腿发软。
他强装平静地接过黎郑恩手上的外套,摸到一手水后,眉心浅浅蹙起, “你衣服湿了。”
宋吟一双手白白细细, 根本不像做过粗活累活的模样,他抬起空余的手, 推了一下男人的胳膊,催促道:“快进去换下来吧,不然等一下要感冒。”
省金牌帮腔道:“是啊,感冒就不好了。”
他语气关切,但并不是真的关心黎郑恩身体怎么样,只是想赶紧支开碍眼的家伙。
宋吟垂下眸,帮着外人劝说,“对,你先进去吧。”
他和省金牌你一言我一语,可惜男人全都没听进去,甚至又凑近到宋吟的身边,意思很明显了,他会一直待到这里等他们聊完。
宋吟窘迫地颤颤眼睫,又小声让男人进去,但男人巍然不动。
宋吟费了一分钟口舌,垂下眼放弃,心中明白今天男人是一定不会进去了。
如果是林庭遇,宋吟有把握能支开他,获得和省金牌独处套话的机会,因为林庭遇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说东,很少会往西。
可是黎郑恩不同,看似也尊重他,不回绝他的任何要求,可一旦遇到他不愿意的事,总是会用沉默来表达他不会照做。
宋吟胸口起伏,叹出一口气,他向前走了两步,把外套放到沙发上后,抱歉地对省金牌道:“今天好像有点不方便……”
“没事,”省金牌不爽,但有煞风景的两个人在这里,他也干不成其他事,“我们改天再约。”
宋吟庆幸于省金牌比较好说话,点点头:“好,我会再联系你的。”
身侧突然有风吹过,高大的身影一路走到门口打开锁,将门大大敞开,锃亮的地板照出男人的下颌,褚亦州沉默看向客厅里的两人。
在那近乎于驱赶的逐客令中,两人脸色不佳,可也不得不走,毕竟这也不是他们的家。
褚亦州就在他们身后,亲眼目睹着将他们送出门,看到他们走后就把门紧紧地关上。
耳边少了聒噪,褚亦州一直不快地抿着的唇平了一些,但他听到了两人还要再往来,眼中的阴霾不减反涨,而那神情又正好因为他转身被宋吟看到。
宋吟还在担忧要怎么和黎郑恩相处呢,看见他神情如此吓人,顿了顿,“那个……”
他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靠住了身后的窗户,脸上的气色惨白,似乎有些抗拒两人的独处。
宋吟别过头,看到沙发上搭着的湿外套后,忽然福至心灵,语无伦次地开口:“我去帮你把衣服放洗衣机里,你身上那件也赶紧换下来吧,或者你饿吗?我去给你做饭。”
褚亦州不语。
他从进门起就只说了两句话,还是被林庭遇和省金牌激的,后面就再也没说过,像是说再多会暴露什么似的。
他什么都没做,而是抬步朝宋吟那边走过去,因为他和宋吟之前隔了有两个沙发和一个茶几,不好交流。
只是他的每一步靠近都会让宋吟腿软,等到他完全走到宋吟面前时,宋吟再也站不住,单薄的肩胛骨轻微发颤,整个轻软的人都滑落到了地上。
褚亦州皱起眉,地上好几天没拖,脏兮兮的到处是灰,刚才还有外人穿着鞋进来过,他不想宋吟坐在地上,伸手就要捉住宋吟的胳膊把人扶起来。
宋吟却因为他的伸手更加抵触,埋着头拍开他的手,嘴唇还嗫嚅着说了一句:“不要靠近我,也不要亲我。”
褚亦州:……
他总算知道宋吟在害怕什么。
宋吟以为,他又要欺负他吗?
褚亦州终于开始在心中反思,到底那天他亲得多过火,才会让人怕成这样。
其实在厨房那天褚亦州并没有多清晰的记忆,他如野兽一样遵循本能,等到欲望得到纾解脑子终于清明起来后,宋吟已经被糟蹋得乱七八糟,啜泣着瞪他……
后来虽然勉强哄好,但恐怕那种害怕已经渗入了骨髓。
在褚亦州沉默之中,宋吟赶紧起来走到卧室关上了门,他也不想这么没出息,但生理本能不是他能控制的东西。
他窝进被窝里,匆匆拿出手机编辑短信,告诉省金牌等下会去他宿舍楼找他,让他暂时别睡,省金牌立刻回他好。
宋吟收起手机,开始留意外面客厅的灯。
现在确实很晚了,大约等了半刻钟外面的灯就被人熄灭,宋吟哪怕在自己家也极其谨慎,做贼一样偷偷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坐了车,快到地方就给省金牌发了消息。
到了宿舍楼下面,宋吟还没来得及说话,人高马大的游泳队队长就一把捞住他,往他头上盖了一件自己的衣服。
宋吟本来就细瘦,他衣服又是最大的尺码,这么一盖几乎只剩下两条长腿露在外面。省金牌撒开手,呆呆地说:“对不起,之前老有外校的人跑来男寝看他们对象,宿管查得严,抓到要扣分,我手一快就……”
他这话说得像是和宋吟有极为亲密的关系,但宋吟没有反驳,而是闷不吭声地低着头。
省金牌只好大着胆子伸出手,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宋吟的脸露了出来,可与此同时他也傻住了:“为,为什么哭了?”
他什么都没做啊,省金牌手足无措地心想,因为震惊,舌头还打了下结。
宋吟低着头,眼泪欲落不落地挂在他的睫毛上,有一种无所依靠,让人忍不住垂怜的感觉,他小声说了句:“我是偷跑出来的……”
省金牌痴傻地重复:“偷跑出来的?为了我吗,你很喜欢我?”
“……”被这么一打岔,宋吟差点演不下去,他通红着脸蛋,含糊过省金牌的询问,“你刚刚也看到了,我的丈夫不喜欢我和别人社交。”
省金牌的脸又臭下来,哼道:“看到了,交个朋友也不让,未免也太霸道了。”
宋吟小声嗯了声,赞同他的话,又擦了擦脸说:“他为了不让我社交,没收了我所有的钱,刚才他还因为我让你们去我家里骂我。”
“而且……我有什么花销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我不喜欢这样,我想自己有点钱。”
“你知不知道来钱快的工作?”
