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柳娘子说的话到底让张大娘放在了心里, 吃完一个柿子面包之后就朝外面张望,“我看天也晴了,要不咱们就去码头上摆摊吧。”
林春燕奇怪,“你怎么突然就这样说, 早上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得再歇几天, 咱们这边的雪是少了, 可往镇上走的那条路,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张大娘叹了一口气, 上了房顶张望一下,“还是得赶紧弄个铺子, 咱们只要走着去就能到,也不用车推那么些个东西, 倒是想去就去。”
林春燕就知道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王英娘在那边迟疑了一下开口,“还是在等等再去的好, 那日我们去镇上, 路不好走的很, 怕板车直接就会陷进去。”
林春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瞪了王英娘一眼, “你还知道路不好走。”
王英娘见她肯开口,总算松了一口气,赶紧又说了好些个保证的话,“我可再不去, 以后同你商量着来。”
她哪里知道, 林春燕能生这么大的气, 好多天都不理会人。
林春燕正了正脸色,把大雪天出去有多危险, 仔细的拿出来和她说了,王英娘听了忍不住有些后怕。
“真有那样严重?还能断手断脚?”
张大娘和林桃红都听的入了神,林春燕干脆就给他们开了个会,把以前看到的例子都拿了出来。
“一郎君下着大雪不顾阻拦出去,谁知道迷了路,硬生生的冻死在路边,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僵硬……”
王英娘听了小脸发白,更是赶紧赌咒发誓,“再不去了,是我人小没见识。”
张大娘听了这些,背地里自个嘀咕,想着林春燕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她公爹的确走南闯北过,不过自来重男轻女,即便让林春燕去灶间帮忙,怕也不会同她说这些。
张大娘胡乱想了一通,很快抛之脑后,想那些还不如眼前的板栗柿子香。
林春燕和王英娘重归于好,两个人又亲亲密密的去灶间说话。
林桃红在后面看见了,撇了撇嘴,还以为他们这次两个人能冷战的时间长一些。
林春燕不和王英娘说话了,就只能找她来。就连王英娘也总是托她问探探林春燕的口风,可把她乐的不行。
第二日依然冷彻刺骨,林春燕躲在被窝里取暖也没动,想着今个吃点什么。
前院的大黄狗汪汪叫起来,声音里带着些激动,外面传来张大舅他们的声音。
“是大舅舅吗?”
外面应和了一声,林春燕赶紧推门出去迎,张大娘也一骨碌起来出去看。
“这是怎么突然来了?”
几个人身上都还带了斧头,不知道干什么。
张大舅爽朗的笑了几声,脸冻的通红,一边说话一边哈白气,“我们想着燕娘在码头上摆摊,也没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就寻思着得给她搭个棚子。”
再往后他们身后看,就看见了好些个用干草编出来的帘子,都是这段时间给加班加点弄出来的。
外面下着雪,来买果冻豆腐的人也少,左右无事,他们就直接干了起来。别看胡氏平日里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手巧的很,马氏只交了她几遍,上手之后编出来的就又快又好。
林春燕听了有些诧异,还以为马氏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着看大宝就行,不过和张小舅一样是个嘴甜会说话的。
如今才知道她看人还是太狭隘了一些,听张大娘说,马氏以前家里条件不太好,娘家有姊妹五六个,吃饭都是问题,他们家就编了这席子出去卖,好歹能混口饭吃。
也不废话,男壮丁们歇了口气就上山去砍树,下着雪他们也不敢往山里面走,只砍了外面的那些。
不过砍树实在费功夫,几个汉子呼哧呼哧,干一会儿歇一会儿。
好在二郎二叔他们很快就来了,林春燕一直觉得心里面胀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几个人一块砍,倒是砍了两三颗不大的树,林三叔又把家里不用的木料拿出来,拿来做桩子已经够用。
“舅舅叔叔们,先在家里吃了饭,也别急着去镇上弄那棚子,还不知道路好不好走。”
张大舅也不客气,直接拿了凳子坐下,就这半天的功夫,他身上已经湿透,“我已经让石头去看路好不好走了,不行的话,明天咱们就用铲子把那条路给铲出来,左右两三天的功夫就能给铲出来。”
家里正好还有些大骨头,林春燕就用那大骨头汤下了一些面条,屋里一时只能听到呼哧呼哧吃面条的声音。
这猪骨汤面里面还放了海带丝豆腐皮丝,大骨汤也熬得白白的,吃上几口面条,再喝上一口汤,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给洗去了不少。
几个人吃的都是热火朝天,打算一会儿甩开袖子就干。
林二叔还安慰林春燕,“燕娘你也别着急,咱们这几个肯定能给你把路给挖出来,到时候再搭个棚子,你摆摊的时候也就不用那样受冻了。”
林春燕心里如何不感激,这个面条吃到一半,狗蛋爹和李铁蛋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的上蹿下跳,特别激动,显然是把这件事情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来。
赵沐阳看不上狗蛋这个样子,在那里哼哼,“你在家里跟个地主老财似的,什么都没干过,可别拖到我们的后腿。”
狗蛋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你可别小瞧人,那是我之前不懂事!后来家里的活,我也有帮着干。”
还推了一旁的黑子一下,想让他帮着说句话,黑子帮着狗蛋刷了好几次碗了,一听这个就点了头,“很是呢,他要是不干活,他那两个姐姐准会把他打一顿。”
听了这话,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林春燕怕他们在外面干活出了汗,再被风一吹着受了寒,在家里就熬了两大锅的紫苏叶红糖水,把这些都放在板车上,就跟在这些人后面。
谁要是渴了累了,就过来喝上一碗紫苏叶红糖水,一碗下去,身上就舒畅了不少。
没用多长时间,里正也带着村里的十几个汉子过来过来了。原先他想等着这雪自个化了,可看今年下的格外厚,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要是这样下去,他家老二沐休的时候,也不能从镇上回来。
住在老大家里,大儿媳又要给张天河脸色看,上次知道的时候,里正娘子就在家里哭了一通,替老二委屈。
里正听说他们几家人在扫雪,觉得这事如何也要出份力,不然村里人只念着林春燕他们的好,倒是忘了村里还有个他。
何况外村的人都来帮忙了,他们本村的人都还不出份力,也会被其他的村里人笑话。
这些来的汉子都很能干,基本上家家户户的的壮劳力都出来了。反正冬天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再者他们也想和林春燕套套近乎呢。
前段时间的时候村里还发生了件大事,那吴家养的两只猪全死了。
他们就住在孙娘子旁边,听说见天的看着那孙娘子和李婆婆拿了残渣出来喂猪,看着那吴老婆子也是眼红心热。
可想着那橡子果从山上好不容易捡了回来,只换上那么一点东西来喂猪,实在不划算的很。
她想着要是自个能把那橡子果捣鼓出来,以后她就拿了那橡子渣在村里卖,保准能卖得出去。
这吴婆子偏执的很,说干就干,任由家里的两个儿媳妇劝了半天也不顶用,偏家里的两个儿子什么都听着老娘的,两个儿媳妇但凡提出来反对的意见,这两个儿子都要怒目相对,嘴里一通什么他们娘养他们不容易,娶媳妇儿花了不少钱,没得让他们娘寒了心。
这话说的,好像那些娶媳妇儿的钱都是给他们一样,两个儿媳妇因为婆婆的关系,私底下没少嘀咕,倒是比别人家的妯娌关系要更好上一些。
这吴婆子把那橡子果也磨了出来,费了她不少劲,毕竟她之前也没有浸泡过,直接就拿那些坚硬的橡子果给磨了。
那些个磨出来残渣就直接拿去给喂了猪,原本美滋滋的做着她的发财大梦,可谁知道那猪吃了几天就开始上吐下泻,没两天一只小猪就那么没了。
吴婆子顿时觉得天像塌了一样,两个儿媳妇儿也是心疼的很,那买小猪就花了好几百个大钱,是家里快一年的收入了。
刚抱怨了两句,家里的男人们又开始维护起吴婆子来。
吴婆子也不觉得是自个儿错了,反而觉得是那残渣的原因,指不定就是因为橡子果是不能吃的,他们都被林春燕给骗了。
当即就要去林春燕加他们那里闹一通,还是那两个儿子怕事情闹大了,再被二郎他们打,他们如今可都害怕二郎那小子呢。
吴婆子这才没去成,少不得在背后嘀咕了一阵,说他们那残渣是有毒的,害得她家的小猪给没了。
有不知情的还真就信了,再捡了橡子果,也不敢换了那残渣,只敢换了铜板来。
也有不信的,直接了当的就说了出来,“要是真就那么简单,直接磨出来就能给猪啊鸡呀的吃,还能轮到那老婆子来做?她把自个把家的猪给害死了,就说人家燕娘家的残渣不能吃,她是不安好心呢!我家那几只鸡如今吃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瞧着比往日还要欢实不少呢?”
吴婆子脸上不好看,当众被人戳穿了伎俩,回去就使了性子,只说身上不得劲,让两个儿媳妇儿贴身伺候着,好一通折腾。
村里人见她这样,也都没人信她说的那番话了,知道自个不能捣鼓出来,想养鸡养猪的人依旧拿了橡子果去换。
这次来铲雪的人就有吴婆子的那两个儿子,他们想来修复一下和林春燕的关系,过来就卖命的干。
村里人有不少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见林春燕像是不知道那吴婆子家的事情一样,这才只能作罢。
人多力量大,张大舅还说要铲三四天的雪,不管过车还是走人,都没有障碍。
今儿个天晚了,也不好再修那棚子,张大舅就跟着他们一块回了村子。也不好直接就睡在灶间,怕着了风寒,他们几个就住在林二叔林三叔家,凑合一晚上。
到了第二天直接推了板车去镇上,把木头席子放上去,在那里直接给搭起了一个棚子。
码头上干活的人见他们搭起了棚子,赵六和胡大强就都过来问,“可是那燕娘要摆摊子?”
