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原是那日在摆摊的地方和客栈吃东西的时候, 卖出去不少东西,这些人回头又想来找张小舅,可是哪里能找到。

    只是这客栈里有卖凉菜的,这段时间红火得不得了, 哪怕不来这里住宿, 只是为了吃上那一些东西, 也挣了不少,把掌柜乐的给那伙计奖了一大把的钱。

    他们说好了要过几日来送, 掌柜的倒是不着急,可其他酒楼和茶楼里的人却巴巴地等着张小舅来, 又向这掌柜打听了好长时间,想问问那张小舅什么时候过来。

    客栈掌柜的自然不说, 这些人没办法,回头各自训斥了自家的伙计,觉得他们有眼无珠, 白白耽误了自个家做这样的生意。

    那么好吃好卖的东西, 谁要是抢在前头, 不就是占了先机。听说那客栈和那茶楼,光这几天, 进账就不知道多少。

    等张小舅拿着新的货,重新来葫芦镇走街串巷的时候,他发现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

    刚下了船趴在岸边,照例干呕了几声, 已经坐了几次船, 可他还是有些晕, 微风吹在他的身上,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只是这次不再茫然四顾, 正想着先去哪家酒楼里试试,就见一伙计打扮的人跑过来问他,是不是卖豆皮和山楂罐头的,张小舅愣愣地点头,不知道这是谁。

    那伙计已经拍掌大笑起来,“可叫我等着了,赶紧跟我走一趟,我们家掌柜的盼了好多天了。”

    张小舅这边刚被带着走了两步,那边又来一人拉着他,“凭甚就跟着你去了,我也在这里等了这么长的时间,论先来后到,应该是先跟着我去。”

    张小舅又被这边一伙计拉扯的,他又往那边跑。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第三个人,竟然想抱起他直接带着就走。

    可把那两个人唬了一大跳,也不争论了,先和这第三个人吵起来,“凭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能把人带走,我们两个早在这里等了有两天,你且在后面排队去。”

    张小舅从这人身上下来,拿了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些人原来都是在抢自个,不,应该是都在抢自个儿的货。

    张小舅心里一阵痛快,想着之前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连门都不让自己进,甚至不买东西直接就给轰了出来。

    不过就是狗眼看人低,还说什么他带的东西要是好卖,还要他们厨子干什么,怎么过了两天,他们这些酒楼里厨子就不中用了。

    这几个伙计他都还有些印象,对他态度不好的他就略过不提,只那客客气气把他请出去的,他也愿意回一份善意,跟着这人去了他家酒楼。

    伙计乐的合不拢嘴,忙不迭地去叫掌柜,还上前邀功,“那些个酒楼都在镇上抢人,只我这里抢到了人。”

    掌柜听了大喜,给了他赏钱,恭恭敬敬地上前朝张小舅行礼,“上次是我等鲁莽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说了一堆好话,才说起买卖的事情来,也不尝味道,直接就要了那些个豆皮豆干,果冻豆腐。

    这掌柜恰巧在白云镇那边有相熟的人,他就去问了,那人也是开酒楼的,听说竟然在他们葫芦镇推销,直接让他赶紧买去。

    “我们这边就是想买也买不着呢。”

    这掌柜叹息几声,一开始的时候林春燕也打算在这些酒楼里卖那些豆皮豆干,价格压的低一点,但是销量能出去,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不过和张小舅一样碰了几次壁,这些人都看不上林春燕的手艺。

    也就郑厨子那家反悔的快,说了好些个话林春燕才同意,那些个酒楼的掌柜后来也咂摸出滋味来,找了林春燕好多次,林春燕都没见。

    听了这掌柜的话,这家观鹤楼的掌柜自然就着急了,不着急能行吗,万一那林春燕再一生气,不来他们这镇上卖了,岂不是白白损失那么多个铜板,都白便宜了那客栈了。

    张小舅原以为还要在这葫芦镇再待上几日,不曾想不出半日的功夫,就把带来的东西全都卖了出去,还签了几个长期合作,乐颠颠的回了白云镇,在码头上干呕了一阵,直接奔上林春燕的摊子。

    林春燕见他早上走,下半晌的时候就回来了,就知道这个买来定然是好做的,笑着问了几句。

    张小舅连吹带比划的把事情说了,“真是再没想到竟然如此好做,他们像是我生怕反悔了一样,连尝都不尝,只让我赶紧签了文书。”

    他是认得几个字的,不过也不多,磕磕绊绊地读下来,怕出了错,特意出门找了会认字的书生,给读过了才放心。

    听他这样说,林春燕想了想问张小舅是想回家休息,还是再跑下一个镇。

    张小舅这时候正雄心壮志,且才出来一天,哪里就这样回去的道理,直接拍了胸脯,“我这没事,除了坐船晕一点之外,还能往下一个地方去。”

    林春燕就又说了下一个地方,让张小舅今儿个在家里住上一晚,明个早上再走。

    张小舅在摊子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本想和张大娘说几句话,见她在一旁和金娘子嘀嘀咕咕凑在一起,喊了几声都没听到,嘟囔了几句,“我大姐在那边说什么呢?我回来了也不曾见着。”

    林春燕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知道,从昨个开始就这样,问了也不说。”

    张小舅就没再管了,张大娘那脾气他也是不敢说什么的,要是连林春燕都问不出来,他问了也是白搭,少不得还得被张大娘锤几句。

    今个林桃红卖那炸豆腐干卖得也不错,捡了几个让张小舅尝一尝,“这是我们才做出来的,滋味好得不行。”

    张小舅已经吃了一碗面,肚子里没多少空地,可还是捡了几个吃,光看那用了不少油来煎,就知道这东西难吃不到哪里去。

    吃了一个放在嘴里,只觉得口齿生香,和那五香豆干,麻辣豆干,又是不一样的味道,他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倒把一刚下船的行人给吸引了过来。

    这行人本在那宋娘子那里喝了一碗鱼肉羹,觉得肚子不饱,宋娘子就说,“我们这里有卖肉夹馍,豆皮,豆干,臭豆腐的,滋味各有不同,却是好吃的很两极,要是没吃饱,不若去那边瞧瞧。”

    这人按照宋娘子指的方向过来,果然见摊子上有不少人,各种好吃的应接不暇,看着她都不知道吃什么,见张小舅吃得香,也要了那煎豆干。

    宋娘子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刚来这里的行商指路了。一旁的沈娘子听了,嘴里直发酸,在那里嘀嘀咕咕,“你这上赶子去巴结人家,人家也不见得对你多好,咱们两家做了多少年的邻居,就没见你推荐过我家面条。”

    宋娘子还没开口,一旁的梅子已经快言快语地说话,“什么叫上赶子巴结,我们两家关系好着呢,如何就像你说的这样不堪!且不说你那面条做得好不好吃,只你上次对来往的行商说那些胡话,我们就不敢和你来往了,要是哪次不小心得罪了你,你是不是也要这样信口胡说八道?”

    这些话都是宋娘子对梅子说的,梅子记在了心里,又叭叭的全都说给了沈娘子听。

    沈娘子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只在那里捂着胸口嚎起来,“你个小娼妇,我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让你在这里随便地指着鼻子骂,怪道是个没爹没娘要的东西。”

    宋娘子不乐意了,她平日里说话温声细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脾气是个多好的,可看她对那个儿子就应该能推出几分来,她也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宋娘子直接把勺子一放,“说谁没爹没娘?梅子是我干女儿,你这不是咒我,还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眼见着就要吵起来,那边卖炸果子东西的赶紧过来劝架,“都是多少年的邻居了,犯不着因为一些小事,犯了口角,反倒伤情分。”

    沈娘子从来没见宋娘子这样,倒是不敢再闹,只能冷哼了一声。

    却说王小郎君他们爬完山回来之后,王老太太又把周晚娘叫来,让兄弟姐妹们见个面。

    从前周晚娘也是回来住过一段时间,倒是没有那么陌生。

    老王太太指了桌上的一溜的点心,问家里小娘子小郎君们吃不吃。

    他们今个在外面野了一天,见了这些吃的,就都伸手去拿。

    王老太太又招呼周晚娘,“你也别拘束着,还当这里是你家,同你姊妹们一道玩。”

    家里的两个小娘都凑过来和周晚娘说话,周晚娘见他们也吃着那菊花酥,心里想到了之前那些小心思,原说这是给她的下马威,不承想表姐表妹都吃的这些。

    清姐儿年岁还小,最喜欢吃那酸酸甜甜的山楂片,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吃,含糊着问周晚娘,“晚娘姐姐,你们府城里可是有这山楂片吃。”

    周晚娘摇摇头,“府城那边确实没有这山楂片的,不过有那山楂糕,看起来和桌上摆得差不多。”

    另一边的蓉姐儿就让丫鬟端了那山楂糕来,“这你可就说错了,这山楂糕也是那林小娘子做的,如今只在清风楼里卖,抢上一块还不大容易,这东西和淑芳斋里的山楂糕味道还不一样呢。”

    周晚娘对这些酸的都不怎么如意,但也不好拂了蓉姐儿的面子,只好拿了一个放在嘴里。

    “如何?”

    蓉姐儿等着周晚娘点评,周晚娘吃了一口就放下勺子,点了一下头,“果然和淑芳斋的不一样,味道又更醇厚一些。”

    蓉姐儿击掌称赞,“是了呢,从前我也不爱吃那山楂糕,不知道那东西有个什么吃头,可上次积了食身上不得劲,吃了这山楂糕反而觉得舒服一些,从那以后就愿意吃这东西了。”

    那边的王小郎君却是在捧着山楂罐头吃,今儿个在外面没怎么喝枣水,那酸酸甜甜的罐头汁水都被他一饮而尽,也没给姊妹们留,让清姐儿哭了一通,又从小厨房端上来一碟,这才罢休。

    灶间采买的赵婆子,原以为李娘子从外头买了点心过来,能让王老太太发次脾气,不承想这又让李娘子得了个巧,回去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撑着身子坐起来,想不明白一个野丫头做的吃食,如何就能这样得了巧,连老太太也使了人出去买。

    她那些点心,还是从淑芳斋里面买来的呢,多少年岁都吃着淑芳斋的点心,怎么就不行了?

    赵婆子想了一晚上,顶着一双黑眼圈去当差,灶间的几个小丫鬟捂了嘴在那里偷笑,被她狠狠剜了几眼,罚他们去烧火,这才罢休。

    李娘子这时候洗了手出来,赵婆子斜了眼去瞧见她又要做那炸酱面,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东西都快做了有个把月了,倒腾不出来,也不用浪费那粮食,回头让太太娘子们知道了,可要说嘴去,别没得连累了我们。”

    李娘子却不听,昨天她又去找了林春燕,这次林春燕给她舀了两勺大酱,回来让她用这个调了味儿炒肉试一试,李娘子像是得了尚方宝剑,要不是昨个事情忙,恨不得当场就做了去。

    好不容易等到今儿个早上没什么事情,她学着林春燕那样,扯了面条,用大酱炒了肉,把黄瓜丝萝卜丝,豆芽都切好放在一旁。

    那些个丫鬟见到李娘子又做这吃食,不由撇了嘴小声地嘟囔几句,这王家也看在府城里做了官,可下面的丫鬟婆子们都是跟了多少年的老人,规矩并不是严。

    就算是罚,人也不过是去外头站上半日,嬉笑几句也就混过去了,越发纵的他们没了规矩。

    “李娘子,我们今个却是不吃着炸酱面了,前儿刚发了月例银子,只找了闲汉,从外面买些新鲜的吃食来。”几个丫鬟笑嘻嘻的说。

    听了她们这话,李娘子也只点了头,以往没做这炸酱面的时候,她的其他东西做得好吃,这些个丫鬟婆子处处捧着她,想从她这边弄点拿回去吃。

    只她做了这炸酱面开始,这些个人的嘴脸都变了,好像她做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也就是被养得嘴刁了才这样。

    换到普通的人家去,那炸酱面不知道吃得多津津有味呢。

    她这个炸酱面做得快,大酱炒下去之后,灶间里就飘来浓郁的香味,和以往那些都不太相同,有早上没吃东西的丫鬟,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地叫起来,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奇怪地左右张望,不知道那香味是从哪里飘出来的。

    一旁的赵婆子也闻到了这香味,心里不由得一咯噔,凑到李娘子跟前问,“早上要给老太太上些什么,我来帮你打下手。”

    李娘子却没让她碰,只冷淡地说,“就是这炸酱面。”

    赵婆子一听那炸酱面,就哎呦起来,“老太君别的好说,只这吃的上面最是讲究,可是挑得很,吃了那炸酱面少不得就要责骂咱们一番,还是做些平常的吃食来。”

    见李娘子纹丝不动,赵婆子着急地转了两圈,干脆自个上手,去一边又炒菜,还叫丫鬟进来帮着烧火。

    这时候肉酱已经炒好了,李娘子挑的筷子尝了一口,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了,就是这个味道,她日日在林春燕的摊子上吃到的肉酱味。

    原来竟然是那大酱的原因,也不知道这大酱是怎么做成的,要比她自个做出来的好吃不少,更香更浓郁。

    说来她这大酱也是李大娘子传给她的,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吃了大酱炒的菜,连夸好吃。

    这碗面条很快就被端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这里没什么规矩,只让男女同坐在一块,让他们别拘束了。

    一见到这炸酱面王小郎君的眼睛就亮了,“那李娘子终于做出来了,等的时间可不短。”

    说完,他就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滋味却是和那日在胡小郎君跟前吃到的一模一样。

    不枉他惦记了这么长时间。

    要是李娘子再做不出来,少不得他就要觍着脸去林春燕的摊子那里吃了,一想到被胡小郎君拿来取笑,他就觉得实在不美。

    还好李娘子给做出来了,他却不知道,这炸酱面还是林春燕教的呢,知道了怕是早后悔不迭。

    见他吃得这样香,老太太也乐得合不拢嘴,挑到一筷子放进嘴里那儿,肉沫炖得软烂,面条上裹着厚厚的一层酱汁,十分的可口,吃完之后,她就拿帕子擦了嘴,“这味道确实不错,给李娘子赏几个大钱,也不枉她费这么长时间的功夫。”

    其他人也都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只周晚娘不太开怀,因她不太喜欢吃面食,觉得自个的外祖家处处和府城里不一样,哪里有大早上就吃这面条。

    不应该是上几碟果子,哪怕是吃一些小菜,喝上一碗粥,也好过这样,且吃完之后,嘴上难免会沾上酱汁,到底不美。

    周晚娘只挑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动作慢条斯理的,把旁边的王家两个女娘衬得吃相有些不雅观。

    老太太在上面自是瞧得一清二楚,却什么也没说,只等他们吃到嘴里才问,“这味道如何?可合你们的口味。”

    清姐儿赶紧点头,“奶奶,好吃得很呢,我明个还想吃这炸酱面。”

    老太太最喜欢她口齿伶俐,说话还带着几分小奶音,笑着点点头,“咱们清姐儿说好吃,那明天还吃这个,让我们清姐儿吃个够,行不行?”

    那边蓉姐儿也说了好,只看一旁的周晚娘没动几下筷子,就知她怕是不喜欢的,等回头散了,才让丫鬟给她拿了些点心过去。

    周晚娘心内感激,就这茶水把那菊花酥吃了,又见了豆干,一时呆住。

    这是她还在府城的时候,薛家小娘给她送了不少来,说是路上遇到的吃食,味道一等一的好,让她尝个鲜。

    却不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蓉姐儿见她发愣,还以为是因为那炸酱面的事,宽慰了几句,“表妹你只管把这里当成自个儿家,下次若是不想吃,你且和祖母说了去,她再让厨房给你备一份,这也不值当什么。”

    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周晚娘没那样的底气,只说这菊花酥和豆干吃着不错,“以后往屋子里备着些,饿了也能当零嘴吃。”

    李娘子收拾好灶间的东西,还是像往常那样来到了面条摊子前,林春燕还以为把大酱交给她,她就不会来了,看到她也是一愣。

    李娘子过来,却是想感谢林春燕的,“总算知道我那炸酱面为什么做出来味道不对了,只是也不能白收你那大酱,若是给钱怕也生分,不若我就教你做那清蒸羊肉如何?”

    林春燕闻言一愣,摆摆手拒绝了李娘子的提议,“那倒是不用,我这摊子上用到羊肉的地方少,那东西价贵,平日里也是不怎么吃的。”

    李娘子却误会了林春燕,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只去一旁的肉铺里割了羊肉来,等着林春燕收了摊。

    见她这样执着,林春燕只能带着她回了家。

    张大娘知道李娘子是要来教林春燕做羊肉的,想着今个晚上有口福了,自是欢喜不已。

    进了灶间,李娘子想把王英娘和林桃红支出去,这是她师傅教她的秘方,教给林春燕已经算是破了例,万不能再让旁人学了去。

    林春燕先问李娘子,“你今个打算教我怎么做羊肉,清蒸的红烧的,爆炒的,水煮的……”

    一听林春燕竟然知道这么些个样式,李娘子就认真了起来,“今个咱们来做清蒸羊肉。”

    林春燕说,“却也不着急让他们出去避避,李娘子先看看我做的清蒸羊肉如何。”

    李娘子一愣,不知道林春燕这是何用意,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林春燕挑了一块羊肉,选的是上脊骨这个位置,为了让羊肉更加软嫩,她特意腌制了半个小时,放蒸上一刻钟,撒上葱花姜片这些,再继续蒸片刻,出锅撒上青椒丝和一并调料。

    很快,李娘子脸上的笑容就维持不住了,到了最后,只剩下几分认真和严肃来。

    她再也想不到,这林春燕不仅会做清蒸羊肉,竟然做得还不错,有几处地方比她师傅教给她的还要好,见李娘子这个表情,林桃红在一旁先嘚瑟起来,“我大姐什么都会做,她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这清蒸羊肉可比你做得如何?”

    李娘子什么都没说,只夹了一块羊肉,蘸了调料吃。

    这清蒸羊肉别的也罢,只蒸出来鲜美不算,调料也是至关重要,她吃了一口,只鲜的眉毛差点掉下来,不得不佩服起来。

    她开始练这道清蒸羊肉的时候,已经跟着李大娘子学了近十年的手艺,李大娘子才放心,把这道清蒸羊肉交给她,还说这是她能在高门大户里安身立命的本事,让她轻易不要外露了。

    李娘子很少露这一手,只有家里老太太宴请客人的时候才拿出来,在这镇上饕餮中也是出了名的,还有县城里的人专门来拜访王老太太,就为了尝她那一手清蒸羊肉。

    却不想在这乡下村子里,一个做杂食的林春燕,竟然也能做出来,且那清蒸羊肉味道比她练了十来年的手艺还要好。

    林春燕见李娘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让李娘子直接走,又让她把李大娘子交给她的清蒸羊肉做了一遍,她在一旁指出两处毛病,让她下次改进一下,“你方才也尝了,这羊肉这样做出来的滋味更好。”

    李娘子听了在心里暗暗记下,不由觉得自个儿是在班门弄斧,又有些奇怪,“林娘子你是如何会做这些吃食的。”

    林春燕不慌不忙地说,“我爷爷曾经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厨子,不过他在乡下做大席。我有一姑姑,曾经偷学了我爷爷做饭的手艺,无师自通,做出许多新鲜的吃食来,我就是从她那里学的。”

    这些话有真有假,就算是有人去查了,也分辨不出来。

    林春燕的那个姑姑,早些年因为学了那做吃食的手艺,被林爷爷赶出了家门,后来听说她跟着个行商跑了,再不知音讯。

    李娘子果然不在怀疑,只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占了你的便宜,还说来感激你的。”

    “那倒没什么,娘子还帮着我卖了好些个菊花酥,回头我再做了点心,少不得还要托李娘子帮忙。”

    这倒没什么难的,李娘子一口答应下来,走的时候又拿了些小螃蟹和小田螺。

    这些东西,早先在摊子上吃面条的时候,她就见到不少人来买,不过因这东西吃起来很麻烦又不雅观,李娘子从来没想着尝一尝味道,见林春燕给了她,她也就拿着回了家。

    想着若是不行,就赏给哪个丫鬟,也让他们饱饱口福。

    谁知那赵婆子见她带了这些样东西回来,也不说其他的,竟然还想和她讨要一些。

    这赵婆子也是个爱打牌喝酒的,成日里在府里当差也没什么其他的事,老太太对这些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越发让这些婆子无法无天,只要下来差事,就寻了地方喝酒打牌。

    说来也巧,这赵婆子上次在杨婆子家里喝过一次酒,对方就是拿那小田螺当下酒菜,倒是把她惊了一回。

    可跟着一块吃上之后,就觉得那田螺来配酒,也有一番别样滋味。

    李娘子也是有气的,被她阴阳怪气了这么长时间,赵婆子要这些田螺,李娘子偏不给,只拿了东西回了屋,想着左右是放着,她便拿起来吃上几口。

    谁知这一吃,就发现那些个田螺螃蟹是滋味十足,怪不得赵婆子想来和她讨要了去,这要是配上酒,岂不是美得得很。

    今儿个晚上做了两道清蒸羊肉,李娘子还急着回府当差,就没留在他们家里吃,算是便宜了林春燕他们一家子,热腾腾的一碗羊肉端上来,香气就飘到了大家的鼻腔。

    “不成想有一天,我也能吃上这羊肉。”

    张大娘在一旁先感叹两句,拿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林春燕又把剩下的羊肉泡了馍给他们端了出来,旁边还放着糖蒜给他们解腻。

    糖蒜是前段时间腌的,有好些个人喜欢在吃面的时候配着蒜吃,有爱吃生蒜的,有爱吃腊八蒜的,也有爱吃这糖蒜的。

    林春燕就各自腌了一些,每个桌上都放着一罐子,谁要吃了,直接从里面夹就行。

    王英娘先前在灶间里看得仔细,这时候还在回味着清蒸羊肉是怎么做的,一边想一边把不懂的地方拿出来问,直烦的林桃红让她闭嘴,“吃个饭也不能消停,这么好吃的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你就不能待会儿再问吗?”

    王英娘便讪讪地闭了嘴,舀了一勺泡进去的馍,这馍掰的很碎,已经吸收了羊肉鲜美的味道,一口下去,只有满嘴的羊汤的香。

    配上一旁的糖蒜,十分解腻爽口。

    刘客商拿了货之后,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府城这边,他的连襟看见他真的拿着东西回来了,阿弥陀佛说了好几句。

    “可把我给等着了,老太君之前就已经问了好几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边说边去翻刘客商带来的东西。

    刘客商任由他翻着,在一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把这几天所见所闻都和他那连襟说了,“你是不知道他们那白云镇,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要不是为了赶着回来给你,我可要在那里多留几天。”

    听说他竟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他连襟也是一脸的吃惊,“说来也奇怪,这东西如何做?只在那小镇上卖,咱们府城这么多人,就没人能做得出来。”

    “谁说不是呢,只有人家那林小娘子能做出来。”

    刘客商就一一地给连襟介绍带回来的吃的,还让他连襟当场就试吃了几个。

    陈谷拿的是那豆皮,放到嘴里先是一阵麻麻辣辣的口感,接着就是一阵豆香,且越嚼越香,吃了让人不仅还想再拿一个吃。

    刘客商见他这样,也伸了手去拿豆皮,还把山楂罐头和山楂片往陈谷跟前递了递,“这东西好吃得很,酸酸甜甜能开胃,正好给府上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吃。”

    陈谷吃了好些东西,他最喜欢吃那凉菜里面的豆腐丝和海带丝,加上果冻豆腐的口感,要是在夏天能吃着,想想就觉得舒坦。

    除了这些东西,他最看重的还是那豆干了,不为别的,府里的老太君最喜欢吃那豆干,要不是因着豆干,也不会使了人出去找。

    刘客商就和陈谷说起来要把这生意做起来的事,“我走之前可是听说不少人都在找这豆干,我只拿了去我的酒楼里卖,想着应该能卖得不错,也和那林小娘子商量过了,她那边给供货,我这边使了伙计,五六天过去一趟。”

    “这自然是好,你走了这几天,还有人不停地找呢,只大家都没往别的地方去想,让你抢了个先机,要是再晚一些,这生意可就轮不到咱们来做了。”

    一听这个,刘客商就有些坐不住了,“那我可得赶紧把东西铺上货,明儿个就使了人出去宣扬,你也要在老太君跟前替我美言几句。”

    “这你且放心,咱们自家人,不说那两家的话。”

    这陈谷拿着东西径自回了府,先给了自个儿的丈母娘看,这周婆子是老太君跟前的得意人,从前是个陪嫁丫鬟,苦熬了这么多年,被老太君施了恩放了出来,现在一家子都住在外面,只是得了空才会往府里进。

    他媳妇儿还在府里面,也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婆媳两个别说在府里横着走,就是在府外面,大家见了他们也都恭恭敬敬的。

    周婆子见拿了那些个东西回来,先自个尝了尝,又听女婿说起来这是如何找来的,拿了东西就去找老太君,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只把老太君听得一愣一愣。

    “再不承想,一个豆干竟然让你们出了这么大的力来,只是这东西好吃,我的年岁渐长,牙口也不像从前那样好,反倒愿意吃这些软糊的东西。”

    周婆子赶紧上前宽慰了老太君几句,“您老人家若是说牙口不好,那让我们这些老婆子可如何自处?难不成我们就不吃饭了?您老就是想得太多了。”

    又把那果冻豆腐拿出来,让老太君看,“这东西可是软和得很,又可以调了各种料来吃,听说在那边可是红火得很。”

    一听这个话,老太君就让人下去,按照周婆子说的法子,给调制了一碗。

    这刘客商来的时候,特意拿了很多调料,里面的山楂干葡萄干一应俱全,丫鬟们只要按照吩咐把东西放里头,也就调好了。

    再吃了之后,老太太直说好,赏了周婆子,“回去给你家那两个女婿,这一路是辛苦了。”

    说完,又让身边的丫鬟去把薛家小娘唤来,“多亏了她心里惦记着我,如今有了好东西,还不快让她过来也尝个鲜。”

    薛家小娘子身子骨自来就不好,上次坐了那么久的船,回来之后就清减不少,亏的的路上还吃了些豆干,不然怕是回了京,一阵风就能吹倒。

    见祖母身边的丫鬟来找,只赶紧换了衣裳过去,就见桌子上摆着一个透明的东西,上面放着红艳艳的卤子,却不知道是什么。

    老太君也不和她卖关子,只让她先尝一尝,“这是周婆子家那女婿从白云镇摆摊上寻来的,听说这是新吃食,你且尝尝,看这味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薛家小娘就拿了汤匙舀了一点放进嘴里,她先吃的是山楂片和葡萄干,放进嘴里之后,只觉酸酸甜甜,配上软糯的红豆,口感更是丰富,点了一下头就说,“这味道确实不错的很,想来那做吃食的婆子也是心灵手巧的。”

    老太太就指着薛家小娘大笑,“这你可说错了,卖这东西的却不是个婆子,反而是个小娘子,听说年岁还不大,做得一手好吃食,光那摆出来的面条就有十几种。要是在府城,少不得要把人叫进来,给咱们做了尝一尝。”

    薛小娘子一听,再不能想到做那些吃食的竟然是个小娘子,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吃惊不已,只记得那时候卖东西的是个大娘模样的人,还以为东西都是她做了出来卖。

    老太君见薛小娘用了一碗,脸色倒比之前红润了一些,把身边的丫鬟挥退出去,宽慰道,“那周晚娘的事情也不是你我能左右,这合该是她的命数,你也别往心里去,何苦害了自个的身子。”

    薛家小娘子一听这话,眼圈又是红了,“再也不承想,还有这样的事,我刚回来,她又去了,这让我如何能好受?”

    原来这两个人却是闺中密友,从小就是手帕交,情分不比寻常,只是不承想她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周晚娘出了事,只送了东西过去,还没见到人,她就为了避难去了王家的老宅那边。

    “可巧,那王家老宅也在白云镇,活该你们是有缘分的,以后少不得还会再见面,你且宽了心。”

    话是这么说,薛家小娘子回到屋里之后,到底还是掉了几滴泪,让身边的丫鬟磨了墨出来,要给周晚娘写信,问问她在哪边可好。

    这刘客商,把东西放到酒楼之后,就使个人出去宣扬一番,他让伙计拿着切好的豆干,豆皮,果冻豆腐,见了人就让人免费地尝一尝。

    如今这东西在他们这边还没流行起来,也只高门大户才知道这些个吃食,不让人尝尝,如何知道这是什么味道,更别提卖出去了。

    这一招确实有效,见有人让他们免费尝,好些个人都过来拿了签子尝上一口。

    吃到嘴里之后,都大呼好吃,又问在哪里卖,价格多少,不出半日的功夫,有一大半的人都知道,府城的黄鹤酒楼里,有了新吃食卖,叫什么果冻豆腐。

    早之前薛小娘子送出去的那些豆干,好些个人家吃了觉得好,都在四处打探,这下子听说黄鹤酒楼里就有的卖,那些个跑腿的一个个地派了人过来问。

    见拿回来的东西果然和上面说得一样,就都慌不择地地使人买了去。

    又拿到各自主家跟前,这些主子们吃了豆干,觉得还是那个味道,让人念念不忘,又听下面的人说,除了豆干之外又出了很多新鲜的吃食,像什么豆皮果冻豆腐,一听就是个好吃的。

    机灵的人已经买了回来,这时候就拿出来献给主子,稍有些迟钝地,被主子骂上两句,也慌不择路出去买了回来。

    只几天的工夫,刘客商带回来的货就卖得干干净净,乐得他晚上都在数铜板,又让伙计跑一趟白云镇,让林小娘赶紧给他供货,这次要比之前多要的更多些。

    因为橡子果多了,果冻豆腐也能供得出来的,只那豆皮豆干做得麻烦,林桃红听说东西要得多了,熬油灯似的熬到了夜里,才做出来一小半。

    林春燕见她眼皮都在上下打架,赶紧推了她去睡觉,自个把剩下的做完。

    张大娘和王英娘也没有闲着,两个人在那里装山楂罐头,张大娘在一边庆幸地说,“亏的这些山楂罐头让紫兰给帮着做出来了,不然这时候咱们可不就抓瞎了。”

    经了这一事,林春燕也发现东西都得提前备着一些,保不齐哪边就要的东西多了。

    张大舅那边暂且不提,附近几个村子里吃不了太多的货,可张小舅那边就大不相同,葫芦镇前个刚要了一大批货,不知道下个镇上能有多少人要。

    累了这几天,几个人连数铜板的心思都没有如今他们家也没有太多放铜板的地方,就全去换成了碎银子,这样放起来也方便。

    第一次拿到碎银子的时候,张大娘一晚上没睡着,闭上眼睛就看到碎银子在她跟前蹦来蹦去,翻身下床摸了好几次,确定碎银子还在原来的位置,她才放了心。

    第二日一大早,林二婶就过来帮忙弄果冻豆腐后面的赵铃兰姐妹和孙娘子也早早地过来,连李婆子也带着娃娃来帮忙。

    “听说你们这里人手不够,忙得很,左右我在家里无事,只是到点了回去给家里的猪喂上几口吃的就行。”

    李婆子生怕林春燕觉得他们唐突了,殊不知林春燕看见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又说和孙娘子他们一样按天来算工钱,只帮了这段时间的忙。

    第62章

    李婆子不想要钱, 还是林春燕执意要给,她才松了口。

    林春燕先牵着那只大狗在村里转悠了两圈,这狗每天都得在村里跑一跑,不然老是在家里乱叫, 看起来也可怜的很。

    一人一狗在村里转悠, 狗蛋他们这几个孩子跟在后面跑了好几圈, 回来就和他娘说,“能不能去燕娘家喂狗呢, 我不要多少工钱,只给我一口吃的就行。”

    狗蛋娘气得打了他后背几下, 又催着他去赶紧干活,“你两个姐姐都不在家, 这些个活难不成都要扔给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狗蛋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紧去帮忙干起活来, 外面黑子来找他玩, 狗蛋眼睛立刻就亮了, 赶紧把黑子叫进来。

    “先说好了,我可不帮你干活了, 回头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肯定笑话我。”黑子梗着脖子不进去,被狗蛋强拉着进了门。

    “绝不叫你干活。”

    话是这么说,可狗蛋还是把几个碗扔给了黑子, “洗碗不叫干活, 这不就是咱们应该做的, 等我干完了,咱们一块去燕娘家里。”

    黑子不情不愿的刷起碗来问他, “去燕娘家里干什么,找你姐姐还是看大狗?”