做了前面的铺垫后,宋吟问出了最想要问的问题。
他被绑架的那天,能看出省金牌是有团伙的,而且是听命于人,如果宋吟可以进入到他们的团体,说不定能探知到副本的核心。
可是宋吟没想到省金牌会说:“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啊。”
宋吟愣了下,马上摇头道:“我不能平白无故要你的钱,而且我自己赚的会比较安心……”
省金牌却毫无所谓:“那有什么?我钱多得要死。”
他说着说着就要爽快掏钱,宋吟一急,立刻换上了仿佛蒙受羞辱的表情,哽咽着说:“你把我当做乞丐在施舍我吗?算了,我去问别人。”
见宋吟真的要掉头走,省金牌收起了要包养人的大款样,急急忙忙地解释:“我怎么会那样想?我只是认为我有钱,你不用受累就可以有现成的……”
宋吟不听解释,还因为他的解释眼泪掉得更凶,省金牌只好收住话音:“好好,我给你介绍工作。”
“来钱快的活儿……”省金牌想到一个,眼睛一亮,但极快又古怪地露出犹豫:“我确实知道一个,不过那个要签保密协议,而且要长期住在一个地方。”
这就是宋吟想要的,但他装作纠结地问:“长期吗?是什么工作啊……”
省金牌给他简单介绍:“类似护理,要照顾刚手术完的病人,如果你想做的话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不用面试就可以做。”
……
宋吟最后当然是收了联系方式,他当晚回去就拨了号码。
对面是个声音斯文的年轻人接的,对方似乎知道他是被介绍的,问了些他的个人信息后,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明晚准时过来。
宋吟一天都在想那个地方会是什么样,都忘了和自己的丈夫交代他要出去几天,到了晚上穿着件单薄的里衬,就匆匆赶往了那个地址。
大约两小时,宋吟到了地方,才发现那里有多庞大。
应该说是一个基地,有明确的分工和独有的准则,到处是精密昂贵到容不得磕碰的仪器。
宋吟听到前方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本子,似乎在进行缜密的确认,因为声音不算高,听不太确切。
“……明天有两台手术……对,有三个客户可以出基地……这个客户眉目间需要调整,要延后……”
宋吟还想走近一些听,结果两人已经迅速校对完,工作人员夹着本子朝这边走来,撞上乱转的宋吟,便停下来友善地提醒:“是新来的护理吧?你去那边做一下搜查,就可以进基地了。”
“好的,谢谢。”宋吟怯怯地敛眸,为了不让人起疑,他只得顺从地朝那边走去。
他走得急切,所以也就根本没有看到,后面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听到他声音后就转过了身,沉沉凝视着他。
工作人员口罩下方,是一张许知行的脸。
后来的宋吟才知道,他今天进的这个基地有多么卧虎藏龙,错过一个视法律如敝履的凶手,又迎上一个同样作奸犯科的男人。
基地门口还有几个护理,年龄不一,但此时都如出一辙地像是一个刚出社会青涩懵懂的青年,眼里全是对高薪工作的憧憬和向往。
宋吟本来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直到他听到门口用金属探测器一个个搜查的男人的声音,整个人狠狠地一僵,不仅脸上,连大脑都是如遭雷击的空白。
那个声音……
——是陆工。
怎么、怎么会是陆工呢……
宋吟吸了一口气,又呼了一口气,身体止不住的抖。
他不敢相信陆工出现在这里,可他反复地听,确实是陆工的声音没错。
他还要坚持进去吗……那个强抢强掳的工人,可不比他见过的哪个男的体格弱,而且人又坏,好几次逼着他叫人,但凡他表露要出去的意图,就要对他发狠一样。
陆工肯定知道他已经逃跑了,他要是现在进去……到时候还会只要叫一声人就能没事吗……
在宋吟犹豫之中,陆工已经在为他的磨蹭而不耐烦地叫道:“磨蹭什么呢,没见后面还有人。”
宋吟一僵,余光看到后面还有好多人,只能埋着头一步一挪过去。
但是很可惜。
哪怕他把头埋进脖子里去,这些天气到发疯的陆工也能通过他雪白的耳垂,柔软的头发,一眼看出他的本尊,陆工愣了愣,怪声怪气地“哈”了一声。
他当这人在磨叽什么呢。
宋吟被他发出的声音弄得颤了颤,可陆工居然没有对他发难,他和尽职尽职的三好员工似的,用仪器搜了宋吟的身,然后告诉他:“走这边,你的房间是从里数第三间。”
宋吟捏紧手指进了基地。
虽然他平安地到了自己的房间,可心中依旧不安,仿佛嗅到了风雨来临前的味道。
护理的房间都是一样的,一张床一个桌子,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简陋不堪。
宋吟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八点半,如果没猜错他们的工作应该是从明天开始,今天只要先适应一下环境就可以了。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出现了一个不稳定因素陆工。
宋吟呼了口气,拿出手机想要告诉省金牌自己已经进了基地,可是发送没有成功,大概是有东西屏蔽了信号。
于是宋吟翻出备忘录,记下刚才进来时看到的仪器还有地图,这样记记画画的事就耗费了一个小时。
九点半,门外忽地响起了敲门声,宋吟紧抿薄唇,看向门口没有轻举妄动,听到陆工的声音后,他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出乎意料的,进来的陆工没有对他动粗,也没有骂他或者是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很公事公办的:“轮到你洗澡了。”
“洗澡?”宋吟反应过来,应该是每个护理都有晚上固定的洗澡时间,错过了就不能再洗了。
宋吟确实感觉很脏,但如果是陆工带他去,他宁愿不洗,他小声说:“我不太想洗……”
陆工无情地告诉他:“你想不想都没用,这是强制的,有些病人很容易被细菌感染,每个护理每天都必须要清洁一次。”
他说的是清洁,而不是洗澡,好像护理在他眼中并不算个人,陆工眯起眼,拖长调子说:“长得不错,这么不爱干净啊?”
宋吟被他说得肩膀微颤,他早知道陆工不是个东西,但仍是被三言两语说得又羞又窘,他别过头冷静说:“劳烦带路。”
陆工也没跟他耗,转过头就在前面带路,他还给了宋吟一个水盆,里面有洗浴工具和符合宋吟尺码的衣服。
很快,地方到了。
护理洗澡的地方不算大,甚至可以说小了,只能容纳两个人,宋吟看到后才知道为什么要安排护理的洗澡时间,因为这里不像是公共澡堂那样,可以好几个人一起洗。
宋吟进去后刚要关上门,就见陆工也挤了进来。
宋吟一开始以为他是要刷卡,因为淋浴器旁边有一个刷卡装置,只有刷了卡才可以出水。
陆工也确实给他刷了卡,刷卡装置亮了起来,只不过宋吟把盆放到一旁后,发现陆工并没有走。
陆工站在他旁边抱着臂看他,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甚至在他看过来后还说:“看我干什么,沐浴露和衣服都在那儿,快洗。”
宋吟抿抿唇:“你不出去吗……”
陆工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出去?”
宋吟:“……”
时间已经到了十点。
许知行打算去一趟手术室,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仪器,免得明天的手术慌慌张张。
他步履生风,路上遇见和他打招呼的,也只是稍点头作为回应,他在基地的地位已经不是普通基层了,用不着逢迎和讨好。
原本从他的房间去手术室只用直直走一条路的距离,可今天他却绕了远道,故意经过了几个护理的房间,只是他在瞥向宋吟住的地方时,脸色蓦地一沉。
房间是空的,没有人,宋吟不在里面。
基地管制严格,这个点不在房间能去哪?
许知行的神情因为空空如也的房间而凌厉起来,他边往手术室走,边拿出手机,似乎在给谁打电话。
在基地里要做的事全部都要赶时间,加上自身身体条件卓越,许知行走得很快,而在他在经过基地大门的刹那,外面的雨声突然成倍扩大。
因为门被人打开了,来人收起伞搁到一旁地上,紧接着和许知行对上视线,他鼻梁挺直,眼睛黑沉沉的,眼下有些日夜颠倒的疲惫,但也依旧很英俊。
雨夹风斜斜地吹进来,褚亦州轻瞥许知行一眼,淡淡开口问道:“你说宋吟在这里当护理?”
大部分人和许知行对话都会尽量把姿态放低一点,褚亦州却没有,既不毕恭毕敬,也不像在宋吟面前的老实和寡言。不过,或许这才是他的本色。
许知行似乎已经习惯。
他将正在拨号的手机挂断,冷漠地抬起眼,“是,他今天签的保密协议。你让他发现了什么?”
宋吟根本不像他一开始调查的那样,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妻,只会在家里替自己的丈夫洗碗做饭叠衣服,处理家庭的琐事。
相反,宋吟很会装,在不同人前不同的样子,会用哭和适当的示弱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马脚,才会找到这里来要调查。
“我让他发现了什么?”褚亦州没有笑,甚至语调都没有起伏,可就是让人听出他的嘲讽,“为什么不是你自己让他发现了什么?”