林二叔点了头,胡大强和赵六子都高兴起来,还以为这冬天就不出来了呢。
左右今天也没有活干,他们也就上手帮了忙,他们干惯了苦力,和张大舅一样,力气都大的很,没几下就把那木桩子打到了地里。
赵六别看瘦,可是利索的很。人直接就爬到了顶上,把草席盖上去,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干草放上去。
这棚子搭好了,张大舅他们也不多留,直接回到家,顺便又带走了一些果冻豆腐和卤豆干。这天冷了那果冻豆腐就没之前卖的那样好,反而是这些豆干重新热起来。
有了棚子,果然要比露天的好上许多。林春燕把当大舅送走之后,就把那些多余的草席挂在了这棚子的四周,好歹能挡挡风。
见她这样,张大娘回去就说也要弄些席子来。
不过她编席子的手艺不太好,编出来的松松垮垮,林春燕不太放心。只说让她使了钱去让赵紫兰姐妹两个帮着编一些。
第一个来他们棚子里吃东西的,就是那秦老丈人和他的亲家陈老丈人两个人,原本两人是出来打酒喝的,想着这几日在家里吃的没什么滋味,就来码头碰碰运气,没想到林春燕竟还真的来了。
两个人大喜过望,又看见那棚子也搭起来了,那里面围得严严实实,干脆就坐下来吃。
陈老丈人过寿的时候也想请林春燕过去帮忙炒几个菜,可惜那几天大雪纷飞,倒是没成了事,让他可惜了很久。
秦老丈人和林春燕寒暄几句,就说起来她那次给镖局的人做的锅子,“还说我家那喜宴办的就让别人够羡慕的了,后来听说他们那镖局里的人竟然吃的是锅子,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陈老丈人叹气,“得了吧,最起码你们两个都能请到燕娘,我连人都没请到家里呢。”
两个人玩笑了几句,各自要了面条,又让林桃红拿油纸包一些鱼丸蟹棒,说要带回家给自家的小孩吃。
一些闲汉了看见林春燕来,就笑着过来打了招呼,又常去送外卖的的那几家说了林春燕出来的事情。
不多会儿,几个闲汉就提着食盒过来,棚子里立刻就忙碌起来,热气腾腾的烟火气一出,越发让人想进来坐坐。
不出两天,镇上好些个人都知道林春燕的摊子重新开张了,还多了一棚子,就是在里面吃也不觉得冷。
赵官人的两个儿子听说了,吵着就要出去吃,他们两个穿着厚厚的衣裳也不怕冷。
不过他们娘却不同意,让他们好生在家里呆着,“要是想吃的话,让那闲汉来给送上两碗,不也和外面的一样,还暖和的很。”
两个人耷拉着脑袋,觉得他们娘一点也不明白,在家里吃和在外面吃,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娘一见这样立刻就插起了腰,“如此就算了,还是在家里吃自个厨房做的东西。”
两个孩子一听,立刻就变了脸色,忙去和他们娘说了些好话。赵官人在一旁摇摇头,觉得这两个孩子实在是不会看脸色,他娘子能同意让他们叫了闲汉来买摊子上吃的东西,已经是上次在秦老丈人家改观之后的妥协,要是以往想都别想。
他琢磨着如今天冷,也该好好的进补一下,就要了一碗羊肉面。
这羊肉面是用羊骨熬成的汤,里面的羊肉不知道炖了多久,软烂无比,一点羊膻味也没有,在大冷天的吃上一碗热乎乎,直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王小郎君也被拘在家里好些天没出门了,上次下大雪的时候书院就放了假,说是好几个先生都感染了风寒,怕是得到明年开了春才能上课。
何况如今胡小郎君不在,他自个觉得去书院里读书也没意思,就想让王老太太给他请个私塾先生回家来教。
这天不知怎么的,王小郎君十分想吃香煎豆腐。那香煎豆腐非得在摊子上吃才过瘾,热乎乎的煎出来,撒上葱花,香菜并一些调料,看着就香得很。
入口的时候有些微微烫,外皮也是焦焦的,可吃到嘴里又是嫩滑无比的豆腐,如何让人不想吃。
后头又有了那煎豆干,和煎豆腐是不一样的口感,要更加有嚼劲一些,这也是好吃的很。
王小郎君越想,越觉得馋的慌,恨不得现在就吃上,干脆起身找了个披风就要出门。
他身边的小厮拦不住,只能去告诉了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指着王小郎君笑骂了一句,“你这猴儿越来越像胡家那小子了,也不知你们两个是不是被谁给偷换了过来,把我们家的儿郎给带走了,把那小馋鬼给丢下了。”
屋里的一众女眷在那里咯咯笑个不停,只周晚娘笑意不达眼底,唇角的笑意也很快就散了。
她来这王家也有两个月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不好。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随了那上面人的愿,嫁去他们家做妾。
这么想着,只听王老太太身边的清姐儿已经上去,撒了半天的娇,吵着也要出门看看。
“祖母,没这样的道理,只那些个小郎君小相公想出门吃东西就出门,我们这些小娘子出个门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如何就去不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脆又甜,如珠落玉盘一样,好听的很。
王老太太最是疼清姐儿,听了这话也不恼,想了一下就说,“咱们清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从前我在京城的时候,也时常出门逛。你们既然要去,那就多穿一些,把那狐狸毛的披风拿出来,再拿上几个小炉子,只回头别病了又怪到我这老东西的头上就好。”
一听这话,屋里的几个人都是大喜过望,清姐上去赶紧拉着王老太太的手撒娇几句,“哪里就老了,我看祖母还年轻的很,就是跟着我们出去一道玩也是可行的。”
王老太太被哄得很高兴,见连周晚娘也露出了几分兴趣,只摆手让他们赶紧下去收拾。
等几个小娘子兴冲冲的回去,王老太太才轻轻的摇摇头,同身边的婆子说了几句话,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也让人去买些东西回来吃。
“咱们今天也换个口味,刚才听清姐儿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从前出去逛的时候,见了卖馄饨的,卖汤圆的,卖糖水饮子的,非要让身边的丫鬟婆子去给我买了来。”
这说的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她身边的这婆子是后来才提上来的,倒是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不过她是知道这王老太太的,出身十分显贵,就是把他们整个王家的人卖了,怕是都不及王老太太的一副头面。
偏就这样的人,最后嫁给了王老太爷,过了半辈子还被赶回了这王家老宅,让谁听了不唏嘘一阵。
人这一辈子的运道啊,不到最后,谁又能说得准。
见周晚娘要出去,霁明在一旁有些着急,只说,“小娘子还是别去了,在外头那地方怎么能吃饭,别回头染了风风寒。”。
“染了风寒倒是好呢。”
周晚娘小声的说了这句话,就不再言语,只让霁明急的干跺脚。
“外祖母都答应了,难不成她还没你想的远,你只去把箱笼打开,给我拿件披风来。”
霁明没办法,只能把带来的几件披风都拿出来,最后选一件白色狐狸毛做。
周晚娘披上之后就朝外走,霁明在后面急慌慌的又塞了一个小手炉,心想着得亏这几天不下雪了,要不然还得撑个伞出去。
那边王小郎君和两个王小娘子也都收拾好了,他们四个索性坐了一辆马车,让丫鬟婆子们都在后头坐着。
他们还从来没这样出来过,只觉得新奇,路上时不时会说笑几句,倒是比在家里的时候还亲近几分。
“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好吃的?听人说是个面摊子,我可不想吃那些个面条。”蓉姐儿只听王小郎君说过,她从来没出来吃过,心里就有几分忐忑。
周晚娘张挑了帘子往外看,只见街上都没有什么人来往,一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天色有些阴沉,听了蓉姐儿这话,都思索起来一会儿要吃的东西。
“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转一圈,再找了酒楼去吃。”清姐儿出了主意。
王小郎君只但笑不语,任由他们在那里猜测着。
下了马车,见这里搭了棚子,用草席编的帘子围了起来,倒是有一番野趣,也都想进来坐坐。
几个人一看就是出身不凡,林春燕认得那王小狼君,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刚下马车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让几个人都打了一阵哆嗦,进了这棚子里倒是觉得比外面暖和了不少,也不脱披风,几个人就问林春燕,“小娘子,可是有什么吃的?”
“只别端了那面条来,这段时间可没少吃炸酱面,再不想吃了。”
林春燕见他们四个来,又不吃面条,就说可以给做给他们做麻辣香锅出来。
他们都不知道这麻辣香锅是什么,倒是听着有几分意思,王小郎君一在外面就切换成严肃成熟的面孔来,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都是用什么做的,可是又麻又辣?”
林春燕哪里看不出来他这是装出来的,只笑着把麻辣香锅里面有什么东西回了。
几个人大感兴趣点了头,林春燕又向他们推荐了菊花酒,让他们驱驱寒。
王小郎君还要了一份香煎豆腐,总算把朝思暮想的东西吃到了嘴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几个小娘子都在品尝菊花酒,这酒直接放在火炉旁,温的热热的,旁边还放了些柿子饼,板栗,花生,红枣和糯叽叽的红糖糍粑。
“不曾想在这里还能围炉喝酒,真是有趣。”
炭火发出微红的光泽来,菊花酒通体微黄,倒出来轻抿一口,菊花的清香便顺着喉咙滑下去。
王小郎君把那香煎豆腐吃完了,指着红糖糍粑问,“这是什么吃食,倒不像咱们这边的。”
“郎君好眼力,这红糖糍粑是用糯米做出来的,吃起来糯糯叽叽。”
几个小娘子就要了一碟就着酒吃,这糍粑原是林春燕打算留着晌午的时候和张大娘他们一块吃的,做的并不是很多,只能先给了他们一会儿,再做些出来。
清姐儿最喜欢吃甜食,咬下去一口果然外酥里糯,还拉着丝,那红糖差点流了她一手,她也不恼,只胡乱的拿了帕子擦掉,又继续吃下一口。
一旁的林桃红馋的别过了脸,刚才林春燕做的时候她就想吃来着,只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这些人要了去,谁能想到到嘴的鸭子还会飞了。
麻辣香锅很快就做了出来,鱼丸蟹棒这些都是现成的,这几天在家的时候,她又做出来不少。
几个人吃了红糖糍粑垫底,本就不太饿,见这麻辣香锅最上面飘着些绿色的菜叶,撒了芝麻,空气中飘的也都是阵阵的香味,不由食指大动,也不再矜持,互相拿了筷子就吃起来。
林春燕知道那周晚娘最喜欢吃这豆干和豆皮,往里面加了不少。
周晚娘看了几次,回回都和林春燕对上,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感激,是谢她上次让霁明来给她送消息。觉得林春燕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知是不是喝了那菊花酒,觉得心里暖暖的,倒没了来的时候那份彷徨无助。
尝一口麻辣香锅,入嘴是又麻又辣,让人直呼过瘾,就连里面的青菜和莲藕也滋味十足。
清姐儿和蓉姐儿辣的眼泪都出来了,还在一边嘶哈一边继续吃。
王小郎君也好不到哪里,专门拿了帕子出来擦拭眼泪,问林春燕,“不知道小娘子冬至的时候还会出来不,到时候可做些新鲜的吃食?”
时下人对冬至非常看重,甚至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通常这天来说是要吃饺子的,王小郎君是想知道林春燕这里会不会做出什么新鲜的馅来。
林春燕想了想就说,“冬至那天应该是会来的,只是具体包了什么馅儿,如今还没想好呢。”
第72章
几个人只吃到心满意足才理财, 清姐儿走的时候更是直接上了一角碎银子,看着那钱,林桃红又重新眉开眼笑起来。
林春燕捏了捏她的脸蛋,“我这就再做一些红糖糍耙出来, 保管你吃个够。”
林桃红赶紧点头, 坐在火炉边看着林春燕把糯米粉加水之后揉成面团, 分成差不多大小的的团子,在将馅料包好放进去, 用了油来炸。
香味越来越足,想到待会儿就能吃到嘴里的红糖糍耙, 林桃红满足的笑起来。
突然,两个人听到远处有人叫喊的声音, 林桃红探出头往外看,才发现是一对刚下了船的老夫妻朝他们招手。
“可算是赶到了,原以为冬天下了雪, 你们就不出来摆摊了呢!”
老丈人擦了他额头上的汗, 刚才跑了一路, 他这个岁数有些受不住,喘了一会儿才平息。
“听你们的口音像是从外地来的, 难不成也听说了我们这摊子?”林春燕把糍耙放下,起身就去招呼他们。
“可是呢!我们是从葫芦镇来的,你们把凉菜和那山楂罐头都卖到了我们那里,我总买了来吃。我还听其他人说你们在白云镇摆摊, 卖的东西可又多又好吃, 这不我在家里闲的无事, 干脆就和老伴一块出来。”
他老伴也爽朗的笑了笑,“我还说他胡闹, 这么冷的天谁出来摆摊,可又拗不过他,只说看不到你们,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上再回去,全当是出来散散心。”
她的身体明显要比老丈人要好一些,笑着对林春燕说,“他们这些老饕啊,鼻子和嘴巴都灵得很,拉着我跋山涉水也要过来。”
林春燕听了也很高兴,把两人请到棚子里,“快先避避风,里面好歹暖和些。”
这老丈人找了位置坐下,他老伴刘大娘用鼻子仔细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香味,突然出声问林春燕,“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就香的很,里面应该放了不少的麻椒和茱萸,不知道还有没有?”
林春燕有些遗憾的说,“大娘鼻子真灵,这是麻辣香锅,今儿个带的材料只做了这么一锅出来,大娘想吃的话怕是改天了。”
刘大娘自然是有些失望的,不过看到其他的吃食她也就顾不得想这么多了,林桃红突然心里一咯噔,眼睁睁看着刘大娘指了那糍耙,“那就先来你这里的招牌吧,那什么肉夹馍,蟹黄拌面全都给我们来上一些,还有这炉边放的这东西,也全给了我们。”
林春燕只能抱歉的再次看了一眼林桃红,把红糖糍粑给他们端了过去。
张大娘在一旁乐的哈哈直笑,差点背过身去。
林桃红跺了跺脚,赶紧出声说,“大娘,我们这边还有香煎豆腐,煎豆干,也是好吃的很呢。”
刘大娘听了就点头,“那也各来上一小碟尝尝。”
一旁的老丈人推了推刘大娘,“就咱们两个人,哪里能吃得完。”
刘大娘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伴,“还成日里说自己是个老饕餮,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两个小娘子半下晌的时候就回去了,咱们要是晚上想吃还找不着人了,少得多买一些打包回了客栈。待到明天他们出来摆摊了,咱们在吃那什么麻辣香锅。”
老丈人这才不说了,林春燕怕东西凉了吃了不好,就说,“如今天气冷了,这些个东西带到客栈里怕是也不好吃了,不若每样我都给你们少来一些,尝尝味儿?”