    狗蛋摇摇头,笑得一脸得意,“我姥爷今天刚过来,带来好些个鸡爪子,咱们把这些鸡爪子给燕娘送过去,做成好吃的,回头也分几个给你。”

    黑子一听立刻就高兴了,也不嫌刷碗累了,干完之后又帮狗蛋打扫了一下院子,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林春燕家。

    林春燕在灶间看见赵沐阳在门口探头探脑,还以为是想来看狗,就招手让他进来。

    这狗看起来十分的凶,如今只能拿着绳子把它拴起来,也不敢让其他的孩子们走得太近了,怕被咬着。

    赵沐阳却不是来看这狗的,他才不和村里的那几个孩子一样,只是过来想同林春燕说几句话。

    赵怀子时常拿了打的野物过来让林春燕帮着做,或者直接从他们这里买了吃的,赵沐阳早就把林春燕看成了自个人。

    原先王锤子他们来的时候,他就没能帮上什么忙,谁知道才过了没多久,他们家就进了贼,如何让赵沐阳不生气。

    “燕娘姐姐,我如今也跟着我叔叔学起了拳脚功夫,不用两年我也能帮你来做事,到时候再有那些个小贼想来进门,我直接就把他们撵了出去。”

    林春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我可就等着了,你可要跟着你叔叔好好地学拳脚功夫。”

    赵沐阳挺着胸脯点点头,“可是呢,我一直在好好的学,我叔叔还说我最近进步得很大。”

    边说,别人偷偷地看了看孙娘子。村里面之前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是听说了赵怀子和孙娘子的事情,想着要是赵怀子真的娶了这孙娘子也是不错的,他也会护着孙娘子生的那孩子。

    可惜后来没成,赵怀子郁郁寡欢了好长时间,直到现在还没开怀。

    孙娘子也感受到了赵沐阳的目光,朝他挤了一个笑容出来,赵沐阳立刻不好意思起来,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没有开口,直憋得脸通红。

    林二婶如今和孙娘子好得和一个人似的,见他这样子,就主动开了口,“沐阳,是有什么话要和你孙婶子说吗?”

    两个人虽然不成了,但也不至于闹得太僵,赵怀子这个人不错,孙娘子家也没个男人,以后说不得有什么事情还能用上他们。

    这和孙娘子之前想得不一样,她觉得和赵怀子断了,就要断得彻彻底底,两个人最好见了面也当作不认识。

    可林二婶同她说了之后,也觉得有道理,假装继续洗着手里的东西,却竖了耳朵听赵沐阳要说什么。

    赵沐阳憋了一会儿,总算憋出来几句话,“孙婶子,我叔叔人可好了,你是看不上他吗?他们都说我叔叔命硬会克别人,可我到现在也活得好好的,他们都是瞎说。”

    难为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眼巴巴地等着孙娘子回答他。

    孙娘子倒也不承想这赵沐阳竟然想了这么多,只能缓和了语气说,“我知道你叔叔是个好人,也没觉得他命硬怎么样,只是我们两个人不合适,他年轻力壮又能上山打野味,定然是不会缺了人看上他,你且放心。”

    赵沐阳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可是我叔叔就看上你了,孙婶子你要不再考虑考虑,答应了我叔叔吧?”

    张大娘和林桃红搬了板凳,就坐在不远处看热闹,林桃红招了手让林春燕也过来,咬着耳朵说,“大姐你说孙娘子会答应吗?”

    林春燕摇头,“孙娘子之前不都说了,不会再和赵怀子来往。”

    林桃红也不懂,只这赵沐阳都敢上门来,可见赵怀子也是诚意十足,恨不得孙娘子立刻心软答应了。

    不承想孙娘子却仍是摇头,“沐阳,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你个小孩子家的还是少掺和得好,这事恐怕你叔叔也不知道的吧,你回头同他说了,他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意思。”

    赵沐阳见他都说了这样的话,孙娘子还不同意,就知道她是认真的,心里十分的失望,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林二婶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只张了张嘴,最后全咽到了肚子里。

    外面狗蛋和黑子跑进来,奇怪的问林春燕,“刚才我怎么看见赵沐阳了,他是又来买什么好吃的吗?”

    林春燕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狗蛋也不在意,拿着那一篮子鸡爪递过来,“燕娘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那边林桃红也凑过来,看见这一筐子的鸡爪,奇怪的问,“这是给家里的大狗吃的吗?竟然这么多。”

    狗蛋不高兴,“才不是给大狗吃的,这是我姥爷特地拿过来的,说是做好了也香的很。”

    林春燕已经把那鸡爪接过去,人闪身进了灶间,“可是呢,这鸡爪做的好了,比肉还要香的。”

    “真那么好吃?”林桃红一听,赶紧凑过来帮忙,还说要把剩下的鸡爪都买了来。

    狗蛋直接同意了,“那么多个鸡爪,左右我们吃不完。”

    黑子赶紧拉了拉狗蛋,“说好了还给我几个,可别忘了。”

    “自是知道的,你且宽心。”

    林春燕好奇的问,“这是从哪里弄了这么些个鸡爪?”

    赵铃兰在一旁捂嘴笑,“是我姥爷去李员外家帮忙给人杀鸡得的,那李员外好像要吃什么鸡胗,这些鸡爪子却是不要的,我姥爷就全都拿了过来。”

    林春燕听了咋舌,“这是杀了多少只鸡,倒是便宜了咱们。”

    她和林桃红想的一样,想把剩下的鸡爪都买来,留在家里吃一顿,其余的拿到镇上。

    反正也不多,谁看见了就卖给谁。

    赵铃兰自然是没什么不答应的,“你全都拿去也行,本来这些个东西就是要拿来给你的,偏被狗蛋留了下来,说要自个吃。”

    狗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只等着那鸡爪做好。

    林春燕把蒜蓉和茱萸搅碎之后放在一旁,鸡爪放到冷水锅里加入葱姜蒜,焯熟之后捞出来,锅里放了油和她调制好的大酱放进去翻炒,加水没过鸡爪,把柴火抽出来一半,中火焖煮一会儿,快收汁的时候再往里面放一些青椒碎和茱萸。

    香味早就让院子里的众人饥肠辘辘起来,狗蛋和黑子更是守在灶间的门口,叮嘱林桃红不要先偷吃。

    林桃红白他一眼,等鸡爪做好了盛出来,她和狗蛋两个人同时下手,谁也不怕烫,拿了就往嘴里放。

    赵铃兰在一旁哼哼,“早就说了这两个人应该是亲姐弟,瞧那不怕烫的样子,莫不是铁做的,也活该给他们改个名。”

    林桃红和狗蛋一边斯哈,一边互相瞪视,谁也看不上谁,那鸡爪已经被炖的软软糯糯,嗦一口是香辣无比的味道,中间掌心的味道又非常的软弹,质地肥厚。

    “太好吃了,以后家里的鸡爪都要这样做。”

    其他人看见也都纷纷捞出来一个吃,听林春燕说,这鸡爪能做出来的菜也有很多,不管卤出来还是大酱炒出来,过了油炸或者煮了汤,都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直吃的肚子滚圆大家才停了,锅里还剩下大半,这些林春燕打算一会儿带到镇上。

    林桃红昨个熬夜了,吃完鸡爪就又去睡了一会儿,还叮嘱林春燕记得来叫她,可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头顶,却不见林春燕他们。

    一问才知道早就跟着二郎去了镇上,见张大娘也没去,林桃红就着急了,“娘你怎么也在家里躲懒,这几天那么忙,大姐如何能忙得过来?”

    张大娘白她一眼,“又不是我不想去,燕娘说让我在家里休息一下,她和翠香两个人就能忙得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姐,我如何能说得过她。”

    林桃红这才知道误会了张大娘,有些讪讪的,张大娘却不依不饶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燕娘生了你,我是个后娘一样,你的心都往她那里偏。”

    这倒是吃起醋来,林桃红怕张大娘说起来没完,慌地往屋里躲,说要去洗脸刷牙。

    院子里的大家看见了,也都笑过两声,赵铃兰姐妹两个在那里做着山楂罐头,山楂片,这些如今全部是他们来负责,每天用多少山楂也是清楚得很,有时候不够了,还催着狗蛋爹赶紧去找。

    狗蛋爹是一日也不得闲,还说要喘上两口气,就被自家两个闺女给撵出来找山楂,倒让狗蛋爹娘都哭笑不得。

    他们这边干的热火朝天,倒让好些个村里人羡慕,那些个人上山捡了橡子果,每日也只能换几个铜板。

    不像林二婶他们,只在家里说说笑笑,每天就能挣上二十个铜板,差距大了,自然有人眼红。

    洪娘子本来就对他们一家有意见得很,听说他们要这么多的橡子果,说是来喂猪,洪娘子却不信,专门去了柳娘子家问她情况。

    柳娘子家里脏得很,地上的叶子,灰尘都快铺满了,她也不说扫,屋里更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洪娘子一边嫌弃一边问她话。

    柳娘子如何看不出来洪娘子是想干什么,只翻了个白眼,“这我哪里能知道,不是喂猪他们要那么些个橡子果干什么?总不能是人吃了。”

    这句无心的话,倒是把洪娘子点醒了,她想着那林春燕家每日要卖上不少橡果冻豆腐,谁都不知道果冻是什么,如何就不能是拿橡子果做出来的。

    她这么一想,就坐不住了,急匆匆地回到家,就说要拿橡子果来做豆腐。

    她家男人这段时间一直气不顺,听了洪娘子的话,直接大耳刮子呼过去,“你这成日里瞎想什么,那橡子果如何使人能吃得的,别成日白日做梦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豆皮豆干是怎么做出来的。”

    洪娘子捂着被打的脸庞,不敢再多一句嘴,只能去豆腐房里捣鼓那些豆皮。

    她做了这么些年的豆腐,却不知道豆干和豆皮是怎么做出来的,毕竟没人教会给她,只听着有豆这个字,想来应该是跟豆腐有关的。

    做着做着,想到上次回娘家时候遇到的事情,又担心惶恐的不行,只不停的摇头叹息。

    柳娘子在家里躺了半日,之前上山捡橡子果可把她给累坏了,往日里她连地里的活计都不想干,哪里能吃得住这么重的体力活,挣了几个铜板,她也就不再想着去挣了,先花完再说。

    只等着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柳娘子才起了身,胡乱地理了一下头发,趿拉着鞋就去林春燕家。

    这几个铜板她能买上好些个吃食来,左右先花了,再想着如何去挣。

    到了那边,见院子里有好些个人都在忙活,她拿了马扎拉张大娘的手和她说闲话,“那洪娘子来我们家,打听你们这橡子果是做什么的,我直接把她给啐了出去。”

    张大娘一听就来气,“那洪娘子真是不安好心,我们家要这橡子果不是都说了是要拿来喂猪,她还打算做什么。”

    骂了一通,气稍微顺一些了,从灶间拿了些吃食给柳娘子,柳娘子美滋滋的吃了,左右张望着,有些羡慕地说,“你这命可是真好,不像我,成日里都得为三两个铜板发愁。”

    张大娘一听她这羡慕的语气,顿时就得意起来,“挣了铜板也有挣铜板的不好,实在是太忙了,昨个晚上都熬了半夜,府城那边要买我们的豆干和果冻豆腐,这不就得赶紧给人家做出来。”

    张大娘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是唇角一直往上高高地提着,得意的很。

    想到昨个林春燕又说要买牲口的话,这次她就没有反驳,想着买了牲口,那些豆腐和橡子果就都能给磨出来,到时候就能让林二婶帮着做果冻豆腐,人手一下子就能腾出来。

    按林春燕的性格,指不定今个就会给买回来,张大娘在院子里时不时地就会向外张望,倒是让柳娘子跟着往外看了好几眼,奇怪地说,“你这是在等什么?”

    张大娘没把买牲口的事情说出来,只是糊弄了几句,谁知道没过多长时间,一穿红着绿的媒婆就过来了。

    这媒婆不是先前被他们打出去的那个,那媒婆得罪了他们全村,后来因着口碑不好,倒是没人请了她,听说已经换了地方,不在他们这边说媒了。

    这郑媒婆原和那媒婆是个竞争关系,两个人时常不对付,那媒婆后来不干之后,倒把这郑媒婆给显了出来,十里八村有什么合适的小娘子,小郎君都是托了她来帮着说合。

    院子里的众人看见这媒婆也都是大吃一惊,这个媒婆先左右张望了一下,听说他们家是靠摆摊发起家来的,虽然如今家底还很薄,但看着院子里帮忙干活的人,就知道这生意肯定差不了。

    她心里有了底,一上门就笑得格外灿烂,在几个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只是拿不准谁是张大娘。

    这动静不小,就连灶间里做吃食的王英娘和赵铃兰姐妹也被吸引了来,看见那媒婆都以为是给林春燕说亲的,生怕张大娘答应了,都竖着耳朵听起来。

    那郑媒婆见张大娘先站起来问她是谁,心里就清楚了,堆着一张笑脸走上去,亲亲热热地拉住张大娘的手,“大妹子,我可先说声恭喜了。”

    柳婆子本来想走的,看见这样的热闹如何还肯动身子,又结结实实坐了回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吃起瓜来。

    张大娘这时候顾不得柳婆子,只是被那媒婆笑得一脸莫名其妙,先问了她,“可是要给我家大姐儿说亲。”

    郑媒婆却是摇头,“可不是给你们家的小娘子说亲,我也是知道你们是疼小娘子的人家,断然不会让她早早地嫁出去,就是有哪来打听的,我也帮你们回绝了。”

    众人听了这话更觉得好奇,不是给林春燕来说亲的,难不成是给林桃红?

    两个姐妹虽然只差了一岁,不过林桃红因为之前的性格比较暴躁,上门提亲的人少之又少。

    不等众人疑惑,就听郑媒婆开口,“我却是来跟老姐姐你说亲的,就是你们隔壁村的张屠户,他早些年就丧了偶,膝下只有一儿子,已经成亲了。”

    剩下的话张大娘没有听完,只觉得被雷劈中了一般,傻愣在原地。

    就连后面吃瓜的柳婆子手上的东西,也因为一时不注意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沾染了不少尘土,不能再吃了,心疼得她脸直抽抽。

    那边的林二婶,孙娘子,李婆子脸上的表情各异,灶间的三个小娘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想不到这郑婆子来说亲的人竟然是张大娘。

    林春燕今个来摆摊,也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幸好林翠香手脚麻利,帮着林春燕把面条煮下了锅,林春燕不放心二郎那边,还让她过去看看,被林翠香直接婉拒了,“我哥那边不用担心,好歹他一个人也能顾得过来,咱们这里又要煮面,又要煎豆腐,可是忙得很。”

    说完又埋怨似的看向林春燕,“下次要是再有那样的活计,大姐你尽管寻了我来,咱们自家姐妹何故那样生分。”

    林翠香的性格也比之前变了不少,记得刚来的时候,她一贯沉默寡言,可因着做了小河虾的生意,手里有了铜板,比之前敢说许多,知道缺了人手,还敢自告奋勇地来帮忙,更是要把那记账的手法学了去。

    比起林桃红的整日浑浑噩噩,林翠香要上进得多,林春燕也更喜欢她,见她这样抱怨,也不和她生气,“本想去叫你来帮忙的,可天色太晚了,到时候少不得也要把二婶二郎哥都叫过来,惹得大家都不能好好休息,这不早上你来找我,我便赶紧拉了你过来帮忙。”

    听了她这么说,林翠香的心理才舒服几分,手脚麻利地把香煎豆腐翻了个面,听林春燕说起一会儿收了摊子,要去买骡子的事情,也觉得高兴得不行。

    姐妹两个麻利地干活,摊子前却来了一个熟客,是胡小郎君和他身边的小厮,胡小郎君后来因为去了书院,来他们这里吃东西的机会就少了许多,大多数都是让身边的书香或者闲汉跑腿来买。

    乍然一见他长高了不少,林春燕差点都没认出来。

    胡小郎君见摊子上面条种类繁多,想起那次吃的炸酱面,就要了一碗,又开玩笑似的同她说,“听那王小郎君说,他家那李娘子终于做出来炸酱面了,听说这好几天了,日日都在吃那炸酱面。”

    林春燕抿了嘴笑,又给小郎君推荐了蟹黄拌面,“也就这个季节还能吃上,味道也是鲜的很。”

    这蟹黄拌面因为价格贵,吃得起的人并不多,胡小郎君手头松得很,一听那蟹黄拌面也顿时来了兴趣,立刻要了一碗,还问一旁的书香,“你可是要吃什么?”

    书香来的次数多了,比胡小郎君熟悉得多,说了一大串的东西,又要了那臭豆腐。

    胡小郎君早就听说过这臭豆腐,只是一直不得机会尝,见他买了来,也要了两块尝一尝。

    “果然吃起来香得很,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如何做的。”

    吃完之后就有些伤感,想着以后到了京城,怕是再也吃不上这样好的东西,且他父亲对他寄予厚望,肯定不能让他在吃的上面再多贪恋什么,怕被人说了不是。

    书香看到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非常舍不得这摊子,左右张望了几下,见林桃红没来,还有些失望,“怎么不见你妹妹来?”

    林春燕就解释了两句,看他们这样子怕是以后就不能常来,就多送了他们一些新做出来的东西。

    “这是卤鸡爪,是今个我们才做出来的,还有多余的,你们可要尝尝?”

    这两个人点了头,看那鸡爪模样奇怪,都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但是闻着味道却是香得很,两个人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拿了一个吃起来。

    胡小郎君本来都已经吃撑了,炸酱面和蟹黄拌面都只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看见这鸡爪又觉得好吃,只想着尝一口,可那鸡爪实在太香,吃了一口又一口。

    林春燕怕他们吃着了,又拿来山楂罐头,让他们解解腻。

    胡小郎君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能长久带走的,回头要是想吃了也能得个念想。”

    林春燕就让他们拿了些咸菜和豆腐乳这些东西,能保存的时间长一些,蟹黄膏也分了半罐子给他,若是什么时候馋了,只让小厨房煮了面条,把蟹黄拌进去之后,滋味就大不相同。

    说起来胡小郎君也是她刚开始摆摊的时候,头几个就来买东西的,一直让林春燕印象深刻,他们要远行了,还有几分不舍。

    孙安元和大壮过来吃东西的时候,就见胡小郎君桌子上放着新鲜吃食,大壮连忙上前问,“林小娘子,这又是拿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来,快给我们兄弟两个端上来一盘。”

    这些老饕餮隔几天就会来几次摊子上,生怕错过了什么新鲜的吃食,这林小娘子动作麻利得很,那蟹黄拌面的香味还没散去,这边又出了些菊花酥,菊花酥刚卖得红火,又有了菊花酒,可不是应接不暇。

    林春燕原本就要收摊了,她得去买头骡子,看见他们来又只得稍等了片刻,让林翠香先去寻了二郎,一会儿帮着把摊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了。

    孙安元见他们这么早就收摊,林桃红也没来,就多问了一句,“可是家中有事?”

    林春燕就把买牲口的事情说了,想起他在这一块也算熟悉的很,就问他,“孙镖头可是知道哪里的牲口卖得比较好?”

    他们镖局经常走镖,养的牲口不少,孙安元还真知道,说吃了面条就带着林春燕一块去挑。

    林春燕谢了又谢,对孙家两个兄弟是十分的感激,这两个人不仅仗义得很,人也很是热情。

    大壮只在一旁呜呜了两声,实在是被那鸡爪的香味给吸引了过去,万万没想到这鸡爪竟然能做出这样好的味道来,只吃的满嘴留香。

    “从前这东西总是留在最后吃,实在是没什么肉,如今吃起来竟然滋味大不相同,亏的我们来得早,不然怕这些鸡爪就没了。”

    孙安元也顾不上说话,只把那鸡爪吃完,要了一些带回家去,又吃了一碗面,才和林春燕他们一道走。

    二郎两个兄妹跟在后面,七拐八拐地绕到一家,见这里果然养了几头骡子,且环境干净的很,心里先高兴了几分。

    孙安元就和他们介绍,“镖局里的马和骡子都是从这里买的,这两口子生意做得很本分,就是骡子和马生了病,他们也都尽心帮着治。”

    林春燕上前查看了一下,她也不太懂,听了那两口子和孙安元的介绍,才选了一匹大小合适的骡子,问了价格,这一个骡子就要五贯钱,差不多和板车一个价格了。

    身后的二郎和林翠香都倒吸一口气,林春燕他们刚买板车没多久,后来又添了两头猪,这买骡子的钱怕是不凑手。

    林春燕这次用的钱,是动用了张大娘之前给她的那三贯钱,是让她还宋娘子的,后来她也一直没有还给张大娘。

    林春燕咬咬牙,想着买了骡子,家里的果冻豆腐和豆干就能卖得更多更远,就从荷包里拿了碎银子出来。

    这两夫妻见他们有板车,直接把板车给他们套在了骡子上,也不用他们去找李铁匠,说了些喂养的注意事项,几个人这才回家的。

    到了家他们来得及把这事说出来,就见林桃红直接扑了过来,眼圈都涨得通红,声音里带着哽咽,“大姐,大事不好了,娘要嫁人了。”

    这却是如何说,林春燕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往林桃红身后看,就见张大娘腾腾地出来,眼圈也是通红,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就要往林桃红身上打,“我让你浑说,哪里来的话。”

    林桃红就往林春燕身后躲,“又不是我瞎说,那媒婆都上门了,你且自个儿嫁去,我只管跟着大姐一块过活。”

    自从那媒婆来了之后,林桃红就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和张大娘闹起了脾气,张大娘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不好意思,把那媒婆赶走,怕柳婆子出去乱说,又给她塞了些东西,让她只管把嘴给闭严了。

    又怕别人笑话她,自个把自个关在屋子里半天,硬生生没敢出声。

    林桃红在外头却越想越生气,想着张大娘要是真的嫁给了那什么张屠户,她和林春燕以后可如何是好,没了爹再没了娘,就他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倒把王英娘他们唬了一大跳。

    王英娘和林桃红素日里就不对付,林桃红是经常给王英娘甩脸子看,可这时候见她哭了,王英娘还是过来安慰了她好一通。

    林桃红就趴在她身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王英娘甚至拿了自个出来说,“我不也和你们一样,没爹没娘的,日子不是照样过。”

    谁知这话说完了,林桃红哭得更大声了,王英娘就不敢再说什么话,只在一旁洗了帕子给她擦脸。

    林二婶一直没说话,在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有些后悔把他们的女户放了出去,想着要是不放女户的话,张大娘就还是林家的人。

    不管以后嫁不嫁人,都要和他们说一声的。

    如今这女户也放了出去,房子地都是他们娘三个的,张大娘就是嫁了人,也和他们林家没一点关系,胡乱地想着,就只等着林春燕回来。

    这林春燕一露面,谁也没人去管那骡子,且顾不上呢,都只盼着她给拿个主意。

    林春燕听了这一番话,也是蒙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大娘不自在地把脸别过去,“我也不知道那媒婆是从哪里来的,如何就寻上了我,我也没答应,连张屠户是个什么模样都没见过,你听林桃红瞎说吧。”

    林桃红在后面还小声地嘟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挡不住。”

    张大娘听了又要打,林春燕把他们两个拦下,让王英娘去把骡子放在后院里,让骡子试着把橡子果给磨出来,又先让院子里的几个人回去。

    这些人都知道林春燕怕是有什么话要说,他们也没多留,只说了明个早早来。

    等把门关上了,院子里一时安静,张大娘更不自在了,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怕这娘儿俩再打起来,林春燕先把林桃红推到屋子里,自个坐在张大娘的对面,“娘,如今就咱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想法且来说说。”

    张大娘动了几下嘴唇,自从金娘子和她说了嫁人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存了这个想法,如今郑媒婆上门,闹的人尽皆知,张大娘干脆就摊开了说,“你那爹在外面都已经有了小娘生了儿子,我也没有为他守着的道理。”

    林春燕点点头,这倒是没什么错,只说,“那你要想找个什么样的,总不好胡乱再嫁了去。”

    张大娘见她没有反对,心里松了一口气,“别的还好说,只是想找个上门的男人,我要是嫁了过去,肯定是要带着你们的,少不得又是一通麻烦,还不如找个上门的。”

    林桃红在房间里支着耳朵偷听,听了张大娘这一句,直接呸了一口,“谁要跟着你去,你自个嫁过去就行,我和大姐一块过,只和你没关系。”

    张大娘一听就着急,朝窗户处喊,“你们两个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何就不能带过去,我刚才已经说了,是要找个上门的男人,让他来咱们家里过活,以后再有那小贼,咱们四个也不用害怕。”

    林春燕听了之后认真问,“娘,你是真的想再找个人过日子,还是只是想着招个上门的男人,怕谁再欺负了咱们去。”

    张大娘想了想说,“都有,主要是怕别人欺负了咱们去,咱们娘四个在一块儿过活,又是做成了这样的大买卖,实在是招眼得很。”

    她怕再来一次上次的事情,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她就是把那群人杀了,也后悔不已。

    林春燕点了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慢慢地找。那张屠夫我却是见过的,之前买小猪的时候就去的是他们家,他们那儿子儿媳厉害的很,怕以后不好相与。”

    林桃红一听就在屋子里蹦了起来,直接从房间里冲出来,拉着林春燕的手就说,“大姐你如何能答应?她要真的找个男人上门,我就不和她住一块,索性搬出去单过。”

    张大娘开口,“我也没说现在就要找,你没听燕娘说,总要慢慢地寻找。再说你们两个以后要都是嫁了人,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又有什么趣。”

    两方都各自有理,互相对着流眼泪,林春燕知道这事是一时半会商量不出,只能各自安抚了几句,让他们回屋歇下。

    她去后院看了看骡子,见正卖力的干活,比人磨的快多了,总算放了心。

    王英娘见她过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可是犯难了。”

    林春燕苦笑了一声,“两个都是倔得很,谁也说服不了谁。”

    王英娘却说,“不管张大娘和红娘怎么想,燕娘你是心里怎么想的呢?你愿不愿意大娘再找个人。”

    林春燕一愣,她总是站在张大娘和林桃红的立场上想问题,却压根就没想过她是不是也想让张大娘再找。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不想,可又有一个声音说,那样太自私了。

    王英娘在一旁迟疑地开口,“燕娘,你总是为别人考虑,有时候我都觉得你考虑得太周到,倒不像咱们这个年岁的小娘子,你们既然是家人,有时候不必顾及那么多,像红娘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也挺好。”

    林春燕沉思了一会儿,朝王英娘扬起了一个笑脸,“多谢英娘你劝解我,我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

    两个人去灶间简单做了些吃食,把林桃红和张大娘都叫了出来,吃到一半的时候,林春燕就又说起了这事,“娘,我从前和你说的我不愿意嫁人一直都是真的,我刚才想了想,你要是真嫁了人或者找了其他的男人,我也觉得心里不自在了,只想着咱们几个长长久久地在一块。”

    不仅是张大娘一愣,就连林桃红的筷子也顿在半空中,目露惊诧地看着林春燕。

    林春燕朝他们露了一个笑脸,“英娘总说我顾虑这个,又顾虑那个,从来没有想过自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刚才就是我心底的想法,也不是说让你们一定就要答应,你们以后肯定是要各自找人的,但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张大娘突然开口,“燕娘你且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刚才我回到屋里想了想,觉得红娘说得也对,再找个人来家里,咱们娘四个相处起来都不自在,就先这样吧,以后要是你们嫁人,就给我买个小丫头回来,你们时常回来看看我。”

    见她说了软话,林桃红有些别扭的说,“你没听大姐刚才说的话,以后咱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就是嫁了人,我也要住在娘身边,日日来烦你。”

    这是说得胡话了,可张大娘心里舒服,林春燕也露了一个笑容来,“咱们现在也不用说得这样绝对,且往后慢慢看了有哪些合适的人。咱们也都大了,娘要愿意找就找,就当找个人来伺候咱们娘。”

    这话说得有些放肆,却让几个人都笑了出来,倒没了之前的生分。

    第63章

    夜里睡下, 林桃红还凑在林春燕,嘀嘀咕咕说了好些个话,像一只将要被抛弃的流浪猫似的,紧紧的抱着林春燕。

    林春燕被她这样子弄得哭笑不得, 反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娘不是都说了, 你还怕什么?”