他没有明确指出具体的事件,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知行让黎郑恩三番五次逃跑,还跑到了宋吟跟前,就是傻子也会起疑。
谁都不知道黎郑恩那天找到宋吟后说了什么,又透露到了哪种程度。
许知行沉默片刻,没有继续沿着这个话题争论,遇到问题非要争出个对错只会浪费时间,解决问题才是他该做的。
褚亦州也明白纠结这个毫无意义,他沉着神态,关注起更重要的,也是他过来的目的:“我会带他回去,他在哪?”
“不见了。”许知行看到即使出了这么大纰漏也面不改色的褚亦州,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忽地冷脸,“我不清楚护理的行程,但是其他护理都在房间,只有他不在。”
褚亦州眼中有作息飘忽不定的血丝,他死死盯着许知行,压抑着语气和声音:“你连看好他,让他安全地、好好地待在你视线中,这种简单的事都做不到吗?”
从他知道宋吟做护理到赶到这里,最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都可以出错。
许知行捏捏眉心,如果这件事他占理,他可以出声辩驳两句,可确实彻头彻尾是他的错。如果他早点办完事,压缩出时间去留意宋吟,都可能不会酿成这种结果。
褚亦州闭上眼,再睁开已经勉强恢复冷静,指责和问罪可以先放在旁边,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他低低出声:“有没有可能出基地?”
许知行给他明确的回答:“不会,你刚才能进来是我事先打过招呼,平时有人进基地,有人出基地,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确认。”
前面一句还是在和他普及,后面许知行一锤定音地补充:“而护理签了保密协议,半个月内不能出基地。”
那就是还在基地。
褚亦州得出结论,不顾单薄外套上的水正在往皮肤里面渗透,抬步往基地里面走,许知行截住他,冷静地指了指右侧:“分开两头找,你去这边。”
褚亦州直接朝他指的方向大步走过去。
其实根本不用找,他要找的人就在隔壁。
前面有好几个人已经用过了淋浴喷头,浴间还有残存的雾气,让人置身于高温之中,又热又难耐。
宋吟后背抵着墙面,死死抓紧衣角,嘴唇已经抿了起来。
而陆工没有因为他的可怜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利用职务之便,丝毫不留情面地催促着他:“后面还有人,你要耽误他们的时间吗?”
“快脱!”
第029章 假冒(29)
浴间被多个人使用过, 地面湿漉漉的,连墙壁也全都是水。
宋吟抵住墙壁后,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半, 还好这些衣服等会可以脱下来替换, 不至于感冒,但换是可以换, 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极为难受。
而他现在又因为陆工的没眼色无法脱下来,要继续难受下去, 可以说是无妄之灾。
到底为什么不出去……要站在这里羞辱他,报复他的逃跑?
陆工见宋吟不吭声, 抓紧衣角别过头只露出一个侧脸, 那身粗糙的外褂下面开始燥热起来,他承认他现在像是有点发癫, 在发泄多日找不到人的火气。
他幽幽盯着宋吟的脸:“签合同的时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必须服从基地的任何安排,你现在就是在违抗,如果我上报, 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宋吟感觉他在胡搅蛮缠, 皱起眉道:“你出去我就会洗了, 也不会耽误时间。”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他的存在让宋吟不自在了, 只要他出去, 这种状况就能解决,后续的工作也能正常运行。
可陆工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眯着眼看向墙角半身湿透的宋吟:“我在你就动不了了吗, 都睡过一张床, 见什么外。”
宋吟纠正:“是上下床。”
以往宋吟不是会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但陆工说的太离谱, 还有故意扭曲事实的成分,所以即使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他也要出言纠正。
陆工懒得玩这些文字游戏,他理智全无,巴不得宋吟下一秒就在他眼前毫无防备地洗澡,这个念头烧得他眼睛发红,他问道:“如果我不出呢?”
宋吟抬起湿溻溻一片的眼睫,轻声和他叫板:“那我就不洗。”
每个护理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已经因为不必要的小事耽误了五分钟,再这么耗,是真的洗不了了。
陆工气得拳头紧握,他在宋吟眼中到底是哪种狗彘不如的东西,他好吃好喝地养着,非要逃走,到现在还要一句一句顶撞他。
他死盯着宋吟,不错过宋吟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见宋吟是真的对他像对垃圾一样避之不及,气得怒极反笑,“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宋吟肩膀瑟缩了一下,他能听出陆工的言外之意,如果他真要固执地不洗澡,后果应该不会很好。
宋吟轻轻皱起眉来,嘴唇也抿了两下。
眼前的陆工大有一种他不脱衣服就马上发疯的样子,宋吟衡量了下敌我的体型,觉得如果他和陆工硬碰硬,会死得很快。
他慢慢动了动胳膊,将旁边架子上的水盆推动了些许,这个动作很隐晦,发疯中的陆工根本没看到,见他动了还以为他在害怕。
陆工脸上涌动着阴霾,手也蠢蠢欲动地朝宋吟伸过去,而他连宋吟的脸蛋都没碰到,旁边的架子突然传来巨响。
陆工能在基地工作,本身身体素质的资本就不错,反应灵敏,几乎瞬间就偏头看到声源处,是水盆掉下去了。
掉下去的同时还顺便把架子上的所有洗浴物品也挤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跟过年放鞭炮一样精彩,浴间狭窄,声音又这么大,如果有人路过能听个正着。
在这不久前,褚亦州和许知行已经转完一圈回来,但毫无所获,根本找不到人在哪。
基地错综复杂的,能藏人的地方数都数不清,真要细致地找起来,几天几夜都找不完。
空手而归的两人最后去了宋吟的房间,想着宋吟万一已经回来了。
但结果却让人失望。
房间很小,不管是横着还是竖着,走几步就能到尽头,被体型卓越的两人一衬托更是小得可怜,两人刚进来就皱起了眉头,随后一同望向室内唯一的床。
床单被褥齐齐整整,只有靠近床沿的地方有很小一块的皱褶,能印证有人坐过这里,而且坐姿乖巧又规矩。
桌子旁边有一把木质的小凳子,上面搭着件外套,尺码不算大,换做在场的两个人任何一个穿上去都要崩坏。
褚亦州眼睫直直覆下来,眼睛黑沉沉的,再次把指责的刀刃指向许知行:“你就让他睡这种床?你还能做好什么。”
许知行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那张床简陋至极,而且床板也硬到让人发指,大概牢狱里的人待遇都比在这儿好一些,起码床垫坐下去,能有个凹陷。
他下颌绷起一点,哑声为自己开脱:“护理的衣食住行不归我管。”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也有要给宋吟开小灶的打算,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实施,“晚上我有和客户对接的工作,做完想带他换个房间,但他已经不见了。”
褚亦州捞起了凳子上的那件衣服,淡声问:“什么工作让你这么重视?”