这也是个法子,刘大娘就点了头,“小娘子想的周到的很,怪道你们名声都传了那么远。”
如今交通不便,信息都是闭塞的很,那淑芳斋也是开了快百来年,且哪个县里府城都有,才有那样的知名度,很少再有这样的铺子像它那样出名。
只这一小小的食摊就能声名远播,可见做的有多好吃。
林桃红就把那香煎豆腐和煎豆干弄成了一份,一边小声的和林春燕说,“只那红糖糍耙怎么不见用小份装了出来,他们还真就全吃了!一会儿没人了,大姐且要给我重新做上一次。”
林春燕犹豫着说,“不若回家了我做给你吃吧,我怕再做好了,回头又有人端走了吃。”
林桃红脸上也是一言难尽,想也不想就答应,“我看行,只回去了定要记得给我做,让英娘也不能吃太多……”
林春燕点了头,把肉夹馍端过去,这也是两人分着吃,在尝了那蟹黄拌面之后,刘大娘和老丈人都露了笑容出来,“果然好吃的很,也不枉我们大冷天的跑这里一趟。”
又说好了明个早早的就过来吃那麻辣香锅,两个人才互相搀扶着去镇上找客栈住下。
张大娘在一旁很是高兴,“真没想到咱们的名声都传到外镇去了,怕不是以后咱们全县城的人都来咱们这摊子上吃东西。”
林春燕早先让张小舅去葫芦镇卖东西的时候,就想过有这种可能,他们白云镇就这么多饕餮,其他的地方怕是也有不少,只要他们的东西卖出了名声,就不愁没人来买。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林春燕也没觉得张大娘说的是大话,反而期待这那天到来的时候。
他们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就回来家,少不得又把那老丈人大老远的跑来吃东西的事情说了出来,让家里的几个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张大娘最关心的却是那几个小郎君和小娘子吃的东西,“别说那老丈人不知道什么是麻辣香锅了,就连我之前也不知道呢,看那几个小娘子小郎君吃的那样香,我差点也流出来口水,不然咱们晚上就吃这个东西。”
林春燕就笑着逗她,“娘,你这话说的,咱们见天都吃的那样好,怎么还这样馋?”
“谁说吃的好就不能馋了,我这么多年都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如今让我补回来还不行吗?”
“那行,今天晚上咱们就吃麻辣香锅和红糖糍耙,定让你们解了馋。”
又让张大娘去帮着收些瓜子花生来,“有红枣的话也多要些。”
张大娘最喜欢干这种活了,去别人家里面收东西都时候,还能和人家扯上半天的闲话。
后来干脆赖在人家家里不走,说的痛快了才往下一家去,不知道谁听说了他们要这东西,直接就找上来了张大娘。
张大娘连挪地也不用,舒舒服服的坐在钱娘子的家里等着人来送。
“你这如今去哪里都带着你这兔子毛的围脖,怎地在屋里也带着?”
菊苗娘忍不住打趣张大娘,还想上手摸一摸,被张大娘给躲开了。
“我这兔子毛的围脖那样雪白,被你手摸黑了可如何是好?”
林春燕也吐槽过张大娘,说那围脖都快成了张大娘的本体,张大娘听不懂,还以为嫌她脖子脏,红着脸说,“如今我可是日日都洗脸洗脖子,干净的很。”
要是不洗干净了,就是睡下林春燕也会把她们叫起来。
林桃红有几次都想躲了懒,林春燕说了她也不听,林春燕干脆往她后背打了一巴掌才让她害怕。
张大娘听那声音也怕,尤其是要让林桃红抓住了把柄,肯定会嚷出来,让林春燕也过来说她才罢休。
天快黑了张大娘才回来,身后有两个汉子帮着提了东西,林春燕见已经有两箩筐的瓜子和花生了,又有两小袋红枣,觉得差不多也够用,就送了这两个汉子些东西,谢他们帮忙。
这些汉子林春燕也都脸熟,那日扫雪的时候,都是出了大力的。他们拿了东西也不推辞,还说搭把手是应该的。
林春燕把这些都放在一边,打算一会儿都炒了。
冬天正是应该吃一些热乎乎的炒货,她每日摆摊的时候放在火炉旁的栗子花生,总会卖的干干净净。
且那些个小郎君小娘子成日里在家也无事,听说也就只能买淑芳斋的点心可以吃,早就觉得腻歪了,来她这里围炉吃酒也是个消遣。
又想那老丈人明个也要来吃麻辣香锅,林春燕就把那些鱼丸蟹棒一块给做了出来,明天只要带过去就行。
王英娘只要是学习新的吃食,哪次都是兴奋的很,眼睛都要比平时亮上不少,就和家里的那只雪团看到小鱼干一个样子。
林春燕干脆躲懒,让她在那里做着,她只在一旁教她。
“刀工比之前好了不少,可还得再练,你要是以后也想当厨娘,刀工就是最基本的。”
听李娘子说,京城里大厨之间比试,都能将豆腐切成细丝,再放到水里散成丝丝缕缕的花样来才过关。
王英娘只兴奋的点头,“我日日都有练呢,以后再多练一会儿。”
果冻豆腐已经交给了林二婶打理,还说明年捡橡子果的人多了,就把孙娘子也教出来,王英娘空闲时间也多了,能认真琢磨起厨艺来。
林桃红回来之后就不愿意动,懒懒的躺在温暖的炕上,听着张大娘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村里的事情。
林桃红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两个眼皮只打架,过一会儿就往外张望几眼,想知道红糖糍耙好了没。
张大娘说的起劲,说到愤愤不平的地方还拍大腿,“怪道你柳大娘见了我就开始哭起来,她那媳妇也太厉害了一些,你不知道他们家如今可是干净的很,院子里都扫的一尘不染,只让她一天扫三遍的。
林桃红打哈欠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问,“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柳大娘家里现在不脏了。她还能一天扫三遍?”
不是林桃红不信,是小时候她也跟着张大娘去过柳娘子家里,那床单被罩都不知道多久没洗,快泛起了油光,地上的尘土也是厚厚的一层,就连桌子上也是一层土,林桃红都不知道他们那时候在哪里吃饭。
张大娘先前在柳娘子家,村里人来换东西的时候,看到柳娘子家像换了个样子,都是一脸震惊,只说她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张大娘说,“你不知道,你柳大娘要是不扫地,不干活的话,她儿媳妇就不给饭吃。”
张大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的低低的,是想到了从前的林春燕也这样做,顿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林桃红看着张大娘这个样子,突然提高了声音朝窗户外面喊,“大姐,娘现在还嫌你让她干活嘞,咱们晚上别让她吃饭了。”
张大娘一听,嘿了一声就要去打林桃红,“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转头还把我给卖了,到底是和谁一伙的。”
林桃红重新躺下去,把双手放在头下,一只腿放在另一只腿上,一边晃一边说,“自然是和我大姐一伙的,没有我大姐,咱俩现在还在炕上挺尸呢,指不定早就饿死了。”
一说起这个,张大娘就有些讪讪的,站起身来,“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麻辣香锅做好没,还说我是个懒货,你不也是,回来了就知道躺在炕上!咱们两个大差不差,都不如你大姐。”
边说边往外走,“一会儿我们三个把那麻辣香锅吃完了,你就在这里躺着吧。”
一听这个,林桃红也不打瞌睡了,一咕噜的爬起来跟在张大娘的身后,“我也要去灶间帮忙了,让大姐歇会儿才是。”
看到这两个人进来了,林春燕只暼了他们一眼,“刚才你们两个又吵什么呢?总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拌嘴,还爱凑到一块嘀嘀咕咕。”
林桃红就把张大娘说的话重新讲了一遍,“我可不信娘说的,那儿媳妇再厉害,还真能让柳大娘起来干活啊。”
红糖糍粑已经炸好,香味重新飘在林桃红的鼻子尖,她正要伸手去拿,就听到门外面有动静,大狗在那里汪汪的叫了几声,链子也扯得哗啦啦的响。
外面的人被吓住了不敢进来,只在在门口喊张大娘的名字。
林桃红跺跺脚,“怎么我一吃红糖糍耙就有人来。”
边说还边将刚炸好的糍耙往嘴里放,也顾不得有多烫,生怕又吃不成。
林春燕哎呦几声,就见林桃红已经吃到嘴里,烫的她滋啦哇乱叫。
“我都不知如何说你,你那嗓子迟早要被你烫坏。”
林桃红三下五除二的咽下去,咧了嘴笑,“也没那么烫了,真好吃,我还要再吃几个。”
张大娘嘴里嘀咕往外走,“肯定是来送瓜子花生的,知道咱们家要收这些东西,村里好些个人都想拿来换铜板的,,谁要来抢那红糖糍耙。”
一开门见是柳娘子,不由奇怪的说,“你怎么突然来了?”
柳娘子把那一筐子橡子果放下,嘴里唉声叹气,“还能因为什么,我儿媳妇儿说家里的几只鸡饿的一直叫,非让我这个天上山去捡橡子果。老天爷嘞,那雪还没化干净。”
张大娘唏嘘,“我说你怎么突然被叫了出去,我一直等不到你回来,就去钱娘子家了,你这是才回来?”
柳娘子可怜巴巴点头,“我这都差点下不来山,她光看见那几只鸡饿着肚子,怎么不想想我也饿着肚子,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不如几只鸡了。”
张大娘刚要安慰,柳娘子又说,“还真不如鸡,鸡能下蛋,还能杀了吃肉,我啥也不行。”
说着说着,差点点扑在张大娘怀里哭起来。
张大娘赶紧领着她进了院子,从灶间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叫王英娘过来看看能换多少豆腐残渣。
柳娘子说的是情真意切,果真在这里哭了好大一会儿,张大娘和她交情不浅,就想留她在这里吃顿饭,柳娘子却不敢,“我还得早点回去呢,回去晚了我儿媳妇儿指定认为我在外面说闲话,以后让我干的活肯定就更多了。”
张大娘嫌她傻,“你之前惯会躲懒,如今怎么不成事了?”
柳娘子张了张嘴说,“这已经躲了好多懒了,只那地扫不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有那鸡,要是不喂他们来,见天的在家里叫,还四处啄人。”
说着就往后院看,“你家那老母鸡呢,怎么也不出来溜达了?”
张大娘先否认,“那鸡可不老,正是下蛋的好鸡呢。现下都被关在了鸡笼里,我家雪团就喜欢撵鸡,总弄的一地鸡毛。”
柳娘子羡慕的摸了摸雪团身上的毛,“唉,你说我下辈子我投胎做了这猫多好,天天不用干活,晒着太阳,吃着主家喂的东西就行。”
林桃红吃了几个糍耙才出来,在一旁好奇的问,“大娘,你为啥想投胎当猫,当狗不好吗?”
她这话说完,柳娘子就沉默了一下,刚要说什么,林桃红已经恍然大悟开口,“我知道了,当狗了还得吃屎,那狗都改不了吃屎呢,当猫就不用……”
柳娘子拿着那喂鸡残渣抽抽哒哒的走了,别说张大娘,就是林桃红也没见过从前柳娘子有这样的时候。
林桃红奇怪,“怎么说的好好的,柳大娘就走了,我还想同她说几句话。”
张大娘白她几眼,刚才还想替柳娘子委屈一会儿,如今也一点没来心思,只说,“你们柳大娘真是可怜,她那儿媳妇是怎么回事?她儿子和男人也不知道管管。”
第73章
林春燕哼了一声, “就是呢,什么都推到她那儿媳妇儿的头上,她那儿子和男人都是死的不成?知道大雪天的上山捡橡子辛苦,就不能帮着柳娘子干些?”
张大娘张口结舌, 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听了之后才恍然大悟, “是了,怎么他们不去帮忙?”