    林桃红轻轻的摇摇头,今天晚上没有月色,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她睁着眼睛好半天才说话, “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就怕以后娘要再答应了, 大姐你说我们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那边的王英娘也没有睡觉,竖着耳朵听姐妹两个说话,林春燕拍着林桃红的后背, 说了句, “这样自然是好的, 那咱们以后可要长长久久的在一块。”

    林桃红的唇角往上勾了勾,很快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那边的王英娘也笑了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轻轻的打起了鼾,林春燕反而睁着眼睛想了好大一会儿,很久之后也才挂了个微笑。

    如果放在她刚来到今个世界的时候,才不会管张大娘和林桃红是怎么想的, 她早就想了法子自己出去干过了, 虽然这有些难, 但想想办法也能做到。

    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她竟然也有几分舍不得。

    上一辈子的时候, 他们家里孩子并不多,可她永远是那个最不起眼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有自个喜欢的孙辈,爸爸妈妈最喜欢的也是弟弟,她好像永远是被放在最后一位的。

    后来她谈恋爱结婚,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小家庭上,想着那些没有从其他地方得到的关爱宠爱,总能在另一处地方弥补,可随着时间慢慢的增长,她发现她竟然全想错了。

    这个世界上,唯有自个对自个才是最真心的,那些个什么亲情爱情全都是骗人的。

    可张大娘和林桃红给她的感觉不是,她在这里付出了很多,但也得到了不少。

    就这样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梦里也是一片光怪陆离,有从前发生的各种事情,那些像是梦魇一样,将她牢牢的困住。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挣开,偏在这时外面响了一声惊雷,泼天的大雨从天而降,林春燕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平静了好大一会儿才不乱跳。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看着林桃红和王英娘都还在熟睡,她悄悄的穿了鞋,披了件衣裳推门出去。

    原来是张大娘在院子里,她一晚上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暗叹了一下自个儿命不好,想着要是林老爹在的话,如今哪里又有这样的事情。

    可一想到林老爹竟然为了要儿子就把她给休了,心里又恶心的不行,就这样辗转反侧半晚上,听到外面下了雨,突然想到那板车还在院子里放着,便披了衣裳出来,要把那板车推到后院的棚子里。

    这板车可是花了他们家里大部分的积蓄,平日里她就小心的很,要是被淋了雨,把那木头浇湿了,她不知道怎么心疼的。

    加上后院里还有新来的骡子,昨个晚上光说那事了,也不知道那牲口在他们家适应不适应。

    啰啰嗦嗦的想了一大堆,正推了板车走,就见林春燕披着衣裳出来了。

    雨声很大,外面又是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响雷打闪电的时候,才能看清楚片刻的人影。

    张大娘看清是林春燕,忙把她往屋里拉,“赶紧进去,小心淋湿了雨,回头再生了病。”

    林春燕见张大娘身上已经湿了大半,也不打个伞,就那样把板车往后院里推,赶紧上去帮忙,嘴里嗔怪的说,“就让这车子在外面淋一晚上也没什么,上面的东西是淋不坏的。”

    张大娘不赞同,“上面还有那些个铁炉子,淋了雨水可不就要生锈,你且回去吧,我推到后院里就来。”

    好不容易折腾完,林春燕把张大娘拉到灶间,给她打热水洗一洗,张大娘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脱了外面的衣裳都能拧出许多水来。

    张大娘有些不自在,在那里沉默的把红糖姜水喝了,催着林春燕也赶紧喝,“明个还要去摆摊,这么晚了还不睡,是铁打的人难不成。”

    她说话自来这样,就是关心的话说出来也硬邦邦,可眼底的关心做不了假。

    林春燕白了她一眼,“娘就别说我了,你不也没睡。”

    张大娘沉默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眼圈就红了,“定是那金娘子找的媒婆,这娘们就没个正事,等我回头见了她,看我不把她的嘴给撕了。”

    林春燕哼了一声,“原来前几天她拉着你嘀嘀咕咕,就是说的这事,你早同我们说了,我们也能帮你拿个主意,何故遮遮掩掩?我还以为你要被人骗了钱去。”

    张大娘不自在,“这让我如何开口,说要她给我找个媒婆,我还不知道要不要拒绝?那还不被别人笑死。”

    说了几句话,林春燕催着张大娘把头发重新洗了,就让她回屋去睡觉。

    她自个收拾了一下,王英娘迷迷瞪瞪的听到动静,使劲睁开一只眼,见林春燕才回来,外面下了雨,就也想起身去把那板车给推了。

    林春燕把她按到被子里,“已经推了,你可快睡吧,一个一个的都是操心的命。”

    第二天醒来,大雨还是没停,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今个就比前几天要冷上不少,林春燕找了一厚被子出来,见张大娘精神不好,抬手摸了摸,发现她竟然有些发烧。

    “就说不用把板车推到后院,这下子可好了!那板车淋雨就淋雨了,你这生病了,可是要受罪。”

    林桃红一边吃饭一边拿了眼去瞧张大娘,听了林春燕说的话,才知道张大娘昨天夜里还去推了板车,心里有几分复杂的情绪,也跟着去了灶间帮着熬了紫苏水来。

    张大娘接过那紫苏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觉得浑身都发了汗,对他们姐妹三个说,“我瞧今个雨怕是要一直下,不然就别出去摆摊了,在家休息一天。”

    林春燕还想去,少去一天就少好些个铜板的,只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雨停。

    林桃红搬了个板凳坐在她旁边,伸了手去够这雨点子,想着下雨了不能去摆摊,怕是冬天冷了,下大雪了,也就不能出去了。

    “看来还是得租个小铺子,好歹不怕风不怕雨。”

    身后的张大娘听到了,哼了一声,“咱们刚买了板车,又买了骡子,手里哪里还有钱?可得再攒攒吧,步子不能一下子迈的太大,小心扯着裆。”

    这话糙理却不糙,确实说的是这个道理,林春燕也想手里多攒点钱,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个预防。

    林二婶和孙嫂子早早地来了,昨个因为媒婆的事情,有好些个活都没来得及干,就连赵铃兰姐妹也是来的很早。

    这下着雨自然是不能在院子里干了,好在有两个灶间,里面的地方大的很,暖暖和和的也能把活计做了。

    孙娘子被自家的婆婆叮嘱了,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那林二婶眼下一片乌灰,看起来就是昨个晚上没睡好。

    不单单是因为张大娘的事,她还和林二叔吵了一架。

    那林二叔觉得张大娘想嫁人,有些后悔给她立了女户,担心她这以后要是成了张屠户的人,可跟他们就没半点关系了。

    在那里闷闷不乐半天,怪林二婶当初在他耳朵边吹枕头风,才让他那么快答应了。

    林二婶直接一个枕头就扔了出去,让林二叔去儿子的房间,往地上啐了一口,“立女户的事情是为了他们娘几个好,凭甚你那大哥跑出去找小娘生儿子了,就得让大嫂一辈子为他守活寡,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还不如你大哥一下子掉到河里淹死了,也好过这样被你们林家人一直吊着。”

    林二叔听了这话吓得魂儿都没了,往地上呸呸了几口,到底不敢和林二婶硬顶着说话,只能灰溜溜的拿着枕头去了儿子们的房间。

    今个来见张大娘精神不太好,夜里淋了雨发了烧,林二婶进去看了一回,坐在她床边宽慰了好些个话,“昨个乍然一听,觉得你这嫁人了,怕是咱们关系就不近了,可后头我转念一想,凭什么要为他们守寡?我要是遇到这事了,立刻就再找个人嫁了。”

    逗的张大娘乐得不行,精神也好了许多,摆摆手说,“说实话,我昨个就没想着答应了那张屠户,没听媒婆说他岁数大了,儿子都娶亲了,我去那边干什么,给那老头子洗衣裳做饭,受苦受累去了?我呸,咱们又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你且看我如今这样,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只是那媒婆冷不丁一来,把我臊的不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说了一通,张大娘心里的最后一点不痛快已消散了,还和林二婶开玩笑,“不成想都这个岁数了,还有媒婆上门找咱,这可不是咱们轻狂,也有人惦记着咱们呢。”

    林二婶就跟着笑,“谁说不是呢,你且看那些男人只要死了老婆,就都得找个填房来,咱们女人倒是都能守住,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何就非要守着。”

    回头还说孙娘子,“你要是想找,也别怕你婆婆说你,那赵怀子不行,别的男人还多的是,总好过你一个人苦熬日子。”

    孙娘子一直在那里干活,连头也没有抬,听了这话这说了句,“上次吃饭的时候我不都说了,我才不要嫁人,到了那里不仅得伺候男人,伺候他那些前头生的孩子,还得伺候婆婆,我图个什么,倒不如搂着银子过日子乐呵的很。”

    张大娘立刻就把孙娘子视为知己,“我昨个也想通了,就是这么个理,也不是说不找,就是得慢慢的寻摸。”

    林桃红一直竖着耳朵偷偷的在听墙角,听着三个妇人说的热闹,自个儿听的面红耳赤,回来还和林春燕他们学话。

    林春燕正在卤鸡爪,这些个都是从镇上的肉铺里才买的,卤出来的滋味十分咸香,昨个拿的那些都卖完了,倒让她心里有了底,干脆就多做一些。

    大家昨天都没好好的看那骡子怎么样,今个有了空都去后面看了看,见那骡子正在卖力的干活,一圈一圈的把黄豆给磨出来,人只要在旁边往里面添豆子,时不时的扫一下,就都说这畜生好,轻松的很。

    一旁的赵紫兰更是拍手笑,“有了这骡子,那咱们做起果酱来,岂不是要更简单一些。”

    林桃红就先开口,“可得先紧着我们豆腐来,磨完豆腐了你再拿去磨那什么果酱,还有那橡子果也得紧着用。”

    赵紫兰也不生气,“左右我们就是留在最后了,你们先用着,我们也不和你们抢。”

    又说天冷了,往年的厚衣裳厚鞋袜就都要找了出来,等天晴的时候拿到院子里晾晒晾晒,“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往年下雪了,可就只能在家里做些针线活了。”

    冬天地里没什么活计,除了在家里猫冬之外,也就只能串串门,打打牌,只盼着过年。

    快到冬天了,林春燕就想起来以前吃的火锅和关东煮,反正今个左右是下着雨,干脆就拿了那剩下的螃蟹来,打算做蟹棒。

    见她又要做新鲜的吃食,林桃红一边做豆腐一边往她这边张望。

    只见林春燕把那些螃蟹洗净之后去掉壳,把里面的肉和蟹黄都拿了出来,搅成泥之后加入鸡蛋,搅拌均匀就成了蟹肉泥。

    “我可是发现了,这螃蟹虽然滋味好,可是做什么东西都是复杂的很,吃上这一口也不容易。”

    “谁说不是,不过这做出来不容易,卖出的价也高,就那些蟹黄膏可是分了一大半给那胡小郎君,挣了快有两贯钱。”

    听了这个价格,其他人都忍不住啧舌,“竟然卖了这么多,也不怪之前费了那么多的力气。”

    林桃红听说胡小郎君要走了,还有些舍不得,“他人还怪好的,没有那些个世家子弟的怪脾气,回回来了都是笑眯眯。”

    “听说人家还是京城人,怪道他那娘一副大家子作派,就是出来闲逛,也一眼能瞧出来和咱们不同。”

    众人说了几句话也就不提,那蟹棒泥已经拿上锅蒸好,出来之后卷成卷,就成了蟹棒。

    林春燕又拿了些鱼肉来,切成薄薄的片之后捣成泥,同样大火蒸上一会儿,拿出来或切成片,或弄成丸子的形状。

    这些全都做好之后,把他们用竹签串起来,在骨汤里煮上片刻,简易版的关东煮就好了。

    林桃红拿了一串鱼丸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鱼丸十分的香软,有些微微的弹牙,蟹棒却是有着丝丝缕缕的甜,鲜味浓郁,筋道的很。

    王英娘指了这竹签说,“这东西就和糖葫芦似的,一串串的串起来,吃着也方便。”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卖起来也方便的很,直接拿了签子算钱就成。”

    “只是做起来有些麻烦,价格得往上定的贵一些,若是有人来找,咱们再专门做了这个卖。”

    却说那胡家要启程往京城走的消息放了出去,镇上和他们有交情的都送了礼来,亲厚一些的还专门登门来送别。

    王老太太就领着王小郎君过来,身后跟着王家两个娘子和周晚娘。

    别人也就罢了,美妇人只推脱要收拾东西,顾不上见人,直接给拒在门外。

    可王家不同,她和那王大娘子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往日里也总互相下帖子,两个小郎君更是成日里在书院里一块念书,不能让人寒了心,只忙把人请到了正厅来。

    王老太太和美妇人寒暄了几句,各自吹捧了家里的娘子儿郎,美妇人和王家两个小娘都是认得的,只看向那周晚娘,“这位小娘子长得可真是标志,就是从前在京城里也没见过这样可人的,不知可说亲了没有?”

    王老太太就笑,“你可别折煞了她,不过是个小娘子,哪里就担得起这样的话来。”

    只不提有没有说亲的事,王老太太拉着周晚娘的手,“虽是我的外孙女,可是一等一的孝顺,前段时间我身子难受,只她知道以后就想过来替母亲行孝,谁劝也不顶用。”

    美妇人自然知道这话是托词,王老太太身子可康健的很,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倒是这小娘子身子瘦削,弱柳扶风,看起来就病歪歪的,只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似的。

    回头把他们送到门外,美妇人还和身边的丫鬟说起来,“也不知道这家人是如何想的,小娘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不在府城好好的呆着,偏要来到这镇上,岂不是耽误了那小娘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身边的丫鬟若柳随口附和了几句,把要带的东西清单交给美妇人,美妇人胡乱看了几眼就问丫鬟,“相公可是还没回来?”

    若柳赶紧敛的眉目,“说是今儿个就能到,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美妇人便按下这事不提,在心里冷笑几声,哪里有这样,要启程了才回来镇上一趟,往日里只做事情繁忙,都快要在那县城里长住着了。

    身边还带着一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良家子,也亏得丁忧结束了,不然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一想到这事,美妇人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到了下半晌,果然听丫鬟来报,胡相公已经回来了,美妇人也懒得起身去迎,只让身边的若柳去回话,却见那胡相公大步走过来,身后跟了一蒙面的女子。

    美妇人心里又是一阵气,躺在美人榻上连身子也懒得起来,只嘴里行了礼,目光盯着那良家子看。

    这身形也是瘦削的很,和那周晚娘有几分相像,都是病歪歪的,没的让人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厌烦。

    胡相公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只让身边的丫鬟都出去,屋里只留了三个人。

    美妇人斜眼看过去,“夫君真是好大的排场,这新人进门,连我身边的丫鬟也不让再留着了。”

    胡相公自知这事理亏,坐在了美妇人身边,让那跟来的良家子跪下,又让她把头上的面纱给摘了。

    美妇人本来是漫不经心的,可在看到那良家子把面纱摘下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楞在了当场。

    见她这个样子,胡相公又重新让良家子把面纱带上,挥手让她去廊下站着。

    他起身把门窗关好之后,压低了声音才说,“你可瞧见她长什么模样了?”

    美妇人只觉得心脏砰砰的乱跳,“你从哪里找的人来,要不是今个才见了那周晚娘,我还以为你将人家给抢了来。”

    胡相公听了不仅不恼,还笑了两声,“连娘子都瞧着像,这也是机缘巧合,里面的内情十分复杂,谁能想到一个丫鬟长得竟然和那周晚娘一模一样,且你知道那周晚娘是为何要来这镇上,投奔王家老宅?”

    美妇人自然不知道内情,便放下身段拉了拉胡相公的袖子,只让他说出其中的内情。

    胡相公觉得心里舒畅了,才压低了声音简单说了一下,“那周晚娘也是走了背运,被上面一位给看中了,偏这周晚娘是个有志向的,早早就定了亲,不肯从了上面那一位,这才躲了出来。”

    美妇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才问,“那相公的意思,是要把这良家子送上去不成。”

    胡相公只但笑不语,并没说有什么打算,“我把人交给了你,你仔细找人伺候着,可不要出什么差错,也不让她出门见客。”

    赵杏花在廊下站了片刻,就听到屋里那美妇人叫她进去的声音,她规矩是后来胡乱学的,并不出挑,只跪在地上盯着砖缝看。

    想着自个儿的卖身银子,怕是连这里的一片角也买不了,心里就一阵说不出的滋味来。

    从前在青山村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离她远的不行,也不知自个将来有个什么下场,只想着能活一时就活一时,活不了,就干脆抹脖子上吊。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怕的,反而心中多了一股韧劲。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林春燕就和二郎他们一块往镇上去,路上泥泞,板车并不好推,又怕再下了雨,只没让张大娘出来。

    他们几个人拿着伞,一路推一路停,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却见码头上来摆摊的人就没几个。

    即便下了雨,在码头上干活的人也是不能停的,见了林春燕他们来,个个都高兴起来,“还说今个是吃不着那咸菜了,没想到你们还来了。”

    “我还想今个花上三文钱吃上一碗清汤面,也让身子热乎热乎,这下了一天的雨,觉得浑身冷的不行。”

    林春燕赶紧把桌椅板凳支好,那些刚干完活的人就围了过来,有要小咸菜的,有要面条的,也有要那豆皮豆干,好不容易忙完一阵,就见王小郎君过来了。

    王小郎君身边跟着个小厮,那小郎君有些不好意思往摊子上张望了一下,见没有熟人才放了心。

    原来他在胡小郎君家做客的时候,那美妇人留他们吃了顿饭,席上就有那卤鸡爪,说是从林春燕这摊子上买的,只刚做出来的新花样,也没多少,是胡小郎君吃着好才拿回来给美妇人的。

    美妇人还指了胡小郎君说,“也就在这里能松快几年,回去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就是想纵着也没地方。”

    王老太太附和,“可不是,以后到了京城,就没咱们这里自在了。”

    王小郎君只听了那名字,就知道这道菜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便没有动了筷子去吃。

    可胡小郎君在桌上吃的津津有味,美妇人知道回了京,怕是再也不得这样清闲自在的时刻,也不拦着他,还让王老太太也尝尝那鸡爪,“炖的十分软烂,听说还能美容养颜。”

    老老太太最喜欢吃软烂的东西,当即就夹了那卤鸡爪吃起来,立刻就被软烂的滋味折服,用了好些个,还是身边的丫鬟婆子拦着,怕她积了食才没让继续用。

    王小郎君当时看的眼馋,可说了那样的话,怕胡小郎君背后里笑,只能忍了口水没有吃。

    王老太太如何不知道自个孙子是个好面子的,见他这样犹豫挣扎,在路上就忍不住大笑,想着今儿个下雨,怕是那摆摊的人不来,只能让他再忍一忍。

    王小郎君一路上怏怏不乐,回了府里也不想吃东西,就连那炸酱面也只用了两口,还是见雨停了,实在忍不住,就跟着小厮一块出来。

    没想到林春燕他们竟然已经在这里摆了摊,王小郎君大喜,表面上却是故作深沉,只问了林春燕他们这里有什么新鲜的吃食。

    林桃红就把摊子上有的东西都说了一遍,在听到那卤鸡爪的时候,王小郎君的眼睛才一亮,让林春燕端两盘来。

    他身边的小厮是个老成的,不像书香那样好说话,看着林春燕从盘子里捡了鸡爪才放心,又看旁边有竹签插着的东西,就指着那东西问,“这是什么,看起来倒像是丸子,如何就用签子穿了起来。”

    林春燕就说,“这是今个才做的,不过这么几串,是用了鱼肉和螃蟹做的,费了不少功夫,价儿也要贵上一些。”

    王小郎君竖着耳朵听见了,觉得新鲜,就让小厮全都拿了过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他先尝了卤鸡爪,味道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好吃,到底顾忌着在外面,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又看向那鱼丸蟹棒,只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尝,立刻就被这软弹的口感吸引了,竟然比那卤鸡爪还要更胜上几分。

    王小郎君也是促狭的很,想着那胡小郎君成日里买了这新鲜的吃食,如今他要走了,怕是也吃不上这些个好东西,心里有几分畅快,就让身边的小厮拿了一半去给他们送去。

    小厮才走了两步,就被王小郎君给叫住了,让他又拿回来一些,“总共就没多少,除了我吃的,还得给老太太和家里的姐妹们分一分,给他太多了,咱们就吃的少了。”

    那边的林桃红听到了,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说那胡小郎君已经走了,原来还没出发吗?”

    “说是后天就启程,只这几天在家里收拾东西,怕是不能出来。”

    林桃红惦记着书香,还想着同他见上一面,把这些个新鲜的吃食都给他包上一份。

    她就把这想法同林春燕说了。

    林春燕想着书香之前帮着他们仗义出言几次,人又老实可靠,就答应了林桃红的要求,帮着她装了好些个吃食,林桃红就跟着王小郎君身边的小厮一道去了胡家。

    只他们并没有进去,把这些东西送到了门房,说了是谁送来的,也就罢了。

    林桃红之前也只远远的看过这高门大户,如今走的近了,才越发觉得那门户高大的很,朱门深深,似是看不到底。

    想着他们村的梨花和杏花也不知道过得如何,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暗自庆幸没一股脑的发热,跟着去做了那丫鬟。

    张大娘在他们来的时候,就嘱咐他们,张小舅已经去了有两日,怕是今个就能回来,要是碰见了,让他也别先回村子里,来家里走一趟,好好歇歇脚,缓一口气再说。

    林春燕也记着张小舅的事,忙着卖东西的时候,也不忘朝码头上张望几分,今个码头上人少,倒是能看清来往的船只。

    只停了几次船,都没看见张小舅的身影。

    她心里也有几分犯嘀咕,想着张小舅别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正想着事情,见孙安元和孙捕快两个人过来,林春燕赶紧笑着相迎,叫了一声孙大哥,“可是要吃上一碗面条。”

    孙捕快摆摆手,“今个却不是来吃面条的,一来是想同你说说那三个贼的事情,二则就是要尝尝你那卤鸡爪。”

    之前孙安元在这里吃了一次卤鸡爪,回家给李大娘带了不少,李大娘吃的欢喜,一口也没给孙捕快剩,等孙捕快回来了,只看见一些残羹冷炙,把孙安元和李大娘都说了一通。

    这没吃上,心里就像猫抓似的,正好那三个贼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的头绪,他就过来走一趟。

    路过镖局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兄弟也正出来,两个人说了几句就一块往这里来。

    林春燕一听这话,赶紧就竖了耳朵认真听,那三个贼一日不被判了刑,她这一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孙捕快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那进你家门的贼,一条腿算是给废了,牢里的环境不太好,生了脓,整个都烂透了。他这进了你家的门,如何也逃不了责罚,不过那条腿废了之后,他那哥哥倒是站了出来,说要替弟代劳,县太爷也就判了两个人流放。”

    “那另一个人呢?”

    就是进他们家贼口中的柱子哥这人,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心里有成算,连他们家门都没进,只说是一时糊涂才跟着兄弟两个过来。

    “从前也没有过这样的事,倒是不好判刑,只打了几个板子,就放了他。”

    听了这样的消息,林春燕也知道孙捕快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不然那兄弟两个没偷到钱,少不得连流放都不成。

    一旁的孙安元说,“你也不用担心那洪柱子来找事,要是有什么事儿不好找官府的,你就来我们镖局,里头的人你也都认识,量那洪柱子如何,也不敢与我们镖局作对。”

    孙捕快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先前都说你们村子里有人和他们是同伙,我们审问了这几日,那兄弟两个都说是听了这洪柱子的撺掇,想着拿了钱去给一个窑姐儿赎身,才动了歪心思。”

    一听他姓洪,林春燕就猜到了几分,“可是跟我们村的洪娘子有关系?”

    “倒的确有几分关系,这洪娘子的娘家就在这洪柱子家隔壁,之前有次洪娘子回娘家哭诉,说起你们把她卖豆腐的生意挤兑的做不下去,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她却要日日挨男人的打,心里委屈的很。”

    林桃红在一旁啐了一口,“什么叫我们抢她的生意,那洪娘子好好的豆腐不做,非要涨价,只把我们当成傻子,我们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孙捕快让她别冲动,“这豆腐的生意是那洪娘子带到夫家的,她娘觉得洪娘子不争气,好好的数落了她一通,又说你们家只有娘几个,却把生意做的那样大,让洪娘子好好的学一学,别成天被男人打,谁知隔墙有耳,这才让洪柱子听了去。”

    林春燕心里一时不知道什么滋味,说这洪娘子是故意的,她也没想着同那洪柱子说什么,偏消息又是从她这边泄露出来,倒是不知道让人怎么办。

    只先谢了他们,给两个人上了卤鸡爪,这两个兄弟还问菊花酒好没好。

    “还说等你这酒酿成了,买上几坛子,回去请我们衙门里的差役一块喝,偏你这酒一直没个动静,还得让我自个来催。”

    林春燕就笑着说,“酒还没好,可是得再过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开封了,头一个给孙大哥送去。”

    兄弟两个玩笑几句就开始吃那卤鸡爪来,还让林春燕打包一些,一会儿带回去给李大娘吃。

    下了雨街上难免有水渍,有些青砖铺的没那么整齐,走起来还有些摇摇晃晃,镇上也就糖水婆婆和糖水老大爷两个人来了。

    他们一个是因为儿子儿媳见不下雨了,就把糖水婆婆赶了出来,一个却是自个儿想来,这多卖上半天,他孙子就能多些花销。

    两个人来了,生意也不是特别好,他们又互相看不上对方,只好把目光都看向二郎。

    二郎被盯着有些紧张,咽了一口唾沫,左边的糖水婆婆笑的很慈爱,对面的糖水老大爷也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都巴巴的望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二郎想要原地自闭的回家,只能低着头装作是在整理带来的东西。

    可这装了没多长时间,糖水老婆婆就开始搭话了,“二郎你今年多大了,不知道有没有说亲啊。”

    死亡提问,二郎动了动嘴唇,选择假装听不到。

    糖水老婆婆一点也没感觉受到了冒犯,继续同他唠起嗑来说,他们村子谁多大年纪了,已经娶了媳妇儿,儿子都马上要生出来了,他们村子又是那个小娘子,长得如何貌美可是心高气傲,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儿郎。

    二郎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这些都是谁和谁,关他什么事情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这些个话。

    对面的糖水老大爷听的不耐烦,插了一句话,“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有本事和你儿媳妇儿说去,拉着人家一个小郎君也不怕丢人。”

    糖水老婆婆就和糖水老大爷打起嘴仗来,你一言我一句说的好不热闹。

    二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只盼着这两个人再多拌几句嘴,最好把他给忘了。

    可天不随人愿,说了没几句,这两个人就互相瞪了彼此一眼,不打算在理对方。

    二郎刚要在心里哀嚎一句,那糖水老大爷就看了过来,二郎心里一个咯噔,果然听了糖水老大爷开始问他,“你家燕娘可是个香饽饽,有没有人上门给她说亲,她有没有看中的儿郎。”

    二郎在心里一阵沉默,糖水婆婆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在那里冷哼一声,“还说我问的丢人,你这不也是这个问题。”

    糖水老大爷眼巴巴的等着二郎回答,二郎动了动嘴唇,最终是摇了摇头。

    都知道他是这么个性子,除了卖东西的时候能给人多说上两句之外,其他的一问都是一问三不知。

    糖水老大爷要问这个,是因为之前生了想把自个的孙子和林春燕配在一块的念头,可回家和儿子儿媳提了这事,他们都不同意。

    连自个儿的孙子也是一脸不高兴的看着他,好像他说了多不可理喻的话来。

    糖水老大爷觉得一心为他们打算,他们还不领情,只把这里面的情况掰碎了和他们说,“那燕娘手艺好的很,每日挣的铜板不知道多少个,娶了她,咱们家里的日子也能宽裕一些,更能供得起你读书。”

    他孙子直接说,“如今不是也供得起,本来咱们家里条件不好,已经让同窗笑话,我再娶一个卖吃食的小娘,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第64章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糖水老大爷没办法,只能把这事压在心里,回头不得劲了好多天,觉得家里人都没人理解自个的苦心, 也有些遗憾林春燕不能成为他家的孙媳妇儿。

    王小郎君吃完之后就带着东西回了家, 见他拿回来这么些个东西, 王老太太一叠声地叫起来,“如何就能吃完这么多, 小心回头肚子难受了,你老子知道了再捶你。”

    王小郎君到了家, 一点也没有在外面的稳重,在老太太跟前撒起了娇, “祖母惯会冤枉人,这些都是给祖母带回来吃的。见您在那胡家爱吃的很,我这才想着带回来, 您倒是不领情了。”

    王老太太就搂着他心肝肉的说笑了几句, 又说起林春燕来, “这小娘子的手艺是不错,可惜太打眼了些, 不懂慧及必伤的道理。”

    王小郎君不懂,底下坐着的几个小娘互相看了看,却是明白的。

    蓉姐儿就说,“听说前些个时候那菊花酥卖的很是红火, 好些个人都去她那里买, 倒把淑芳斋的生意给冷落了。这些个人哪里管你做出来的味道是不是好吃, 只一件事情,挡了他们的财路, 那就是万不能的。”

    听得王小郎君一愣一愣,不由得为林春燕担心起来,“那可该如何好?林小娘子岂不是摆不成摊子了。”

    “就看她聪明不聪明了。”

    王老太太却不再往下说,让几个小娘子早早的回屋子歇了,那周晚娘看了一会儿书,又让身边的丫鬟把墨汁拿出来,练了一会儿大字,心里却十分不安宁,眼前一幕幕的想到的都是林春燕那日在码头上忙碌的身影。

    从前在府城的时候,她也是会出来玩的。府城的街边更是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多数都是老汉或者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也有夫妻两个人一块买卖东西的,很少见这样年轻的小娘子就出来摆摊。

    且那林小娘子的手艺如此好,倒让她不由敬佩起来,又到底顾念着薛小娘子送豆干的几分香火情,想了想就让身边的丫鬟出去帮她买上一碗果冻豆腐,“就说我有些吃不下饭,身上不得劲,想用那些清清爽爽的东西。”

    霁明听了周晚娘说身上不舒服,赶紧过来查看,眉头紧皱,嘴里嘟囔,“一定是在那胡家的时候受了寒,他家那东西吃起来太油腻,小娘子的身子骨柔弱,如何能吃了那些个,老太太也真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晚娘横了一眼过去,“越发惯的你不知道什么叫规矩了,这些话你也敢乱说,不过是我自个儿身上不爽利,回来的时候吹了风才觉得难受,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被其他人听了去,我就是使了浑身的法子也救不出来你。”

    霁明立刻不敢说话了,她也知道自个儿时常管不住这张嘴,要不是忠心耿耿,另一个大丫鬟恰好出门的时候又摔断了腿,这次陪周晚娘回王家避难事情,定然是轮不着她的头上的。

    见她知道错了,周晚娘才放缓了语气,“你且听我说,到了那里要了果冻豆腐之后,就和那林家小娘如此这样一说。”

    霁明一时错愕不已,不知道周晚娘为什么要给林春燕传这样的话,周晚娘只挥了手让她下去,自个儿拿了书又重新靠在大迎枕上看去。

    霁明没有办法,同角门上的人说了一声,那些个人见周晚娘在老太太跟前受宠,根本就不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她是被打发回来的,加上周晚娘手上松散,时常给他们露点赏银,这些个婆子就殷勤的很。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不若就交给老婆子去办,姑娘也好在这里歇歇脚。”

    霁明没敢将周晚娘叫的事情说出来,只说,“多谢王妈妈的好意,偏我家小娘子身上不舒坦,只想吃那果冻豆腐,这事也不好大张旗鼓的说,只我去看看便是。”

    说完又给这婆子塞了几个铜板,那婆子立刻笑得更灿烂,给她开了角门,嘴上说着吃食的事情不敢经他们手,都知道周晚娘虽然才来了几天,可最是讲究了。

    听说光吃了饭漱嘴的那茶,就比他们大娘子喝的都要好上许多。

    霁明出了王家的大门,叫了一台小轿,把她带到了码头摆摊上,见这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那林春燕忙着给人煮面条,丝毫不知道自个早就被盯上了。

    想着自家小娘如此善心,哪怕和这林春燕没什么交集,也要把这事告诉了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这样,以后老天爷能不能念念她的好,让事情早日解决了,他们也能早些回府城。

    林春燕把面条煮好之后,给食客浇上卤子,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俏生生的丫鬟模样,还有几分熟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想到是那日和书香在这里拌嘴的丫鬟。

    林春燕端了一张笑脸,问霁明,“不知道小娘子想要吃什么,我们这里……”

    话没说完,就被霁明打断,点了那果冻豆腐,“给我来上一碗,要甜口的,多放些山楂片和葡萄干。”

    说完就丢了几个铜板,态度并不如何好。

    林桃红在那边正在煎豆腐,看她今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往日里林春燕总是提点她让她不要和食客吵起来,她也时常谨记着,就怕真的惹恼了林春燕。

    可看这丫鬟这么嚣张的样子,心里的气怎么也下不去,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若是不想吃,可也不用来我们摊子前。既然来了,又摆了这样的脸子给谁瞧,不是说我们摊子上的东西不好吃吗?”

    她的声音不大,可霁明偏是个耳力好的,听得清清楚楚,使劲瞪了一眼过去,对林春燕说,“你这妹子也太牙尖嘴利了些。”

    林春燕知道林桃红这个脾气,她向来是别人给她三分好脸,她也能笑脸相迎,若是有人看不上这吃食,或者说了什么讥讽的话,她定是要说回去的。

    不过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大部分时候都能憋在心里。

    林春燕干笑两声,背着人在林桃红的腰上轻拧了两下,“之前还夸你有进步,怎么今儿个又犯了毛病。”

    林桃红吃痛,好久没被林春燕打过了,竟然都忘了是什么滋味。

    林桃红也不敢多分辨,立马端了一个笑脸,“大姐你别生气,我刚才也只是没忍住。”

    说完就朝霁明行了个礼,赔了个不是。

    霁明见她这样,心里舒畅了几分,“说起来你和你姐姐年岁也差不多如何,就不如她稳重。”

    林桃红在心里快要把白眼翻上天了,只面上不显。

    霁明也觉得没趣,就把周晚娘的话说了出来。

    林春燕一愣,没想到霁明竟然能说出这话,先四下看了看,“多谢姐姐来帮我们传这话,只是不知道他们想要如何?”

    霁明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到底是如何也不是很清楚,只摇摇头,“我家小娘看在咱们有一面之缘的份上,这几日又总吃了你做的点心,才让我来多说一句,至于到底怎样,我却是不知道的。”

    林春燕谢过了她,特意给她拿了些豆皮,豆干,“那些个点心这些日子没做,确实没有了,还有些豆干豆皮,带回家给你们小娘子尝一尝。”

    霁明把那些东西收下了,回去之后就和周晚娘说了林桃红和林春燕的事情,“那林小娘子的妹妹脾气倒是个炭盆一样,怕换了个人听到那样的话,少不得一巴掌呼过去。”

    周晚娘用手指虚点了一下霁明,“你还说她,你那脾气不也是这样。听你这样说来,我倒是觉得和咱们主仆二人有几分像,也不枉我提点她一句。”

    却说林春燕听了霁明说的话之后,就在心里琢磨起来了,也不知那淑芳斋的人会如何做,话说先礼后兵,这些个人会直接上来就动手,还是请了她过去说和。

    林春燕心里没底,收了摊子之后,就去找了一趟清风楼的黄掌柜。

    如今她和黄掌柜相熟的很,黄掌柜一见她来,忙把她带到了屋子里,这时候也不是送货的时候,知道林春燕怕是有事,连伙计也挥退下去。

    “林小娘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春燕就把从霁明那里听到的消息和他说了,“不知道黄掌柜可是听说了什么?”

    黄掌柜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一思量就知道那祸端里,想必也有自己的一份缘故。

    淑芳斋里的点心不好卖,大部分的食客都跑来他这里来买,他赚的盆满钵满,那淑芳斋的掌柜如何能不气?