褚亦州是知道许知行的身份的,他这种程度的明知故问,也就是变相的指责他做事不利,许知行明白是自己的疏忽,捏了捏酸涩的眉心,声音更哑了一些,“先找人。”
褚亦州也没有再和许知行废话。
他冷着脸转身,目的地是基地外面,许知行顿了顿,随即也跟上了脚步。
虽然基地明确要求任何护理不能外出,但是许知行想起了宋吟故意流泪扮可怜的脸……那种屡试不爽的扮可怜手段,出去不是没可能。
两人风驰电掣地往外走,气场很强,路过的人都不免屏住了呼吸,抱紧怀中的东西努力降低存在感,不知道是谁招惹了他们。
褚亦州比许知行快走一步,他抬起手正要推开基地那扇厚重的门,一阵叮呤咣啷的巨响及时传进他耳朵里。
褚亦州目光顿变,和许知行视线触碰。
眼神交汇的下一刻,褚亦州直接推开了浴间的门,大量的白雾灌涌出来,他丝毫没受影响地望了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狼藉,罐状的沐浴液四仰八叉分落在地板上的任何角落,视线再往里走,就是角落里怒气汹汹的陆工,还有恨不得和墙融为一体的宋吟。
宋吟咬唇看过去,脸上还有未退的惊慌,仔细一看又有点松口气在里头,他故意打翻盆就是想引人过来,看来他运气还算可以。
只不过他不清楚来的人是能帮助他的好人,还是和陆工一样的一丘之貉。
“哈,”刚捡起宋吟衣服的陆工,撸了把头发,“妈的。”
他为了不让宋吟的衣服落地,把自己弄得一身都是别人用过的脏水,胃里翻腾不堪,差点吐了。
他把衣服好好地放回盆里,然后才有空看向门口两人,语气差到极点:“谁让你们进来的?这是护理浴间,闲杂人等不能进。”
褚亦州看着宋吟的白脸,气压逐渐变低,许知行也没说话。
同一个基地里的人并不是都认识,许知行和陆工负责不同的部门,完全不相干,之前也没打过照面,许知行看陆工的眼神染上厌烦。
陆工纳闷,被他们的视若无睹弄得恼火至极,宋吟不理他也就算了,这两人是打哪来的山鸡与狗,“聋子?哑巴?基地什么时候招残疾了。”
不单是侮辱,基地工作人员的筛选条件确实不是常人能胜任的,身体指标但凡有一项不合格,迎来的就只有淘汰一种结局。
被指聋子的许知行气压也降到谷底,他在基地的身份差不多是顶层,如果他不怕在宋吟面前暴露身份,完全可以以势压人,治一治陆工。
但他看了一眼宋吟,抿起薄唇。
宋吟的脸盲在此刻又发挥了作用,这两张见过无数次的脸他一张也认不出来,还在想这个世界男人的平均身高真的挺高的。
他见两方陷入僵持,想着正是可以借机逃脱的机会,便悄悄抱起了盆,慢吞吞走向门口,路过陆工时小声说:“我洗完了,我先回房间。”
陆工的脸色是宋吟认识他以来最难看的一次,宋吟根本不敢久留,他捏紧盆要从两个人中间的缝隙走出去,小脸有点面无表情的紧张。
而当他即将走出浴间的时候,旁边默不作声的褚亦州突然把他抱了起来,宋吟被不轻不重的颠簸弄得一惊,手中的盆也没拿稳,掉了下去。
陆工拼死拼活保护的干净衣服这回脏了个彻底,从里到外都湿了,没救。
宋吟:“……??”
不经同意就把他抱起来,还把他衣服弄脏,这个人好恶劣。
宋吟压根没反应过来,最主要是褚亦州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抱起他就往浴间外走,不是去他的房间,而是准备离开基地。
宋吟脸上呈现出错愕,他抬起手要去推男人,临到头又顿在半空。这熟悉的沉默和时有时无的强硬,以及身下的触感……黎郑恩?
极有可能,又有点不可能。
他事前没告知,黎郑恩怎么会来这么快,难不成……基地里有他认识的人通风报信?
这个想法让宋吟心更惊,黎郑恩究竟是什么人,能和这种基地扯上关系。
“等下,”宋吟来不及多想,他匆匆地开口阻拦:“我还有钱在房间的枕头底下,我要拿。”
宋吟窘迫地揪紧男人的领口,越说越小声,其实也不多,但是对他来说五块十块都是家当了,他真的很穷。
褚亦州顿了一下,回了趟房间把他要的东西拿给他,接着宋吟再也找不到借口,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打开基地的大门。
雨声夹杂几丝倾斜的大雨飘进来,宋吟卧趴在男人的肩头,眼睛里不慎进了一点雨水,他眼中迅速敏感地浮起刺激性的泪水。
宋吟揉了揉右边的眼睛,就在此时听到了细细碎碎的交谈,他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手术”、“明天下午六点”、“今晚好好休息”。
他抬起眼,就见不远处有三个人一起进来,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听声音是他在进基地前遇到的那个工作人员。
而另外两个高矮不一,一股毕露的凶神恶煞,宋吟很难说清楚他们身上的那种感觉,总之不像个好人。
但他迅速想通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工作人员口中的客户,他们明天下午六点要在基地进行手术。
宋吟抿起嘴唇,在男人带他离开基地的同时,决定好了他明天要想办法再回来。
宋吟被强行带走的不久后,陆工总算缕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到嘴的羔羊又跑了,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翻天覆地找了宋吟好几天,这会好不容易见到,哪能咽下这口气,夺步出去要追。
门口一直被他认为是聋子的许知行终于动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工作牌,带着点压抑的冷气,警告他:“别动。”
……
宋吟一路上完全没有动,被抱上了车,系上了安全带,下车后又被解开抱了起来。
直到男人拿出家门钥匙,宋吟才确认,这就是黎郑恩。
男人走到卧室坐下,也没放开宋吟,而是将宋吟抱到了大腿上。
宋吟局促地捏着衣角,两脚堪堪沾到地面,他看了一眼男人的侧脸,不知道黎郑恩要对他的自作主张说什么。
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地等待,宋吟干脆先一步开口,带着几分不虞,“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你跟踪我?”
黎郑恩去基地抓他的时候完全是一种去抓犯错小孩的气势,像是把他带回家就要狠狠教训一顿,宋吟是真的有点怕,他想着先他一步指责,可能还会让黎郑恩不知所措。
但他发现他想错了,男人根本对他的质问置之不理,用一种让宋吟发毛的眼神看了他许久,突然凑上来吮住他的下唇肉。
宋吟完全对这样的情况措手不及。
他呆呆愣愣地睁着眼,唇瓣被压得陷下去,口中的甜津一点点被吸到另一边,舌尖也稀里糊涂被吸了出去用力嗦弄。
褚亦州确实是想教训他去那种危险地方,但再硬的手段他下不去手,能让宋吟长记性且害怕的独有这一种。
宋吟后仰着头,嘴里被捣得水声不止,他揪住男人的衣领发出呜咽。
接吻对宋吟来说是教训无疑,但对褚亦州不一定,他一开始还存着心思等宋吟知道错了就适可而止,吻了一会儿,他把宋吟抱得更紧,狼吃骨头一样,将宋吟吃得啧啧作响。
宋吟被吻得眼神涣散,屈膝去顶人的两条腿也失去了自由。
宋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从被抱着,变成了趴着。
他又懵又乱,感觉贞洁在男人给他肚子下面垫枕头的那一刻变得岌岌可危,他立马回头:“不行,我不要……”
他不过是去了趟基地,怎么就要遭受这些?宋吟觉得黎郑恩不可理喻。
褚亦州这一晚来来回回开车,精力本该消耗殆尽,但此刻却比谁都有精神,他捉着宋吟的胳膊,每一口炙热的呼吸都喷在宋吟的耳畔。
他到底要干什么?宋吟眼睫上都是泪,随着他眼睛的惊慌眨动而掉下去。
他因为未知感到恐惧,慌不择路地小声说谎,“我去基地是想赚钱,别人告诉我的,说日薪很高,我就想试试,你不喜欢我就不去了……”
五分钟前的褚亦州可能还会把这些话听进去,现在却不行了,他被和宋吟的接吻一触即燃,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早就消失,他俯身去亲宋吟。
宋吟终于意识到褚亦州要干什么,他双腿被迫夹紧。
……
宋吟从第一回被亲就隐隐约约领略到男人发泄不完的恐怖精力,这回他又切身加深了印象,黎郑恩抓他回家是是凌晨一两点,宋吟昏睡过去又醒来是中午十二点。
他感觉四处都泥泞不堪,连同这一晚被撬开不知多少回的嘴巴都被使用过度,里面泛滥成灾,很难再合上。
宋吟撑起胳膊回过头,“你够了……”
宋吟红肿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痛,他战栗道:“我要先吃口饭。”
忽视男人不愿意放人的眼神,宋吟一溜烟从狼藉的床褥上起身,上面都是黎郑恩的脏东西,他闻着味儿就待不下去,而且他是真的饿了。
他匆匆向厨房走去。
宋吟累得脚步虚浮,走到厨房的这一路上膝盖发软,他多次累得走不动路,可终究是饥饿占了上风,支撑着他透支过度的身体走到目的地。
厨房里有冲泡的燕麦片,宋吟拿出一袋准备解饿,他身上只有一件过膝的T恤,撕开包装的时候才感觉到有些透骨的冷意。
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正升起要回去添件衣服的想法,白皙后背又覆上大面积的热意,后衣角被挑起,宋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软成泥,不得已用手肘撑住案板,肩膀软软抽颤。
大逆不道,真的大逆不道……
这一天对于宋吟再煎熬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只知道这间厨房已经不再是单纯用来做饭的,它到处都肮脏无比。
宋吟被一通电话解救。
褚亦州放开宋吟的时候,案板前软软的一团已经从白萝卜变成红萝卜,宋吟性子偏保守,全程都极力忍着崩溃的抽泣,褚亦州走开时他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不欺负他了?