不过她很快就没心情想这事了, 眼前只有这麻辣香锅,夹了一筷子的莲藕和鱼丸, 只觉得这麻辣香锅实在是好吃的很,又麻又辣, 吃完了浑身舒坦。
“这莲藕也太好吃了些,只不知咱们池塘里今年的莲藕多不多。”
这些莲藕都是从镇上一大娘手里买的,说说自家的池塘里养的, 那藕吃起来粉粉糯糯, 带着一股清香。
林春燕很羡慕有池塘的人, 倒不是多羡慕里面养的鱼,他们这里有码头, 日常就有人捞了鱼上来卖,价格便宜的很,只这莲藕实在让她喜欢。
柳娘子带着东西回了家,她儿媳妇韦柔姐看着柳娘子拿回来的橡子渣, 哎哟叫了一声, “娘, 你怎么就带回来这么点东西,这哪里够鸡吃的, 明儿个你再去山上找些橡子果!叫我说,人家别人的家里都存了好些个橡子果,这时候拿了去人家那里换,就够鸡和猪吃一冬天的了,你们也太没成算了!”
拿着这些橡子残渣走到外面还在嘟囔,“算了,等明年橡子果下来了,咱们也早点去捡,捡多一些回头放到地窖里存起来。”
柳娘子觉得一肚子委屈,这么冷的天她还上山去捡橡子果,捡回来还得不了一句好话。
她把东西往那里一放,就要坐在地上开始拍大腿哭嚎起来。
可刚抹了一下泪,她儿媳妇儿立刻就惊呼出声,“娘啊,你这个裤子是才洗的,费了不少水和皂荚,可不能坐在地上哭呢,到时候衣裳脏了还得你自个洗。”
柳娘子一看自个的裤子,就想起来大冷天的蹲在那里搓裤子的情况,也不敢坐在地上再哭了,只能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找了一马扎坐在了上面,又开始抹眼泪。
不过坐在马扎上哭和坐在地上哭,还是差了一些,气势上就大不相同了。
柳娘子自个儿也觉得不对劲,只得掉着眼泪把儿子和男人都喊了出来,
“这日子没法活了,见天的使唤我,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天天干活。”
韦柔姐都不知道柳娘子这是怎么了,听到她说了一大通人都傻愣在那里。
这时候,柳娘子的儿子和男人也从屋里出来了,劝了一会儿柳娘子。彭平安对韦柔姐说,“媳妇儿,我娘就是这样,你看她这么大岁数了,要不别让她干活了。”
韦柔姐人都是傻的,听了彭平安的这话,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娘这么大的人就可以不干活了吗?那不干活咱们吃什么,鸡吃什么?没看别人家都养的猪,以后咱们养猪了,猪又吃什么?还是说娘以后都不吃饭了,只躺着喝西北风就能饱啊?”
韦柔姐说着说着也红了眼圈,觉得真不该图彭平安的样貌,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
彭平安见状赶紧又去哄她,韦柔姐把他的手给撇开,“你这人也太没成算了了些,还是个墙头草,娘这个样子不说赶紧让她好好干活,反而怪我让她干活来,我实在不想和你们一块过了。”
这话说完,屋里的众人都傻眼了,这韦柔姐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和离?
哎呦,这媳妇可是彭平安好不容易娶进来的,和离了可怎么是好!
柳娘子也心虚起来,也不坐在那里拍着大腿嚎了,张了张嘴想说啥,也不知道该咋说。
她已经想到韦柔姐受够了他们这些人,真要和离或者跑了,他们家以后就三个懒汉,连饭也没人愿意去做的情景。
等他们劳斯了,彭平安估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毕竟他们家的名声在村里不太好,没有哪家的小娘子愿意嫁过来,柳娘子也清楚的知道是自个儿的毛病。
有了这媳妇儿,她早在心里欢喜的不行了,刚想说两句软话,就听韦柔姐哎呦一声往灶间看了看,“我那还煮着饭呢,不和你们瞎说了,娘赶紧去把这橡子渣拌一拌给鸡喂了,回头再把院子扫一遍。”
柳娘子听到她又开始指挥起人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小声的嘟囔,“今儿个早上不是刚扫过,怎么又要扫一遍?”
韦柔姐听到了就说,“早上扫一遍它又脏了,晚上自然也要再扫一遍了。还有那鸡粪,一会儿也得给收拾出来,天晴的时候拿出来晾干了,咱们来年春天就有化肥用了。”
这鸡粪的事情柳娘子肯定干不了,保不齐她就弄的自己身上全是鸡粪,她就看向彭平安,“你去弄了鸡粪,爹去把柴火给劈了,明天还得多上山弄些柴火,这冬天冷的这样早,那些都不够咱们用的。”
边说边风风火火的去了灶间,只留下柳娘子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彭平安先动了,“那我先去弄鸡粪了。”
他一溜烟的走了,彭老爹看了看柳娘子,“那我也去干活了。”
最后只剩下柳娘子一个人,她也只能认命的起来,先把橡子渣拌着喂了鸡,等看见鸡圈里多了两个鸡蛋,惊喜的拿了出来,还是热乎的呢。
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养过鸡了,这还是前段时间跟风抓了鸡回来,还想着没有东西喂,过段时间就把他们杀了吃,谁能想到这鸡还真被养了起来,每天能下一两个蛋。
这还是因为冬天鸡不好下蛋的原因,等暖和了,一天说不定能有三四个蛋呢。
一想到这么多的鸡蛋,不管是拿了换钱还是留着自个吃,柳娘子就觉得身上突然有了力气。
彭平安把鸡粪清理了,想着刚才韦柔姐说的话,还有些后怕,就和柳娘子说,“娘,以后咱们还是踏踏实实干活吧,柔姐儿都说我是墙头草了。”
下回指定说他是懒汉。
柳娘子讪讪的,拍了拍脑袋,“你自己在这里弄鸡粪吧,我还得扫院子呢。”
柳娘子说完就急慌慌的走了,看韦柔姐已经把饭做好了,有些别扭的把鸡蛋递了过去。
韦柔姐很是高兴,直接放在了篮子里,“明儿个我们冲鸡蛋茶喝,加上昨个捡的正好四个,咱们能一人喝一碗。”
柳娘子听了也有几分高兴,拿着扫把就去了院子,只干活的时候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麻辣香锅吃完之后,林春燕就让张大娘把那葵花盘拿了过来,几个人就在屋里围着火炉把葵花籽都剥了出来。
张大娘边吃边干活,这葵花籽不大,张大娘吃到嘴里嚼完了连皮一块吐出来,不大会儿就弄了一地。
林春燕瞪她,“娘一会儿你把地给扫了。”
张大娘不情愿的点了头,再之后吐瓜子皮都吐到火堆里,火苗一下子就窜起来老高,差点烧了林桃红的绣鞋。
林桃红一下子炸毛,东张西望的要把张大娘的鞋也丢到火炉里。
“哎呦,又没真的烧到,你咋这样记仇?”
怕林桃红真的烧她东西,只拉着她的手不放,“快干活,一会儿咱们两个闹起来,你大姐儿又要说咱们两个。”
王英娘在一旁都无奈摇头,林春燕已经能屏蔽这闹腾的二人,权当无聊的晚上再看电视剧。
把剩下一些毛栗子和核桃都从地窖里拿了出来,这毛栗子熟透之后,外面的壳就会自然脱落,倒不用像之前那样拿着手套再把皮给剥出来。
之前从林子里捡的笨核桃打开之后,里面果然就一点果肉。有的还需要拿细细的竹签给挑出来,十分费劲。
林桃红挑的手酸,不明白把核桃弄出来做什么,“这东西也不好吃。”
“一会儿炒瓜子的时候,给你做个琥珀核桃尝尝。”
林桃红眼睛一下子亮了,“琥珀核桃,这东西肯定好吃。”
说完也不抱怨手酸,老老实实的把核桃都挑出来。
“做面包的时候,放一些核桃葡萄干也很好吃。”
可惜东西都不是特别多,林春燕每次用的时候都很节俭。
瓜子剥出来之后,拿到了盆里洗干净,又说张大娘,“刚才吃那生的,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尘。”
张大娘看着洗瓜子那变脏的水,赶紧呸呸了几声,嘟囔着说,“怎么方才不和我说?”
林春燕笑,“我刚才和你说了,你就不吃了?”
张大娘一想还真不会,她早就馋瓜子了,从前去谁家里说闲话,要是带着一把瓜子,那说话都比之前可乐不少。
瓜子洗干净之后,就放到了锅里开始煮,里面放了花椒大料这些,煮上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能把柴火都拿出来闷煮。
林春燕把红枣挂在了房梁上,这还是没有雪团时的习惯,怕挂的低了,有老鼠来偷吃。
“等下次,我给你们炒红枣味的瓜子,也特别的好吃。”
今天就先做五香的出来,趁着这个功夫,把核桃仁洗干净之后,上面倒了些麦芽糖和芝麻,放在了面包窑里。
“我还以为要用铁锅做。”
王英娘全程在旁边默默的学,林春燕听了就笑,“自然可以用铁锅来做,那样更快一些,不过咱们的核桃仁已经洗了,放铁锅里的话,会往外溅油。”
面包窑里很快就传来了焦糖的味道,林桃红干脆在灶间坐着不走,眼巴巴看着核桃被拿出来。
那核桃已经变了颜色,黏成了一团,林桃红伸手掰了一块糖渣放在嘴里,惊喜的说,“就像是糖葫芦的那糖渣一样脆甜。”
“差不多就是一个东西。”
林春燕尝了一下核桃,这时候已经比刚才放凉了一些,略微有了脆脆甜甜的口感,但还是不够。
“再等等,彻底凉了之后就会变得更脆。”
林春燕找了一个小罐子放进去,监督着大家刷了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林桃红起来第一件事就去吃那琥珀核桃,果然像林春燕说的那样,核桃变得十分脆甜,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的。
林桃红激动,“这核桃也太好吃了,不过不太多,还是留着咱们过年的时候吃吧。”
“离过年还早呢,只怕留不到那时候呢。”
“哪里还早。”张大娘也过来吃了几个,“如今都已经到了十月中旬,马上就要进入冬月了。”
林春燕算算日子,还真是一眨眼就过去,她也来到这里快有半年了。
可怎么以前的记忆都模糊褪色了很多,都快让她全然忘掉了。
林春燕去摆摊的时候,还在想前世的种种,想把那些人那些事都记下来。
她以为那些伤害她会记上很久,不会再原谅,可等到快要忘记的这一天,她又觉得有几分怅然。
林桃红看出来她的不对劲,还以为是累的,心疼的说,“大姐,你回去了也别忙来忙去,多歇歇吧。”
张大娘听了,也不刷碗了,急忙忙走过来问,“可是身上不舒服?我看咱们还是直接回去吧,要不要找个郎中看一看?”
林春燕摇摇头,“没事,可能就是累了,今个回去了就睡下。”
“可是呢,让红娘给你打洗脚水,烫烫脚再睡,晚上再往被窝里放个汤婆子。”
几个人挨着睡,林桃红像个小火炉一样,身上都温度永远热乎乎,有时候晚上林春燕觉得冷了,就钻到林桃红的被窝里,倒是用不着汤婆子。
如今她也不能乱动来动去了,没那么大的地方了,睡相越来越好。
林桃红倒是没和张大娘呛声,还是很担心林春燕,把活儿都抢了去干。
林春燕就坐在棚子里歇了会儿,看着张大娘那手都冻的通红,忙让她去换了热水来。
“那水都是咱们从家里带来的,本就不多,还是省着用,其实也没多凉。”
林春燕就指了不远处还没融化的雪,“那么多呢,只可劲儿用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污染的原因,这里都雪化开之后用来煮茶泡酒都是好喝的很,也没那些个脏污的东西。
张大娘一想也是,就去捧了雪来。
一马车上有两个小娘子下来,看到张大娘捧了那雪,就笑着和旁边的人说,“三妹你且看,人家这弹摊子虽然破旧不堪,可也风雅的很,怪道王家那几个人要冒了雪出来吃东西。”
林桃红想翻白眼,他们这摊子怎么就破旧不堪了,那板车上的东西可都是他们的宝贝。
正想着,那两个小娘子已经进了来,挑了靠着火炉的位置坐下,问一旁的林春燕,“可是有什么能登风雅的吃食?”