    黄掌柜思索了一番,对林春燕说,“林小娘子,你也不要担心。他们要真是敢动手,你只管来找我,咱们清风楼也不是吃素的,背后也有靠山。”

    又让林春燕留意着路上的情况,务必不要一个人出门。

    林春燕都晓得,要是不知道的话,还不知道如何做,现下都知道他们要对自个儿不利,哪里能不防范。

    回家之后,又把这事和家里其他人都说了,特别叮嘱在家里做活的几个人,“要是有陌生人来了,可千万别让他进灶间。”

    林二婶一听就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们要是敢来咱们村子里闹事,只管让他们有来无回,我这就让你二叔他们过来,反正地里也没什么活计,左右在家里闲着无事。”

    那边赵铃兰姐妹也说要让狗蛋爹过来,他这几天正巧歇在家里,山楂已经收了不少,地窖里都搁着一堆,能用到明年。

    狗蛋爹有好些天都没有睡过囫囵觉,林春燕就放了他的假,让他好好歇一歇。

    见他们这样严肃以待,林春燕又宽慰了几句,“只是提前和你们说一声,以防万一,只不定根本就没这样的事。”

    那边的孙娘子也说,“如今咱们也不做那菊花酥了,和他们淑芳斋没什么联系。再来找咱们麻烦,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林桃红又把洪娘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少不得添油加醋几分,原本张大娘就听了那淑芳斋的事情,心里不得劲,又听到这事,直接就蹦起来,拿了东西往外走,拦也拦不住。

    她像是阵风似的,很快就跑到了洪娘子门前,把东西往旁边一扔,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动静很快就把村里一些人吸引了过来,都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大娘先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就说我们家近了贼,肯定是个村里人在外面瞎说了,果不其然就是这洪娘子,见不得别人好的东西,早晚生了烂疮……”

    屋里的洪娘子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只听着张大娘在那里好一阵骂,还有人跟着一块指指点点,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她男人见洪娘子看过来,直接一巴掌就呼了过去,“看我做什么!你个嘴上没把人的东西,谁让你往外说的?整天的不好好过日子,只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豆腐也不能卖了……”

    洪娘子的头被打的偏向了一边,这段时间她一直挨打,上次回娘家哭也是因为这事,脑袋里传来一阵阵的晕眩,男人的咒骂声似乎离她越来越远,让她慢慢的都听不到了。

    她突然想起她娘说的话来,那豆腐摊子本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手艺,这男人一开始一无所有,全都是靠着自个儿起的家,如何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动不动的就打她。

    她定了定神,只做低伏小,捂了被打的脸出去给张大娘赔不是。

    那边林春燕也赶到了,见张大娘已经撒够了气,就朝周围的人解释了一下,“衙门里的人说,洪娘子并不是有意告诉那伙贼人,只是说的时候恰好被他们听到了,也算是无心之失。”

    这有心和无心差的远了去,大家伙都没想到林春燕竟然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就是她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洪娘子家踩到泥地里不好吗。

    张大娘也是这么想的,使劲的扯了扯林春燕的胳膊,让她闭了嘴,到底没了之前闹事的心情,跟着林春燕回到家。

    洪娘子原以为出来之后,少不得就要被村里人打一顿,没想到林春燕竟然站了出来把实话说了,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要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是故意的,怕也是没人信,可林春燕说出来就不一样。

    到底是占了这小娘子的便宜,洪娘子就站在门口苦笑了一下,转身回了家。

    张大娘回去了还不理解林春燕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捂着头说难受,胸口也疼,被气着了。

    林春燕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一回来就这也难受,那也难受。”

    “自然是被你气的。”张大娘眼圈都红了,“你何苦替她说话!”

    “那咱们作何要把人往死路上逼,且那洪娘子本就不是故意的,你没见她出来的时候,她男人就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要真不说实话,回头她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张大娘脸上表情讪讪的,“她那男人也不是个什么东西,从前还对洪娘子小意温存,哄的洪娘子把她的豆腐手艺都拿了出来,没几年她男人就飘起来,时不时的就要动手。”

    众人一时唏嘘不已,张大娘又看向林春燕,“所以你的那些个方子,可不能交给旁人,尤其是你将来的夫家。”

    林春燕知道张大娘是为她好,只不知道火又怎么烧到了她身上,连忙转移话题。

    到了第二日去摆摊,林春燕正给人煮了面条,见来了个生面孔,林春燕就特意多看了几眼。

    这主仆两个人坐下之后先东张西望一圈,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一看就不老实。

    每日里见的人多了,倒是多了几分掌眼的本事,这人好不好,面相就能看出来大半。

    这人要了一份臊子面,吃了没两口就惊呼起来,把好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林春燕心里一咯噔,知道这找麻烦的来了,只不知用的什么伎俩。

    她没什么表情的走过去,那人正在那里大声叫唤,“这如何就吃出了一只虫子,你们这做吃食买卖的,怎地会如此不干净?”

    这一下子炸开了锅,好多人别管信不信,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只见那小厮手里捏着一只大大的甲虫,那甲虫的四肢还在抽动,看起来就让人倒胃口。

    也有人赶紧去看自个儿的面条,怕里面也有虫子,到时候一不留神吃到肚子里,岂不是要难受好长时间。

    见这人只是来放个小虫子,林春燕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要整个大的,比如吃着拉肚子或吃出了人命这些,到时候她反而不好辩白。

    那边张大娘和林桃红已经和这人吵了起来,“我们在这里摆摊这么长时间,哪里就有虫子能飞来,那碗我们都要刷上好几遍。”

    张大娘指了她刷碗的地方,成日里坐在那里刷碗,回去了难免就腰酸背痛。她都还没和人诉委屈,这人就来说他们家摊子不干净,让她如何能忍。

    其他相熟的食客纷纷开口,“这怕是有误会,别的不说,连小娘子的摊子上向来是干净的很,你看她那灶台擦得干干净净,没一点灰尘。”

    “是啊,我来这里吃了这么多次面条,从来就没看见过这虫子,怕不是想来讹钱的吧。”

    林桃红见这么多人帮他们,有了几分底气,“如何别人都吃不出来,偏你们两个一坐在这里 ,就有这么大的虫子飞过来?我瞧着虫子可不是咱们这边有的。”

    其他人听了之后也都凑过来看了看,秦老丈人就说,“可是了,这虫子咱们这可没有这么大的。倒是在南边,见过不少这样的。”

    那小厮心里一惊,再不成想,竟然还有人能看出来这虫子不是他们本地的。

    林桃红只是随口一说,见秦老丈人很懂的样子,那小厮脸上也变了颜色,立刻就确定起来,只在那里叫嚷。

    这郎君模样的人就看向他身边的小厮,使劲的瞪了几眼过去,怎么抓个虫子也如此不中用。

    这虫子还真不是他们这边有的,这郎君让小厮找个虫子,这天气都冷了,外面哪里有什么虫子,只是这船舱里暖和,还有这黑色的大壳虫,他就拿了来,不曾想今个摊子上也有见识多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这黑色的甲壳虫不是他们北边有的。

    林春燕这时候也插嘴,“且不说这个虫子是从哪里来的,只看虫子在这热面汤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还能活蹦乱跳,没有被面汤给烫死,就实在奇怪了些。”

    林桃红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拍着手大叫,“可是了,那面汤都是滚烫的很,这个虫子要是早就在里面了,怕是早就死的透透的,哪里像现在这样,你看这虫子那腿还在乱动。”

    坐着的郎君脸色越来越黑有,有些恼怒的看了自个儿的小厮和众人一眼,也不在这里多留,就要站起身离开。

    林春燕却一把将他拉住,“郎君且先慢走,只是不知是不是那淑芳斋让你这样做的?”

    林春燕就这样大喇喇的直接说了出来,事情又不是她做的,她没必要为淑芳斋遮掩,且对方已经出了招,她还要是被动的接受,早晚会被打的没什么还手的机会,倒不如直接挑明了,让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一次意外,也不是有人来讹他们,是专门有人想要趁机陷害。

    这郎君没想到林春燕的力气这样大,他挣脱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且竟然点名了淑芳斋,面色更加不好看,只说,“你这小娘不要空口黄牙的污蔑别人,人淑芳斋那样大的买卖,如何能看得上你这小摊子,你也太抬举自个儿了。”

    林春燕佯装松了一口气,“不是淑芳斋就好,前些日子听人说那淑芳斋的掌柜,恼怒我们卖了菊花酥,抢了他们的生意,说回头要对付我们,我原还不信,想着人家那么大的买卖,又是京城的百年老字号,如何会对付我这样一无依无靠的小娘子?想来那些个人都是听错了,今儿个见郎君过来,又拿了那虫子来戏弄我们,我还当是淑芳斋终于出手了。想着难不成那样的点心铺子,只要别人的点心做的比他家好吃,他们就都要用了这样的法子来泼脏水不成。”

    她说的不卑不亢,来吃面的人不少,旁边也有停下轿子,马车来看热闹的,一时之间那小郎君脸色胀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刚才都否定了是淑芳斋来指使他做的这事,要是再为淑芳斋说好话,难免就有嫌疑,要是就这样任由林春燕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又会给淑芳斋抹黑,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办。

    一旁的林桃红在那里添油加醋地说,“谁说不是这个理,那淑芳斋的人要真就是这些心胸狭小之辈,我看我们也不摆这些摊子了,早早回家,省得隔天又有人拿了些什么虫子之类的来害我们。”

    林春燕在一旁补充,“少不得下次就不是虫子了,往里面下些药,让我吃面的客人拉了肚子或者害了命,我又去哪里说理去。”

    姐妹两个一唱一和,让那小郎君再也呆不住,拉着小厮落荒而逃。

    其他食客都在说这件事情,听了林春燕的话,他们也信了几分,只说那淑芳斋的掌柜心胸狭小,别人家的点心做的比他们好吃,他们就要如此害人,以后谁敢去他们家买东西。

    且来林春燕这里吃东西的,大多都是老饕餮,本来就是淑芳斋点心铺子的主要顾客,他们一不去光顾,自然很是明显。

    淑芳斋的掌柜再也想不到才一日的功夫,自个店的名声就被林春燕带坏了去,连往日里来他们家买点心的客人都少了一大截,只把对面乐的不行。

    吴记点心铺子的掌柜就阴阳怪气的说了淑芳斋的掌柜一通,让他有空的多喝些静心茶,没的总是盯着人家那摊子上看。

    淑芳斋的曹掌柜只能咬碎了银牙忍下,只在没想到那林春燕竟然有这样的胆子,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了他们的谋划,左思右想之间,又听外面的伙计慌忙来报,说是码头上摆摊子的林小娘子来了。

    曹掌柜一时惊讶不已,在屋里左右转了两圈,不知道要不要见那林春燕。

    林春燕来了之后也不着急,先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大张旗鼓的来,手上还拿着些吃食,镇上有好些看热闹的人都已经凑在了门口,尤其是闲汉最多了。

    他们这些人成日里就送外卖,镇上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面摊子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见林春燕竟然还敢来这淑芳斋,知道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林春燕喝到几杯茶之后,那曹掌柜才出来,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长衫打扮的很是斯文,见了林春燕就堆起笑,“刚才店中有事,不知道林小娘子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神里却全是疏离。

    林春燕就笑,“曹掌柜客气,咱们是小本买卖,不过是挣个钱糊口,哪里和淑芳斋这样的百年大店相比。我来也是赔礼,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嘴,将你们的口碑都毁了去,那我就是太过意不去了。”

    好话歹话都让林春燕一个人说尽了,曹掌柜就在那里皮笑肉不笑,“这却让我说什么,只是不知道林娘子是何故,就要编排那虫子是我让人放的。”

    林春燕轻笑不语,低头喝了一口茶,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那模样哪里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倒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商人一样。

    曹掌柜在心里冷笑一声,觉得这林春燕也真是有两把刷子,知道得罪了他们,怕后患无穷,就先放出风声,让他们淑芳斋以后不敢轻举妄动,又主动上门来请罪,说是误会了,倒不好直接发作起来。

    曹掌柜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别的也都还好说,你们不做那点心的时候,咱们也没什么仇什么怨。只前段时间过节,你们着实做的有些过火,倒让我们下不来台。”

    林春燕只笑不语,曹掌柜说完这些又转了话头,“既然林小娘子过来,那也是带了诚心的,咱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要别的,只那菊花酥里面的馅料是如何调出来的,你且告诉我们,其他恩怨就一笔勾销。”

    要是林桃红在这里的话,怕是一口水能喷到曹掌柜的脸上,那菊花酥他们卖的就是个馅料,外面的酥皮和样式都能学了去。

    只林春燕是来和他谈买卖的,倒没有着急,“这些个馅料都是从我爷爷那里传下来的,即便家里没有钱的时候,也不让我往外说。不过曹掌柜放心,我们也就这重阳节的时候才做了菊花酥来,其他时候倒不做这点心的买卖。”

    曹掌柜知道这个理,可心里还是有些想把那方子拿了,闻言就冷笑一声,“那倒是不知林小娘子来这里做什么,只为了喝我们的茶水不成?”

    林春燕不恼,“自然是来讲和的,掌柜要是想要那方子,我想要咱们从此互不干涉。不若咱们这样,我和你们这里的厨子较量一下,若是你们赢了,这方子随你们拿去,若是我赢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曹掌柜一时想不到林春燕提了这样的建议,眼珠子一转,“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春燕点头,“咱们就请了县里有名望的人来,既然要比试,自然是公平些的好。”

    “那好,就明日比一比,咱们各自请五人来当裁判。”

    这消息不胫而走,都知道码头上摆摊的林小娘子要和淑芳斋的大厨比试了,个个都等着看热闹。

    林春燕去请了几个相熟的人来,黄掌柜知道以后倒没说什么,他之前就把消息送到了主家,可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想来觉得这些小打小闹也不值得费什么心,还不如他们自个儿来解决的快。

    “只是要请了谁来?”

    林春燕说了几个相熟人的名字,黄掌柜知道这些人都是老饕餮,舌头都是灵的很,也没反对。

    只还有人巴巴的找到林春燕,也想来当那裁判,听说人已经都请了来,还有几分失望。

    林桃红和张大娘都有几分紧张,不知道怎么登门道歉就变成了比试,不是他们不相信林春燕的手艺,实在是那淑芳斋请的是京城淑芳斋的亲传弟子。

    这亲传弟子宋大厨之所以愿意来到这镇上,还是受了王官人的嘱托,只因为他家老太太喜欢吃软和的东西,怕镇上的点心不合口味,这才花了大价钱请人。

    因着这事,王官人在京城还有个孝顺的名头,虽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那也不差什么。

    张大娘就说,“要不咱们别比了,就把那方子给了淑芳斋得了,反正咱们平日里也用不着。”

    林桃红不同意,“不比也不能把那方子给了他们,凭什么他们给咱们使坏,咱们还要倒贴上去,那像什么!”

    两个人一时吵闹不休,林春燕只安安静静的在旁边把明天摆摊要准备的东西收拾好,她打算比试完,直接就去摆摊的地方卖东西。

    王英娘轻轻的拉了拉林桃红的袖子,让她和张大娘别说话了,林桃红这才消停了些,见林春燕一点也不慌的样子,干脆也不害怕了。

    “没事,明个我去给你烧火,就是输了也不怕。”

    “呸呸呸,燕娘怎么会输,你个乌鸦嘴。”

    王英娘见两个人又吵起来了,劝也劝不住,只能叹了一口气,问林春燕,“明天我也去吧?”

    “你不怕见到你们村的人了?”

    王英娘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一直躲着。”

    “那好,明天咱们一起去。”

    谁知第二天要去的时候,不仅他们娘四个一道,身后还跟着林二婶他们,连赵怀子也来了。

    赵沐阳高声的喊,“谁要是想闹事的话,我叔叔直接就能把他们撂倒。”

    林春燕忍不住乐了,赵沐阳还特意走在林春燕身边,让她不要害怕。到镇上见淑芳斋的门口已经摆了几张桌子,对面吴记点心铺子还友情赞助了好些张椅子,好些个人都已经坐下了。

    见林春燕来了,有人就赶紧去通知淑芳斋的宋大厨,宋大厨早在之前菊花酥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研究过那配方,试了好多种配比,味道做出来都和林春燕做的不一样。

    这让他十分的挫败,早就想和和林春燕一较高下了,这曹掌柜一来问他愿不愿意比,宋大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他们这在灶间做活的和别的不一样,有没有真功夫,只要一尝那味道就能见分晓,宋大厨先看了看请来的评委,有镇上的孙捕快,王家的厨娘李娘子,老饕餮秦老丈人,赵官人……

    都是些熟面孔,知道他们舌头都灵的很,宋大厨就看向林春燕,问她,“小娘子打算怎么比?”

    “咱们做了相同的点心,只让这些人尝了评出个一二来。自然为了公平,那点心咱们要做的外观大小都相同。”

    如此这样,倒是公平了许多,宋大厨又问要做什么点心来。

    林春燕笑了笑,“既然是我提出的比赛,那做什么点心还请宋大厨说了算。”

    好大的口气,宋大厨心里不喜,就是在京城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张狂。

    不过这样也好,宋大厨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想着到时候把林春燕打的落花流水,不仅能帮东家得了方子,也好让林春燕知道个天高地厚。

    “那我们就来做大耐糕。”

    这是时下的一道名吃,又有典故,颇受人喜爱,拿了这道来做,宋大厨也不算欺负林春燕。

    林春燕就点了头,那边淑芳斋的掌柜已经挑选了几颗李子,又找了话梅,桌上放了瓜子,花生,核桃,松子,一应俱全。

    这点心是宋大厨想的,他就让林春燕先挑了食材,林春燕也不客气,拿了东西就往灶间走。

    林桃红在座椅上有些紧张,拉着王英娘的手就问,“也不知道大姐能不能做出来,如何就不让咱们进去看看。”

    她就是想帮忙烧火,也没有地方去。

    “肯定能的。”王英娘虽然这么说,但也有些紧张,两个手都是冰冰凉凉。

    林春燕倒是很淡定的很,她先把李子去皮之后挖了核,却没用白梅和甘草汤来焯水,这两个有股药味,李子焯水之后酸味也会重一些,整体的口感就会混杂,不清爽。

    她直接将松子仁,瓜子仁,核桃仁这些炒香,说起来瓜子仁,如今也到了收葵花的季节,过段时间可以收一些瓜子回来,到了冬天的时候,拿来当零嘴。

    炒香之后的松子仁和瓜子仁有一股奇妙的香,且颗粒饱满,吃起来十分的有嚼劲。

    为了公平,大家都没用其他人来帮忙,烧火做饭都是要自个儿来,林春燕始终不疾不徐,将李子去核捣碎之后,重新用了糯米和面。

    李子直接蒸熟的话,酸味太重,即便用了蜂蜜来调味,也难以遮掩那股酸酸的味道,林春燕干脆另辟蹊径,将那李子掺到糯米面里,做成李子的形状。

    虽然知道只是做一道点心,可赵官人从昨个知道这消息之后,就没怎么吃饭,眼巴巴的等着,他娘子取笑他,他也振振有词。

    “都说了是让我们去当裁判,吃了别的东西舌头难免就不灵了,如何能知道谁做的好吃。”

    像他这样的不在少数,李娘子更是只喝了些茶水,在京城的时候,时常就有这样的比试,来了这镇上倒是少见。

    一方是林春燕,一方是老熟人宋大厨,李娘子早就迫不及待起来。

    炒熟后的松子仁瓜子仁用蜂蜜裹成小球,塞到刚才做好的李子糯米外皮里,封口处又放了些梅子蜂蜜调味,直接上锅蒸一刻钟。

    出来之后的大耐糕糯糯叽叽,因为先前规定了做出来的点心外观要一致,做好之后她先和宋大厨碰了面,确定做的样式一模一样。

    两人又找了小厮,把这食盒打乱,直到谁也认不出来,才端了出去。

    第65章

    外面的人早就等着了, 看见小厮端着东西出来,都伸长了脖子来看。

    没有资格品尝的人,更是眼巴巴的望着那两个食盒,见打开来里面是一模一样的点心, 各个都稀奇不已。

    就连曹掌柜也分不清哪个是宋大厨做的。

    不管其他人如何交头接耳, 赵官人先打开了那食盒。

    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点心之后, 赵官人先拿了筷子,尝了左边的那一个, 酸甜香混合在一起,十分的美味。

    他用茶水漱了口, 等了片刻之后,才尝了右边的那碟点心。

    吃到嘴里才发现, 这外皮的李子竟然带着几分微微的粘牙和米香,再回味,又多了几分李子特有的酸甜, 吃到里面裹着的瓜子松仁馅, 口感更加的丰富, 也不知那瓜子是怎么炒出来的,多了些梅子的回甘。

    几乎不用想, 赵官人就选了右边这碟大耐糕,因为两个点心从外观上看几乎一模一样,一下子还不能吃完,需把选中的那个剩下一些来评定。

    他就左顾右盼, 只看着别人慢条斯理的各吃一口, 就恨不得替他们上手。

    “咱们快些选了, 我也能把这剩下的吃完,这也太好吃了些。”

    剩下坐在吴记点心铺提供的椅子上的人, 都眼巴巴的看着,张大娘和林桃红也不拌嘴了,伸着脖子看哪个好吃。

    “肯定是我大姐做的好。”

    “这怕是你大姐在那里吃,都看不出来哪道点心是她自个做的!我看这比试根本就不公平。”

    秦老丈人仗着岁数大,两个点心都多吃了些,也和赵官人一样选好了心仪的,只看着李娘子慢条斯理的在那里吃有些羡慕,偏不能交头接耳说话。

    李娘子不太擅长做点心,但她舌头灵,先拿着点心端量了片刻,虽然从外观上看着没什么大的差别,但是其中一个明显要比另一个的形状更加的圆润。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李娘子还是先吃了这个形状更好的,咬下去就发现这和平日里吃的那大耐糕不一样。

    她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道这改进之后的大耐糕是林春燕想出来的,还是这宋大厨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了长进。

    胡乱想着,李娘子已经漱了口,等嘴里的味道没了,才又吃起了另一个。

    这一个大耐糕的味道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可吃了刚才的那个大耐糕,再吃这个,就觉得有几分寡淡无味了。

    曹掌柜也作为评委坐在了他们中间,他很想徇私舞弊,看出来哪个是自家厨子做的,可左看右看,都没从外观上看出来些其他的,只能认命的各尝了一口。

    主持这次评比的是孙捕快,他见那边的何娘子已经三下五除二的把两个点心都吃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残渣,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催着大家各自选了心仪的出来。

    王员外和李员外都坐在上面,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结果出来,再各自买了心仪的大耐糕回去,好好的过过嘴瘾。

    这十份被选出来的点心终于摆在了孙捕快的跟前,他把那碗碟端起来看了看,在中间发现了标有的印记,才说了结果。

    “十个人里面,有七个人都选了这没有标记的。”

    谁也不知道有标记的是谁,没标记的又是谁,都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看,宋大厨到这时候还觉得他肯定赢定了,这大耐糕他没有做几千,也做了几百次,此时就有些老神在在。

    “那看来还是林娘子更胜一筹。”

    这话一说出来,不仅是看热闹的人议论起来,曹掌柜和宋大厨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孙捕快。

    “你徇私舞弊!”宋大厨直接嚷出了这句话,“肯定是你和那林小娘关系好,才包庇了她!”

    林春燕和孙捕快都不恼,只把那做了标记的盘子拿出来让他看,偏宋大厨不相信,梗着脖子说这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

    林春燕就上前一步, “这倒也好说,如今人都在,只问了他们选了那道点心不就成了。”

    “咱们两个点心做的一模一样,如何能看出来不同,还不是你们做的手脚,才让他们选了那没有标记的。”

    赵官人不乐意,“论起交情来,咱们之间难不成不比那林娘子认识的早?宋大厨你这样说,倒是要叫我们寒心!”

    宋大厨讪讪的,“没有说赵兄的意思。”

    “那岂不是就是说我等了?”秦老丈人左右摊了摊手,叹了一口气说,“这两道点心不用别人做手脚,只一尝就知道不同,自然有了比较。”

    说着还往宋大厨跟前推再推,让他自个儿尝一尝。

    那边的曹掌柜脸色始终不好看,他方才就已经尝过了,自然知道这两道点心的滋味,根本就不用别人来做手脚,一尝立刻就能分出高低来。

    宋大厨却不信邪,各自吃了那两道点心,随即眼睛就瞪大了,指着林春燕说,“这不是大耐糕,你竟然用了糯米!”

    林春燕笑语盈盈,“这是我改良之后的大耐糕,不过多用了些糯米,剩下的李子话梅,瓜子仁松仁都没变。 ”

    那边李娘子见宋大厨咄咄逼人,也直接道破,“说来你这道大耐糕里,可不仅仅只放了蜂蜜调味,怕是还放了麦芽糖。”

    宋大厨一时脸涨得通红,再不成想,李娘子竟然直接就尝了出来。

    林春燕也不曾吃过宋大厨做的东西,闻言就尝了尝,随即点了头,“是了,这点心本来酸味就重,需要多放些糖来调味,加了麦芽糖酸甜度就正好。”

    宋大厨一时不好再说林春燕用了糯米的事情,本就是在大耐糕的基础上进行发挥,他也不占理,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青白。

    曹掌柜不想就这样直接认输,想了想又说,“别的还好,只咱们几个人就这样定夺了输赢,有些不大公平。”

    刚才定规矩的时候,他偏不说出来不公平,眼见着他们这边输了,他又跳出来说这样的话,倒让人十分看不起。

    “那曹掌柜想要如何?”

    台下面坐着的张大娘和林桃红都已经站了起来,要不是王英娘拦着,怕这时候就冲过来要和曹掌柜打上一架了。

    曹掌柜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我看这些糕点还剩着不少,不如拿了让街上的人各自品尝一下。”

    连坐着的这些人都不信,怕林春燕这边的人多,到时候只选了她做的吃食。

    到大街上,他也好安排自个儿的人,定是要把那方子拿到手的。

    林春燕自然没有问题,不管曹掌柜使了什么招,她也有法子应对。那边宋大厨却清楚的知道,这大耐糕的确是林春燕做的要更胜一筹,曹掌柜这样,也无异于自取其辱。

    他还是有几分傲气的,直接站了出来朝曹掌柜拱了拱手,“却也不用这样,刚才比试之后,这林小娘子的确要更胜我一筹,我确实输了。”

    曹掌柜听了一时恼怒不已,拼命的给宋大厨使眼色,想让他闭了嘴别再说。

    这宋大厨这样,倒是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那李娘子直接站起来,帮着宋大厨说话,“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这样的比试多了去,也没人总赢,自然没人总输,本就是人各自擅长的东西不一样。也不瞒大家,之前我和这林小娘也打了几次交道,还说要把我师父那道清蒸羊肉教给了她,却不料那小娘子做的清蒸羊肉滋味更好,她在厨艺一道上确实有天赋。”

    宋大厨知道这是李娘子为了全他的面子,两个人毕竟都是和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拱手朝她行了礼,又看向曹掌柜,“对不住掌柜的了,是我厨艺不精。”

    曹掌柜哪里还能说得出半个字,这宋大厨已经是他能想到厨艺最好的人了,毕竟是师承大家,又从京城来,要是连他都不行,哪里还能再找得出其他的人来。

    孙捕快这时候开口,“既然这样,咱们这次比试就算结束了,先前说着林小娘要是赢了,从此淑芳斋就不能再找他们的麻烦,可还作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曹掌柜只能点点头,“自然是作数的,我们和这林小娘本来也没什么纠葛,全都是误会。”

    张大娘在人群里喊,“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你再生了坏心思,难不成我们还能来找你?”

    曹掌柜脸都黑了,“自然能来,当着咱们镇上这么些有头有脸的人,我既说了这话,就不会在有其他歪主意,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对面吴记点心铺的掌柜跟着说,“几位娘子放心,我帮你们好好盯着,要是有了什么事,一准给你们送信。”

    都知道淑芳斋和吴记点心铺已经打擂台很多年,有了他这句话,张大娘倒是放了大半的心。

    人群也热闹起来,那几个饕餮正在把剩下的大耐糕分了吃,也有坐着的人迫不及待地上前想尝尝味道,热热闹闹一通。

    王员外挺着他的大肚子,更是大手一挥,要把剩下的大耐糕都打包了,可那边李员外也这样想,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王员外最后只得了几个,囫囵吃了,又凑在林春燕跟前说,想让她做些大耐糕来卖,“不管多少个价,你只管开来。”

    那边李员外也这样说,“做多少我们买多少。”

    林春燕一时赤手可热,不过都没应,扭头去找了曹掌柜。

    “你要卖那山楂罐头的方子?”

    曹掌柜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林春燕是打了一巴掌,又想给他们个甜枣,倒觉得这林春燕也是个妙人。

    他想着有了这山楂罐头的方子也不错,总比什么也没有强,且他也看出来了,这林春燕十分不好对付,如今他们的名声在外面也有几分不好,又有吴记点心铺子盯着,要是林春燕家再吃出来些什么事,保不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淑芳斋了,还不如就坡下驴。

    见曹掌柜脸色有了转变,林春燕当即就从袖口里把那山楂罐头的方子拿了出来,也不多要,“想着你们一定是能把这山楂罐头卖出去不少,方子我就要十两银子,而且我们家还有很多山楂,你们要是用的话,也可以卖给你们。”

    一听要十两银子,曹掌柜还有些心疼,皮笑肉不笑的说,“林小娘子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方子不仅能卖了,连那些山楂都想好了出路了。”

    林春燕只笑着等曹掌柜还价,两个人拉扯一番,最终定了八贯钱。

    这八两银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可是一笔巨额,林春燕也觉得这些银子不少呢,收了钱痛痛快快的出了淑芳斋的门。

    曹掌柜也是个妙人,特别站在门口和颜悦色的和林春燕说了几句话,倒把对面吴记点心铺子的掌柜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刚才那曹掌柜还黑着一张脸,再出来的时候,就笑得像三月的春风了。

    这事儿传的很快,那边王老太太知道林春燕竟然轻松化解了和淑芳斋之间的恩怨,倒是高看了林春燕几眼,想着王小郎君平日里也爱吃那些个吃食,不若就把她买来府里,也好过她日日抛头露面。

    她把这事交给了手底下的婆子去办,婆子以为这是简单的很,老太君也没说要让林春燕签了死契,只是让她来府里做活,每个月不仅有月例银子拿,也是个自由身,就拿了这话直接去问林春燕。

    却不料林春燕直接拒绝了,拿了话堵回去,“这倒是多谢老太君抬举了,只是我成日里懒散惯了,不愿受拘束,也喜欢和人打交道,只怕要辜负了老太君的好意。”

    这婆子没办成事,就想着一定要多磨一磨林春燕,亏的李娘子在这边,直接替她打发了这婆子。

    又对林春燕说,“这王老太君就是这样,谁要是入了她的眼,就总想着带回府里,你要是愿意去,咱们两个也能做个伴,既然不想,回头见了老太君,我替你解释一二,这老太君最是通情达理,绝不会强求了。”

    林春燕谢了李娘子,就去码头摆摊子上。

    不过因为这事,林春燕一时声名鹊起,来摊子上吃东西的人都多了起来,那天做的大耐糕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想来尝尝那点心的人不计其数,偏林春燕再没有做过,谁要是吃过,反而成了一桩美谈。

    摆摊的时候还不忘往码头张望,见还是没等来张小舅,林春燕就有些慌,想着实在不行就拖了镖局的兄弟来,使了钱去把张小舅找回来。

    就在她要动身的时候,张小舅终终于从船上下来,照例趴在岸边干呕了好一阵子。那船夫见他坐了这几日的船,还是这样的晕船,在一旁摇了头嘲笑几句他是旱鸭子。

    一见他回来,林桃红先跑去把张小舅扶起来,嘴里埋怨着说,“小舅舅,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可是担心的不行,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张小舅吐干净了,拿了竹筒出来漱了嘴,跟着林桃红回了摊子前,朝林春燕解释,“实在是去的那栖霞镇不太顺畅,那边和葫芦镇的情况还不大像,我才说要拿的东西卖。就有一群大汉冲过来,把那些吃食都抢了去。”

    张小舅知道这些东西都值不少钱,见他们这些大汉如此粗鲁,在一旁自然哭天枪地。让他们好歹留一些,心里也知道他这怕不是一进到栖霞镇就被人给盯上了。

    那些个大汉把东西带走,见他一个大男人在那里哭嚎,不耐烦的踢了他几脚,嘴里却道,“来我们这里做买卖,却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首先你得拿了孝敬来,这些个东西就当是你小子孝敬我们的,下次可要警醒些,别让我们主动来拿。”

    等这些人走了,酒楼的伙计才敢上前来扶着他,那边的掌柜开了口,“咱们这边做个什么事都得讲究个孝敬,就连我们这些开酒楼的,每月也要拿了银钱出来。”

    张小舅听了,心里把那些大汉骂了一遍。知道买卖是做不成了,还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只能先回去再说。

    可那大汉走的时候踢了他一下,力道有些重,不大会儿就高高的肿起来,他只好又多住了两三日,又找了郎中看了看。

    听了张小舅讲这事,张大娘和林桃红自然很是气愤,“他们那里怎的这样,官府难不成就不管吗?”