褚亦州安抚地亲了亲宋吟的脸颊,随后走去厨房外处理那个电话,他眉宇微拧,看起来是不得不理会的重要人物。
亏得那位人物,宋吟总算可以喘息,他颤巍巍地用软麻的胳膊给碗里添了水,趁男人在外面忙,迅速瞟了一眼腿间,这一瞟脑袋嗡地轰鸣起来。
他极力忍耐从后背冒上来的慌乱,走出厨房找纸。
男人正在阳台一声不吭地听着电话,看他如山的后背,根本看不出他在厨房如何对宋吟甘之如饴。
宋吟没有力气去打听他的工作,有气无力地抽了纸张就要回厨房喝他的果腹之物,只不过一道低沉的声线响了起来,“谁让你自作主张?等我回去处理。”
宋吟在暴雨天气总是会昏昏欲睡,加上被男人一直折磨,已经是可以倒头就睡的状态,可他听到那个声音,眼睛睁大,什么困意都没有了。
这个屋檐之下就两个人,宋吟没有张嘴说话,发出声音的就只能是另一个人。
宋吟脖子僵硬地偏移。
阳台外的男人一开始没有开口的意愿,但那头的事似乎刻不容缓,逼得他不得不开口。
他压低声音,阴沉地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宋吟的心情也和外面的天气一样晴天霹雳起来,不对,好像不太对——声音不对。
这个多日以来和他生活在同一间房子、共同吃饭、疯狂索取他的男人……
好像不是他的丈夫。
第030章 假冒(30)
褚亦州没料到宋吟会从厨房出来, 也没想到他唯一出声的一句话恰好被宋吟听到了。
他挂了电话。
而他刚转过身就看到了倚在桌子边缘的宋吟,脸有点儿白,反衬着那被他狠命吸过的嘴唇更加的红, 褚亦州感觉宋吟有点不对。
刚才在厨房宋吟看他的眼神, 是在看一个欺男霸女的混账,现在虽然还是, 但又多了一种看鬼似的感觉。
宋吟咬唇,脸色白到发指, 直到此时此刻,直到刚才听到从未听到过的陌生声音, 他突然惊觉, 他犯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错误。
他一直以为现在和他面对面的这个就是货真价实的黎郑恩,因为他是最早出现的, 以至于后面遇到会说话的黎郑恩, 他都以为是和白言一样会伪声的家伙。
但是他为什么会认为眼前这个是最早出现的呢……
明明最早出现的那个黎郑恩只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被一通电话叫出去了啊。
中间过了那么长时间,谁都不能确定, 黎郑恩有没有被偷梁换柱, 他怎么会那么大意……
宋吟忍不住喘息起来, 喘息间猛然对上了褚亦州的目光, 他顿了顿, 即使浑身都在发软,也瞬间收敛起了异样。
他现在还不能被发现,不然不知道会被做什么, 如果这身份不明的人知道自己身份败露, 狗急跳墙要把他灭了口怎么办?
可这样眼对眼不说话更可疑,宋吟只好嘴唇嗫嚅着扯了句话:“我腿好疼, 不太想动了,你帮我……”
他想说的是,你帮我去买个能擦的药膏,或者我困了先回卧室,你帮我把那碗燕麦搅好了送进来。
只是他还没说完,男人也哪种意思都没领悟到,突然大步走过来将宋吟抱起,他每次都抱得让人猝不及防,等宋吟回过神,已经坐到了他腿上。
褚亦州双臂结实有力,抱一个宋吟连颤都不会颤,他握住宋吟的两个膝盖,稍微一用力,就要往两边分开,似乎是要看他的腿。
不过宋吟是背对他的,他要探一下头才能看到中间的情况。
宋吟:“……”
“啪”的一声,宋吟脸上表情几乎接近冷艳,毫无留情地朝膝盖上的那双手打了下去,打人有反作用力,他手都麻痛了,可见打的力气不小。
正要检查伤势的男人被他一打,有些受伤地收回了手,同时能看出他有点诧异,诧异宋吟还能打出这么大劲儿。
宋吟毫不动容,心说这变态要是再掰一下,马上会发现他能打的更用力。
褚亦州手背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有点小巧,也有点滑稽,他没有再继续掰了,但他捏着宋吟的腿慢慢按摩起来。
他每按一下,宋吟的灵魂就战栗一下,他实在无法和身份不明的人这样相处下去,转身去推褚亦州:“你帮我把燕麦端过来,我饿了要吃。”
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小事情上对他绝不抗拒,听到这话把宋吟放到沙发上,便起身去厨房拿燕麦,他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宋吟捧着热腾腾的口粮,小心搅着喝了一口,接着他状似不经意地突然想起,随口问道:“你嗓子还有多久能恢复?”
褚亦州停了一下,那真是很短暂的停顿,恐怕肉眼都无法看出来,在宋吟眼中就是他刚问完,男人就比划了个时间。
宋吟迟疑着说:“半个月?”