明显是看不上那面条,林春燕也不恼,只早已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只觉得普通的家常便饭就难登大雅之堂一样,偏这样的五谷最是养人。
不等林春燕开口,那边都小娘子已经开口,“大娘,方才那地上的雪水却是不大好,不若捡了那枝桠上的雪水,给我们泡了茶喝。”
张大娘刚把那雪水放到锅里,听到之后见抬头看来看远处的枝桠,低一些的地方已经化了不少,要烧够泡茶的水,可是得捡上半天。
林春燕不想张大娘冒着风寒出去,只说:“两个小娘子,我们这边却是没有那好茶,你们要是吃茶的话,怕是得另寻了去处。”
两个小娘子对视一眼,脸上带了几分不悦,“你们莫非是那等攀龙附凤之辈,那王家的人过来,你们家好生招待,我们过来来,偏就没有茶。”
那边来吃东西的是何娘子,宋大厨不在家,她就带着自个五岁大的小郎君过来,听了就笑,“哎呦两个小娘子,怕是第一次来这摊子上吧,这里还真没什么茶,我们都不是奔着喝茶来的,冷呵呵能喝出来什么好茶!”
又说,“至于说人林小娘子是攀龙附凤之辈,那更是天大的笑话,不知道多少酒楼的掌柜想请她过去掌勺,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挣上一两贯钱,或是去了那王家胡家,哪个不比在这里摆摊子强,专门给咱们这等人做饭?”
那两个小娘子被这样抢白一通,脸上更加不好看了,就想要站起身离开,听到身后有人叫林春燕,“林小娘,今个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我怎么听说你给那外地的老夫妇两个,做了那什么麻辣香锅?”
来的人也是个相熟的,是清风楼里的一个点茶朱娘子,他们手艺超高,挣得也很多,一个月最少也有一贯钱,还不算客人的打赏。
朱娘子是从黄掌柜那里听说林春燕手艺好,特地来见识过,后来就被她这手艺给折服了。
林春燕笑着同她打招呼,“今个怎么没叫闲汉来?”
“想着左右无事,就出来逛逛。”朱娘子性格也是个爽朗的,并不会轻易绕了去,只还问她,“那麻辣香锅可是还有?”
她不是本地人,平日里最喜欢吃那又麻又辣的东西,那麻辣香锅不正是这样,光听名字就对她的胃口。
“只昨个和今个才做了一次,朱娘子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那两个老夫妻还去来我们茶楼,只听两个人在那里回味有多好吃,我自然是知道的。”
却说一大早,刘大娘夫妻两个就早早的来了,生怕晚了一步,麻辣香锅就没了。
林春燕就给他们做了出来,两人吃完见时间还早,又去了清风楼喝茶,这才让朱娘子知道。
身后那两个小娘子见没人搭理他们,反而不走,板了脸坐下,等林春燕和朱娘子说完。
朱娘子拉了林春燕的小声说,“他们是王员外家的两个小娘子呢,傲气的很,怕是不好打发。”
林春燕却不怕,给朱娘子另外煮了一份面条出来,才转身去看这两个王家小娘子。
两个人见林春燕来,只坐下来也要吃那麻辣香锅,他们刚才可都听到了。
“倒不是我们拿乔,是真的没有,朱娘子是我们这里熟客,也是没有吃上。”
“那怎地他们王家那几个人能吃上,还说不是攀龙附凤!“”你这小娘子好生奇怪,我们这里没有那东西,就是攀龙附凤了?那王家那几个人能吃上,倒是凑巧来了,也不是人人都能碰上。“
林桃红说完,林春燕就点头,“是这个道理呢,不过两个小娘子大冷天的过来,也不好让你们扫兴而归,不若我给你们煮了那红枣姜茶来驱驱寒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这林春燕始终不卑不亢,倒是不好再闹下去,两个人就有些僵硬的点了头。
林桃红不高兴,“大姐,他们这两个人这样胡搅蛮缠,偏还给他们做那什么红枣姜茶做什么?”
“和气生财,咱们是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和人打机锋。”
林春燕心里对这两个小娘子并没有多大的恶感,不过是两个爱争风吃醋的小姑娘,又不是那本心多坏的人。
她将红枣和生姜放到茶壶里,等待煮沸的时候,给王员外家的两个小娘上了一碟糖炒栗子。
两个小娘子倒是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伶牙俐齿的那个先开口,“店小二,方才我们也不是故意要说了那话,你且不好放在心上。”
说着,就把一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是给林春燕的赏银。
林春燕笑着收了,有钱干什么不要,被叫了店小二也不生气,又让林春燕上了些热乎点香煎豆腐。
两个小娘子已经吃了几颗板栗,那栗子被炒的香甜无比,粉粉糯糯,配上那端上来的红枣姜茶,觉得从头到脚都热乎起来。
那香煎豆腐的味道十分诱人,两个小娘子各吃了一口,那个小娘子很是喜欢,又让林桃红再上一碗来。
林桃红想着那一角碎银子,怕是能换上五六百文,可是他们好几天赚的钱呢。
她使劲挤了笑出来,“要是想吃,我待会儿再做了出来。”
两个小娘子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倒是谁也没有再提王家那几个人。
等他们吃完走了,朱娘子才说,“你们怕是不知道他们今个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吧?且说那王员外和那王老太太的夫家,还算上的是同一宗的。”
林春燕和林桃红都走过来认真听着,张大娘更是搬了凳子坐下,还拿了瓜子出来,“我就说这两个小娘子不太对劲。”
朱娘子见张大娘手里都瓜子香的很,伸手拿了几颗嗑起来,她已经下意识觉得,只要是林春燕这里摆的摊子,定然都是好吃的。
果然,朱娘子尝了一口之后,那瓜子和别家买来的都不一样,要更入味一些,越嚼越香,嗑起来的口感也是清脆的很。
何娘子想着反正宋大厨不在,儿子也带在身边,不着急回去,眼巴巴的凑过来拿了瓜子来吃。
朱娘子见人多,讲的更起劲了,“偏那王家考了进士当了官,还被如今都王老太太家里看重,把她下嫁了过来,从此王家靠着岳家就一步登天。”
那王员外家就没这么好的运道,不过就是一普通的乡绅,有些家底。他们家连着亲,王员外的娘就去攀了关系。
“那时候王老太太刚从京城回来,只说回来守孝,可王家上一辈子的人早就死光了,守什么孝?不过是借口罢了,怕是惹了那王老太爷才对,只不过没人这样说。
这王员外家就撞上了枪口,王老太太连他们的面也没见,只说不认识他们,随意打发走了。”
张大娘啧啧摇头,“这可不就是结仇了?”
“可是呢,王员外家那老太太也是个要强的,只从此就和王家本家不对付起来,虽然撼动不了多少,也能给他们添添堵。”
又来了吃面条的,林春燕就起身去煮面,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那王员外家怕是从此就和王家较上劲了。
可较劲也不是这样来,她看那两个小娘子都是被娇养着来,身边没有跟着人出来,估摸着偷跑出来的,只脸上气色都不大好,恐是一直饿着肚子来维持那弱柳扶风的体态。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小娘子的腰要束的紧紧的,最好能被男人一掌就握起来才是好嫁人的。
林春燕只不让林桃红和王英娘他们束,照旧穿的舒服自在。
朱娘子说的口干舌燥,也央了林春燕煮了红枣姜茶来,林春燕打趣她几句,“娘子日日点茶,还能喝惯这普通的水?”
“快别臊我,不过是学了手艺谋生,那茶水也不是我喝。”朱娘子笑着又吃了一些瓜子,“再给我多包些来,回头分给我们楼里其他小娘子吃。”
那边何娘子也要了些瓜子,“这可比那田螺豆干还要好,怕是以后再有看戏听曲儿的事,都要来买林小娘的瓜子了。”
冬天里左右没什么其他的事,好多人闲在家里就找起了乐子,有去茶楼听曲的,有请了说书的女娘去家里的,和往年没什么例外。
例外的是,这些人不管说看戏还是听曲儿,都会拿了瓜子出来。
且只要清风楼那边的瓜子,其余地方都不要。
黄掌柜只觉得今年格外的顺当,不过当时看到了那豆皮卖的好,让伙计去找了林春燕,竟然就这样和林春燕搭上了关系,从此一步登天,日日进账多得很。
那瓜子都是他们这边给提供了原材料,林春燕拿了回去,不管是五香味儿的,红枣味儿的,绿茶味儿的……都能给炒了出来。
亏得橡子果的生意没那么多人要,人手有了空闲,孙娘子和赵紫兰就帮着在家里炒瓜子,听说还要找了其他的口味来做。
林春燕只遗憾没有奶香味,如今想喝上牛奶饮子,可是不大容易。
碰上合适的,买头产奶的母羊却是行的。
眼看着进了冬月,离冬至越来越近,林春燕就发愁起做什么馅儿的包子来。
张大娘先说,“要不咱们吃羊肉的吧。”
要是放在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羊肉馅的饺子,那都是大户人家才能吃上的。
“我吃什么馅都可以,大姐包出来的肯定很好吃。”
林桃红在一旁正剥核桃,她喜欢吃那琥珀核桃喜欢的紧,又从村里人手里找了些来,想再做些来吃。
那边王英娘也说都行,“从前我们家都是包两种馅,要不咱们也多包了馅儿出来?”
她家的那三个儿郎是吃羊肉馅的,她和何大娘吃的都是素馅的,何大娘煮的时候偶尔能尝上几个羊肉馅的,她却从来吃去过一次。
甚至都不知道那羊肉馅有什么好吃的,她闻起来总觉得有一股腥膻味,那是让她闻到就觉得窒息的一种味道。
林春燕见王英娘没有往下说,知道怕是有什么隐情,摸了摸她的后背没有再问下去,“我也觉得可行,那我就多调几种馅料出来,冬至那天咱们也不卖面条了,只卖这饺子怎么样?”
大家自然都说好,又商量起都要准备什么东西来。
到了冬至这天,林春燕就带着几盆馅料去了码头,这个是非常重要的节日,和过年也不差什么,好些个府里都会出来发放一些饺子。
张大娘踮着脚尖往镇上看了好几眼,在那里有些担心的说,“咱们是不是今儿个不应该卖这些饺子,那些个府里都在发饺子呢,只说了吉祥话就行,谁还来吃咱们这饺子?”
林春燕让她别着急,“反正咱们做的也不多,要是没人买了,咱们就拿回去自个吃了。”
张大娘一想也是,反正如今是冬天,这些东西也放不坏。
这才放下心来,和一旁的金娘子说起话来,手里不忘时时刻刻拿着瓜子。
金娘子因着上次问了林春燕如何把馄饨下做的好吃,虽然花上了一些钱,可那味道也着实变了不少,生意也比往日好做了些。
以往到了冬天,她肯定就不会出来摆摊了,左右也没几个人来吃她的馄饨。
可如今不同了,她这馄饨来吃的人多了。上次下大雪的时候没来摆摊,竟然也有人来找。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金娘子看着他们那边各种肉馅的素馅的好几样,也着实馋了,让林春燕先给她来上一份。
“燕娘,你和我说哪个馅儿最好吃?我就买了这馅儿来。”
林春燕想了想金娘子的口味,给她包了一份梅干菜猪肉馅儿的,金娘子还从来没吃过这个馅儿,边等边咽口水,“待会儿再给我热上一壶你那菊花酒,也不枉我今个还来摆摊。”
金娘子是个爱喝酒的,自从林春燕酿了酒之后,她就没少来蹭酒,一开始还只一杯一杯的要,后头张大娘看见了不乐意,只让金娘子使着钱来买,金娘子也怕张大娘真的生了气,就花了十几个大钱买了一坛子回去。
她家男人看见了还埋怨她乱花钱,金娘子如今底气也足得很,只让她男人闭了嘴,自个儿捧着那一坛子酒喝了老长时间。
林春燕把那梅干菜猪肉馅儿的饺子放到沸水里,滚了三次之后捞了上来,那饺子个个白白胖胖,用筷子夹起来咬一口,露出里面的馅儿,竟然还带着汤汁,吸一口十足的香。
金娘子吃的很满足,“这梅干菜肉馅儿可是好吃的很,我瞧着也能包成了馄饨来卖。”
张大娘说,“如今你也是掉到钱眼里了,看见什么都想包进馄饨里。”
金娘子得意的笑,“谁还嫌钱多了不成?且如今我挣了钱回去了,他们都得看着我的脸色行事,我家那男人上次不让我喝酒,我直接啐了过去,让他滚一边去,他也二话不敢说,就连我那公公也得站在我这边。”
金娘子边吃边喝好不得意,还和林春燕说,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再拿上几个生饺子,她要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吃。
也有那闲汉早早过来,老熟人王闲汉手里提着一食盒,让林春燕把各样的饺子馅儿都煮一些来。
林桃红就在那里和他说话,“这是哪个大户人家托你来买东西的?”