    张小舅有些不好意思,只和林春燕说了,那些丢的东西就从他这几天的工钱里扣。

    “这确实不能,这事本也不是舅舅的错,何况你还受了伤,我看咱们就不去栖霞镇那边供货了。”

    张小舅自然同意,他对那栖霞镇没什么好印象,在摊子前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才觉得精气神回来了,在那里和林春燕保证,“下次去了其他地方之后,先打听清楚情况,不能再像这次一样直接把东西拿了出来。”

    也是葫芦镇那边有些太顺畅了,让他飘飘然起来。

    林春燕在心里琢磨着其他事情,附和了几句,见大壮来他们摊子上吃面条,赶紧上前问了起来。

    大壮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不少,听林春燕问周边镇上的情况,也不着急吃面了,就和林春燕在那里说起来,“你这可问对人了,再也没有比我更清楚的咱们周边的这几个镇。不是我说,也就咱们白云镇和葫芦镇还像个样子,有王家胡家这些人的老宅在这边,倒是不敢如何。像松山镇栖霞镇这些下面的镇子,因着离县城远,地头蛇多了去。你们要想去那边做买卖,非得把他们喂饱了不可。”

    林春燕听了连连点头,就把张小舅遇到的情况说了出来,“早知道就先打听清楚了,也省得白跑这一遭,丢了东西不说,还挨了顿打。”

    大壮一听栖霞镇那边竟然直接敢抢了东西去,一拍大腿,“这可不能饶了那些人,你且放心,这事我保管给你讨要了公道回来。”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张大娘刚才只顾着心疼,这时候就赶紧问,“大壮小兄弟,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见他们目光这样热切,大壮立刻觉得自个儿身上多了几道光环,“我们镖局的虎子就是栖霞镇的,我使了兄弟去问,过不了两日就让他们把东西还来。”

    大壮呼哧哧地把面条吃完,这事也被他搁在了心里,回去就和孙安元他们说了。

    虎子再也想不到这事竟然和林春燕他们有关,在那里有些难为情,“定然有我哥哥捣鬼,我回去了就和我那哥哥说一说,真是成日里打雁被啄了眼,倒是不知道是林小娘子卖的东西。”

    孙安元干脆就放了他假,让虎子先回栖霞镇,“东西尽量都给带回来,听大壮说,可是拿了不少东西,再让人来赔了罪,总不能白把人给打了。

    虎子最崇拜的就是孙安元了,他说的话那可是当成圣旨的,立马收拾了东西就回了栖霞镇,把他那个正在吃酒取乐的哥哥找到,直接就问了那些个被抢的东西。

    大牛万没想到这时候还能看到自家兄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听到他问那些个东西就大笑起来,只指了自个儿的肚子,“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些个东西别说味道还真不错,都被我们哥几个给吃了。”

    虎子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哥哥,“全都给吃了,那可是两担子货呢。”

    大牛也意识到不对,敛了神色问,“可是有什么不对,你认识那挑货的货郎?”

    “人家可不是货郎,是专门来咱们这里卖那些吃食的,说来做这吃食的林小娘子,和我们镖局的人都认识。今儿个来就是我们镖头让我把那些东西找回来的,你们还把人给打伤了呢。”

    虎子边说边叹气,想着这事没完成,还不知道该怎么给孙安元和林春燕交代。

    大牛也一时呆住了,那些个东西都被他们吃了,总不能再吐出来,把人打了倒是好说,不管赔钱还是让张小舅打回来,他都能接受,只能尴尬着挠头,看着虎子犯难,憋了好半天才说,“要不这么着,那些个东西就全当是我们买的,一并连那看郎中花的钱算给你。”

    说着就从身上摸出来几个铜板,朝虎子跟前推了推。

    虎子看也不看那几个铜板,小声嘟囔着,“这几个铜板值当什么,那些个东西都是贵的很。”

    大牛也没了办法,“要不这么着,我们亲自去给那林小娘子陪个罪,就当是认个朋友,以后他们来咱们这里卖东西也不用交那保护费了,我罩着他们。”

    虎子也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只能点头答应,带着自家哥哥回了白云镇。

    孙安元见东西没拿回来就猜到了七八分,大牛也有些害怕孙安元,只能笑说了几句场面话,孙安元思索片刻,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想着林春燕既然想把东西卖出去,少不得也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只带了他过去。

    因着他们镇上有王家老宅,又出了胡家那样一位官,都说这个地方人杰地灵,倒是把县衙里的书院开到了他们镇上。

    宋书生是他们摊子上的老回头客了,从卖小河鱼小河虾的时候,就常会过来吃。如今是只要书院放假,他就拿了三个铜板过来这里吃素面。

    这已经成了他科考之余的一个放松方式,每次在这摊子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或买了果冻豆腐或要了面条,觉得新鲜热闹的很。

    这天他又要了素面来,只没看见惯常来吃炸酱面的李娘子,还有些奇怪,问了林春燕,“往日里都是这个时辰来吃,今儿个怎么没见?”

    林春燕就说,“之前李娘子是想知道那炸酱面如何做出来的,如今知道了,倒也不像从前那样日日过来,等有空的时候才出来,也不只吃那炸酱面了。”

    宋书生听了感叹一句,又说起其他的话来,“上次托了那胡小郎君的福,也吃上了你们摊子上卖的菊花酥,味道甚是好,听说你们还在镇上比试了一次,不知做的什么?”

    他自个舍不得买那些精细的点心,同窗拿了那些来分着吃,他也会大方的收下,偶尔用别的方式还了去。他这样大方,倒是让一些人不敢小看他。

    “做的是大耐糕,有机会了做了在摊子上卖。”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宋书生瞧见同窗张天河路过,就伸了手招呼他,“确是巧了,在这里碰见了张兄。”

    张天河也不是别人,就是里正家那个读书郎,不像宋书生这样接地气,他被养出来一身清腐气,最是看不起那些做买卖的人。

    他大哥家在这镇上,偶尔沐休的时候他就不回村里,只在大哥家住着。

    被宋书生叫住了,张天河脸上有些难看,林桃红也还记得和他拌嘴的事,冷哼一声。

    张天河看不起林春燕他们,对宋书生还是顾念着同窗之情,说了几句话,闻到宋书生那碗面条散发出来的香味,他肚子早就饥肠辘辘,此时就不受控制的咕噜咕噜叫了出来,恰好让一旁的宋书生听到了。

    张天河脸上一红,拿了袖子挡住脸,头上攒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掉下来一朵,只觉好不狼狈。

    宋书生爽朗一笑,扯了张天河的袖子让他坐下,“想来张兄还没吃饭,这摊子上卖的东西不仅干净,味道也是一顶一的好,还是秦兄之前同我说了,我才知道这摊子的。”

    说了一堆,把自个还没吃的面条推给了张天河,让他先吃了,“我再去要一碗来。”

    张天河知道宋书生家里条件不是特别好,还不如自个儿家呢,哪里会让他掏钱来,想着反正已经坐下了,也不怕林桃红笑话,扯住宋书生的小袖子,自个去摊子前转悠了一圈,要了那凉菜和一碗素面来。

    林桃红见他竟然花了钱来买他们摊子上的东西,心里窃喜不已。倒是没了刚才的那股不高兴,给他加了好些个豆皮。

    张天河早就饿的不行,这时候只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拿了筷子吃起面条来,他先喝了一口汤,虽然是素面,但是汤底也是香的很,恨不得把这一碗立刻都吃得干干净净。

    见他吃的如此狼吞虎咽,宋书生不由觉得好笑,“张兄,怎么如此饿?看着像是几天没吃饭的。”

    张天河有些不好意思,“和家里人拌了几句嘴。”

    宋书生十分理解的点头,安抚了几句就不再提。

    走的时候,张天河又打包了一些吃的,想着自个住在哥哥家,嫂子一直不高兴,更是连饭都不做了,回了娘家,他这才饿了肚子。

    他拿着这些东西回去,张大嫂已经从娘家回来,他还没说什么,张嫂子就吊了脸。

    原本就因为里正要供张天河读书,张大嫂心里就不平衡。见他沐休了也不回去住,反而来他们家,心里如何能舒服?

    张天河自然也会看眼色,忙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给嫂子和侄子看,“这就是咱们村那林小娘做的吃食,我尝了味道不错,怪道他们如今做的红火。”

    张大嫂盯着桌子上的东西扫了几眼,几乎全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吃食。回娘家的时候也是听说过几耳朵的,知道他们如今卖的红火,却从来没舍得拿了钱去买。

    既然是小叔子孝敬的,她就不客气,拿了勺子先舀了果冻豆腐,吃上几口又尝了那豆皮,她家孩子在一旁看了,也去拿了勺子来,还不忘给自个爹分了一个,一家三口很快就把张天河带来的东西吃个精光。

    “这手艺还真是了得,下次不想做饭了,咱们也买些来吃。”

    见他们吃的欢喜,张天河心里也高兴,一旁的小侄子直接扑在张天河的怀里,缠着他让他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一些来。

    张天河一口答应下来,说好了下次沐休的时候他带着侄子去买,到时候摊子上的东西让他自个去挑。

    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想着哥嫂不会再因了他吵架,倒是以后要常去摊子上买了吃。

    一艘货运的大船停了码头上,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干苦力的更是早早就围了上去。

    一管事模样的人家下来,用着南方的口音朝下面的人喊,“来几个挑货的,要力气大的。”

    他这声刚落下,呼啦啦的来了一大堆人,这些在码头搬东西的就等着这样管事的人来叫,只要来了,他们今儿个就能挣上铜板了。

    管事的点了十来个精壮的汉子,让他们去那边搬东西,又叮嘱了很多遍千万小心,自个儿就找了个能晒着太阳的地方坐下哼着小曲,腰间别着小酒壶,好不自在。

    除了这些本地搬东西的之外,还有船上带来的一些仆役,这些人和当地的这些干苦力的还不太一样,他们背井离乡,一出来就是好几个月,是以脸上都带了几分愁闷来。

    他们船上是管饭的,不过掌勺的大厨做出来的饭没什么油水,很是敷衍,手里有几个钱儿也舍得花出去的,就会拿了那钱在码头上摆摊子的买上些吃的。

    不过他们这艘船还没有在白云镇这个码头停过,这是第一次带了货来,这群人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只想着拿几个铜板胡乱买上一些应付一顿,总比吃那船上厨房做出来的好。

    白云镇这几个干苦力的人,各个精气神足的很。几个相熟的人一边在那里搬货,一边商量着一会儿去林春燕的摊子上吃些什么。

    “干了这么长时间,只觉得口渴的很,我得来份果冻豆腐。”

    “那还不如要一碗面。面汤喝下去又顶饱,又能解渴。”

    外来的那些干活的人听了,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到哪里都是这样,摊子上卖的最多的就是馄饨,汤圆,面条这些,实在没什么稀奇。

    到了晌午十分,管事的见太阳已经高高的悬挂起来,挥了一下手,让这些人先去吃饭。

    一声令下之后,一群人就冲向了林春燕的摊子上。

    “给我来一碗素面,多些面汤。”

    “我要一碗臊子面。”

    林春燕已经能熟练地面对这种情况,有条不紊地将各种面条下到锅,还能一边煮面条一边和他们闲聊起来。

    “今个来的是个大货船,怕是东西不少呢。”

    一开始的时候林春燕也不知道,他们这镇上的码头为何如此兴旺,总有船只靠岸。后来才知道。他们那求子特别灵的铜矿山,旁边就是一铜矿,来往的船只都是带了各色的货物来这里和官家做生意的。

    那些外地的人见他们蜂拥跑向林春燕的摊子,还有些奇怪,以为她这里卖的面条便宜,就也跟着来了几个,“小娘子,这面条怎么卖?”

    林春燕和他们说了价格,这些人一听也没觉得便宜到哪里去,可再看那摆出来的面条,惊讶的问,“这难不成是刀削面?”

    林春燕点头,“正是呢。”

    那人大吃一惊,背井离乡这么长时间,他都快忘了这刀削面是什么滋味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镇上还能看到他们家乡的面条。

    虽然四个铜板不便宜,但是一咬牙,这人还是拿了出来,想着哪怕味道不是特别相像,也好过吃其他的东西。

    跟着他一块来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他们纷纷拿了铜板,要了自个家乡的面条,还和旁边的人说起来,“之前就同你们说过,我们那里的油泼面好吃的很,看你们都不信。”

    “你们那里的面条好吃,我们那里的面条也不差,不信一会儿让你挑两筷子尝尝。”

    “先别高兴的太早,还不知道这娘子的手艺怎么样,就这一个小摊子,从哪里能学了这么多个面条的做法,怕是唬人呢。”

    这个人说的也在理,其他人都巴巴的等着,想知道那面条到底是何种滋味。

    也有人想,要是做出来的和他们那边的不一样,少不得他就要挑上几分,让这小娘子知道他们那边的面条该如何做,不能辱了他们那边面条的名声。

    胡乱想了一通,林春燕已经把给他们做好的面条端了上来,乍然一看,和他们那边吃的竟然没什么两样。

    这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早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刚吃下去他的眼睛就瞪大,竖了大拇只,“中!就是俺们那边的味儿。”

    其他人见他这个样子,也都不说话了,都捧着面碗吃起来。一时之间只能听到本地的那几个人在慢悠悠的说,不知道这活儿能干几天。

    货船一般也就在这里停上个几天的时间,他们这些人巴不得冬天不要来,到时候河面不结冰,这干苦力的事情也能长久的做下去。

    再看那一桌上的人吃的是津津有味,什么也顾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少天没吃过饭了,最先吃完的那河南汉子开口,问林春燕,“小娘子,你这面条是咋做出来的?怎地和我们那边一个味儿的。”

    林春燕听他们的口音也知道不是本地人,朝他们笑了笑说,“这也是巧了,都是跟着我爷爷学的,他以前没在我们这边定居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最开始等着挑刺的那个年老人开口,“想来你爷爷也是去过我们那里的,这个面条做出来的滋味和我那边做出来的一模一样。我这都好长时间没吃上这一口了,还怪想的。”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似的,朝远处喊了一声,“皮子快过来。”

    皮子正在沈娘子的面摊上要面条,他们见林春燕这里人太多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去的晚了生怕管事说他们一顿,只得来了沈娘子这里。

    沈娘子一边在心里愤愤不平,一边给他们这些人煮面,想着要是没有林春燕,他们这些个干活的,岂不是都要在她的摊子上吃面条。

    这样一算,不知道能挣上多少。

    那些个钱像是白白的从她的手缝里流失,沈娘子脸色难看的都有几分绿,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些个汉子一样,只去林春燕那里要吃的。

    这皮子也不知道喊他做什么,应了一声就跑着过去,“老孙找我干啥?我还等着吃面呢,不然一会儿管事的又要说咱们啰嗦,小心再扣了月例。”

    老孙的面条里还剩下最后一口没舍得吃,他把这面碗往前推了推,示意皮子尝上一口。

    皮子摸不着头脑,只见这一桌的人都笑着看他,他更不知道是啥意思,“有事就说事嘛,你们这是嘛意思。”

    “叫你吃你就吃。还能害了你不成。”

    皮子一想也是,不和他们啰嗦,直接挑了一筷子面条往嘴里放,刚吃到嘴里,他的眼睛就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孙,等那面条咽下了肚才问,“这怎么和咱们那边做出来的面条一个味,从哪里买的?”

    老孙就指着林春燕,“这个小娘子的手艺可了得,天南海北的面条竟然都能做出来。”

    皮子一听,哪里还想要沈娘子那摊子上的面条,他刚才等着的功夫也看了,不过就是普通的一碗素面,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还不如多加一个铜板来这里吃上一碗家乡的面条,他就朝沈娘子喊了一声,“劳烦这位大娘,别煮我的面条了,我在这里吃。”

    第66章

    沈娘子哪里愿意看着到手的三文飞了, 黑着脸说,“这位郎君如何能这样?那面条我已经下锅了,你不要,岂不是全砸在我手里?”

    又看向林春燕, “你这小娘子也太不做人了些, 人家都到我的面摊上吃面了, 你偏又给抢了去。”

    她的嗓门很大,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怒气在这一刻直接爆发了出来, 惹得码头上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林桃红最近一直很谨言慎行,对那些客人也不指指点点, 能闭嘴就闭嘴,林春燕还说她长进了不少, 像个大姑娘了。

    可如今被对沈娘子欺负到头上了,如何能让她坐得住,当即把勺子往那里一放, 掐着腰就说, “你可睁开眼看看吧, 是我们抢了你家客人,还是人家自个儿跑到我们摊子上的!我们这里这么多人, 面条根本就煮不过来,何故还要再去抢一个客人。”

    沈娘子被林桃红这一翻抢白,脸上更不好看了,只拿了年纪说事,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让你一个黄毛丫头给我脸子看,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家大人是怎么教你的。”

    “你刚才既污蔑我们,我们怎么就不能反问几句了?正经凭手艺做买卖, 如何要拿年纪说事。”林春燕也寸步不让,别看她平日里能忍则忍,但对这种一而再,再而三期压在她头上的,她也没道理一直惯着。

    那张大娘刚才和金娘子出去上茅厕了,回来就听到沈娘子的那句话,她拨开人群直接冲过去,就要扇沈娘子几个巴掌,“你个老货,还说我怎么教孩子的,我看你这么大年纪了才是为老不尊。你有那本事,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叫过去吃面条,我们也二话不说,偏你做出来的面条难吃没有滋味,这些人才来我们家吃。”

    张大娘也是一唱三和的,边说还边把那几个外地的人拉过来,往沈娘子那边推,“既然这样,你们还去她那边吃,看看是不是我们把人家给抢过来的。”

    那几个外地的人脸色也不好看,事情闹大了,回头管事的又要训斥他们。

    那皮子就瞪了一眼沈娘子,“这位大娘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偏颇,是我自个想过来这里吃面条的。人家这娘子做出来的面条和我们那边味道一模一样,我是被同乡叫过来吃的,人家小娘子一直在这里煮面条,根本就没离开半分,如何就能把我抢了去。”

    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不知道是谁开口,“谁家做的好吃,咱们不就去谁家,这如何叫能抢?”

    “就是这个道理,她自个做出来的面条又硬又难吃,价格又贵,我们早就不去她那里吃面条了!她自个嫌挣不着钱,就拿咱们来撒气,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沈娘子被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死死的咬了一下唇,想到前几天林春燕和那宋大厨比试的事情,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等着她吃面条的那几个客人都不见了,胡乱找了一圈,果然就见在林春燕那里等着吃面,沈娘子心里立刻后悔不迭起来。

    可那边人多势众,又个个都是壮汉,她又不敢上去直接抢,只能在那里凄凄哀哀的哭起来,看着好不可怜。

    张大娘在那里破口大骂一会儿,觉得心情顺了,见她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大笑几声,忙又去蹲在那里洗碗。

    后来的这几个原都在沈娘子那摊子上吃面条,刚才可都听见那皮子说这林春燕手艺了不得,能煮出来和他们家乡一样味道的面条,听了这话他们如何能不心动,当即就都跑了过来。

    就连管事也被吸引了过来,还以为这些汉子在码头上闹事,想着少不得要扣他们月钱让他们知道轻重,可听了事情的缘由,也觉得那沈娘子无理取闹,要都是像她这样想,那他也不用装货了,直接在码头上和人吵一架,那些货物是不是就都能到了他的船上?

    管事这么印象,也跟着来到林春燕的摊子前,看着煮面条那里排队实在有些多,他也正好饿了,就让林桃红给他做了一碗果冻豆腐出来。

    他刚才看见几个干活的人都拿了那果冻豆腐在那里吸溜吸溜吃着,看起来爽口的很,林桃红问他要甜口还是咸口的,管事往桌子前张望了一下,见大部分人都是要的咸口的,他也就要了那咸口。

    一碗吃下去,大半的暑气都消散了,爽利的很。又见秦老丈人要了一碟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那里喝着小酒,看起来就美得很。

    他就指着那东西问林桃红,“那是什么下酒菜?给我也来上一些。”

    林桃红点了头,麻利的去装碟,管事干脆就和秦老丈人坐在了一块。

    秦老丈人一看他穿着打扮,就猜出来他是什么身份,两个人又都喜欢喝酒,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去。

    这管事的就问秦老丈人,“也不知道这摊子是什么时候摆出来的,我去年路过的时候,还没见着呢。”

    秦老丈人就笑了两声,“才摆出来没多长时间,不过你别看那娘子年纪小,摆摊的时间也不长,但是她做的东西可是好吃的很,我们镇上的人都爱寻了她做东西。”

    听说之前的时候林春燕还。给人家去做席,不过路上出了点意外,从那以后她也就不接这事情了,实在遗憾。

    秦老丈人还想着不知道他那小儿子结婚的时候,能不能请到林春燕过去炒两个菜,也不用一直待在灶间。到时候再把赵官人孙捕快他们都请来,大家这些爱饕餮也能一块热闹热闹。

    思绪飘远了,秦老丈人又和管事的说起话来,管事的在那里

    只忍不住啧舌,“这娘子手艺可真是好的很。你别说,这些东西配着酒喝,还真是挺能下酒的。

    又想着去下一个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就想着临走的时候再多带些。

    其他人见管事没有责罚他们,也坐在这里吃起东西来,他们也就不害怕了,皮子一直伸着脖子在那里等面条上来,他刚才尝了一口,到现在还在回味呢,老孙也不着急走,要了一碗面汤在那里慢悠悠的喝着,“到了晚上的时候,我再来吃一碗面,还没吃够呢。”

    因着来吃的多数都是干活的汉子,这一碗面给的十足,可因为长时间没有吃到面了,即便肚子已经撑了,可心里还想吃。

    谁知那边的一汉子听到了就说,“这林小娘子只在晌午的时候卖面条,下半晌就回去了。”

    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不是不宵禁吗?如何就走的那样早。”

    林春燕就笑,“家里还有诸多杂事,且晚上回的太晚了,路上也不安全。”

    之前她摆摊卖小河鱼的时候,也是下半晌就回了家,从来没有走过夜路。

    哪怕心里再想多挣几个钱,也知道夜路走多了是不安全的。

    众人都在那里惋惜一番。林春燕同他们说,“要是想吃的话,只等着晌午过来就行,除了下雨的时候,晌午我都在这里摆摊。”

    就因为晚上的时候她不在,大多想吃东西的都会在晌午的时候过来,或买了面条或买了其他吃食带回家去。

    等这些人吃完了饭,回到船上各自和刚才没下船的伙计说起来面条摊子上的事情,把这些人惊的不行,“真的能做出来咱们那边的味道?咋听着这么玄乎呢?”

    “还能骗你不成,刚才我们都已经吃过了,皮子原来在那边的摊子上买面条,被我给叫过来了,结果还让那娘子大吵一架,倒是看了一场热闹。”

    在林春燕面条摊子上吃的人有七八个,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倒是让这些没吃成的人都有些吞咽口水,“到晚上了,怎么着也要去摊子上吃一顿。”

    这些人互相对视一眼,又把晚上不摆摊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把他们这几个人馋的不行。

    第67章

    那管事知道林春燕下半晌不来, 一早就多买了些吃食,特意多买了些下酒的东西,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这几日都要住在船上,管事见今个货物已经装的差不多, 心里松了一口气, 想着自个儿喝酒没意思, 就找了几个同乡来作陪。

    这些人算是他手底下的小管事,平日里帮着他盯着下面的人看, 见管事今儿个心情好,他们也都大胆起来, 说说笑笑的喝着酒。

    又说起那摆摊的林春燕,“只可惜我去了镇上的酒楼, 不知道这摊子前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却是瞧见了热闹,还去尝了那面条,你别说, 那小娘子手艺可真了不得!做出来的面条和咱们那片的味道差不多。”

    越说这些人越想去吃, 只能捡了些豆子配着酒吃了几口, 大家又都说这些用来下酒正好,“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管事的就和他们介绍了几句, “如今天也不热了,等咱们走的时候,得多带上一些,路上也好过于吃船上做的那涮锅水。”

    “可不是, 那灶间的几个人只拿了那些个月例, 偏不给好好做饭, 弄的大家都要花了钱出去吃。”

    “这话你也敢说,越发是喝了酒没个怕了, 人那闺女可是大爷院子里的小娘,小心回头让人听了,让你在大爷那里吃挂落。”

    这人害怕,忙拱了手,“原是我喝多了,只在咱们几个人这里说,若是外头有了风声,我只管来问你们。”

    到了第二天,林春燕刚把摊子支好,就见好多双眼睛看了过来,有那喜欢说话的就和她打招呼,“小娘子,今儿个不知道带够了面没,我们这可有不少人等着吃呢。”

    林春燕笑着回了一句,“带够了呢,你们且敞开肚子来吃。”

    到了晌午,管事先自个儿来这里要了吃的,怕一会儿人多,轮到他的时候就晚了,等他吃上了面条,才让那些干活的人休息。

    这些人一窝蜂的来到林春燕摊子前,还有人小声的在那里嘀咕,嫌管事的不地道。

    昨个林春燕就预料到今天人会多,一早让林翠香来帮忙,连碗筷都多带了些。她这边忙着煮面条,擀面条,林翠香在那里帮着她舀卤子,再端到客人跟前。

    张大娘在那里蹲着洗碗,林桃红还要兼顾着煎豆腐和果冻豆腐的生意,一时几个人都忙起来。

    这些个昨天没有尝到味儿的人,各自要了自己家乡的面条,刚尝了一口,就惊呼味道正。

    “我这都多少年没吃到这味道了,还是从前生病的时候,我娘才舍得做上这一碗面条出来。”有一身形高大的汉子,吃着吃着突然就抹起眼泪来,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也有人被他的情绪感染,想到背井离乡出来,把身契都卖给了别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去的那一天,一时之间也是伤感无比。

    不过很快他们就把这份情绪化作了食欲,有的人要了一碗还不行,连晚上的那份也得拿出来,哪怕凉着吃,对他们来说也是香的很。

    金娘子在一旁看的羡慕的不行,吆喝了两声,她的馄饨如今卖的还是和从前那样,只唯恐林春燕哪天做了馄饨出来,到时候她这桩买卖也就做不成了。

    没看见那沈娘子摊子前冷冷清清,就没几个人去。

    抽了空,金娘子就向张大娘打听起来,张大娘洗碗洗的正烦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看我们几个忙的团团转,哪里还有空再去做什么馄饨,没的给自己找麻烦。”

    金娘子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张大娘又说,“也不见得就不做这馄饨的买卖,我家燕娘的手艺你是知道的,也就如今没有那么多的空闲……”

    金娘子那口气被吊的不上不下,回到自个儿摊子前,翻来覆去的琢磨起来。

    林春燕要是真做了这买卖,她也不能让人家不做。说起来林春燕做的鱼肉羹可是比那宋娘子做出来的要好喝上不少,可也没见林春燕就做了那鱼肉羹的买卖。

    且还听说,宋娘子那鱼肉羹又改进了,比之前好喝不少。

    金娘子的公公是个爱喝鱼肉羹的,使了钱让她买了两碗回去,金娘子也跟着喝上几口,就觉得那味道像是林春燕做出来的。

    想着前段时间那宋娘子总巴巴的来找林春燕,怕是其中有什么缘故。

    金娘子把这事记在了心下,开始往宋娘子的摊子前张望。

    宋娘子家的鱼肉羹摊子前每天都有不少人,她家是老招牌,喜欢来喝的不少。

    陈老丈人最近胃口不好,本来想出来改善一下伙食,见林春燕的摊子前人有那么多,怕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就来宋娘子家这里,喝上一碗鱼肉羹。

    宋娘子给他端上来一碗,陈老丈人喝了一口,舒服的眯着眼睛,“宋娘子,你这手艺又有长进了,倒是比从前好喝上不少。”

    宋娘子只抿了嘴笑。她眼底下多了两片乌青,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精气神也看着不像从前。

    陈老丈人不好细问,那边同样喝鱼肉羹的曹娘子却是问出了声,“可是家中有事,这几天过来喝鱼肉羹见你都是这样。”

    陈老丈人支着耳朵听,他们这些常来喝鱼肉羹的,都知道宋娘子家里的事情,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宋娘子只摇摇头,一旁的梅子看不下去,快言快语的说,“还能是什么事情,只那些人成日里作妖,闹得我们好不安宁。”

    她说话不客气,宋娘子怕梅子落人口舌,到时候少不得被人编排,就呵斥了几句,“话不能这样说,叫人听了去,说你是个不懂礼数的。”

    梅子却不怕,“懂不懂礼数,不是凭别人一张嘴!我这问心无愧,不像有些个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们这鱼肉羹做得好好的,且干娘还年轻的很,那贱蹄子就想把鱼肉羹的方子要了去,见天的来我们家偷看。”

    说起来,还是上次宋娘子从林春燕那里得了新方子之后,回去就兴冲冲的给自家奶奶做了尝。

    她奶奶一开始是不信别人能仿制出来,比他们家的鱼肉羹做的还要更好喝,觉得宋娘子是遇到了糊弄人的鬼,埋怨好半天。

    等尝了一口,那滋味在唇齿中蔓延,绕是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鱼肉羹,也说不出半个不好。

    随即心里就是一阵庆幸,“亏得那林小娘子不爱做这鱼肉羹的生意,你也使了钱把那方子要了来,不然咱们这买卖还真就不好做下去。”

    宋娘子也觉得这钱花的值。

    偏那天她那干儿子和他那亲生父母一道来接送,就叫他们听了去,以为真有什么做鱼肉羹的方子,还比宋娘子之前做的好喝。

    这家人就趁着宋娘子白天不在家的时候,偷闯了好几次进去。

    宋娘子一直都在和婆家扯皮,想把那儿子撇清关系,那干儿子一家好不容易粘上了宋娘子,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成日里撒泼打滚,闹得毫不安宁,愁的她是日日睡不安稳。

    这边林春燕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空档,她给自个儿做了蟹黄拌面,其他人也都自个儿动手做了想吃的,吃的正香,就见金娘子颠颠的跑到宋娘子那边,直接就问起她那鱼肉羹方子的事情。

    金娘子压低了声音,“宋娘子你同我说实话,这鱼肉羹的方子是不是从燕娘那里得来的,使了多少个钱?”

    宋娘子如今一听鱼肉羹的方子就觉得头大,没给金娘子一个眼神,“这话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两个人走得近,却是因为能说得来,和那鱼肉羹没什么关系。”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心虚,可林春燕特意嘱咐过,让她不要同别人说起鱼肉羹方子的事情。

    之前林春燕瞒着张大娘收了宋娘子那三两银子,怕被张大娘知道了,就猜出来收了钱的事情,私房钱就攒不成了。

    宋娘子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还说把借钱的事情也替她瞒着。

    金娘子缠着宋娘子问了半天,也没得到自个儿想要的答案,只能灰溜溜的回到自个儿摊子前,往林春燕这里看了好几眼,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问。

    张小舅今个打算回家,跟着一块来了镇上,刚吃了碗面要走,就看见抢了自个东西的那个人走过来,被唬了一大跳。

    “就是那个土匪抢了咱们的东西,他们怎么又来?”