见男人点头,宋吟心沉了下去,仿佛有块石头拖着他不断下沉,他倒是好奇,到时候这个人声音会不会也变得和黎郑恩一样。
宋吟很少主动和褚亦州说什么,他这个话题挑头,褚亦州以为他还有更多的话要问,比如他是怎么发现他在基地的。
只是被他从早折腾到中午的宋吟根本连话都懒得说,把沙发上的枕头一放倒就躺了下去,口中含混道:“我睡觉了。”
褚亦州:“……”
宋吟没忘记定了个闹钟,定完就睡得不省人事,因为真的很累,他相信任何一个人被抓着惨无人道地折腾一上午,都会想睡死过去。
宋吟在两个小时后醒来,他勉强有了一点精力,起来后看见桌上有几盘菜,而“黎郑恩”不知所踪。
这正好方便了宋吟,否则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支开那个人,宋吟匆匆穿好衣服,先去了一趟黑市。
接着宋吟赶在五点回到了基地。
他用□□喷雾迅速麻倒一个工作人员,旋即换上白大褂推开了门。
宋吟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不好,还是倒霉,刚进门迎头就撞上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比他官职大一头的领导。
对方没注意到宋吟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而是瞥了瞥他戴在脖子上的工作牌,懒洋洋说:“今天工作很简单,帮几个客户收拾好行李送出基地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宋吟一怔,乖顺低下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本来漫不经心的工作人员听到这声应付,狐疑地停下手中的忙碌,正视起眼前这个小助理,可宋吟戴着口罩又低着头,灯光昏暗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觉得今天的小助理不太一样,太白皙了,以至于眼角熏染出的绯红极其显眼,身体挺拔,虽然不算特别高,可从旁边看那两条白大褂下的腿笔直又修长。
他看的时间有点久,小助理有些不自在地提了下口罩,这是一个希望对方不要继续看的信号。
工作人员看到那个动作,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收回视线:“走,走吧。”
他交代道:“待会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也不要做出反应,你的任务只是收拾行李。”
宋吟又是猫儿一样轻轻地点头作应答。
虽然他的首要目标是赶紧找到做手术的地方,搞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邪门东西,但显然现在行不通,先走一步是一步。
工作人员看了眼腕表的时间,脚底抹油,着着急急地往一处赶,宋吟不知道这个基地里的人怎么走路都有一种,赶着去投胎晚了会变成畜生的急迫。
他身上那条裤子用料粗糙,他腿又疼走路不方便,使尽浑身解数只能堪堪跟上。
几个客户的房间在基地的最里面,等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宋吟已经气喘吁吁,一口口的热气儿从口中喘出,眼睛水光无比。
然而他的休息时间不多,挡在他身前的工作人员朝地上一指,压低声吩咐他:“快去。”
宋吟把他的交代牢记于心,一进门就乖巧地低头去整理乱糟糟的行李,什么话都不说,什么多余的事都不做,俨然一个透明人。
没人注意到他,都在低头整理衣襟。
“可算能出去了,这基地都见不到太阳。”
“我喜欢阴天,这天气对我来说正好,我是嫌这里伙食不太行。”
“嫌这嫌那的做什么,我们又不是来度假的,手术做得称心不就行了,我是挺满意这张脸的。”
“是啊、是啊……”
房间里叽里呱啦讨论着,全都一字不落地进到了宋吟耳朵里,他刚把筐子里的玻璃瓶拿起来,准备放行李箱里,却在这时不小心失手弄掉。
因为高度低,玻璃瓶没被打碎,碰到地面就朝前滚动,前面的人见状马上开口:“哎,那是我最喜欢的杯子,打碎了怎么办。”
门口的工作人员看向这边,见自己的小助理出了岔子,连忙提步过来打圆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刚来不久,做事毛糙。”
那人本还欲叽歪,看见宋吟柔发贴在鬓边,露出来的侧脸线条秀气,不知怎么就偃旗息鼓了。
这人美有什么好指责的呢,况且宋吟还冲他点头报以了歉意,将他的宝贝杯子捡了起来放进行李箱里,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宋吟见那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重新低头转移物件,而在他垂眸的一瞬,眼中出现了震惊的成分。
这些人他认识,或者说,大多都知道。
站在宋吟前面两三步远的那个男人,是某研究所集团的领导,在某处做过个人演讲。
而其他的……
有几道声音宋吟认不出,能认出来的要么家里有钱,要么家里政治背景雄厚,商人、政府要员、在国企单位干的,其中还有个皇城根上天子脚下的大官,大半个京城都认识的一个响当当人物。
这半大房间里的人,几乎每个人的履历拿出来都是实打实的漂亮,别人高攀不起。
可这些人平日里一点交集都没有,眼下却同时出现在一起,实在是太怪了。
宋吟默不作声地做着手头的事,这时,他突然听到旁边的两个人开始小声交谈,是那种无聊时打发时间的闲聊,但内容却惊世骇俗。
中年男子扣着衣服的扣子,神神秘秘说:“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找张医生的,我见过你之前那张脸。”
另一人不以为意:“净是好事不外传,坏事儿传千里。”
中年男子忍不住调侃道:“要我说,你那事办的可真够招摇!和路人发生口角心生不快,就将路人一刀捅死,都上当地新闻了,风风火火传了好几天。”
“这么高兴的时候你提那窝火事儿干什么!”另一人晦气地摆摆手:“那人就是嘴贱,该捅,现在要是给我机会重新回到那天,我恨不得再多捅两刀。”
他几句话里全是愤怒,中年男子笑着附和两声,又道:“我可听说了,你家里家大业大的,好几个当官的贵人,照理说这种事走走关系赔点钱也就压下去了,何至于要来换脸呢?”
他脸上烦躁更甚,戴手表的动作又重又急:“我出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啊!一个破民办学校教师的儿子而已,拿点钱还愁堵不住他们的嘴?谁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中年男子挑眉感觉奇怪:“哦?”
“那老师不是个省油的灯,在网上制造社会舆论,非要让我去坐牢,我肯定不愿意啊,我回去找我爹,让他给我去警局送送礼,堵住那疯子的嘴,但你猜怎么着,我亲爹居然不管我,还说让我最好在牢里待上十年八载好好反省!”
“世界上哪有这种要把儿子亲手送进大牢的爹?”
他忿忿道:“反正我对那家也没丁点感情,现在换了脸,以后和那老东西也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各走各的阳关道,谁也妨碍不到谁。”
到此关于他的事结束了,他转而问:“你呢?你为什么进来。”
中年男子一脸豁达:“别提了,和你差不多,酒驾撞了个人,赔不起钱。”
“哈哈原来如此!”另一个人爽朗大笑,最后两人互相拍了下彼此的肩膀,颇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而另一旁半蹲着的宋吟,早已经听白了脸。
他还是收拾着手中的行李,速度既不快也不慢,表情和眼神也都一切正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呼吸有多困难,手指被血液撞得一阵一阵发麻。
两个人侃侃而谈地说着自己的犯罪经历,语气轻松,丝毫不怕自己会因此担责。
为什么呢?
宋吟刹那间想起了在工地里听到的、犯了大事想去找张医生的工人,种种事实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他们口中的张医生在给罪犯做手术,基地里的所有客户都曾经犯过或轻或重的事儿,他们想通过换脸逃罪,顺便迎接比以前更美好的人生。
这样也就能说通很多事情。
当时宋吟在派出所听到的多起失踪案,为什么家属报了案但不到半天又来撤销?因为失踪人极有可能已经遇害,家属所见到的失踪人是被罪犯顶替的冒牌货。
为什么当时许知行追杀他,警方却到的那么慢?明明可以在他大楼下面布控抓人,为什么偏要在小区门口?
客户不是傻子,他们挑的替换对象都是拥有大好前程的,那么替人民服务光辉伟大的警察局,一个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自然也会有人想当。
这样以来,警察局中就有了不少许知行的同伙,同伙包庇同伙,同伙给同伙打掩护,那很正常了。
而许知行明明已经被抓到牢里,还能大摇大摆出现在他面前,也正因为牢里有一个他的替死鬼!
再是一个引起这一切的终极问题,为什么要做这种可以替换身份的手术,又为什么挑选罪犯作为盈利链的客户?
因为有利可图,而且是暴利。
张医生拥有客户不是本人的致命证据,这一点可以牢牢把控住客户,因为犯了罪随时会被抓的客户一定不会想要暴露身份。
而换了脸,有了新人生的罪犯,一旦回到家马上可以给张医生支付报酬,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东西。
宋吟电光火石之中,突然想起了被他遗漏在沙发背后的文件,当时他也看到了手术的单子——所以他认为的黎郑恩,其实也是罪犯吗?