手笔这样大,竟然要都煮上一遍。
王闲汉就得意笑,“自然是那王家的!听说他们家也包了饺子,不过知道你这里肯定有新鲜的吃食,就使了我来,怕是回头吃得好,还让我再跑趟腿呢。”
王闲汉自然巴不得他们这些人都来林春燕这里买上一些吃食,他也好多挣一些跑腿费。
自从林春燕摆了摊子之后,他跑腿赚的钱比之前都多了不少。
这王闲汉是个能说会道的,从前总跟在胡小郎君身后,如今又找了王家这大佛。
那些采买的丫鬟婆子不愿意动弹,就都使了他来跑腿,他又会说话哄人,才把这生意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这边刚给他煮上,那边另一个闲汉过来也要煮上几碗饺子。这闲汉是一个小娘子,平常为人也豪气的很,听说是刚搬来他们镇上,想着在家里左右无事,就做起了这闲汉的买卖。
有些人家不爱挑了那男的来当闲汉,嫌他们不干净,专门愿意找这些小娘子,听说好的时候,一日也能有个十几文二十几文的进项。
“小娘子,给来上三份你们这里的羊肉馅饺子。我给人送了去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你再给我煮上一份饺子,我要带回家去自己吃。”
不过她却是买不起那贵的羊肉馅,只问林春燕有没有便宜的肉馅,“过节呢,总不好还让家人吃些素馅儿的,添些肉才对味。”
冬至大如年,过好了一年都不冻耳朵。
林春燕就向她推荐了野菜肉馅的,“虽然是野菜,可这加了肉之后滋味大不相同,我这刚才多煮了几份,你且尝尝。”
这女娘跑了好几趟,早就饿的不行,闻言也不客气,拿了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口这野菜馅儿的饺子,和他们平日包的野菜馅儿大不相同,混合了肉的香味又添加了一份别样的鲜,实在是好吃的很。
这女娘当即就竖了大拇指,“要不你们在这里摆摊卖的红火,一样的东西,我们偏就做不出来这样的味道”
林春燕就说,“这野菜馅的饺子要是到了春天吃,那又是不一样的味道,要更鲜更嫩。”
其他人在一旁也都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现在就能吃了去。
这女娘拿了羊肉馅的饺子给了主家,也不急着走,就把在林春燕那里听到的说了出来,“我都不知道这野菜馅儿也能做的那样好吃。人小娘子真是心灵手巧的很,还懂那样多的美食经。”
这一家人也是爱吃的,听的之后只想流口水,好奇的问,“如今都到了冬天,哪里还能挖到野菜?”
跑腿的女娘摇摇头,“这却是不知,只那野菜是真真的,我吃了这么多年,再不会出错的。”
这家人听了这话,又使了这女娘再去跑趟腿,“买上两份那野菜的饺子,你再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的馅儿,看着能不能拼上一盘也给带回来,让我们尝个鲜。”
这女娘再也想不到就多说了几句话,还能多一单买卖,忙答应了。
林春燕还以为她回来是要那份自个儿刚才订的饺子,把刚下锅的饺子指给她看,“且在等上,这饺子马上就好。”
“也不着急,我那主家又托我来买两份野菜饺子,还说有没有各色新鲜的馅儿拼成一块的,让他们尝个鲜。”
林春燕点了头,“那这份饺子先给你主家送去,各色的饺子也有,刚才那王家就要了这样一份拼盘,我也直接给你煮了,可行?”
这女娘连忙点头,“可行呢,我不着急要,少不得等会儿过来,再让你给我煮上一份。”
其他闲汉看见这女娘只是多说了几句话就又多了一单生意,纷纷效仿,送饺子的时候不忘把林春燕这里新鲜的吃食再说上一遍。尤其是那些尝过味道的更是说的天花乱坠,只差说是龙肝蛇胆。
这些个闲汉让主家买了,回头还和林春燕邀功,“林娘子今儿个卖的好,可少不得我们一份功劳。”
林春燕就笑着给他们一人煎了一份豆腐,他们高兴的接过,热乎乎的吃下去,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他们自然不会白吃,送货的时候还帮着吆喝起来,“林小娘子那里有新鲜的各种馅儿的饺子,梅干菜猪肉馅,野菜馅儿,酸菜馅,三鲜馅……”
这一叫卖,倒是真让不少人听到了,这些人原本打算直接去那些大户家门口吃上一两个,是个意思就是。
听了那么些个馅儿,倒都勾起了馋虫,有家境稍微富裕一些的,就直接过来摊子这里吃上一碗。
那些个老饕餮就不用别人催,一早就过来坐在棚子里,点上一份心仪的吃食,一边听着各种人在那里说着闲话,觉得这日子美的不行。
只今个因为到底什么馅儿好吃就差点打起来,有喜欢吃那野菜馅儿的,只觉得鲜的很。有喜欢吃那酸菜馅儿的,从前他们这边都还没有这样的馅儿,第一次吃就惊为天人。
还有喜欢吃小葱豆腐馅儿的,再想不到这也能包成饺子。
各有各喜欢的,谁也不服谁,还有人为了让自个心仪的饺子馅儿获得认可,还专门买了来,送给路人尝。
林春燕再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第74章
“酸菜饺子, 好吃的酸菜饺子,给您尝一个,您说说可是不是好吃的很?”
这人拿着林春燕煮出来的酸菜饺子,在码头上见了人就让尝, 好些人见不掏钱, 还是什么酸菜馅儿的饺子, 自然都过来尝上一个。
别说那饺子味道真不错,尝过的人自然都说好。
其他人不干了, “嘿,哪里有这样?既然要比, 不该把其他饺子也让别人尝了,怎么偏只尝了那酸菜馅儿的饺子?”
这人得了那么多夸的好吃, 活像是他做出来的被人夸奖了一般,只乐的合不拢嘴,“既然这样说, 不若你们也拿了饺子去让人尝。”
真有人也这样做, 人都听说码头林娘子摊子前有人在送饺子, 一时倒是来了不少人,把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其他地方摆摊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有那刚下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着急赶路的就忙过来凑热闹。
倒真有人评了哪种饺子好吃,林春燕抽空过来看了几眼, 除了时下人最爱的羊肉馅, 那梅干菜肉馅喜欢的人倒是不少。
却说那王闲汉把这饺子送到了王家之后, 王老太太直接就让人给端了出来,这一盘各种馅儿的饺子, 包出来的形状也略微不同。
王闲汉送来的及时,饺子没粘连到一块儿,还冒着热气。
王老太太就让丫鬟给她拿了筷子,自个夹了一个吃。
她挨个挨尝了一口,哪一个都觉得不错,正好王小郎君来请安,看到老太太这里有新鲜的饺子,直接蹭过来吃了几口。
他吃的是素三鲜馅儿的,吃到嘴里只觉得一阵鲜,细看之下,才发现里面不仅有木耳香菇,还有一小虾。
“倒是比往年吃那羊肉馅的要好上许多。”
王老太太也是这么觉得,羊肉馅的虽然美味,可吃的时间长了,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林春燕捏出来的饺子,能尝个新鲜。
“祖母,怎么只这一盘子?倒是不够给姐妹们分一分。”
王小郎君又吃到了其他的几种馅儿,觉得肚子里有了东西,这才有闲心说起来。
王老太太最喜欢他这替人着想的模样,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原只想着尝个味儿,晌午的时候还吃厨房捏出来的饺子,既然你觉得好吃,少不得让下面的人再去跑趟腿,只多买些这饺子来。”
府里捏的饺子也不会浪费,只分给下面的人就行,那羊肉馅的到哪里也没人说不好的。
王小郎君回想了一下刚才吃过的各种馅儿,挑了最爱吃的。王老太太又把几个小娘请了过来,让他们也尝一尝喜欢吃哪个馅儿,一会儿就挑了这个馅儿来买。
清姐儿和蓉姐儿两个都大方过来,挨个挨尝了一小口,各自选了爱吃的。
清姐儿眼巴巴看着王老太太,“也不知能不能去林小娘的摊子上吃上一碗,到底才煮出来的好吃。”
王老太太故意板着脸,“你这猴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今个却是不行,且不是才出去过,这就心野了?”
清姐儿撒了一会儿娇,见王老太太不松口,只能作罢,嘴里还念叨着,“哪里是才出去过,都已经快有月余了。”
后来他们又使了人去买麻辣香锅,只林春燕在没做过,倒是没有成事。
又听说王员外家的两个小娘子还去闹过事,好在最后不了了之,但蓉姐儿清姐儿心里都觉得林春燕是被他们带累了,难免就把她当成了自个人,要了别的东西也会打赏一番。
周晚娘最近不太开怀,比来的时候又清减了不少,加上各种吃食也不惯,只随手夹了个饺子尝,觉得味道不差,就不再动筷子。
“我就要这个馅儿的吧。”
王老太太见她挑了出来,把她拉过来又宽慰了几句,“别成日窝在你那屋里,也多出来走动走动,之前不是爱写诗作画,还重新捡了起来才是。”
周晚娘怕王老太太不高兴,忙解释,“不过是想到从前这时候都在家里陪着父亲母亲,如今却要分隔两地,也不知道他们在府城那边如何。”
王老太太只说他们自然过得都好,让周晚娘自个儿顾好身体,“小小年纪不能太过于伤怀,到时候他们来接你回去,见你瘦了这样一圈,合该就该怪我这老婆子没照顾好你。”
等人都散了,王老太太才叹了一口气,“真是造孽啊。”
她身边的婆子上前给王老太太递了一杯茶,“这都是个人的命数,老太太也别太过伤怀了。虽然没能随了咱们的意,可老天爷到底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如今有了那位,想来也不再念着咱们家的表小姐了。”
这婆子没说赵杏花的名字,王老太太却是知道她说的是谁,一时想起那孩子也是可怜的很,从小没享受过半分的富贵,却要被他们这般连累,只觉得自个女儿糊涂。
谁能想到,当年生下来的并不是龙凤胎,而是个双胞胎,人也没生下来就叹气。
那家里供奉了多年的,那生下来就没气的男胎是从哪里来?
一想到闹了这样的事出来,王老太太也只觉得唏嘘。
她叹了口气,只说要去去小佛堂跪一跪,为赵杏花祈福,“也是咱们家对不住她,以后若是有了机会,多少也要好好的弥补几分。”
王老太太去跪佛堂的时候一向不爱人打扰,婆子就挑了帘子出来,站在廊下被风一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难过,
说来王老太太这一辈子过得并不如意,别看平日里她对那王小郎君还有蓉姐儿清姐儿都不错,可真说起来,那些孩子同她都没半点血缘关系。
也就周晚娘和那被抱走的赵杏花跟老太太还有几分血脉关系,可如今一个在镇上避难,一个却被送到了上头那位赵王的床上,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下场。
要是赵王那个只看中了周晚娘的容貌也就罢了,听说赵杏花长得和周晚娘是一模一样,模样风流俊美的很。
怕就怕,上头的那位看中的不仅是周晚娘的容貌,还看中了她的学识才情,那赵杏花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新鲜劲儿过去了,她又不懂规矩礼数,大字不识一个,早晚会被厌弃。
来买饺子的人越来越多,张大娘也被拉过来包饺子,别的她做不好,这个包饺子还是很容易上手。
那边林桃红也不做香煎豆腐了,帮着一块煮。多亏这些馅料都是早早就准备出来的,不然还不知道要多手忙脚乱。
葫芦镇的刘大娘和她老伴回去之后,把他们在这里吃的东西大肆的宣扬了一波,来他们家喝酒吃茶的人都是些饕餮,听了老丈人的话,都觉得他这次是夸大了,“从前,还觉得你是个务实的性格,如今怎么就这样张狂起来。听你说那掌勺的不过是个小娘子,就算见识再多,能做出什么好的吃食来?”
老丈人被反驳了也不生气,把刘大娘叫过来,“你们不信我说的话,总应该信我家娘子的话吧?”