    林春燕赶紧放下面条看过去,先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孙安元,他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练家子,后面跟着虎子和一陌生人。

    林春燕就知道这陌生人怕就是那栖霞镇抢了东西的土匪。

    “孙镖头,虎子,你们来了。”只不理他们身后那人。

    大牛跟过来就陪着小心,连连作揖,还说是有眼无珠,不知道是自个人。

    “也是我们莽撞,这才踢了小兄弟,这医药费都让我们来出,可千万要养好。”

    张小舅脸上一阵红光,只觉得心中郁气稍微散了些,一旁的张大娘不依不饶,“瞧这话说的,若是平白打了人,只拿了医药费来,这世道不就乱了?哪里有这样道理。”

    大牛又作揖陪小心,林春燕也不拦着,只让张大娘把心中的气撒出来。

    大牛被说脸上冷汗直冒,虎子已经找了地方坐下,也觉得大牛这样都是活该,早就说了别干那些勾当,正经找了营生,偏不理会,早晚会跌跟头。

    大牛就差磕头赔罪,又连连保证,只要张小舅去他们栖霞镇,保准没人敢再收什么保护费。

    “都是自家人,原是不晓得的兄弟,既然有这样的身份,以后可要先说出来,也省得让兄弟们为难。”

    大牛说这话还有些委屈,早说了不就得了,何故让他这样受难为。

    张小舅晕晕乎乎的,一点不知道如何就成了这样,见林春燕在一旁没有反对,他自然不会把这层关系往外撇。

    孙安元也说了几句让他们放心的话,就在摊子前要了几个凉菜说事情。

    大牛对林春燕的手艺已经有了几分认识,可等那些调好的果冻豆腐端上来,大牛还是大吃一惊,“这可比单吃那果冻豆腐强上许多。”

    他如今也知道那褐色的东西叫果冻豆腐,只是抢了之后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吃,便不论生熟囫囵吃了,倒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东西,就被他们这样糟蹋了。

    大牛和虎子在一旁吃的头也不抬,孙安元却不着急吃,只说小黑狗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

    林春燕一听,乐的道了谢,收了摊子就去找到镖局,要把小黑狗带回家。

    张小舅便没跟着去,自回了家,好好歇上几天。

    小黑狗见了林春燕,有些委屈的呜咽了几声,林春燕抱着她说了半天的好话,才哄的她尾巴乱摇起来。

    感觉小黑的皮毛比之前顺滑了不少,一看就是精心的喂养的,倒是对孙安元又多了几分感激,朝他行了礼感谢。

    自然是不能空着手来,可林春燕也不知道感谢些什么,也不和孙安元客气,直接问了他想要什么。

    孙安元最喜欢爽快的人,听了之后,认真的想了想说,“别的还真是没什么需要的,只你也知道我是个爱吃的,什么时候做了新鲜吃食的,给我留一份就可。”

    一旁的大壮他们听到了,在一旁起哄着说也要吃,被孙安元给笑骂走了,只让林春燕不用理会他们。

    这倒不难,林春燕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孙安元帮了她的忙,她再还了,这样心里也就不会觉得难安。

    孙安元又问他们要不要养猫,指了不远处的几只猫说,“这几只捉老鼠都挺在行。”

    林春燕正需要呢,见其中一只猫通体发白,一双眼睛蓝悠悠的,看着就招人喜欢,倒像是曾经在胡家见到的那只雪松。

    小猫已经有几个月大,林春燕接过来抱在怀里摸了摸,一路上都不肯撒手,倒是让小黑吃醋了好一阵。

    可算是过上了有猫有狗,还是两只狗的神仙日子,那只大狗孙安元说他们要是愿意养着,就继续留在他们家里。一只狗在前面守着,一只狗在后面,有个什么动静也好及时的提醒他们。

    林春燕自然乐意的很,和那大狗相处的时间长了,也有了几分感情,那大狗只外表看着凶,见了他们回回尾巴也摇得飞起,十分的忠心护主。

    狗蛋跟着他姐姐来了家里不知多少次,想要上前摸一摸,这狗也不让,总是呲着牙把狗蛋吓退。

    林春燕就这样带着一猫一狗回了家,张大娘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小黑了,虽然觉得这小黑狗不顶用,白吃了那么长时间的粮食,还是赵娘子家抱来的,可这么长时间不见,还是有几分想念的。

    只看到林春燕怀里抱着一只猫,奇怪的咦了一声,“这是从哪儿来的。”

    “也是从镖局抱的,说是抓老鼠可厉害了。”

    张大娘瞧那猫长得可爱,也忍不住抱了过来,上手摸了摸,那小猫就喵呜喵呜的叫了几声,把张大娘的心都差点给融化了。

    “哎哟,这赶紧得给猫做个窝,如今天越来越冷了,就让他在屋子里睡吧。”

    不用林春燕说什么,张大娘已经进屋子给这小猫收拾起来,亲热的不行。

    原来张大娘是个爱猫党,林春燕从前还说,往家里抱只猫回来,张大娘那时候还不乐意呢,谁能知道竟藏得这么深。

    这小猫可爱又不认生,环视一圈之后才懒懒的伸了个腰,跳进张大娘给他准备的窝里,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有小鱼干吃,直接扑了过来,一点也不客气。

    “还是这猫好。早知道你要抱只猫回来,就该好好的选个日子,也给这猫下个聘书,正经取个名儿,也好过你这样胡乱的抱来。”

    林春燕是知道时下的人都很爱养宠物猫啊狗啊,猫党狗党都特别多,那些个讲究的人家都是要写聘书,正经把猫狗请到家里的。

    林春燕没这个观念,也就没当回事,只和张大娘开玩笑,“小黑和大黄带回家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说这话,让那两个小主子听到了,少不得心里难受。”

    张大娘跟着笑,“那两个狗子都傻得很,哪里有猫这样机灵可爱?自然得正经写了文书才行。”

    林桃红新鲜了一阵子就不再逗猫,怕这小猫钻了她的被窝,对林春燕和张大娘三令五申,“可不能让他上床,没的脏了被窝,掉的哪里都是毛。”

    结果第二天一醒来,林桃红就见这只猫就趴在她的被子上,正优雅的伸着懒腰,她胸口也被压的慌,气的就把张大娘喊来,让她把这只猫赶走。

    张大娘过来把小猫抱在怀里,心疼的摸了摸小猫的头,瞪着林桃红,“你小点声,那么大的嗓门,别把咱们家的小雪团给吓着了。”

    这名字是张大娘起的,开始是叫小白,后来一想这名字就跟那小黑大黄一样了,彰显不出她这小猫的可爱,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小雪团的名字。

    林桃红怄气的不行,起来洗脸的时候还和张大娘打嘴仗,家里一时热闹不已。

    到了摊子上,秦老丈人已经等在那里,林春燕和他打招呼,“老丈人今儿个怎么来的这样早?”

    秦老丈人是有事找林春燕,且在心里已经琢磨了好几天,眼看着他儿子娶媳妇儿的日子临近,只能硬着头皮来问。

    “不知道小娘子能不能去给咱们家做顿席面?不用做多少个菜,只随便炒两道,我们就想吃你做出来的那味道。”

    实在是恰逢儿子娶媳妇,秦老丈人又想吃一些除了摊子上之外的东西,这才开了口。

    林春燕想了想,也有好长时间没给人做席面,挣的钱倒是其次,只是她也有些手痒。

    有些东西他们家如今是舍不得买来吃的,可去给人做席面的时候就不一样。主人家都是舍得的很,好些个东西都会拿出来让他们做。

    见林春燕答应了,秦老丈人十分惊喜,胡子都笑的一颤颤,又说了价格,“绝不会亏了小娘子。”

    等人走了林桃红才问,“大姐,你如何还要去给人做席面?”

    上次发生的那事,林桃红到现在还有些后怕呢,只恨不得把那王大厨和王锤子都撕扯上一遍。

    林春燕就说,“好久没给人做新鲜吃食了,还有些手痒,实在不行到时候让三郎陪我一块去。”

    “别管是谁,总好过你一个人去,既然愿意去给人做那席面,我也不拦着你,只是千万小心。”

    难得听张大娘说了这样的话,林春燕觉得心里暖暖的,回去就想着拟菜单来,那边林桃红别别扭扭,她也没发现。

    瞧那秦老丈人刚才说的话,不像是给儿子娶媳妇,倒像是借了这个由头好好的吃上一顿。

    回头秦老丈人就使了人来说,只让林春燕拟了菜单,不拘什么东西他回头就去给买了,且不用考虑价格。

    到了这一天,码头摆摊这里暂时让王英娘帮着应付一日,她则和三郎一块去了秦老丈人那里,王英娘知道她要去做上好些个吃食,恨不得也跟着一道去。

    林春燕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以后这样的机会多了去,你先把翠香教出来,让她把那些面条该如何做,煮多长时间都学会了,回头你也就松散出来了。”

    林翠香在一旁听的直点头,“可是呢,我也得赶紧学学会了,以后就能帮得上忙。”

    那边林桃红见他们三个有说有笑,这个说要帮忙,那个说要跟着去,倒是把她给撇下了。

    林桃红一个人在那角落里郁闷一会儿,被张大娘看见,往前推了她一把,“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我看你眼睛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林桃红被她叫嚷了出来,有些恼怒的叫了一声娘,“她们怎么成天黏着我大姐,我看要不是屋里的炕上位置不够,香娘都要跟着我们一块住。”

    还有那赵铃兰,赵紫兰姐妹两个,如今也是日日要过来,天黑了也不着急走,总和林春燕有说不完的话。

    很快林春燕就瞧见林桃红这样,不知道她这是又怎么了,问了几句林桃红不好意思说出来,怕别人嫌她小心眼。

    张大娘在一旁冷哼一声,“你且不用管她,她这是红眼病又犯了。”

    林春燕一思量就知道怎么回事,那边林桃红跺跺脚,叫了一声娘,脸红的都快滴了血出来。

    林春燕故意逗她,“还说你不高兴,是想跟着一道去做席呢。”

    林桃红一听就着急了,拉着林春燕的手让她带着去,“我还给大姐烧火。”

    秦老丈人是个爱吃肉的,之前林春燕拟菜单子的时候,他就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多弄些肉菜来,“我儿子就结这一次亲,别怕花钱。”

    有了他这话,林春燕也就放心地去做。光羊肉就要了好几斤,这也是秦老丈人指明要林春燕来做的。

    时下人对羊肉是有一种迷之喜欢的,猪肉才被阉割没多长时间,很多人的印象里猪肉还是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臊气,牛肉又不能随意宰割,算来算去,也就这羊肉味道不错。

    林春燕打算做清蒸羊肉,菜单子给了秦老丈人,他就直呼,“听说我请了你来做大厨,好些个人都同我说了想过来,说来还是托了你的福。”

    林春燕在旁笑,“是老丈人为人爽快,大家这才都想过来恭喜一番,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最多是锦上添花。”

    说得两方都高兴,秦小郎君还嫌自个爹总去摊子上吃东西,见因为请了林春燕,就来了这么多人,好些都是镇上有名的人,只觉得面上有光。

    到了那一天,林春燕早早地就过来,一进门就看见了好些熟面孔,一时恍惚地还以为还在自个面摊子上的。

    这些人见了林春燕来,有远远招手的,有说上三两句话寒暄的,也有像赵小官人人家的这两个儿子,直接蹦到了林春燕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林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那秦爷爷是唬我们的。”

    请人的时候,秦老丈人就说了让林春燕来做大厨,好些个人都不信了,都知道林春燕之前出了那种事,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来帮人做席。

    秦老丈人就在旁边笑,“这话我还能说了假,偏你们就不信,如今见了人,应该信上几分了吧。”

    人都站在这里了,还有什么不信的,赵官人忙把自个儿子叫过来,朝林春燕作揖,“两个孩子无理闹事,林小娘莫怪。”

    林春燕朝他们笑了笑,自去准备东西。

    赵官人这段时间去了岳家那边,有几天没去摊子上,只觉得嘴里没味儿。

    “不瞒你们说,在外面这么长时间,我心里最惦记的就是那一口吃的,只盼着能赶紧回来,我好好吃上一顿。”

    这话不巧被他旁边的娘子听到了,白了他一眼,“合着咱们都是捎带的,我这一天天地和你过日子,还不如你和那些吃得过日子痛快。”

    见自个儿的娘子耷拉下来了,赵官人一时才发觉说错的话,忙过去作揖赔礼,好不热闹,林春燕看见他那两个儿子也不上去帮忙,就在一旁捂着嘴乐,看着自家的父亲被娘亲修理一通。

    见林春燕看过来,又颠颠的跑过来问今个要做什么好吃的,“为了这顿吃的,我们俩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不吃东西了。”

    这两个孩子也是特别能饿,他们娘听到俩孩子说这话,也不和赵官人理论了,扭身过来拽了两个孩子的耳朵,“刚才你们说什么?昨天晚上就没开始吃饭,原来是骗我呢,你们一个个的倒是能不能让我省些心了。”

    两个孩子哎哟哎哟地叫着,刚才还看热闹的表情也没了,只被自家娘亲拎到一边,一大两小站在那里。

    都是熟人,赵官人也没觉得什么丢人的。那边头一次来的张天河却被震惊到了,和宋书生在那里嘀咕着,“这样是不是太有辱斯文了?”

    宋书生和那赵官人也是有几分交情的,之前的时候因着那王锤子他们来闹事,宋书生和赵官人还一道把他们送到了官府,见了一回县太爷。

    两个人有了几分香火情,宋书生就对张天河说,“这也不是有辱斯文,却是真性情得很,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他们这些饕餮都没坏心眼,反而个个仗义的很。”

    林桃红也看见张天河来了,背着没人的时候翻了个白眼,没被林春燕看见,却被那张天河瞧的个清清楚楚。

    林桃红瞧他看见了,更加不掩饰的又翻了个白眼。

    她这是还记仇呢,之前张天河在他们家隔着院墙就说他们做的东西不好吃,还和那张小娘子一唱一和,可让她记了好长时间。

    张天河被林桃红这个样子气得差点后仰在那里,上次他掏钱买东西的时候就换了张面孔,如今不是客人,就又摆起脸色来。

    只念叨了几句,又怕扰了秦老丈人家的好事,只能愤愤地坐在一边,宋书生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生赵官人的气,在心里面直摇头,拿了话岔开话题。

    林春燕进了灶间,李娘子在身后也就跟着进来了,直接撸起袖子要帮着打下手,“我瞧着那菜单子上有清蒸羊肉,今儿个可是要露一手?”

    林春燕点头,上次大家吃了都说好,林春燕就想着再做一份出来。最后剩下的汤汁也可以往里面下一些面条当主食,这样做出的席面就快上许多。

    林春燕说闲话,“李娘子今个怎么出来了?”

    说来也是巧,秦老丈人把这请帖送给了采买的赵婆子那里,她男人和秦老丈人有几分交情,在灶间嘀嘀咕咕说话的时候被她听到了。

    赵婆子见她在那里竖着耳朵听,故意说请的大厨是林春燕,她还以为李娘子和林春燕不对付呢,只把林春燕的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就想臊一臊李娘子。

    李娘子听了,真就记在心里,还问了赵婆子什么时候的日子。

    赵婆子得意,以为李娘子这是自愧不如,就说了时候。

    李娘子又提了东西去找秦老丈人,说要来参加他儿子的喜宴。

    秦老丈人也是知道她的,老饕餮就没有不知道灶上手艺好的厨子。且上次还一起当了评委,自然答应。

    林桃红在那边帮着烧火,秦老丈人也找来一烧火的伙计帮忙,林春燕一看竟然还是熟人,就是那王大厨原先收的那个徒弟。

    王大厨被抓的时候,这徒弟直接一溜烟地跑了,他怕王大厨找着他,哪怕王大厨被放了回来,他也没敢回来。

    后来听说王大厨卷着铺盖去了别的地方谋生,在这个地方他的名声臭了,谁还敢请他来家里做席?就怕他一个不顺心在菜里投了毒下了药,就算不这样,哪怕菜洗得不干净,也让人膈应。

    他那徒弟这才敢出来,见了林春燕和林桃红也是一脸惊喜,“林小娘子又见面了。”

    打完招呼,他就伸长脖子想看林春燕今个要做上什么,上一次因为王大厨的原因,他只闻着味儿,连尝上一口都不能,早就馋得不行了。

    且他如今不能跟着王大厨学手艺了,只能做些杂活,可他心里又还想要学上一些灶间的活计,以后也能像林春燕这样去给人当大勺,所以特别的殷勤,什么东西都帮着准备好。

    林春燕打算先做炸肉丸,将猪肉馅腌制之后切碎,她的刀功好,切出来的肉馅十分的细腻,再沿着一个方向把肉搅上劲儿。

    李娘子也做过这道炸肉丸,只把自己的法子和林春燕分享了,她如今也不敢托大,就问林春燕是否也要这样做。

    就见林春燕露出了上次做清蒸羊肉时一样的一个表情来,“那样做肉丸也不会出错,只一会儿你尝尝我做的,再分辨一二。”

    李娘子果然就认真的看了,虽然没有明说,可她也知道这林春燕是在提点,她心里哪有不欢喜的,要不是已经拜了师,怕也就想跪下磕头了。

    那边的王三儿始终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眼里都是羡慕,不过王大厨当时也没有教他多少手艺,他刀功还不行,只这烧火一事上还有些造诣,比林桃红强上不少。

    林桃红见烧火的事情有人帮忙,就和三郎去了外面吃果子,这下酒果子是林春燕先前做好带了来的,里面各种酸酸甜甜的果子都有,算是老少皆宜的一道前菜。

    这猪肉搅上劲儿之后,林春燕又往里面放了馒头屑拌匀,李娘子微微的挑了一下眉,她做这肉丸子可还从来没有往里面放入过馒头屑,也不知是做何用。

    正好锅中的油已烧成七八分热,林春燕快速的拿挤成丸子形状的肉团下锅,炸至金黄捞出来,再复炸一遍,出锅时撒上芝麻。

    这样的丸子外表金黄,咬上一口先是略微有些脆的口感,可吃到里面又带了几分的软,肉香在嘴里慢慢的蔓延,香的很。

    李娘子尝了一口,这肉丸要想吃着有嚼劲,选肉的时候就要肥瘦相间,猪后腿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这倒是知道,只这林春燕做出来的肉丸要更加的有弹性,且不会过分的硬,放下勺子之后感叹了一句,“可是因为加入了馒头屑的原因?”

    林春燕点点头,“加了馒头屑就可将肉里面多出来的水分给吸干,且能让丸子的口感变得更加松软。”

    “受教了。”李娘子只觉得不虚此行,这林春燕不仅手艺好,做什么吃时也都是大大方方,丝毫不避讳其他人。

    这却是李娘子多想了,林春燕这是感念她帮着回绝了王老太太,想让她进府里当灶娘的事情,才提点一二。

    且里面还有好多关窍,就比如这肉丸子,选的什么肉,要用什么淀粉,油温多少的时候放里面开始炸,炸到什么程度捞出来,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都有些不同。

    王三儿早就在那里吞口水了,一只手拿着柴火,一只手牢牢的捂着嘴,生怕口水就那样大喇喇的流出来,丢了人去。

    林春燕见他辛苦,给他盛出来几个肉丸,让他边烧火边吃,王三儿心里感动,眼泪差点就直接掉出来。

    外面坐着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闻到了灶间传来的香味,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只等着什么时候端了出来,好让他们一饱口福。

    倒是没几个人去关心新娘子长什么样了,不过新娘子也没恼,她还怕来闹她的人多了,倒让她害羞了去。

    林春燕先把肉丸子切成了小份,让上菜的丫鬟给新娘子端过去一份,这肉丸切小之后可以直接放进嘴里,嘴上的胭脂却不会沾染上。

    新娘子闻到了那扑鼻的香味,不安的动了动,最后实在没忍住,把盖头掀开了一条缝,就看到了那炸的金黄金黄的肉丸,上面还撒着芝麻,口水也差点流出来。

    “新娘子快吃些,可还要一会儿才能散了。”

    新娘子一听也不客气,拿了筷子把肉丸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在心里直呼好吃。

    她愿意嫁到秦老丈人家,有一个原因就是听说这秦老丈人最爱吃,想着嫁过来了,就不愁没有好吃的。

    外面这时候也热闹起来,那一盘盘的肉丸端出去,这些人也都不再矜持,各自拿了筷子去夹着吃,一时之间倒是没了说话的声音,都顾不上了。

    赵官人的娘子原本还在训斥赵官人和两个孩子,一看见那肉丸上来,也就随着他们入座,这两个孩子在那里吃得狼吞虎咽,筷子夹得飞快,心里觉得他们这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

    她斯斯文文的夹了一筷子肉丸放在嘴里,她向来对吃的不是特别在意。偏生出来的两个孩子都随了赵官人,只喜欢吃那些滋味好的,回来之后三个人还能在那里就一样吃食品头论足说上半天,每回见了,她都觉得不能理解。

    可着一筷子下去,连她都觉得只肉丸滋味尤其不错,的确是想引着人吃了一口再吃一口。

    赵大郎兄弟两个都悄悄拿眼瞧着自个儿的娘,见她筷子不停,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就知道她也觉得好。

    在家里的时候每样菜,他们娘只吃三口,多了再也不碰。

    可今天,光那肉丸就吃了好几个,后头上来的咸蛋黄豆腐,也是一口接一口,倒从来没见过他们娘这个样子。

    赵官人的娘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吃的时候连头也不抬,再不训斥他们父子三人。

    孙捕快在那里吃的直呼过瘾,不少人也都七八分饱之后,就开始慢悠悠的吃着说起闲话来,旁边的人就问孙捕快,“怎么不见你那兄弟来?”

    孙捕快说,“昨个儿就去走镖了,这一单子走得急,怕是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就有人给孙捕快开玩笑,“孙捕快,听说你娘又给你找了几个人相看,可有看中的?”

    孙捕快一听这个,脸就皱成一团,“可别提了,因着这事,我娘差点用扫帚把我给赶出来。”

    且他觉得孙安元这次走得这样急,就是因为看到孙捕快这样,怕李大娘转头把目标对准了他,见有任务,一溜烟地就跑了。

    秦老丈人和自个的亲家陈老丈人,金娘子的公公在那里推杯换盏,几个小老头都吃的得不亦乐乎,陈老丈人还说,“下个月就是我过大寿了,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请林小娘也来帮我做顿饭。”

    秦老丈人见这么多人来他这里,个个都吃的又这样好,老丈人觉得面子上有光,酒喝得都有些飘飘然,却也不敢乱说话,想着往日里没白去林春燕那里吃东西,才有了这香火情。

    金娘子的公公频频的往灶间看,金娘子把她那想法和她公公说了,她公公也觉得这事可大可小,就想着能不能问问林春燕,也买了她的方子来。

    等有了空,这老丈人就借机来了灶间,上次林春燕还去他们家做过一次席,虽然后头发生了那样不好的事,可当时他给的红封可不少,林春燕见了他就笑着打招呼。

    老丈人心里有了底,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把想买馄饨方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这话也有几分唐突,小娘子先不着急回我,只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价格都好说。”

    林春燕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过来是为了这事,只说会回去好好想想,倒把那边的王三儿羡慕的不行,更加卖命的烧火。

    他们这边吃得热闹,孙安元几个人走到半路上,见太阳当空,就让人停下来歇歇脚,大壮从怀里摸出有些发硬的馍馍头,放在嘴里使劲咬了一口,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孙安元。

    孙安元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他的目光,大壮却没放过他,又坐在了孙安元的对面,愤恨地咬了一口馍馍头,“怎地就要走的这样急?连去那林小娘子家买些吃的带着都不行,这一路上难不成就要吃着冷硬的馍馍头就着水吗?”

    孙安元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偏巧就来了一个急单,那林小娘又不能在晚上出来摆摊,总不能为了一口吃的再找到他们家里去。

    他心里还郁闷呢,走的时候听说秦老丈人请的是林春燕去坐席,不知道要拿出来多少好吃的,光想想就让他流口水。

    那一边的虎子却乐呵呵的,先前他哥大牛走的时候,觉得那些东西好吃,可是买了不少。虎子还从他那里抢了一些来,这次走的时候家他都全带了来。

    大壮又咬了一口冷硬的馒头,眼睛一直没离开带来的东西上。这次他们是受了王家所托,要往府城他女儿家送些东西,这不年不节的,只送了这么几个箱子,也不说是什么,倒让人奇怪。

    若是贵重的东西,抬起来的分量又不像,若是不重要,只让了家里的仆役就能去送,偏又找了他们镖局的人过来。

    不过走镖这么多年,大壮早就养成了不闻不问的性子,只是看到自个手里的馍馍,又叹了一口气,随意瞥了几眼,就见虎子笑的不正常,还在大树后面偷偷摸摸的。

    大壮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肯定有鬼,悄悄地绕过去,在虎子身后猛地把这孩子一吓,虎子一个激灵,手上偷拿的东西就掉了出来。

    “好啊,原来你搁这里偷吃了。”

    第68章

    大壮的嗓门喊得特别大声, 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其他几个人都围了过来,就见虎子手里拿着些辣豆皮、辣豆干正在那里就着馍馍吃。

    几个人都是一脸谴责,就连孙安元也多看了虎子几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东西上。

    虎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总共就这么些个, 是我哥走的时候给我留下来的, 要是拿出来给大家分了,我这就没得吃了。”

    大壮他们才不管, 把那些豆皮豆干都给分了,就连孙安元也上手拿了几个, 虎子欲哭无泪,早知道被这群人看到, 还不如早些拿出来分了。

    他们几个人就像蝗虫过境一样,扫荡一圈,什么都不给他剩下。

    大壮吃完, 更是觉得手里的馍馍头没办法吃了, 在虎子身上摸了摸, 又去翻他带来的包裹。

    虎子着急了,扒拉着大壮的手, “大壮哥你可别翻了,那包裹里就我一身换洗的衣裳,什么都没有。”

    大壮被虎子拦着不能动,那边的赵四却早就跑到包裹那里, 先不着急打开, 直接拿了那包裹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虎子你这孩子也不老实了,你的衣裳能是这个味儿?我一看就知道, 准是林小娘子摊子前的东西。”

    “快打开看看。”

    旁边有人催赵四,赵四也不再犹豫,把那包裹打开,这里面是用了荷叶包的东西,一层一层地翻开,就见里面是那下饭的四样小咸菜。

    好些个人都拿着四样小咸菜来下酒,也是最受欢迎的小咸菜,见他这带了这么一大包,走镖的几个人立刻欢呼起来。

    大壮松开抓着虎子的手,跑过去也要跟着吃上几口,虎子见事情泄露了,一直在那里低垂着脑袋,唉声叹气的。

    孙安元走过来轻轻地踢了虎子屁股一下,“你这小子行啊,都知道藏吃的了。”

    虎子这才抬头嘿嘿干笑了两声,“这不是想着就这么点东西,我路上一个人吃刚好。”

    “你这孩子不地道,等回头到了镇上,瞧我怎么把你收拾一顿。”大壮边吃边挥舞了一下拳头。

    热热闹闹的说了一会儿,大家也都没放松警惕,这条路他们是走惯的,知道哪里容易受埋伏,哪里能哪天休息,可也怕个万一。

    林春燕这顿饭做完,自个儿的手瘾也过了,把三郎和林桃红找回来,就要家去。

    这两个人都去看新娘子了,林桃红更是趴到了门口往里面瞧,看着那深大红色的新衣裳和头面就羡慕。

    见林春燕来叫,林桃红拉着她的手撒娇,“大姐,我也想要那首饰,都没个银的呢。”

    林春燕哄她,“回头给你打一个。”

    林桃红立刻来劲,“大姐,你可要说话算数,别唬我!”

    林春燕点头,瞧了瞧林桃红的耳朵,“等有空儿了带着你去穿耳洞。”

    林桃红兴奋的脸蛋都红了,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了好些个话。

    “咱们去哪里穿?要不要让娘给穿啊,还是算了,娘肯定弄不好……”

    说了几句,秦老丈人正在前门等着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红封。

    虽然他们手里都多多少少有了钱,可看到这大红封,还是觉得格外高兴,说了些吉祥话才往回走。

    那边陈老丈人又来拦人,说过寿想请她来做席,这边王三儿哭的鼻子眼泪一把,想要拜师,一时还脱不了身。

    等好不容易出了家门,把林春燕累的都出了一层汗。

    三郎也好不到哪里去,拿了袖子擦了额头之后,玩笑似的说,“燕娘,我看回头出门,你得顾上两个人护着你安全了。”

    林春燕也笑,“那请你来如何?”

    三郎惊恐摇头,“那可不行,我身上都没几两肉,挤下去怕是就没了。”

    林春燕也没亏着他,说好陪着来给一天工钱,秦老丈人出手大方,还让他们带了不少肉菜回去,也分了些给三郎。

    因着之前和淑芳斋进行了比试,林春燕一时在镇上倒是出了名,都知道她的点心做得好,偏这段时间也不做点心出来,只能在她的摊子前吃一些其他的东西,生意倒是比之前更好。

    那王员外本就是个爱吃的,钱姨娘为了拉拢他,还听了梨花说的话,等着把她们村的林春燕带到府里。

    可时间一长,钱姨娘就发现梨花根本就办不了事,又嫌弃她长的有几分姿色,便厌弃了她,提了另一个丫鬟上来。

    且听王员外说了好几次大耐糕,钱姨娘就想着花了钱把这事办了,派了丫鬟来找林春燕。

    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林春燕做那大耐糕,林春燕都推了,只说没有李子,别人听了也不强求,换了其他的吃食来买。

    偏这钱姨娘是个执拗的,见丫鬟没有买来,就亲自过来。

    林桃红一看是钱姨娘,心里就不得劲,见她连轿子也不下,只拿了长长的指甲捂着唇,像是他们这里味道有多难闻腌臜似的。

    林春燕略微皱了眉头,听钱姨娘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说,“听说你们这里大耐糕出名的很,怎么不见你们卖来?”

    林春燕又把没有李子的事情说了,钱姨娘不悦,“怎么先前做的时候就有,莫不是哄我们吧!”

    “先前是淑芳斋给提供的李子,想吃的话,怕是得从曹掌柜手里买了才行。”

    钱姨娘不认识曹掌柜,只听了这话不高兴,“不过就是灶间一厨娘,也太蛮横了些。”

    林桃红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只把脸移向另一边,眼不见干净。

    钱姨娘还不依不饶,又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恰被来吃东西的王员外听到,心说这声音怎地听着如此耳熟,走近一看才知是自家姨娘。

    王员外气的大肚子都一颤一颤,再想不到来找事的竟然是自家人,觉得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怕同行的赵官人笑话,立刻就呵斥了几句。

    钱姨娘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王员外,吓得心肝乱颤,忙解释几句,“我这也是想给老爷买了大耐糕吃,并不是有心找事。”

    “你且家去,多少人要吃那大耐糕,也没得像你这样。”

    又给林春燕赔罪,让她不要往心里去,“回家一定多加管教,再不出来给你们找麻烦。”

    钱姨娘被闹了一个没脸,哭啼啼的往家走,林桃红忍不住说了一个该字。这钱姨娘不过也是披着层厉害的皮,绕是在外面作威作福,也不过是仗着王员外的势。

    林桃红又再次庆幸没去当了丫鬟,如今她是自由身,以后谁要是像王员外那样对她说话,她定是要一巴掌打过去的。

    跟着王员外来的是赵官人看了一场热闹,才觉得肚子已经开始鸣叫起来,说了上次在秦老丈人家吃的各种菜,“做梦都还梦到了。”

    王员外没去,这时候也后悔的很,偏赵官人是个促狭的,专门说了做出来的东西给王员外听,“那炸肉丸就不用说了,我还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肉丸,还有那咸蛋黄豆腐也是一绝,我娘子那么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吃了好些个。”

    王员外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赶紧堵了耳朵,“你且不要再说,早知如此我也就要过去,下次林小娘要去谁家做席,只必要叫上我才好。”

    说完就去看摊子上有的东西,一时只觉得眼花缭乱,竟然不知道先吃哪个好

    林春燕就说,“要不就尝尝这拉面?”

    王员外直接拍手说好,“我瞧着这么多的样式,就是每天来吃也能好多天不重样的。”

    那边林桃红听到了点头称是,“如今我们家里吃饭,顿顿就是不重样的,天南海北什么样的吃食都有。”

    赵官人在一旁听了,只恨没有生在张大娘家里,或者给张大娘做了兄弟,哪怕沾亲带故一些,他也能光明正大地去蹭吃的。

    那边有大船的上的仆役过来吃饭,听了他们要的拉面,就在那边用着方言说,“拉面好喝的很,这小娘子做的地道。”

    这拉面是花了力气扯成这个样子,有劲的很,尤其要讲究汤清面黄,里面萝卜要白,配上翠绿的葱花和大块的肉片,香气直接扑面而来。

    王员外和赵官人再顾不上说话,都被那碗拉面给吸引住,挑了一块筷子就往嘴里送。

    吃了一会儿,赵官人突然停了,看着张大娘欲言又止。张大娘刚把碗刷完,坐在凳子上正歇着,金娘子一直给她使眼色她都没理,那赵官人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张大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以为是要买其他的东西,就往摊子前弩了弩嘴,“可是要吃些其他的?那些咸菜,糖蒜都在前头放着,吃什么自个去拿。”

    赵官人却不是想吃那个,他如今已经有五六分饱了,那些咸菜什么的,打算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带一些,晚上的时候也好用来下饭,他如今想的却是方才那事,“大姐儿,我看你面善的很,不知你可缺弟弟?”

    张大娘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官人,“面善?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我,不过我可是有两个兄弟呢,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是想同他们认识?”

    赵官人有些失望,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自是不想和他们认识,倒是想做你的干弟弟,大姐你看,你还想多个弟弟吗?”