频繁外出根本不是为公司奔波,而是要准备手术事宜?
那凭什么那么欺负他啊……宋吟瞥了眼被长裤包裹的双腿,还感觉到疼。
他不引人注意地吸了口气,加快了手中的收拾速度,不一会儿几个行李箱就被他收拾好,工作人员过来帮手,替他拿了几个行李。
“各位,我们走吧,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工作人员对几个客户说完,低头隐蔽地和宋吟耳语:“我送他们就行,你回去休息。”
宋吟当然不会推脱,更不会假意逢迎地说他也要帮忙,连忙点了点头出门,半点留恋都没有。
他出了门就朝最里面走去。
这个基地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住的房间越往里,宋吟打算偷偷进去看看,也许能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宋吟紧紧贴着墙壁,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里走,还好他一路上都没遇到人,十分顺利地进了这个基地最核心的房间,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马上回头关住。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宋吟不敢浪费任何一秒,迅速在房间一般会藏重要文件的地方搜索起来。
先是一些衣柜,里面的衣服明显是男款,而且根据尺码来看应该是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款式都偏简洁,很少有休闲一类的衣服。
宋吟拿起衣服看了眼,下面没有任何东西,他便把衣服放回原位,接着他去翻了翻枕头底下,甚至连床垫下面也没放过,依旧一无所获。
就当他以为这间房什么都不会有的时候,他在一个抽屉里翻到了文件袋,将里面的纸抽出来,赫然是这个基地的核心人员名单!
宋吟一目十行地浏览,不出五分钟他掌握了基地的运营,他们这个团伙确实是分工明确。
包括许知行在内的几个人负责找人、跟踪、掌控被替换人的信息,而包括省金牌在内的其他人则是负责神不知鬼不觉杀掉被替换人。
名叫张恪济的医生是幕后主使,每台手术都由它操刀,他做的也确确实实是整形手术,每名客户整完脸还要抽空回基地做声带手术,声带手术要做五六次才可以完全生效。
宋吟从来没见过,有哪种手术可以将人的脸完全变成另一人,将人的声音完全变成另一人……但是,这不是现实,这是个副本。
如果张恪济是这个副本的boss,这种邪门的手术就是他的技能。
在宋吟凝神看名单的时候,外面的走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但由于宋吟想得出神,直到对方快走近了他才骤然听到。
糟了……
宋吟脸色一白,马上把名单物归原位,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急切地咬紧唇,眼中是被事态的紧迫刺激出的水雾。
他没时间想太多,迅速转过头迅速在房间里查找可以藏人的地方,很快他眼中闪过了焦虑,因为这个房间虽然比其他的要大,供藏身的地方却真不多。
一个是浴室,一个是衣柜。
浴室肯定不行,推开门就能看到,那么只能是衣柜了。
宋吟事不宜迟马上打开柜门躲了进去,还好他纤瘦,躲得一点不费力,柜门一合上,他眼前陷入了彻彻底底的黑暗,而房间的主人也正好推门走了进来。
宋吟看不到,只能听见外面的人打开了抽屉在找什么,似乎不打算久留,拿到东西就会出去。
这样看来,宋吟的运气其实是不错……
的。
在宋吟刚感到庆幸的时候,老天就好像给他开了个巨大玩笑,已经去到门口的男人忽然大步折返了回来,而且是正正好好地停到了衣柜前。
宋吟:“………”
怎、怎么回事,是发现他了吗……可是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连动都没动,甚至连呼吸都快全部憋住了,为什么会被发现……
柜子其实不大,因为柜门紧紧闭着,里面阴暗无比,任何一丝光亮都渗透不进来,但对宋吟来说是最好的安全感,连同依偎在他腿边的衣物也是。
只是这份安全感被打破了,柜门被大敞开,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宋吟抬起了头,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都抖起来。
每当遇到这种危险时候他脑子都会运转很快,第一秒他想掏出口袋中的□□喷雾迷昏男人,可对方戴着口罩,所以这个方法被他否决。
而后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在脑中诞生,虽然有点……痴汉,但只要对方好糊弄一点,说不定能放过他。
“你……”他看着男人,强装冷静地起了个头。
宋吟耳朵边微红,一把抓过腿边的一件衬衣,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道:“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应该被吓到了吧。”
似乎确实有点意外,男人看到衣柜里疑似闯进来的人,一时没有开口,像是要听他辩解,又或者在思考着什么。
宋吟把衬衣搭在腿上,不敢和他对视,匆匆把想到的稿子说出来:“我是这个基地里的……我很崇拜你,但我身份太低了,在基地很难和你接触到,所以每晚都会趁你不在偷偷来你房间。”
宋吟颤巍巍说:“你一定觉得我恶心。”
他眼睛一闭:“对不起,你不要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男人:“……”
宋吟故意压低了一点声音,听起来如水似的轻软,只不过他没看到男人的眼神,那样子看着更像是男人“崇拜”他,想把他占为己有。
男人太久没反应,宋吟等不及便抬起眼看了一下,男人还是站在衣柜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就挪开了视线。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他带着无菌手套,被紧紧包裹的每根手指都格外修长,带着几分禁欲。
不知怎么,宋吟看到他在手机上滑动,第六感突突地跳出一种不妙的情绪,他心脏跳得很快,正要再开口,双眼就睁大了,他听到男人哑声道:“宋吟在我这里。”
不久后,电话那头响起了声音,很轻微,在宋吟耳朵里却听得异常刺耳。
“好,”和上午匍匐在耳边的呼吸一样,那么的沙哑和低沉,让人感到恐惧:“我在附近,半小时到。”
……
宋吟知道自己很倒霉,但不至于一件两件赶着同一时候来吧?
他仰头和男人对视,默默无言半晌,直接放弃挣扎,反正也逃不了了,摆好脸色还累。他拍了拍裤脚,从衣柜里出来,还把手中刚刚视若珍宝似的衣服丢到了一旁。
许知行:“……”
许知行想起宋吟不知道他是谁之前,手都颤颤巍巍的,还要抱着他的衣服讨好他,哪像现在这样脸色冷漠。
他轻咬了下牙,某种不甘让他想对闯进来的宋吟斥责两句,让他能注意一下自己,可门外忽然响起了工作人员的急切通知:“许先生,张医生找您,叫你尽快过去一趟。”
看样子张医生的吩咐极为重要,许知行回头看了眼宋吟,对工作人员肃声道:“看着他,别让他跑,我等下回来。”
宋吟心中按耐不住地一喜,如果说是许知行看着他,他一定跑不掉,但如果是和他体型差不多的工作人员,他逃脱的机会就会大幅度提升。
许知行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临走前多次让工作人员保持警惕,搞得工作人员面色都严肃起来。
但没有用,等他走后,宋吟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床上,等到工作人员的警惕心降低,就趁工作人员摘下口罩想喝口水的瞬间将他迷倒。
宋吟从基地里跑了出来……回家是不能回了,现在他要想一想,自己还能去哪?
一个小时后,刚回到公寓楼准备拿出手柄玩游戏的林庭遇听到了门铃声,他没有点外卖,也没告诉别人自己回来了,以为是走错的人,没开。
门铃响起的第二回,他拉了拉领口,皱着浓眉去开门,“谁啊?”