这倒是真的,都知道刘大娘是有几分本事的,她那鼻子灵的很,光靠闻味道,就能问出来东西里到底用了什么原料,旁人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说,饕餮们可就个个信服。
刘大娘就在一旁点着头附和,“原他说要去那白云镇吃什么新鲜的东西,我先是不信的,怕是那些个酒楼又搞出来的什么噱头。可后来尝了了卖的那些个豆皮,果冻豆腐就觉得滋味不错,左右家里无事才跟着他一道去了,谁知到了那摊子上,真被唬了一大跳。”
大家都等着她往下说,刘大娘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见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勾起来了,才说,“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恰逢之前有几个小娘子小郎君在吃麻辣香锅,我们是闻着香气过去的,就在码头上直接能闻到!过去才看到他们在吃什么麻辣香锅,这东西我们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叫依葫芦画瓢的要了一份麻辣香锅。
只可惜林小娘子只做了一份出来,想吃也没有,这才点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第二天的时候又早早的去吃了麻辣香锅。”
其他人迫不及待问,“味道如何?”
麻辣香锅是什么他们虽然不知道的,但是听起来就好吃的很。
“自然是好的,可惜不能带回来,要不怎么也能让大家尝一尝。”
听到这话,其中有一年轻的郎君就看向刘大娘,“既然这么好吃,我也得去见见世面,看看这林小娘子是不是你们说的这般。”
老丈人眼珠子一转,看着刘大娘说,“要不我领着他们去,这些年轻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别出个什么事情了,好歹我去过一遍了,路熟的很。”
刘大娘毫不客气地戳穿老丈人,“我看你可不是怕他们找不着路,那是还想再去吃上一回。”
大家哄笑一阵,老丈人也不恼,说项几次,刘大娘才松了口,定了让老丈人领着这小郎君去吃白云镇摊子的事情。
这些人出了老丈人的家之后,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边走边闲谈,其中一个性情耿直的郎君就在那里说,“我怎么听着不太像是真的,怕是唬了咱们,说大话的。”
“我却觉得这事保不齐是真的。你说那小娘子要是手艺不好,能把那些个东西都卖到酒楼,指不定早就被这些掌柜能给轰出去了。”
旁边还有一人起哄,“要不咱们打个赌,若是那小娘子的手艺真这么好,我与你们二百个大钱,若是没有,到时你们可要给我二百个大钱。”
这些小郎君没有不答应的,纷纷下了赌注,只等着去见了林春燕见分晓。
偏去的那天正好就是冬至的时候,林春燕这摊子上也没其他的吃食,只有这些饺子。
之前起哄为自个喜欢饺子馅投名的人群又散了,倒是看起来有几分冷清。
几个小郎君一看只有这些吃食,心里都有些失望,那下了赌注的人就开始洋洋得意起来,盘算着这次能赚多少钱回去了,也能拿来补贴一下家用。
老丈人见了林春燕,先问了好,知道林春燕的手艺,心里没觉得多失望,反而觉得自个儿选的日子好,放在平常这个摊子上哪里有饺子来卖。
林春燕见了他也想起来是上次吃麻辣香锅的那老夫妻,就笑着问他,“老丈人,今个又从你们镇上过来了,想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老丈人笑了两声,指着她那些饺子说,“我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种类,你同我说一说这些个都是什么馅的?”
林春燕给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又问他要吃哪个。
老丈人招呼同行的几个小郎君,“刚才你们也听到小娘子说的馅儿了,你们想吃哪个?自个儿挑了来。”
老丈人说完就挑了自己想要的馅儿,掀开帘子进到了棚子里面,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就出来了。
那几个小郎君想着来都来了,左右今天是冬至,也得尝尝那饺子,这才各自选了心仪的馅儿来。
等那饺子端上来之后,小郎君们各自先尝了一口,瞬间就被饺子的香味给吸引,也顾不得在说话,筷子一个接一个的伸进去,只吃了半饱才歇了一口气。
“不曾想饺子竟然也能包得这样好吃,倒是我等孤陋寡闻了。”一小郎君发出了感慨,只可惜他们家不在这镇上,不然还能带了回去给家里人吃。
老丈人在一旁怡然自得的笑,“我早说了这小娘子的手艺了得,如今你们也该信了。”
老丈人也听说了他们下赌注的事情,不过他年纪大了,也就没跟着参与,只等着看这几个人的笑话。
先前下注说这摊子定然好吃的人高兴起来,只等着收钱。
另外几个人神情就要灰败许多,把痛失银子的悲痛化成食欲,偶尔还夹了同伴的饺子,尝尝其他的馅。
走的时候一人又打包了一大份,哪怕林春燕说会黏在一起,他们也坚持要拿,说是回家让家里人尝尝。
等上了船,那些赢了赢钱的人就朝这几个人输的人伸手,“快一些拿来吧,咱们几个就用这些钱去吃顿好的。”
这些人只好拿了那二百个大钱出来,只说要是请了吃饭,也带他们去。
“左右这段时间无事,不若我们过两天再来这白云镇上一趟。”
其他人自然都说好,开始一天天的盼着,什么时候才能再来这里吃一顿。
孙捕快今儿个当值,本想去码头上转一转看有没有饺子,去了一圈才发现林春燕他们已经收摊了,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失望。
回了家见李大娘正在包饺子,心里顿时大吃一惊,这李大娘除了嫌弃他们兄弟两个不找媳妇之外,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做的吃食极其的难吃。
李大娘一见孙捕快回来,马上给他招手,“快过来帮着我一块包饺子,别人家都有儿媳妇、孙女一堆,热热闹闹的一块包,偏咱们家就我老婆子一个,左等你们兄弟两个都不回来,还知道今个是冬至不?”
孙捕快在那里抓耳挠腮,频频的往窗户外面看,想着孙安元怎么还不回来,回来了也好一块抗雷,他哪里是会捏饺子。
好不容易盼到孙安元推门进来,孙捕快像是见到了什么救星一样,忙上前扒拉着他,“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娘等着你捏饺子呢。”
孙安元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也有几分难看,小声问孙捕快,“哥,你没去码头上买一些现成的饺子回来?”
孙捕快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怎么没去,不过林小娘已经收摊了,怕是今儿个买饺子的人太多,早早就卖完了。”
孙安元今儿个在镖局忙了一天,早知道他们那边饺子卖得这样红火,就早些过去了,也怪自个大意。
李大娘见兄弟两个还在外面不进来,隔着窗子就喊他们,“你们两个是只等着吃呢!都不知道过来搭把手,我这命怎么这么苦,你们两个要是女娘也就好了,人都可贴心了。”
看李大娘又开始了这些话,孙安元和孙捕快也赶紧进去,洗了手之后就开始帮着一块捏起饺子来。
孙安元想到之前捏饺子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试探着问,“娘,这馅儿是您自个儿调的?”
李大娘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是我自个调的,还能有谁给我调?”
孙安元不敢再问,想起之前吃到饺子里面掺杂着那些石子沙子,或者是盐搅拌不均,就觉得一阵牙痛。
等饺子捏好了,天色也已经黑下来,李大娘让孙捕快去帮着把饺子煮了,又让孙安元去把那菊花酒给拿来。
这酒是孙捕快之前从林春燕那里买的,除了拿到衙门里请了几个兄弟喝,剩下的就都带回了家,打算自个慢慢的留着品用。
孙安元一听赶紧开了柜子,平日里想喝一口这酒,孙捕快宝贝的和什么似的,碰也不让碰,李大娘发了话,就是孙捕快知道了,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娘两个把酒拆开,各自倒了一杯,等孙捕快煮好了饺子,就发现自个的酒被拆了,在那里扼腕不已。
饺子大部分都是李大娘和孙安元包出来的,两个人包出来的形状并不好看,煮熟之后更是没什么样子,不过总算能下口。
孙捕快和孙安元两个各自先喝了一杯酒,想着今儿个老娘兴致高,饺子里面就是包的砒霜,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吃下去。
心里是这样想着,但谁也不动筷子,李大娘哪里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拿了筷子各自敲了他们一下,“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嫌弃我的手艺不好!你们要是嫌弃我手艺不好,就找一个手艺好的娘子来,也省得我这么大岁数了,还得给你们两个调着饺子馅,最后还落不了好。”
两个人怕李大娘再唠叨下去,赶紧拿了筷子夹起一个来,吃进嘴里之后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些个石子、盐块或是其他的东西,反而十分的香。
孙捕快一口下去就是一个,边吃边问,“娘这是什么馅的?怎么这么香?怕不是你调的。”
那边孙安元把一个吃完也问起这话来,李大娘得意,“自然不是我调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背地里说我调的馅里面有石头,干脆我也不给你们费劲,直接去买了馅儿回来。”
孙安元奇怪,“竟然还有卖调好的饺子馅的,是在哪家买的?”
李大娘就说,“别人家自然是不会卖的,只那燕娘却是看在你们两个的面子上,专门给我调到这一大盆来。”
又说了他今儿个去找林春燕的事情,“你不知道他们那摊子上有多红火,还有好些个从外地来的人在他们那里吃饺子,我看带的几盆馅料都给用完了。”
孙捕快点头,“这馅料调的好吃,饺子越吃越香,自然是卖的好。我下了差过去买的时候就都已经收摊了。”
孙安元已经顾不上说,只埋头吃起来,那边孙捕快也不甘落后,兄弟两个我一个夹的飞快,就连李大娘也吃了好多个才停手。
等吃饱了孙安元慢悠悠的喝着几口小酒,去外面转了两圈回来说,“又下雪了。”
二郎推着板车难免手冷,林春燕之前提了句手套,赵玲兰就先做了出来,林翠香看着好,也跟着学了学,给二郎做了一双出来,这样推起板车来也就不冷了。
张大娘见又飘了雪花,咒骂了几句,缩了缩脖子,把自个儿的兔子毛围脖紧了紧,问二郎,“今个镇上人多不多?”
二郎咧着嘴笑,“今儿个镇上的人不少,好多人都出来了。”
张大娘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挣了不少钱,心里也高兴,同林春燕说起来,“过了冬至,这马上就到腊八了,我看咱们也就别摆摊,准备准备过年吧。”
过了腊八就是年。一正月里都是不能干活,要准备的东西有不少。
何况人也该歇一歇,林春燕就点头同意了。
林桃红在一旁问,“一会儿咱们回去了,也煮饺子吃吧,我这个看了一天,早就馋的慌了。
最后还剩着一些馅,林春燕就没再卖了,打算回去了自己包着吃。
顺便给孙娘子他们带回去一些,各自挑了喜欢的馅儿,王英娘帮着把饺子下了锅,热气一下氤氲在灶间里,院子里的两只狗闻到了,都低声叫了几下,尾巴摇的飞起。
陆续的,有几个村里人过来买饺子,先来的人是里正的娘子,“听我家老二说,你们今个肯定要包饺子的,我这专等着你们回来了再问,可还有剩余的?”
“只三鲜馅儿的还剩着些,大娘若是要的话,我就给你们包出来。”
里正娘子点头,“要呢要呢,你全给我吧,我们家老大也回来了,人多着呢。”
林春燕就把那剩下的全给包了,还没包完,那边柳娘子的儿媳妇儿韦柔姐也过来。
之前吵了一次架,家里气氛到底有些不一样。韦柔姐就想着今儿个冬至,得吃上些好的,他们手艺也都不怎么好,就不自个儿捏饺子了,也花了钱来这里买上一些。
见来晚了一步,剩下的全被里正娘子带走了,韦柔姐就有些失望,只闻着空气中饺子传来的香味,使劲的吸了吸鼻子,“都说你这手艺好,我原还说是吹大话呢,可光闻这味道就知道肯定是好吃的很。”
林春燕听韦柔姐的口音,猜着她不是这本地人。饺子虽然没有了,其他的东西都还有上一些,就问她要不要吃一些。
韦柔姐也不想白跑一趟,挑了自个儿喜欢吃的,拿着东西回去了还和柳娘子说,“娘你和那张大娘关系好,人家请了那孙娘子过去帮忙,为啥不请你去?”