    张大娘一脸惊恐,“官人可别辱没了咱们,且咱们岁数差不了多少,还是不要走的那样近。”

    先前林桃红从秦老丈人家回来,就和张大娘嘀咕了许多话,她可是知道赵官人家里的娘子也是个厉害的。

    况且她如今算是半个寡妇,想来和她说亲的人也是有的。

    等赵官人走了,张大娘还和林春燕嘀咕,“也不知他这是抽了什么风,怎么觉得最近遇到的人都疯疯癫癫的。”

    林春燕像是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娘你说的可是那四郎。”

    张大娘也跟着笑了出来,四郎跟张大娘关系近,四郎又喜欢吃林春燕做的东西,恨不得认了张大娘当娘,还和林春燕说过几次这话。

    亏得李氏不在跟前,要是知道了,怕是连之前传话的事情也要一并清算。

    那边金娘子再也忍不住,堆着笑过来,“你们都忙呢,要不我来帮帮忙?”

    张大娘撇撇嘴,“你这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她知道金娘子想要那馄饨秘方之后,气就不打一处来,原先宋娘子鱼肉羹的事她是不知道的,只上次那山楂罐头卖了八贯钱的事,让她知道了就心疼的不行。

    林春燕还奇怪,“说来咱们家还没这么一大笔进项,娘怎么不高兴?”

    “高兴什么,那罐头方子留着,以后也能靠卖罐头赚大钱呢。”

    林春燕知道,她这又是那套鸡屁股理论,只跳过这事,说起来金娘子来。

    “你们说要不要给她方子?”

    张大娘坚持不给,“她那馄饨卖得好,都不来咱们家吃了可咋办?”

    “哪里有这样的事。”林桃红不赞同,“咱们家东西多的是,金娘子就那馄饨一个摊子,味道再好也和咱们不犯冲。”

    张大娘皱眉,“那若是咱们也卖那馄饨了,不就有了冲突。”

    林春燕摇头,“我却没打算卖那馄饨,每日调馅包了也是麻烦的很,娘既然不愿意,不若我给他们说几个花样来。”

    “都有什么花样?”

    “除了那鲜肉馄饨之外,像虾仁鲜肉的,胡萝卜鲜肉……也都好吃的很。”

    张大娘不乐意,“那还不如只教她做了那最普通的,且得多要些钱。”

    “三贯钱如何?”

    张大娘动了动嘴唇,想说要少了,可一想从前她手里都没摸过这么些个,还是卖了地才有,就点头同意了。

    金娘子和张大娘说了些好听的,张大娘故意板着脸,“且先说好了,这方子交给你,是看在咱们有交情的份上。”

    金娘子连连说知道,“你们且放心,只我们家人知道,再不外传去。”

    激动的她一直红着脸,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春燕就挑了一天,过去把怎么熬煮馄饨的汤汁,和怎么调馅料才鲜都说了出来,让金娘子恨不得立刻大干一场。

    这日正摆着摊,忽然哗啦啦的下起了一场雨,倒是不大,但气温明显就降低了不少。

    林春燕和林桃红他们连忙找了地方避雨,板车上的东西只草草地拿了油布盖着,张大娘往那边张望了好几眼,生怕给淋着了。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眼看着就到了十月送寒衣了,天也该冷了。”金娘子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天,舒舒服服的在家多好。”

    她生意好起来,见天忙得很,早就觉得疲乏了,恨不得在家里多睡上一天。

    天一冷,来往码头的船只少了许多,听说有的地方已经上冻了,他们这边虽然还没有上冻,可穿了薄的衣裳,也是难以把手伸出来。

    来摊子上吃东西的人也少了许多,倒是叫闲汉来拿外卖的人不在少数,在家里暖暖和和的烤着炉火吃,总好过在外面被北风吹着。

    张大娘却问起金娘子,“可准备了五色纸没?”

    金娘子点头,“前几日就准备了,连那冬天要穿的衣服都给拿出来了。”

    这寒衣节当天还要烧了炉子出来,煮了茶或者面条来暖身子,林春燕知道这习俗,这天怕是来吃面的不少。

    张大娘不乐意她来,“到了那天都要烧纸,没得再冲撞了,还是别出来的好。”

    见林春燕不信,又拿了谁家出来说嘴,“就是被冲撞了,开口就是说的胡话,唬的她家里人忙找了神婆来。”

    林春燕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忙问后来怎么样。

    “倒也没怎么着,就是人变得痴痴傻傻,咱们这天还是不来了。”

    林春燕听了张大娘的话,还以为那说胡话的也和她来自一个地方,后来一想,哪里有这样的巧事。

    见她不同意,张大娘急的跳脚,“怎么说你都不听,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事,正经见了鬼可就晚了。”

    这话倒是把王英娘给吓住了,也来劝林春燕,“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了。”

    只林桃红傻大胆,左看看右看看瞧热闹。

    林春燕见两个人是真心为了自个儿担忧,也老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日日来镇上摆摊也是劳累得很,就同意了张大娘的话。

    林桃红听说能休息一下子,高兴起来,在那里琢磨着要给自己做身新衣裳。

    如今家里染布的手艺,比之前强上许多,能染出三个颜色来,且只需要扯到白布就能染色。

    不过林桃红的手艺不好,只能拿了布去要求王英娘帮着她做,去的时候她还有些扭扭捏捏,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虽然比之前长进了不少,不会动不动地阴阳怪气,可也没有像她和林春燕这样近。

    王英娘却很包容她,只把她当成自家的妹妹,之前还同林春燕说,家里就她一个女娃,剩下的都是男孩子,从前她就是特别羡慕别人家姊妹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遗憾,如今要什么有什么,就连往年都长着冻疮,今年也还没长出来,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

    林桃红又缠着林春燕去打耳洞,“只去了买上银丁香,小一点也行。”

    张大娘倒是没反对,只说她就能帮着打,“要再冷一些打了不生脓,到了腊月是最好的。不过如今也行,拿了黄豆来,我给你穿。”

    林桃红不信张大娘,“我怕娘弄的疼了,还是找了铺子去打。”

    张大娘不听她的,已经拿了黄豆和烧红的缝衣针来,让王英娘按住林桃红,“很快就好了,一会儿你们就去选耳饰。”

    王英娘也没耳洞,来了这里之后,林春燕才知道打耳洞也不过是刚时兴的,从前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让打耳洞的。

    张大娘已经用黄豆把林桃红的耳垂弄得薄了许多,一边还和林桃红说着话,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直接拿了烧红的缝衣针就穿了过去。

    林桃红只觉一阵刺痛,那边张大娘已经把进了猪油的线穿到了她的耳朵里,“这就成了,当初家里没人给我打耳洞,都是我自个儿穿的,你们看且正着呢。”

    几个人都凑过去看了看,见那耳洞果然位置正好,林桃红都说不出个不字。

    张大娘得意,又给王英娘穿了,轮到林春燕的时候,她反而成了最怕的。

    “我原也不爱收拾打扮,连花都不愿意戴,且放过我吧。”

    “多早晚都得戴,哪里有不爱俏的小娘子。”

    林春燕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以前就不爱打扮,或者说是不敢喜欢,她父母生怕她打扮了就会贪玩不学习,或者和其他男生谈了恋爱,总是盯着她的穿着打扮瞧。

    导致很久之后,她还是觉得只要穿漂亮了,就会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说她不学好,让她浑身不自在。

    张大娘动作越发熟练,林春燕刚被按着坐下,那缝衣针就穿了过来。

    倒真没多疼,有些火辣辣的感觉,那边林桃红已经拍了手,“趁着今个还不是寒衣节咱们且去逛逛。”

    林春燕摸了摸她的两个已经穿了猪油线的耳朵,长长的吐出来一口气,“我也去,且等我穿上身厚衣裳。”

    那些记忆都已经过去,倒是如今再没那样一双眼睛盯着瞧。

    张大娘也被拉着一道出了门,几个人就直奔镇上的金银铺子。

    他们几个都还没来过这里,不过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没有补丁,倒是不怯场,各自挑了丁香耳珠,又看到有银簪子,林桃红和张大娘各自试戴了几个,想买却舍不得。

    “还是再攒攒钱,等到过年再说吧。”张大娘放下没要,“如今买了也不能戴多久了。”

    虽然明天才是寒衣节,今个就已经有人在路边烧纸,张大娘只催着他们赶紧回家,千万别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到底天冷了,走了这一路也不觉得热。林春燕回来之后则去找了赵怀子,想从他手里买些皮子。这些皮子做成衣裳之后穿在身上,就是到了冬天也不会特别冷。

    只那皮子的价格不便宜,赵怀子打了这么多年的野物,也只攒下来一些。

    “先前还有,不过都卖给了皮子铺里。那兔子毛倒是还有很多,你要是用的话,就用那兔子毛做几个围脖,也是暖和的很。”

    他们这边的山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凶猛的野兽,平常能猎到的最大东西也不过是几只野猪。听说之前的时候还有野狼跑下来,总叼了家里的鸡走,不过后头村里人发了狠,找了附近的几个屠户,一块儿把那野狼赶到了山的另一边。

    这些个野狼其实也都聪明得很,知道哪里能来,哪里不能来。村里在这之后不担心被野狼骚扰,但是同样的,赵怀子也很少再能遇到这样的野兽来。

    林春燕听得入迷,“那狼不是听说都是成群结队的,岂是那样好打的?”

    赵怀子笑了两声,“自然不能跟他们硬碰硬,但咱们手上有弓箭,有刀还有挖的陷阱,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去抓这些大型的野兽,之前的时候是和我大哥一块去的。”

    林春燕这才想起来赵沐阳的父亲也是一个猎户,不过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死了,村里也就只剩下赵怀子一个敢上山打猎的人了。

    回来的时候林春燕就拿了几只兔子皮,既然要做围脖,那就一人一个,再把剩下的几块兔子皮缝合在一起,做了两件马甲出来。

    林春燕摸着那马甲柔软的皮料,想着实在不行,就去别的村子猎户那边找一找,穿上这个总好过只穿一件棉花做的衣裳。

    赵铃兰姐妹去了山上,回来说柿子已经红彤彤,不过这些柿子树都长在深山沟里,并不好摘。

    听说之前还有人为了摘这柿子,冒险去了山边,结果就掉了下去,半条腿也给摔折了。

    张大娘见林春燕想上山,就特意叮嘱了这事,“别见了什么东西,就恨不得都给拿到家里,那柿子可不好摘,回头你要是摔断了腿,真就如了你的意,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林春燕翻白眼,“知道了娘,你且好好说话,干什么总是夹枪带棒的,难不成更年期早早就来了?”

    张大娘不知道什么是更年期,猜这一定不是好词,哼了一声,“你娘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说话的,偏你就有话说。”

    林桃红在那边举手,“我也觉得娘说话太不中听了,要不是你是我娘,怕早就被我们两个给赶出去了……”

    林桃红话还没说完,张大娘就已经起来,要找东西打林桃红,林桃红在那里边跑边喊,“娘,瞧你这脾气越来越大了,亏的那张屠夫看不上你,不然你去了他们家,定是要挨打的。”

    这事过去之后,林桃红就时不时地拿了张屠夫出来刺张大娘,原本张大娘只是吓唬吓唬林桃红,听了这话就真的要打。

    屋里面立刻鸡飞狗跳起来,小雪团也炸了毛,喵呜喵呜地在那里叫着,只吓得往林春燕的怀里躲。

    那边张大娘看到小雪团受了惊吓,也不和林桃红再吵,直接把他抱了来,心肝肉的叫了几声。

    林春燕已经懒得理他们两个,和王英娘收拾了箩筐出来,打算一块上山去。

    林桃红见他们要走,也不和张大娘继续耍嘴皮子了,拿了背篓跟着上去,“大姐你怎么不等我,还有英娘你也是的,天天就知道霸占着我大姐,今个让我跟着她去山上吧,我那衣服还没有做出来呢。”

    王英娘不应,“你那衣服还有几针就好了,回来我就给你收尾。眼见着天冷了,再去看看山上还有什么东西,下雪的时候,咱们也就不出来了。”

    林春燕也知道上山摘柿子危险,可一想到柿子晒成柿饼之后那甜津津的口感,就什么也不怕了。

    成熟之后柿子树上的叶子就会掉的差不多,满树红彤彤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十分喜庆,“看来今年柿子果然结的不错,一树上就有这么多的果。”

    林春燕拿了巴钩,先找了比较好够到的地方,那些山谷底下的,她也暂时不去想。

    “实在不行就去其他地方收了来。”王英娘在一旁建议。

    林春燕就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回头问问狗蛋爹可能收了来。”

    自从把山楂罐头的方子卖给了曹掌柜之后,曹掌柜拿了那方子没多长时间,就做了好些个山楂罐头出来。且他们用的是琉璃瓶,里面颗颗山楂又红又亮,价格也卖的贵的很。

    但是去买的人还不少,听说还专门有人拿了那山楂罐头来送礼。

    林春燕先前给曹掌柜说的,让他山楂没了可以来他们这里收购,也并不只是一句玩笑话,狗蛋爹可是把附近能收购的山楂都给收购回来了,他们家地窖里放的满满当当,当时可把赵铃兰给愁坏了,生怕这些山楂到时候砸在自己的手里。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那曹掌柜就打发了伙计过来,和林春燕商量起买山楂的事情。

    这倒把张大娘乐的不行,那些个山楂他们是低价收起来的,但是卖给曹掌柜就不用这么客气,把价格抬的高高的,倒是能卖个不错的价格。

    这一转手又是两三贯钱的进账,刚好把曹掌柜讲的价给全部回来,张大娘不知内情,总算不说鸡生蛋蛋生鸡的理论了。

    不过他们也没有把山楂全都给了曹掌柜,自个儿留了不少。这些还要做山楂片呢。

    捡了两筐柿子之后,林春燕把他们带了回去,把柿子挨个挨的挑了一遍,折了挂钩,拿刀从上而下将皮削干净。

    再之后,将着削好皮的柿子果挂在绳子上,晒在了外面。

    过几天等外表发白之后,就要揉捏一下柿子,让里面的水分向外部扩散,这样捏几次之后,柿子晒出来也就没了涩味。

    这些柿饼能一直保存很长时间,到了冬天的时候拿一个出来,咬开外面的皮,里面的果肉十分有嚼劲,不涩口,带着一股特有的口感。

    不过这东西不能多吃,张大娘帮着他们挂在了房子前,红彤彤的一串串倒是看起来格外喜庆。

    “这一晒柿子,就到了冷的时候了。”

    到了下雪的时候,这些柿子上就又会多一层白白的雪,更添加了几分意境。

    寒衣节这天不出去摆摊,林春燕把小炉子放在了院子的棚子下,给他们一人煮了茶。

    和在现代喝的茶不同,这煮茶的时候要加入葱姜蒜茱萸薄荷等等,倒像是煮汤一样。

    她不会点茶,听说清风楼里光点茶的娘子,一个月就能有一贯钱的收入,是十分挣钱的营生。

    有那技艺高超的,能在点茶的时候打出山水画来,青山绿水格外好看,林春燕也是去清风楼见识过之后,才知道不仅仅只有咖啡能够拉花。

    不过手艺自然也不会轻易外传,光那些个茶具就不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

    张大娘先去在路边烧了纸,回来坐在炉子边喝了几口茶,随口感叹,“也不知道到了下面,还有没有这样好的茶水喝。”

    说着就叹气,往地上敬了一杯。

    林桃红把地窖里的板栗也拿了出来,看着刚挂起来的柿子,“恨不得现在就能吃了,配上那软和和的柿饼喝茶才有意思。”

    要是有红薯干南瓜饼了更好,配着茶水吃,都香甜的很。

    “是下雪了吗?”

    王英娘伸了手出去,林春燕也抬了头,果然见天空中零散地飘起的雪花。

    张大娘一边给板车罩上油布,一边在那里惊呼,“这老天爷,今年的雪来得也太早些了吧,这才十月份。”

    不过大家心里都很高兴,瑞雪兆丰年,今年雪水多的话,地里的小麦也能长的得好一些。

    靠天吃饭,全靠的是老天爷的心情。林春燕用手接了一朵雪花,闻着空气中几分冷冽的信息,呼出了一口气出来。

    下雪天可不就该吃些热乎的东西。

    林春燕去了地窖,拿了一块腊肉出来,要做酸菜腊肉火锅,“一会儿把二房三房都叫过来,咱们也热闹热闹。”

    想着好长时间都没有留大家在家里好好吃一顿了,林春燕就招呼起来。

    这酸菜腊肉火锅和普通的火锅味道还不太一样,但也美味得很,用的就是之前用野猪熏出来的腊肉。后头赵怀子打了野猪来,都会先问林春燕要不要留,知道她手艺好,即便是那不好的野猪肉,也能做出来难得的美味。

    林春燕每次都要上不少,回来之后用松柏是或者是好闻的果皮把猪肉熏制了,放在地窖里,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切上一块来,不管是用什么青菜配着炒,都是一股浓郁的香。

    钱娘子看见二房三房的人往林春燕家里走,在那里羡慕,“这定是又要吃上一顿好的,每次那燕娘休息的时候就给他们加餐,唉,这么好的活计怎么就不来找我。”

    柳娘子在旁边听了,也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也想去那里干活呢,听说一直在灶间就行,用的都是热水,吃得也好也不受冻,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招人,眼见着橡子果都没有了,得有大半年的时间不知道干个啥。”

    如今还有人往山上去捡了橡子果,虽然不太多,没那么好捡,但是能正经换了鸡和猪吃的东西,划算的很。

    钱娘子撇撇嘴,“说得好像你多勤快似的,你家那地方都不能下地了,还想着去给人家帮忙,燕娘肯定不要你,要也是我这样利索的。”

    柳娘子不干了,伸着脖子刚想反驳回去,那雪花就飘到了她的脖颈间,只好缩了缩脖子说,“我那家里怎么不干净了?你别听他们瞎说,要是不干净的话,我儿子能娶了媳妇回来?”

    钱娘子直接戳穿她,“你家那屋子还不如我们家猪圈干净呢。”

    倒是没有说她儿子找了个媳妇儿的事情,虽然柳婆子身上不干净,家里也弄得乱七八糟,可她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大高个,出去做了几天的活,不知道就怎么认识了这小娘子,还真就给带回了家。

    柳娘子的一桩心头大事解决了,到了哪里都要把这事宣传一通,谁再说她家里脏,她也能直接回绝过去,理由都是现成的,之前都说她家脏没人敢嫁过来,如今她儿子不照样娶的媳妇。

    两个人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热闹呢,柳婆子就听到了前方不远处有人喊她,“娘,快点回来做饭了,鸡都等着吃饭勒。”

    柳娘子一听这话立刻就起了身,同钱娘子说,“我儿媳妇叫我回去呢,不和你在这里瞎扯皮了。”

    说完脚底就像抹了油似的,飞快回了家。

    旁边有人就哎哟一声,“再也想不到这懒货也有这样一天,被她那儿媳妇儿治的服服帖帖。”

    钱娘子也笑,“谁说不是呢。”

    随即就开始发起愁来,她家可是有三个儿子呢,要是娶了像柳娘子这样的儿媳妇儿给她,她该如何办?

    听说林春燕要做了酸菜腊肉火锅,几家人就都过来了,进门都笑呵呵的说话,“之前燕娘还说要去摆摊,亏得这个没去摆摊,不然下了雪,来吃东西的人不多,还会被冻着。”

    孩子来了直接跑进灶间,眼巴巴地看着林春燕,那腊肉已经被切得薄薄的,旁边就是酸菜。

    “这东西是什么?怎么长得和白菜一样。”

    林春燕就笑,“这就是酸菜,是用白菜做的,不过才做了两天,还不是特别酸,要是有土办法来腌制,那味道才是正。”

    一旁的五郎趁着说话的时候,挑了一块酸菜放在嘴里,只见他的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被酸得打了一个激灵,大家看他这个样子,都笑了起来。

    林春燕点了点五郎的小脑袋,“这放到菜里面做出来好吃得很,直接吃了自然酸的很。”

    五郎现在和林春燕他们已经熟了,奶声奶气地说,“我还以为这东西好吃得很,姐姐这里的东西都好吃。”

    锅子放到了棚子下面,拿了两张大桌子拼成一块,把东西都摆在桌面上,再回头看的时候,就发现几个小的已经开始偷喝起菊花酒来。

    这酒滋味清淡,小孩子们觉得喝了也没事,把这个当成甜果子饮了,哪里知道后劲儿也是大得很。

    最小的五郎才喝了两杯,脸蛋就红彤彤起来,吓得林春燕赶紧让他去屋里躺着。

    “这酒可不能乱喝,不是有酸枣引子,怎么喝起了这个?喝多了小心明个头疼。”

    孩子们都知道害怕了,几个小的在那里互相推卸责任,这个说是你带的头,那个说都怪你,吵吵闹闹的大人们听得很烦了,说了他们一通,他们这才安静地坐下。

    不过片刻又都热闹起来,那锅子咕噜咕噜的冒起来,酸菜和腊肉的香味同时飘散出来,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锅子上。

    第69章

    众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那锅子散发出来的味道太香了,林三叔咽了几下口水,才迈了步子进屋子把五郎抱出来。

    对林春燕说,“燕娘, 你快去吃吧, 我把他送回家, 让你三婶子照顾他。”

    张大娘一边吃一边说,“三弟你可要和弟妹好好说一说, 别让她回头生了气,又觉得是我们故意的。”

    林三叔赶紧保证, “这不能,我回去和她好好说说。”

    李氏在家里做绣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林桃红来叫人,只不提她,四郎和五郎一溜烟就跑走了, 林三叔也是个没良心的, 问也不问她去不去, 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早些时候,林三叔做木工盒子挣了钱之后, 李氏就和他商量了,不想再教张家那两个小娘子。

    别的也就罢了,那张家两个小娘子嘴太碎,过来了总是嘀咕一些小话, 林凤蝶年纪本来就小, 也不和别人出去玩, 难免就会受了影响。

    林三叔没什么不同意的,反正他们的日子也能过下去。

    林凤蝶不知道李氏这是怎么了, 绣了好几次都出错,奇怪地问了几句,“娘,你是身上不舒服吗?要不剩下的我来绣,你先去歇一歇吧。”

    林凤蝶从懂事开始就开始拿针捏线,如今一些简单的活就都能交给她,娘两个光每天绣出来的东西也能换上几个铜板。

    李氏却没让,往窗户外面张望了几眼,见那雪花越飘越大,地上很快就起了一层的白。她觉得屋子有些冷了,起身去往炕上添了些柴火,一回头就见林三叔抱着五郎回来了,被唬了一大跳。

    那边等五郎一被抱走了,张大娘就和林二婶在那里嘀咕,“你信不信,待会儿三房两口子还得过来。”

    林二婶立刻就懂了张大娘的意思,这是说李氏肯定会过来兴师问罪。

    林二婶就说,“等她过来少不得又要哭哭啼啼的,咱们要不躲出去?”

    张大娘不为所动,“躲出去了反而落了人口舌,且让她来理论理论。”

    看她这样老神在在的样子,林二婶就不着急了,看着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酸菜腊肉火锅,夹了一片肥肉相间的腊肉,独特的香味在她的唇齿间蔓延,只觉得连外面的天气都十分顺眼。

    其他人也不逊多让,都在埋头一筷子一筷子夹着吃,腊肉特有的香让那汤汁都染上了几分,里面熬煮的东西多少都有了腊肉味。

    “这个锅子也太好吃了,那酸菜回头给我拿上一些,我也自个做了来。”

    那边林春燕正夹了鱼丸吃,在酸菜腊肉火锅里煮出来的鱼丸和普通火锅里煮出来的鱼丸味道还不一样,要是能吃惯这个味,只觉得香的很。

    听了林二婶的话,林春燕就点头,“婶子要吃多拿些回去,我那边腌了不少呢。这酸菜回去随便炖了豆腐粉条,里面放几片肉,那可是香的勒。”

    “也能做酸菜鱼,酸菜馅儿的饼子,酸菜肉丝面……哎哟,好些东西呢。”

    光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面前时而是一盘香喷喷的酸菜猪肉粉条,时而是冒着热气的酸菜鱼,馋的大家只恨不得现在就尝尝那些个味道。

    林二婶又问了酸菜鱼怎么做,先放什么后放什么,等听明白了才说起来这酸菜,“听香娘说,这是用快方法腌制出来的,用那土方法腌制出来的,味道更酸更正呢。”

    “可是呢,用土方法腌制出来的酸菜味道更纯正,我那边也腌了一缸子,不过得过段时间才能吃,到时候也差不多就快过年了,要是咱们村有杀猪的,到时我给大家做了来,咱们再大吃一顿。”

    听了这话大家都期盼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到过年的时候,好好的吃上那杀猪宴。

    张大娘料想的果然不错,没多大会,李氏就跟着林三叔过来了。她人本来长得就瘦小。来了就先委屈的掉起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过这里没人吃这一套,张大娘更是被这一套坑过很多次,也就耷拉下来一张脸,“可是五郎有事?若没事你在那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两口子打架自回家去,何必来我们家。”

    李氏还从来没听张大娘用这种语气说出过话来,从前她都是这样,一哭张大娘就自乱阵脚,跳起脚来和她吵一顿,反倒落了下风。

    李氏见讨不到便宜,也没人帮她说话,只好擦了擦眼泪,“我这也不是想来找事,就是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怎么其他人都没事,偏就五郎是被抱着回去的,叫也叫不醒。”

    屋里的林凤蝶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早知道刚才就该跟着过去一块看看。

    可她心里又觉得,过去的话就是朝林春燕他们低头,哪里愿意。

    等到天快擦黑了,才见李氏和林三叔回来,两个人都没了去的时候的怒气冲冲。林凤蝶忙上前一步问,“娘,大娘他们怎么说?怎么就把五郎给灌醉了。”

    李氏一时有些尴尬,“是四郎这孩子胡闹,非要撺掇着五郎喝,谁知抿了几口就成那样。”

    李氏想起来刚才张大娘说完这话时她尴尬的神情,还觉得脚趾抠地,实在难为情。

    那边酸菜腊肉火锅的香味咕嘟咕嘟往外冒,偏这个时候李氏的肚子不争气的就给叫了起来,正好被旁边的林二婶听到了,就招呼她也吃上两口,“小孩子家家的胡闹,你也别训斥四郎,睡上一觉就好了,且不要再忧心。”

    李氏鬼使神差的就接了筷子,见大家都在看着她,也不好就这样再把筷子扔了,且他们都在这里吃,她就是吃上几口这什么火锅也不算亏。

    只尝了几口里面的豆腐,已经炖的十分软烂,浓郁的汤汁包裹在豆腐外面,咬上一口,满嘴都是酸菜腊肉的香味。

    李氏也就停不下手,早就把五郎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吃得肚子滚儿圆才停手。

    林凤蝶哪里能猜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还以为他们是把李氏给欺负了,上前就拉了她的手,只是凑近了闻到李氏身上带着西安浓郁的饭香,有些微微发楞。

    这是去林春燕家吃饭了?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样?

    李氏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都怪四郎,不好好的看着五郎还要撺掇他。我去那边看了,其他人喝了都没事,这小人估计和你爹一样,是个一杯就倒的,回头醒了再说他。”

    林三叔这时候只庆幸张大娘他们大度,李氏就是过去找事了,他们也没立刻站出来跳脚,要真是那样,事情还不好收场呢。

    说起来也不怪村里人笑话他,他是真的听李氏的话。

    林凤蝶见状就不说什么了,只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发堵。

    林春燕去灶间把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准备好,那边林桃红还在那里津津有味的想着刚才的事,“大姐你看见三婶的脸色没?可真是让我开了眼。”

    林春燕头也没抬,只问,“我还真没注意,当时在灶间忙着弄鱼丸,怕不够吃呢,出来的时候就见三婶在那里吃的正香。”

    王英娘也没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桃红就眉飞色舞的把看到的讲了出来,“三婶一来就哭哭啼啼的,像是我们怎么惹了她一样,娘就在那里板着脸说了几句,三婶就不敢再说话了,我看连二婶都惊讶的很,大概也没想到咱们娘也有这样一天。”

    张大娘在一旁得意的冷哼,“什么叫我也有这一天,就是好话到了你嘴里也变了个味儿。我不过是见的人多了,学了他们去哄哄人。”

    只在心里叹息,从前看不破不了李氏的伎俩,总在她手下吃亏,把自个的名声也带累的不好了。

    不过如今谁还管那名声不名声的,有这些银钱在手,就是半夜她也能笑醒了。

    林春燕很想知道张大娘说了那话之后,李氏怎么就作下来开始吃起东西来,这倒不像是她往日的风格,就催林桃红赶紧说。

    “还能怎么着,就是闻到了咱们那腊肉火锅的香味,肚子都咕噜咕噜的叫了。二婶就拉着她坐下来,给她塞了双筷子,三婶都没犹豫就接了过去,我看咱们往日里给三叔家送的那些东西,三婶肯定没少吃。”

    原以为李氏肯定是很有骨气的,看不上她们做的那些东西,谁知背后里还会偷吃,怎么能让不让林桃红大笑两声。

    林春燕就笑着捏了林桃红的鼻子,“这就让你高兴的不得了,说起来到底是谁去把菊花酒给搬出来的。”

    一听这个,林桃红就不敢说话了,只恨不得赶紧岔开了话题。

    到了第二天去摆摊,林春燕刚把桌椅板凳放下,那边一早等着的赵六便过来问,“林娘子,怎地昨个儿没见你们出来,还说烧了纸,去你们面摊上喝一碗热乎乎的面,却遍寻不到人。”

    林春燕朝他们解释起来,“还以为这节气里出来的人会少,索性就在家里歇一天。不知今儿个吃什么面?”

    赵六一直在这码头上做苦力,不过他家里条件不好,有一个需要常年喝药的老母亲,还说带着老母亲烧完纸,回头路过这摊子,也让老母亲尝尝这面条的味道。

    平日里,赵六的娘是轻易不肯出来的。只愿意窝在家里面,所以这赵六才这样可惜。

    旁边有人过来,胡大强见赵六竟然舍得花铜板来吃面条,略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估计今儿个也没什么船过来,正好能带回去吃。”

    赵六就是这样打算的,往码头上张望几眼,“这还没上冻呢,怎么来的人就这样少?”

    胡大强也叹气,要不说这冬天最难熬了,又看林春燕,“怕是这来往的船只少了,你们生意也受影响的。”

    林春燕早就料到这事了,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今年天冷的早,昨个又下了一层细白的雪,虽然今天都化了,可人们还是觉得这天马上就要冷下来,出门的一下子就变少了。

    二郎和翠香在镇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打眼一瞧,最多的就是跑腿的闲汉了。

    旁边卖糖水饮子的老婆婆和老大爷早就不卖那些冰原子的,都换成了热腾腾的饮子。

    听林翠香说有热饮子卖,林桃红趁着如今没人,就跑过去要了几碗沉香熟水端过来。

    这沉香熟水是用干净的瓦片烧红之后,往上面放入一片焙香,等香气冒出来之后,再将这滚烫的汤汁倒入碗里。

    林桃红一个人拿不了,方小甜还帮着她拿了不少。

    “大姐,娘,快趁热喝,我闻了这一路的香气,早就馋的不行了。”

    林春燕给方小甜倒了一半,拉着她坐下,“才几天没见,觉得你又长高了不少。”

    当小甜一笑起来,唇边就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十分的喜气可爱,“燕娘姐姐,我家最近日子比较好过,我爹的病也好了不少,自然舍得在吃上面花些铜板。”

    她也不和林春燕客气,捧着喝了一小口,“我娘天天的在家里念叨,还说什么时候请你来我们家吃饭,又觉得手艺实在说不上好,只给你做了一身棉衣棉裤,还差个裤脚就好了。”

    先前的时候,林春燕对方娘子提了几句,让她买了那秋日的梨熬成膏子冲水喝,能缓解方相公咳嗽。

    方娘子想着左右手里有了些钱,就买来半筐的梨,里面有一些已经不大好,果肉都烂了一小半,不过价格要便宜一些。

    她把那些烂掉的果肉剜掉,按照林春燕说的法子熬成了秋梨膏。

    每日都拿着秋梨膏冲了水喝,渐渐的真有了起色。只不知是这秋梨膏起了作用,还是新换的郎中的方子有用,倒是咳嗽真的比往日好上不少。

    在将养上一个冬天,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方相公就能出去谋个活计,家里的日子自然更加好过。

    方小甜才走,张大娘远远的瞧见一个人,回头和林春燕说,“这人瞧着和你小舅舅似的,再想不到还有人能长得这样像。”

    林春燕顺着她说的话往那边看,直接就笑出了声,“娘,什么叫还有人长得这么像,那不就是小舅舅吗?”