林庭遇走路很大声,每一步都昭示着他有多不耐烦,可当他开完门,一下就呆住了。
门口的人似乎以为里面没人,已经转身要走,听到声音就扭过来望向了他,那是个很显身段的姿势,腰细细一把,可以想象两边一起握住有多舒服。
宋吟抬起眼,对林庭遇小声开口道:“林庭遇,我没地方去了,能不能在你这里暂住一晚。”
宋吟知道这个地方不是偶然,是林庭遇有一次发疯,把他的银行卡密码还有所有家产都告诉了他,这公寓楼就是其中之一,他来是想碰碰运气。
林庭遇先是“0.0”,再是“=口=”,一副被雷电击中的痴傻表情。
他可以对天发誓,他连肖想都没想过,宋吟会主动来他家里。
他完全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宋吟皱起眉,将他的沉默误以为是不愿意,“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也是,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晚收留一个不太熟的外人。
宋吟再次准备离去,林庭遇霎时反应过来,急匆匆开口,“我怎么会不方便,我方便死了,我就是有点惊讶,没想到你会来。”
一口气说完,林庭遇又说:“不过吟吟,你先等我一下,就一小会。”
见宋吟同意,林庭遇马上扭头,一脸天崩地裂地看着这一件衣服那一件衣服的客厅,他的手柄游戏还开着,万一宋吟以为他是不学无术还不爱干净的人怎么办?
林庭遇急得快死了,弯下腰就去捡衣服。
但不可一世的财阀太子哪会亲自干活,家里乱成猪窝,也是一个家政阿姨的电话就搞定,他把沙发和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一股脑捡起来塞进衣柜,再次出现在门口时,额头都有了汗。
宋吟有些迟疑地问:“你在里面忙活什么?”
“没什么,”林庭遇眼神飘忽,他转移话题地把宋吟拉进来:“我家里房间很多,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饭菜也完全不用担心。”
他一句“这个房子你想要就都是你的”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响起,他皱着眉接通,语气完全不像刚刚那样狗腿和小心翼翼,“喂?”
电话那头是个男生,今晚有社团部门的晚会活动,他知道林庭遇不会出现这种场合,但礼堂钥匙在林庭遇身上,他只能欲哭无泪地问林庭遇可不可以送回来。
林庭遇傻逼了才去,不留余地道:“我不送,没空。”
男生又是讨好,又是恳求,能用的招儿都用了,林庭遇还是那句话,没空,能听出来男生最后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宋吟全都听到了,在一旁小声道:“去吧。”
来的路上很冷,他吹了冷风,有点不舒服地吸了吸鼻子,“我不想耽误你的事。”
林庭遇痴傻的表情再次卷土重来,今天的宋吟声音好软,对他也好有耐心,他吞了吞口水,很听话,“那我去一趟马上回来。”
宋吟点头。
宋吟一向是在林庭遇这里排首位的,他即使是去送钥匙,也先把宋吟安顿好了才披上一件外套匆匆跑回学校。
……
晚八点。
宋吟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喝了口林庭遇给他冲泡的牛奶,心不在焉地看着林庭遇怕他感觉无聊特意给他打开的电视。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晚八点狗血档泡沫电视剧,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恨海情天文学,宋吟看了会儿就开始犯困。
他毕竟不是主人,林庭遇没说他可以睡哪间房,他只敢把脑袋轻轻靠在一旁的软枕上,闭上眼小作休息。
他没想睡死过去,只是外面的雨声太规律,听着听着就有了助眠的效果,宋吟蹭了蹭光滑的枕套,忍不住纵容自己睡一小会。
将近八点二十三分的时候,规律的雨声中多出了脚步声,紧接着宋吟被门铃声惊醒,是真的惊醒,他抱着枕头坐起来,看向门口的眼神明显惊慌。
不该响门铃的,因为林庭遇出去的时候带了钥匙。
但是也有可能是上门查煤气的人……
这样想的时候,宋吟紧紧抓住了枕头,因为他听到了扭动锁头的声音,不过不是钥匙,是一种铁丝一类的东西在撬锁!
宋吟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红痕,表情看上去还是没睡饱,但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他匆匆地坐到边上去穿拖鞋,可是当他站起来的那刻,门也打开。
当男人从门口走到这边,将宋吟拉入怀抱的时候,宋吟几近崩溃。
什么崩溃法,就是脸色都白了,颤着小嗓子阻止,说别碰我,“你真的在跟踪我对不对?我的手机被你追踪了是不是……”
褚亦州被宋吟推了几下,表情变都没变,就算宋吟拳打脚踢他也不会皱一下眉,他低头缓缓开口:“为什么不回家?”
他知道宋吟知道他是假的了!他甚至连装一下都懒得了!
宋吟的神经被刺激得绷紧,换谁都会绷紧,无论去到哪里都被找到的感觉正常人都无法忍受。
他膝盖软了,本来想坐在沙发上缓一缓的,男人却提前坐下来将宋吟放到了他腿上,和凌晨一模一样的前奏让宋吟心中暗叫不好。
褚亦州把宋吟往上托了托,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口中却问:“你是不是又去基地了?”
“关你什么事,”宋吟不知道要怎么和林庭遇解释,有些烦,于是语气也很冷淡:“我去了还是没去都和你没关系,倒是你,私闯民宅就不怕我报警?”
褚亦州再次心平气和问:“去了吗?”
宋吟没注意到男人脸色已经有些变化,还是不正面回答:“不关你事。”
“事”这个字还没脱口,宋吟的下唇就被含住吸吮,他今早出门抹了消炎的药膏,嘴唇相对没那么肿了,但男人这么一吮,几乎全部前功尽弃。
宋吟肩膀弓起,一下又一下哆嗦,舌尖被吸走嗦出黏黏腻腻的水,粘在下巴上,让宋吟羞耻的情绪潮水一样没了顶。
褚亦州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会急躁的人,他能忍到把宋吟带回家再好好说道理,可宋吟如此轻视的态度,让他理性一下崩坏,他问宋吟:“还敢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问一个尚且还没回过神的人问题,实在太不善解人意,宋吟还失神着,剧烈喘息的唇瓣就被堵住,再次带有惩戒意义地吸、咬。
男人每次接吻都一副想死在宋吟身上的狠样,直要把宋吟亲到失禁似的抽颤才肯罢休,褚亦州见怀中的人哆嗦得厉害,才略微分开:“还敢不敢?”
宋吟神志不清地眨着眼,卷翘睫毛上挂着水珠,他不敢再慢一步回答了,颤颤地说:“不……呜不敢。”
他以为男人满意了,他说出了男人想听的话,但男人在他这句话后还是亲了上来,刚刚是教训,这次是安抚。
宋吟被一下一下吻着,揪紧男人的领口,气息奄奄地想:这样是对的吗?明明这个人不是他的丈夫,还亲他,是对的吗?
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而且这还是在别人的家里。
不知道从哪冒出的道德心,宋吟手上又有了力气,他去推男人,可让他绝望的是他竟然一点都推不动,他又羞又窘地被吃着舌尖,慢慢地他感觉衣服里有热度。
宋吟一下就冲嘴里的东西咬了下去,男人皱了皱眉,伸回了舌头。
宋吟不可置信,眼神直白地谴责他是个神经病,“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是在谁家吗?在自己家乱来,在别人家你也照样?”
宋吟边说也边挣扎,他挣扎得如此努力,既把自己弄得伤筋动骨地直喘气儿,也把褚亦州弄得不复沉稳,连手机都掉地上了。
他们都没有看到手机上闪着一点小光,将这个空间里的所有声音都转播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一间寂静的书房里,白言捏紧座椅的扶手,目光冰冷地看着只有一张天花板的屏幕。
里面没有主人公,他只能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奔溃抽泣,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水声,但也足够了,足够让他想出宋吟被搞得到底有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