    张大娘又张望了几眼,才确定的欧了一声,“还真是,不是说让他在家里好好的歇上一阵,怎地这么早就来了。”

    却说张小舅带着一身伤回了家,可把马氏给心疼坏了。在那里又是骂又是掉眼泪的,还让张小舅哄了好一阵。

    张小舅就把大牛赔的钱拿出来,“可有半吊子呢,除了我的药钱之外,还能剩下好几百文,留下来给你打簪子用。”

    马氏破涕为笑,“谁要这钱来打簪子,只是那伙人也太可恶了些,大姐怎么就没上去扇他们几巴掌。”

    张小舅当时见了大牛只觉得晕乎乎的,见大牛又是说好话,又是弯腰行礼的,还拿了钱出来,倒是没了那么大的怨气。

    也知道张大娘要是真的打上去了,这事怕又不好收场。

    “我看以后咱们还是别去那栖霞镇了,再去换了其他地方。”

    张小舅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这栖霞镇他还必须得去。一来不去的话不就白费了之前的力气,二来就是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伙人就是栖霞镇的地头蛇。

    既然他们已经说了,不会再另外找茬,他再去的话,定然是安全的,反而比去别的镇上要好一些。

    马氏劝不动他,把那钱好好的藏起来之后,又让他再歇几天,“总得过了寒衣节才行,还得烧纸。”

    张小舅也没推辞,只是见天上飘了雪,还有些担心,生怕到时候湖面上结了冰,就不能走了。

    见第二天雪消了,他就急忙忙的来了镇上码头,张大娘也在那里抱怨,“多早晚去不行,你就这样急慌慌的来了,你媳妇儿没说你?”

    张小舅挠挠头,“回去了就在那里又哭又闹的,不过是没经过事,被吓住了。”

    林春燕先询问了他的伤势,张小舅也是个促狭的,还站起来给林春燕蹦了几下,“外甥女你且放心,我这伤早就没事了,不过是看着严重。”

    林春燕再三确认他没事之后也不拦着他,“我还说再寻个人来一块帮你,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还能上手。”

    这种事也只能找亲近的人来,有那些个歪心思的,她也不敢用。

    张小舅对再找个人来帮忙的事,倒也乐见其成,只先在摊子上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面,看着林桃红在那里捧着热饮子喝,直接喊她过去,“小外甥女,你给我留一口,让我尝尝什么味。瞧你在这里喝的,连我来了也不顾不上招呼。”

    林桃红把碗往自己的身前搂了搂,“小舅舅这么大个人了,还同我抢一口喝的,又不是小时候,你想喝且自个儿买去。”

    张小舅没得逞,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听那边林春燕和张大娘把村里的人过了一遍,张大娘有些别扭的说,“你说住在咱们隔壁的李有福怎么样?”

    林春燕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张大娘只好挑明了说,“就是赵娘子的儿子,杏花原先想嫁的那人。”

    林春燕仔细思量起来,“他不是快要娶媳妇了,还有空出去?”

    赵娘子虽然总和张大娘拌嘴,但有事也会帮他们家的忙,李铁蛋叔叔也是个不错的人,家里修猪圈,盖灶间也是出了力的。

    “且再看看,反正年前也只再去趟这栖霞镇了,总不能寒天腊月的还让小舅舅在外面跑,到时候我真怕小妗子跑过来打我们一通。”

    外甥女们都这样活泼爱说,就连那王英娘性子也变了不少。可这次回到家,见家里那两个女娘正在外面洗衣裳,手都冻得通红,见了他也是木讷的不敢说话。

    只心里一阵酸楚,夜里的时候又把这事拿出来和马氏说了一通,让她好好的对家里两个女娘。

    “上次你就说了这话,我就不明白,今儿个我可要问清楚,怎地说的我像个后娘一样?哪家的小娘子不帮着家里干些活,难道白养着他们不成?”

    张小舅在家里总共就待上几天,也不想和马氏吵架,知她一个人在家里辛苦的很,只能缓和了语气说,“不是说你是他们的后娘,都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肯定也心疼。只这大冷天的,怎地就不能让他们在家里烧了热水来洗,偏要出去?瞧那手都冻得通红通红,难道你看了不心疼?”

    且他也看了,洗的都是马氏和大宝的衣服呢。

    马氏不服气,“又不是我不让他们烧热水洗,是他们两个太懒了些,不愿意烧热水。”

    张小舅皱着眉,“家里的柴火也都是两个闺女上山开的砍的,要是烧热水用的多了,回头你又要说他们。”

    这样一来自然不敢用了,又想着他不在家里,就说,“如今咱们手头也宽裕了,不若就使了钱去别家买了柴火。”

    马氏倒是没反对,谁知又听张小舅说起大宝来,“都这么大了,不能再惯着他,青山村的那个狗蛋,和大宝差不多年岁。家里人都在燕娘那里帮忙,顾不上他,他都开始帮家里刷碗干活了。”

    马氏瞪着眼看张小舅,“你说什么?让咱们大宝去刷碗,他可是小郎君,哪里能做这样的事?”

    张小舅想到这里不由唏嘘了几声,却不好把这话拿出来,见那边林春燕已经帮他把东西整理好,又在平日里煎豆腐的称面上舀了一勺面。

    他好奇的伸过脑袋,“大外甥女,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摊个煎饼,路上饿了吃。”

    张小舅刚才吃面条已经有七八分饱,看到这摊煎饼,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看。

    面饼糊倒在称上,打了一个鸡蛋,在面饼糊上面撒了一些葱花芝麻,抹上甜面酱之后翻到另一面上,里面放了一些腊肠。

    可惜时间太仓促了些,没有薄脆,和真正的煎饼吃起来到底是有些不一样。

    不过就这样,已经香的把几个人都引了过来。

    “这东西好,路上带着吃也方便。”

    林桃红也想要一个,问林春燕,“大姐,这叫什么?”

    “煎饼。”林春燕没把后面的果子说出来,她这煎饼里面,可没果子呢。

    拿了油纸包着,这油纸也花了大价钱的买来的,天冷之后,已经没了可以用来包东西的大树叶子,出远门又不带食盒的话,只能用了这些油纸。

    油纸也要单独花上一文钱,精打细算的人家自然不愿意浪费钱在这个上面,有的人出门还带着碗。

    第70章

    孙安元他们走完镖回来, 才知道秦老丈人那天请林春燕来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镖局的几个人都在那里扼腕,“咱们怎么就没赶上这样的好时候,那秦老丈人是不是故意和咱们作对, 就那时候请了林小娘子来做饭。”

    虎子和赵四虽然没说话, 但是两个人也是这样想的, 路上那些咸菜和豆皮早就被他们几个人吃光了,这一路上也就到了府城的时候才换了的口味。

    可吃惯了林春燕做的东西, 怎么也觉得不对味。

    大壮就怂恿孙安元,“镖头, 我看要不咱们也请了林小娘子来,咱们这一路走镖辛苦, 实在该好好地犒劳一下自个儿。”

    其他人也在起哄,孙安元想了想,这一趟镖走得十分的赶忙, 兄弟们的确很辛苦了, 加上他也馋林春燕做的东西, 总不能日日去面摊子上吃饭,他也想着换个口味呢, 就点头答应了。

    去了林春燕摊子前,就和林春燕提了这话,“也不用做了多少,只我们几个人吃, 不请外人来。”

    给的钱却是不变的, 孙安元怕林春燕不愿来, 还说到时候会把她送到家里。

    镖局的那几个人,加上做饭的大娘差不多八九个了, 且这些壮汉非常的能吃,做得少了他们也是不能够的。

    林春燕笑了笑,“之前又帮着我们养狗又是送猫的,做顿饭自然没什么。恰好最近天气凉了,你们那里人又多,不如就涮锅子怎么样?”

    孙安元是吃过涮锅子的,那锅子味道鲜得很,就是不知道林春燕做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味道,自是忙答应下来,又说了要准备的东西。

    “羊肉,青菜这些你们准备,剩下那鱼丸我带了去,也省得再现做。”

    大壮他们听说了,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就开始就盼着林春燕来。

    他们镖局就在镇上,林春燕直接从摊子上忙活完才过去,孙安元已经按照林春燕说的,找了一大口锅,下面用柴火点着,放在了院子里。

    见林春燕过来,大壮和虎子兴奋得不得了,就连做饭的大娘也是笑得灿烂无比,“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这些个小子自从去你那里吃了几次,成日里就嫌我做的味道不好,今个早上更是巴巴地盼着你来,我看准备的那些羊肉都不够吃。”

    林春燕寒暄几句这才往灶间看去,就见两个整只羊放在那里,心里微微咋舌,觉得孙安元他们人还挺大方的。

    只这两只羊要是还不够的话,也不知他们多能吃。

    大娘帮着林春燕准备东西,看着她拿了刀就将那羊肉片片得薄薄的,在那里一叠声的哎哟,引得其他镖局的人也都凑了过来,“这肉怎么弄得这样薄,放到锅子里岂不是一会儿就没了。”

    林春燕笑着摇头,“哪里就能没,不过的确放进去就熟了,要早些捞出来吃,不然肉就老了。”

    除了这个羊肉之外,她又片了些鱼肉片,让来帮忙的王英娘帮着把虾滑弄出来。

    这虾滑的方法和鱼肉丸做起来差不多,做熟了之后倒是很快,这些东西放出来,加上各样的青菜萝卜,倒是放得满满当当。

    这时候锅底也已经好了,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林春燕按照他们的口味,用麻酱和香油两种碟调了味出来。

    这调料先放好,转头就被那大壮和虎子两个人吃了一大半去,他们只是觉得光吃调料就好吃得不行,里面放了花生碎,香菜,小葱,芝麻豆腐乳,韭菜花。

    光想想就能知道,一会儿要是放了羊肉进去,该多好吃。

    孙安元见他们吃了这样多的调料,在一旁使劲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又去厨房帮着重新把这些调料弄出来。

    两个人也觉得有些过分,只挠着头尴尬地笑,“实在是没忍住,谁能知道光个调料就这样好吃。”

    见锅子好了,林春燕就把羊肉片下了进去。很快,那些羊肉就变了颜色,七八双筷子一同去锅里捞羊肉,配着调好的酱料,吃到嘴里只觉得十分过瘾。

    孙安元招呼林春燕坐下一块吃,“我瞧着这些并不比做一次席面轻省多少,光这片羊肉鱼肉就费了不少时间的。”

    林春燕也不和他客气,她也好长时间没有吃到涮锅子了,上次吃了酸菜腊肉火锅之后,反而勾起了她想吃火锅的心。

    只拿了油碟过来,将那涮好的青菜羊肉放进油碟里,再吃到嘴里,立刻满足地眯起眼睛,“说得可是呢,不过这片好的羊肉吃到嘴里,还是和那些清蒸羊肉,红烧羊肉滋味不同。”

    厨房的大娘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也不怪刚才大壮他们把那调料给喝了,就是她也差一点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是怕被人知道了,回头臊她来,才忍了下去。

    刘老头不像他们这些年轻人,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那涮青菜了,这些个青菜放到那锅里也沾染了些肉汤的味道,配了调料一口下去,就一个字,鲜得很。

    等吃得差不多了,林春燕又把面条拿过来,这些汉子食量大得很,一锅面条下去没多长时间,也吃得干干净净。

    只吃得肚子滚儿圆,他们才罢手。心里却还惦记着下次吃这涮锅子的时候,可要提前几天空出肚子来,到时候也好多吃一些。

    虽然还是大白天,孙安元还是把林春燕和王英娘送到了摊子前,又额外多给了他们些铜板,“我看这到了冬天不若就加了这锅子摆出来,到时候怕是来买的人也不少。”

    林春燕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实在忙不过来,就摇头拒绝,“以后若是有了店面,少不得就做了这锅子的生意,可如今还是算了,光买那些个锅子就是一笔钱,又要买炭。”

    说起炭,林春燕最怕冷了,想着到了冬天也能好过一些,就问了孙安元,有没有认识靠谱的卖炭人。

    孙安元常年在外面跑,对哪里的炭更好还真是不太清楚,只是把这事放在心上,说了会帮他们打听一下,“我记得之前去葫芦镇的时候见过一些便宜好用的炭,只到时候问清楚了再来同你说。”

    孙安元回去之后,才见孙捕快也在家,正跷了个二郎腿,半靠在炕上吃小河鱼。

    李大娘就在旁边坐着,时不时地要骂上几句,可能是被骂多了,孙捕快已经完全听不见,见孙安元回来还和他招了手。

    “你们不是才走镖回来,怎地出去了,可是又去摊子上吃面条了?”

    孙安元想着孙捕快要是知道他们吃了锅子,少不得又要去找林春燕,只含糊了几句。

    可那孙捕快也是个鼻子尖的,一下子就闻到了他身上不对劲,只把他扯了过来问,“你同哥哥说实话,是不是去找那林小娘子做什么吃食来,之前秦老丈人他们办喜宴,你们镖局的人没来,怕是一回来就会去找那小娘子。”

    孙安元讪笑两声,孙捕快见孙安元这个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冷哼一声,“真是我好兄弟,亏我还惦记着你。”

    只说的孙安元无地自容,孙捕快见好火候烘托的差不多了,就问他,“你让林小娘子做的什么吃食,说出来也好让我开开眼。”

    李大娘也竖着耳朵听,孙安元就把林春燕做的锅子说了出来 ,“那羊肉片特别薄,放在锅子里一会儿就变了颜色,再配上她调的那些个汁子……”

    孙安元说的孙捕快口齿生津,恨不得现在就尝一口那锅子的味道。

    “也不知道这林娘子什么时候卖了这个锅子吃,也好让我去饱个口福。”

    孙安元告诉了他林春燕的打算,“说是以后开了铺子,指不定就会卖这些个锅子,兄长你先等着。”

    孙捕快只得拿脚踹孙安元,他们两个兄弟闹腾的厉害,只把李大娘气的眼睛都瞪大了,“还和小孩子似的,这么大岁数了,放在别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去了!偏你们两个说什么也不听,真是要把我活活气死了。”

    见李大娘又开始了,两个兄弟才收敛了片刻,孙捕快捅了捅孙安元,一脸哀叹,“要不是你岁数这么大,娶的那林小娘子不是正好。

    “大哥这话说的,先不说我们这年纪有什么关系,只那要是谁觉得做的吃食好了,就要把人家娶回家,只给自己一个人做的话,那岂不是乱了套。”

    李大娘听的烦,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去外面乱套,只别让我看见你们!”

    过了几天,孙安元告诉林春燕说,给她找了一个卖炭的,价格比市面上都要便宜不少。

    林春燕知道以后就拉着林桃红过去买了一车,林桃红怕张大娘回去了说,在那里扯着林春燕的袖子,“大姐咱们就少要一些吧,冬天冻冻也就过去了。”

    在林桃红的印象里,没有哪个冬天是不挨冻的,即便钻到了被窝里,人也总是感到瑟瑟发抖,一晚上腿脚都是暖不热的。

    冻一冻已经成了习惯。

    林春燕却坚持要了一车的煤炭,还想着这些怕是也不够,等天冷了再来买,价格可能就更高了,就和这人商量好,等个两三天之后她再来拉一车。

    张大娘看见这一车的炭回来,眼睛闪了闪,张了张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倒把林桃红稀奇坏了,“娘,你怎么不说大姐了?”

    “我说什么?知道你们怕冷,买这些也就算了,不过我那屋子就别用了,我这皮糙肉厚的,可从来不怕冷。”

    这话也不是说假的,她从小到大屋里就没有生过火,甚至冬天的时候连炕都没给她烧过。

    说起这个,张大娘就觉得一肚子的愤恨,“也就是你姥姥姥爷现在不在了,这些的话原不该我说,可你大舅二舅屋子里都烧着炕,偏就不管我,我那屋子天天冷的跟个冰窖似的。”

    冻着冻着也就习惯了,后来嫁给了林老爹,她没生出儿子,不受待见,心里也是虚的很。

    哪怕在外面吹嘘的林老爹对她多好,她自个儿也知道是假的。当初她犯懒不想上山砍柴,使了几个铜钱让人送了几次柴火,被林老爹知道了,回来就骂了她好大一通。

    林春燕听着心疼,“咱们家里也不是没有银钱买,既然买了那就一块用,别搞那什么牺牲精神,没的让人心里不得劲。”

    张大娘不知道什么是牺牲精神,但听那词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的,动了几下嘴唇最后说,“要不等冬天的时候,我过来跟你们挤一挤,咱们俩四个睡一块,又亲香又暖和。”

    之前胡氏他们来的时候,张大娘就跟他们过来挤了一晚上,虽然不如以前那么宽松,但是也也能睡的。

    林春燕也没立刻否决,“再看吧,要是天实在冷的话,咱们就一块儿挤着,把那两个碳盆都放在一个屋子里,这样肯定暖和。”

    谁知老天爷就像是听到什么指令一样,前儿下的雪才化了,今个又下起来,倒是让人彻底摆不成摊子。

    林春燕也没非要在这种天气的时候出去。可王英娘看着就有些坐不住了,在屋里来回的踱了几次步,灶间那做好的鱼丸蟹棒,还有那些个卤好的豆干豆皮,白白的放着也不过是被他们给吃了,倒不如出去试着卖一卖。

    买了两车的炭可是花了不少钱呢。

    “那些个做工的人指不定还等着买小咸菜呢,咱们不推着板车出去,就我一个人挑着货去码头上转两圈,能卖多少是多少。”

    王英娘试图说服他们,林春燕直接指着外面说,“你且看这雪大的,都看不清人影了,你去外面转一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咱们也不缺那几十个铜板。”

    王英娘却不这么想,“那几十个铜板也不是多好挣的,这一大家子开销都让你来出,咱们能挣一点是一点。”

    她难得犯了这倔脾气,从来到林家之后一直都温顺乖巧,除了喜欢在灶间忙活之外,也没任何出格的事情。

    只她这掉进钱眼的样子和张大娘倒是有几分像,林春燕就瞪了一眼张大娘,张大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让她出去的,燕娘你看我做什么?叫我说,英娘说得也有道理呢,咱们也不推着板车出去,只拿了那扁担出去逛一圈,那些个人要是看见咱们来了,怎么也得花上一两个铜板买个东西,这不就是赚头。”

    听了她的话,王英娘更是觉得有了底气,已经挑了帘子去找扁担来,林春燕急得在原地跺脚,“这么冷的天,娘你怎么不去,非要让英娘去?”

    张大娘撇嘴,“看你这话说的,又不是我要让她去的,是她非要自个去,我不过是顺着她的意思,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再说你看她犯了那犟脾气,是你我能拧得过的。”

    张大娘一些早就看出来这王英娘是个犟脾气,甚至比她和林桃红都还要犟上几分,毕竟她和林桃红还有些犯了懒,时不时的就不想出去干活,等铜板不够了才心慌着去。

    可这王英娘不一样,她心底是个有主意的,从早先偷偷帮林春燕就能看出来,且从小就被王锤子灌输了要挣钱,要省着花的观念,喜欢钻研做饭的手艺,多少也怕被嫌弃了。

    张大娘就掰开了揉碎了和林春燕说,“你听我的,你就让她出去逛上几圈,那挣的铜板咱们也都不要,全都让她当了私房。”

    “那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出了危险可怎么办。”

    娘两个正僵持着,王英娘已经把扁担弄好了,往里面放了不少东西。那边二郎也冒着雪过来,他也想知道今个还去不去。

    林春燕刚说了个不去,那边王英娘就说,“二郎哥,我是要出去逛一逛,看有没有人买咱们的东西,你若去的话,咱们俩一道。”

    二郎也是想出去逛逛呢,他不想在家里闲着。和王英娘一样,在家里一闲着他就觉得心里害怕,闻言立刻就点头。

    两个人都不理林春燕说的话,生怕不让去了,一人拿了一个扁担就走。

    林春燕气的差点背过身去,还拿了话出来,“你们俩要真去了,我只回头扣你们的工钱,再不理你们。”

    两个人的脚步略微一缓,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王英娘想着回头了好好的和林春燕说一说,林春燕脾气这么好,肯定会原谅她的。

    见人真的走了,林春燕才叹了一口气,又让林桃红把帽子和兔子围脖给他们两个送出去,“你别说是我让拿的,就说我还生着气。”

    林桃红不情不愿的拿了那两个东西,一出门就被风雪糊了一脸,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也不太理解王英娘和二郎的想法。

    这天气在家里暖暖和和的烤着火,吃点好吃的,岂不美哉。

    等送回来了,林桃红赶紧钻进被窝里暖和了一会儿,哆哆嗦嗦的对林春燕说,“我给他们两个送去了,看着他们戴上,也不知这两人怎么想的。”

    林春燕没说话,林桃红见她真生气了,半坐起身子,“大姐你别难过了,等那英娘回来了,看我不锤她。”

    林桃红也有些生气了,本来这事和她也没关系,王英娘愿意去卖就卖,可是林春燕还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呢,让她心里也不得劲起来,觉得等王英娘回来了,她还真的得锤她一通。

    又凑到林春燕跟前嬉皮笑脸的说,“如今可知道了,还是我好吧,他们都得靠边站。”

    林春燕终于轻笑了一下,“我没事,好不容易你们两个不吵架了,别再因为这事,回头又闹起来了。”

    屋里的两个火炉都点着了,光用一个的话还是不太暖和,想追求后来那冬天暖气屋子里有十几度,二十几度是不大可能。只要屋子里不冻住,比外面暖和一些,也就不算白烧那些个柴火和木炭了。

    林春燕干什么都没心情,总往外面张望之下,可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到,心里难免就发愁起来。

    乱七八糟的想了不少,张大娘在另一边呼呼大睡,鼾声震耳欲聋,林桃红被吵的没办法,推了她好几下,“娘啊,你可别睡了,从早上醒过来吃了饭你就睡下了,晚上还睡不睡?”

    张大娘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嘟囔了一句什么很快,两个眼皮又闭在了一块,重新打起了呼噜。

    林桃红只能用被子把头给捂住,在那里嗡声嗡气的对林春燕说,“大姐,还是让娘要回她自个的屋子吧,她也不怕冷,在这里吵的咱们都睡不好。”

    还有那作威作福的大雪团子,如今跟猫主人似的,时不时的就跳到他们的床上,可把林桃红烦的不行。

    张大娘是前儿下大雪的时候搬过来的,她那个屋子比较大,更冷一些。这样可以节省一些柴火,能把两个火炉都放到这个屋子里,好歹能暖和些。

    张大娘是真不怕冷,屋里点了两个火炉,就觉得浑身燥热的不行,在屋里只穿了一个夹袄。林春燕不信邪的上手摸了摸,就见她两个手都是暖和和的。

    吃了晌午饭,林春燕更是透过窗户纸频频的往外看去,后来干脆出了门在外面等着,地上也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雪走起路来费劲的很,怕是迟了更不好走。

    林春燕觉得天黑的也比之前早了些,不过是才吃了晌午饭,就觉得天有些黑了,见他们还没回来,张大娘也往外面张望起来。

    “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大个雪怎么还不回来。”

    “呸呸呸。”林春燕赶紧说,生怕晚了就灵验,“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肯定是因为路不好走才回来的晚了。”

    怕是林二婶也在家里等着呢,回头得给他们开个安全教育会,别总是不拿安全当回事。

    等天彻底黑透前,终于看见了两个模糊的身影走来,两个人的头上和肩头上都落了不少的雪,鞋袜果然像林春燕想的那样,早就湿透了。

    两个人没有戴手套,实在是家里没有这个东西,两个手被冻得通红,林春燕在那里给他们把紫苏红糖水和烧好的热水端出来,只一句话也不说。

    王英娘赶紧泡了手脚,怕真被冻伤了,一旁的二郎也被张大娘拉到一边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在家里都快担心死了。”

    二郎简短的把今个发生的事说了一下,“那码头上干活的人都以为咱们不去了,见咱们来,都要了好些个咸菜,说是多存着一些,怕这雪还要下上几天。”

    那边王英娘的眼睛也亮亮的,摸出来几十个铜板放在了灶台边,让林春燕看。

    林春燕直接把头扭到一边,根本就不和她说话。

    她这才发现林春燕还在生气,脸上的笑容收了,朝林春燕扯了扯嘴角,“燕娘,真的好些个人在等着咱们呢,我去了他们都高兴的很。我们还去镇上逛了一圈,来摆摊的人不多,但听到我们叫卖声,好些个人都开了门出来买。”

    王英娘急于解释,林春燕还是没理她,见他们都泡了手泡了脚,身上也微微的出了汗,就直接回到屋子。

    二郎是吃了饭才回去的,王英娘吃的就有些心不在焉,问了林桃红好几次,“燕娘不会生了一天的气吧?”

    林桃红翻了个白眼,“可是呢,你走了我大姐就开始不说话了。你说你也是,咱们家就少的那几个铜板,非要不听我姐的话,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姐怎么想?”

    王英娘垂了头,没再说话。

    接下来好几天都下着大雪,不过没第一天下的大。地上的积雪也是厚厚的一层,只要雪停了他们就得上房顶,把那厚厚的积雪给弄下来,不然等雪厚了,房顶就会被压塌。

    往年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就是柳娘子的家被雪压塌了。

    她家里人也都是懒得很,嫌下雪的时候爬上房顶太冷了,就想等着雪自个儿化了,可那一年非常的冷,下的雪又大,生生的把房顶给压塌了,亏的那时候屋里面没有人。

    柳娘子不爱呆在家里,只晚上睡觉时才回来。觉得要是在自个家的话,还得费柴火,顺便把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撵了出去。

    这才躲过了一劫,柳娘子不说以后警醒着点儿,反而觉得亏得她让家里人都出去别人家,才相安无事。

    就是有些心疼那修屋顶的钱,拖了好长时间才把那房□□好。

    王英娘这几天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见林春燕是真的生气,也就没再提出门卖东西的事情了,只在灶间忙活着,偶尔想了新点子,还拿出来问林春燕,只林春燕就是不理她。

    林春燕决定要让王英娘长个记性,在大雪天出事的,又不是没有。

    二郎和三郎他们拿着铲子,早早的就过来帮着他们铲雪,他们这边住的人少,能帮忙来铲雪的人也就少了。

    后山也别想再去了,快到膝盖那么深的雪,根本就看不清脚下的路在哪里,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摔到山崖下面。

    柿饼已经晒好,这时候拿出来放在炭火旁,不大会儿柿子饼就变得暖呼呼。

    林春燕想着这样的天气,在屋里生炉子烤面包最好了。

    可惜他们家只有不封口的炉子,不能用来烤面包,林春燕只能又去了灶间。

    她把面粉拿出来,王英娘赶紧过来帮忙,只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在旁边。

    家里没有高筋面粉,林春燕直接在面粉里面加了蛋清揉搓,这样混合之后也能用来做面包。

    醒发之后加了油开始揉搓,直到有了膜出来,林春燕才放到一边等着二次发酵。

    她把柿子饼拿过来,直接把果肉挖出来,等二次发酵完之后,排气切成等大的剂子,里面加了柿子果肉。

    面包窑温度已经够了,放进去开始烤制,不大会儿,空气中就有柿子面包特有的香味飘来,林春燕把面包从炉子里拿出来,在表面刷了一层麦芽糖。

    这样面包烤出来之后,表面就会变得十分的脆甜,林春燕最喜欢吃那层糖渣渣。

    端着几个面包到了屋子里,这会儿炉子里的火正旺,偶尔有噼啪的声响传出来,在安静的屋子里倒是多了几分生机。

    炉子旁边窝着雪团,他闻到了香味,也喵喵叫了几声。

    “他鼻子倒是灵。”林桃红已经迫不及待要吃,拿了一个面包从中间掰开,一股热气冒出来,里面就是黄橙橙的柿子馅儿。

    咬一口到嘴里,嘴里全是面包特有的香甜,火炉旁边的茶壶里放着些猕猴桃干,这还是刚入秋的时候晒的,这时候拿来泡水喝,里面放了蜂蜜,酸酸甜甜很过瘾。

    林春燕吃了一个面包才停手,只不见张大娘,问林桃红,“娘去哪里了?”

    “不知是去谁家说闲话了,走的时候还戴了那帽子。”

    帽子是王英娘这两天做的,一人一个,林春燕也收了,仍然还没开口。

    林桃红提了帽子出来,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想让两个人赶紧和好。

    林春燕当做不知道,把从地窖拿出来的栗子放在火炉边,烤熟之后剥开皮,栗子的香甜味就充斥在房间内,咬上一口也是粉粉糯糯。

    剥完的栗子皮直接就扔在火里,一下子就窜起来一阵火苗,伴随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张大娘出去把兔子围脖和帽子显摆了一通,大家都知道她如今的日子好过的很,羡慕也有,感叹也有,还有酸溜溜说说话的,张大娘都乐呵呵的听了。

    “这才十月,天就这样了,我看你们这一冬天都摆不成摊子了,可要少赚不少钱的。”

    张大娘去了柳娘子家里说闲话,免不了就说起这段时间下的雪。

    不止他们家不能去摆摊,好些个人都不能去捡橡子果,有些人早之前就捡了很多回来存着,反正这东西基本上放不坏。

    没盘算的人家在那里便叹气起来,想着拿了钱来换残渣总觉得亏的很。

    就有人找上门来,想问问能不能赊一些残渣来。

    他们说也不白要,等第二年秋天有了橡子果,他们多去山上捡一些回来。

    张大娘自然不同意,“就没见赊东西能赊这么长时间的,要是没了鸡,你们不去捡了来,那我们岂不是亏了。”

    村里人都知道张大娘不好说话,也没人和张大娘争辩,只拉了林春燕,想同她打感情牌。

    林春燕略微思索一番,“我们家的确是还有不少橡子果呢,只不过我娘说的也在理,谁知你们会不会拿话唬了我们,明年要是不摘这橡子果或者是不养鸡了,那我们岂不就是白搭进去这些个东西。”

    虽然不值钱,但也没人平白无故的把那些送出去,这些人见林春燕不好说话,立刻就唉声叹气起来,嘴里嘀咕着些话。

    “养了这么长时间鸡,还指着它们下蛋呢,早知就不养了。”

    张大娘在那里说,“你也犯不着拿这话说事,也不是我们让你们养鸡的,这橡子果也只有在秋天的时候才有,难不成你们是才知道?怎地别人家就知道多存了些。”

    林春燕又唱红脸,“你们要是成心养大鸡,不若这样,你们先使了钱来买,到时候若是拿了橡子果来,我再把这钱退给你们。”

    这样一来,谁也不会吃亏。可那几个人哪里肯舍得把钱掏出来。

    等人走了,张大娘才笑,“咱们这事做的对,有道是人善被人欺。只有咱们厉害了,他们才不敢小瞧了去。”

    一些想要诚心养鸡的,自然拿了钱过来当做押金,林春燕也都给他们记上。

    依然画的符号,只她一人能看懂,不会忘了就是。

    柳娘子这段时间清减了不少,她儿媳妇是个能干的,听说只要捡了橡子果就能换了那些个残渣回去喂猪,她儿媳妇就觉得,这样好的事情怎么还不赶紧上山,柳婆子一家都太不会过日子了。

    到了冬天橡子果哪里有那样好捡,得找上半天才能捡一箩筐,可她儿媳妇儿觉得能捡一点是一点,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念叨。

    “娘快起来了,鸡都等着吃饭呢,不吃饭怎么下蛋,有蛋就能做顿好吃的了。哎哟娘,你快别在这里躺着了,赶紧上山去。”

    柳婆子张了好几次嘴,想说她不想上山捡东西,只想着躺床上歇一会儿,或者找别人说个闲话,她从前就是这样过来的。

    可一张嘴就被周二娘打断,只推着她出门。

    这儿媳妇到底不一样,是好不容易才娶进来的,也是因为是外地的,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才敢嫁进来,附近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柳婆子是个有名的懒货,家里家外都弄的脏兮兮的,好人家的小娘子谁愿意嫁过来。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柳娘子自然同张大娘抱怨一通,眼泪鼻涕都掉下来。

    张大娘是肚子饿了才回来,一进屋子就闻到了香甜的味道,更是觉得饿了。

    “这是什么好吃的?快给我一个。”

    林春燕递给她一个柿子面包,张大娘直接咬了一口,这面包上面是甜渣渣,可整体十分的松软,等吃到里面的馅料,又觉得甜津津的有嚼劲。

    吃完才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就说起柳娘子来,“都说她这里不好,哪里不好,可她即便天天被儿媳妇逼着上山捡橡子果,也没朝我开口。”

    凭他们两个的关系,柳娘子要是赊了残渣,张大娘肯定是要给的。

    她偏没说,哪怕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