柳娘子听了这话又不太高兴,她觉得韦柔姐是在故意的说她,只闷头吃起东西来。韦柔姐这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看见一大盘子菜都少了一大半,人娘三个在那里吃的好不快乐。
韦柔姐赶紧挥起了筷子,也加入了这抢菜吃的行列,桌子下却狠狠的踩了彭平安一脚。
林春燕闲着无事,去在院子里看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在没有灯的映衬下,只模模糊糊能看清眼前这片雪花。
林桃红伸了手去接了这小小的雪花,感叹一句,“今年雪真多。”
姐妹两个正在玩雪的时候,听到灶间传来了王英娘的喊声,“吃饺子了。”
两个人赶紧挑了帘子进去,一股热腾腾的气息扑向他们二人,接着就是一阵阵的饺子香,“终于能吃到饺子了,可把我给馋坏了。”
张大娘给他们一人煮了好多个,“今个就多吃一点,吃了饺子不动耳朵,来年能过个好年。”
林春燕又去地窖里拿了之前做好的酸枣面,冲了酸枣汁给大家,“正好用来解解腻。
咬开饺子皮下去,里面的馅料十分美味,只能发出几声感慨,“好吃。”
“明年咱们再包这种馅的饺子。”
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越下越大,屋里的几个人吃完饺子也不着急睡,拿了葵花籽出来继续剥,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怕是买他们瓜子的人只多不少。
又说起村里的八卦来,张大娘对他们说,“你们道那里正娘子为什么要来咱们家买那饺子?”
大家都摇摇头,这事还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还有他的原因?”
“那是自然,这里正娘子平日里也是节省的很,在家里就能把那饺子馅调了出来,做什么要来咱们这里买。还不是因为她那老大家的媳妇,回来之后就这里看不上,那里也看不上,指指点点好半天。”
张大娘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语气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欢乐。
怕在这一天真吵起架了,李正娘子赶紧就说要来林春燕家买了饺子吃,这才能让她媳妇继续闹下去。
林春燕奇怪,“娘,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张大娘得意,“你没见刚才我跟赵娘子说了会儿话,都是她告诉我的。”
“你们两个又不吵架了?”
张大娘哼了一声,“是我实在不想与她计较。”
王英娘捂着嘴偷笑,悄声告诉林春燕,“听说是梨花哥快要成亲了,想要托了你去做席,这段时间可不就不敢闹起来。”
张大娘听见了也不恼,“别管什么原因,如今她也是知道自己是不能随便得罪我的,再不像从前那样把狗放出来咬我。”
说到这里,张大娘只觉心里一阵痛快,又说了些别的话,才去洗漱睡下不提。
半夜的时候,林春燕被冻醒了,听到雪落在房顶的声音,怕还是再下。她身上的被子全都被林桃红给抢走,倒把她和王英娘冻得不行。
才说了她睡相好,如今又固态萌发。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扬了手把被子从林桃红身上给抢了回来,各自盖了才躺下。
林桃红睡的时候就是天上打雷也吓不醒,被抢了被子也只是哼唧了两声,扭个身继续睡了。
没多长时间又把被子蹬了,去抢那边张大娘的被子,张大娘才没那么好脾气,见林桃红缠上来,直接就拿手推了推她。
见推不动,干脆坐起来把林桃红往林春燕这边抱。
林春燕被张大娘这一系列操作给震惊了,“娘,哪有你这样的,你自个盖着一个被子,我们三个盖一个,合该和红娘分一点的。”
张大娘撇撇嘴,压着声音说,“你当我没和她一块盖,只是她一直抢被子!我和她一块盖了冻醒的就是我。”
面对着林春燕和王英娘两个人谴责的目光,张大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行吧,我先给她一块盖着,等她醒了可得好好说说她,怎么能一直抢被子。”
林桃红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从糊着的窗户纸看过去,只能能看到一片白。她打着哈欠慢悠悠的起来,就对上了三双带着些幽怨的目光,林桃红不明就里的问,“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昨个捏饺子捏的胳膊疼,多睡一会怎么了?”
“也没什么,你多睡会儿我们也不说啥,就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能不能别再抢被子了。”
林桃红诧异,“不是之前说我睡相变好了,咋又说我抢被子,可别唬我。”
一旁的张大娘哼哼两声,“谁知道你那几天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就没见过比你睡觉还差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搬过来和你挨着睡了,要不你自个去一边睡去。”
林桃红哼唧几声,“你还说我,晚上的时候你不也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吵的我们都没办法睡。”
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林春燕就说,“我看这样正好,你们两个去一块睡吧。”
听到林春燕这么说,林桃红反而委屈起来,“大姐你怎么能这样说?”
林春燕哭笑不得,“怎么你反倒生起气来?我们三个都被冻醒了,还没找你算账呢?我看还是得再做床被子,让你单独盖一个。”
林桃红自个郁闷了一会人,又高兴起来,去摸了琥珀核桃吃。
赵杏花跟着胡家的人上了京之后,按照美妇人的要求,一路上都没下马车,即便是出恭吃饭这样的事,都要带着帷帽,不让人瞧了去。
赵杏花不知道这是为何,只当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大,老老实实的按照美妇人的要求做了,她想着成了胡相公的妾,这美妇人是大娘子。
大娘子说什么她都应该听的,只是不知道胡相公是因为要忙着赶路,还是碍于美妇人的威严,迟迟没有来和她同房。
这让赵杏花着实松了一口气,她心里还放不下梨花的哥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胡相公,又觉得胡相公是个好人,把她从那腌臜的地方买回来,若不是这样,她都不知道自个儿如今过得是个什么日子。
说起来,她跟着陈娘子走了之后,倒真的入了一大户人家的眼,却是那李员外。
李员外之前想再找个小妾来,这十里八乡都知道他岁数大了,除了像王锤子一样贪图富贵的人家,也没人愿意把自个的闺女送到他们那里。
李员外偏偏就执拗上了,越是得不到越想要,就想着干脆从陈娘子那里再买上个丫头来,不拘相貌品行怎么样,左右是来侍奉自己的,他也不会薄待人丫鬟,大不了以后给她一笔赎身的钱或者给这个丫鬟指了小厮,让他们再过好日子去。
偏巧陈娘子领着赵杏花刚回来自个儿租的地方,这李员外家就派了人来,一眼就看上了赵杏花。
陈娘子到底有几分善心,想着赵杏花娘当时说的话,没舍得把赵杏花就这么给了李员外,只说这赵杏花已经有了人家要。
那仆役觉得陈娘子是故意的,回头和李员外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李员外听说是个貌美的小娘子,还是个良家的,心里也动了念头,找人把陈娘子给叫了去。
陈娘子知道是为了赵杏花这事,犹豫了再三,想着要不要直接把赵杏花给了李员外,也省了自己的麻烦。
偏巧这时候,一行商从他们这里路过,听说了胡家回京城去述职了,想着得趁如今赶紧巴结一下,就想来买几个漂亮丫鬟送过去,一眼就挑中了赵杏花。
陈娘子知道这行商的去处未必是个好的,可总比跟着李员外那老头子强,只能咬着牙认下了,和赵杏花说了好些个话,让她自个保重自己,千万不要得罪大娘子。
若是不让她生孩子,也别在心里计较,若是让她生了孩子,也别觉得自个是这孩子的娘,最好给了大娘子养,只安安分分的,指不定还能有个好下场。
赵杏花从前哪里知道这种事情,听了之后又哭了一回,可也知道陈娘子的为难,若是现在不把她给了这行商,那李员外绝对是不会罢休的,只能哭哭啼啼地跟着行商走了。
陈娘子自去找了李员外回话,诅咒发誓的说赵杏花早就被那行商看中了,又答应了要替李员外寻找合适的丫鬟,李员外这才罢休。
且说这赵杏花跟着这行商走了之后,原以为就要从此服侍他,却不料转手就被送给了胡相公。一路到了京城,还没想好如何讨好美妇人,又一道惊天霹雳砸向她,胡相公又把她转手送人了,赵杏花这时候才知道被卖了,以后就不能当成人看了是个什么意思。
她甚至连家里的一个花瓶都不如,那花瓶深得美妇人的喜爱,最起码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多宝阁上。
美妇人可能也觉得对不住她,走的时候还给了她几个银镯子,让她留着傍身。
赵杏花本来是不想要的,把那银镯子扔在了地上埋头痛哭了一阵,想着与其这样被送来送去,还不如找到根绳子吊死在。
可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窗户外面传来了鸟叫,大冬天的也不知哪里来的鸟,这一打岔,倒是没了之前那必死的心了。
赵杏花一路上被抬着进了赵王府。她坐在轿子里,院内到底是如何的繁华,她也是不知道,只轿子停了,就有人挑了帘子让她下来,把她往屋里引。
赵杏花踟躇了一会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和雕花窗户,隐约能看到里面一穿着紫色绣五福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只将来如何,就像这高门大户一样,一眼望不到底。
林春燕今儿个一来,刚把东西放下,就有人忙不迭的跑过来问他们还有没有饺子。
原来这人是在同窗家吃了几个从摊子上买回去的饺子,顿时大呼好吃,想要再来买的时候,就发现林春燕他们已经收了摊子,一晚上让他翻来覆去的想那饺子的滋味,一大早就赶紧跑了过来。
听林春燕说没有了,这个人心里不由得失望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再包了来,或者能不单独给我做一些出来?”
林春燕没带那些调的馅儿,且因为有些辛苦,就不想再做这样的买卖,指了旁边的金娘子,“这家的馄饨也好吃得很,不若郎君就去那边尝一尝。”
这人没吃到馄饨,也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归,要了一份香煎豆腐就去了金娘子的摊子上。
金娘子如今馄饨摊子上的种类也多得很,这人就要了什么三鲜馅儿的,尝了一个觉得味道竟然和昨个吃的那饺子有些相同,不由得出声询问,“敢问娘子,这馄饨可是旁边林小娘做的?”
金娘子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恼,反而得意起来,觉得自个的手艺被肯定了。
不过还是轻摇了下头,“却也不是,但这方子是那林小娘给的,怎么样?吃起来是不还不错。”
这人点了头,又要了一份打包回家。
金娘子赚了几个铜板,见张大娘来了,就拉着她说起闲话来。
张大娘只要不干活,手里就拿着瓜子吃,金娘子伸了手也抓了一小把,这次吃的是绿茶味儿,听说茶楼里卖的特别好。
金娘子吃完再想拿的时候,张大娘就不让,努努嘴说,“你要想吃就拿了钱来买上一大把,回去了慢慢嗑。”
金娘子也不歪缠,点了头从袖带里拿了铜板出来,果真要上了两个口袋的瓜子仔细包好,说要带回家吃。
到底天气冷了,出来吃东西的没有之前的人多,林春燕也不闲着,把那花生都拿了出来,打算就在这里做那花生糖。
偶尔有来买肉夹馍或者小鱼干的,看到林春燕在这做这些东西,都伸长了脖子,吸两口空气中香甜的味道,感叹一句,“这时候就要做糖,感觉一下子就要过年了。”
“算算日子,可不就是马上要过年了。”
林春燕先把花生慢慢用小火烧香,放凉之后那花生就变得脆了起来,这也是花生糖变得好吃的关键。
再炒了糖来,林桃红一看做糖,巴巴的凑过来问,“是不是也能做其他糖来?”
林春燕点头,“能呢,下次咱们做芝麻的。”
等糖完全裹上花生之后,把花生糖抄出来,下面案板上垫了油纸。
糖抄出来的时候,还拉拉了长长的丝,不过那丝很快就变硬,吃起来脆生生甜滋滋的。
趁着热的时候就拿刀把花生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捡了两块递给张大娘和林桃红。
“好甜。”一口咬下去,那花生糖咯嘣脆,唇齿间留的都是花生的香气,可不就是甜到了心里。
第75章
刚才张大娘嗑瓜子的时候, 宋娘子看到了,就使了梅子过来买上几个铜板的,再要些花生糖。
梅子好长时间没和林桃红说话了,拉着她絮絮叨叨了半天, 说的大多都是宋娘子家的那个干儿子。
林桃红之前也听到了些风声, 压低声音问梅子, “你那干哥哥真的偷偷进了你们的家,还要起钱来了?”
梅子一脸愤恨, 往地上啐了一口,“可别说他是我干哥哥, 没得污了我的耳朵!那贼进了几次家,就是为了偷方子, 可我干娘气的不行,直接拿扫帚把他们给赶了出去。”
林春燕也听到了,搬着凳子凑了过来, 一人给他们抓了一把红枣味的瓜子, 旁边还冲了一杯红枣姜茶。
梅子甜甜的朝林春燕笑了笑, 捧着红枣姜茶喝了一大口,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这东西好, 一会儿燕娘给我装上一碗,我去使了我干娘喝。”
又继续说起来她那干哥哥,“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子,让我干娘婆婆那边的人都站在他那边去, 让我干娘一定要有个儿子, 不然百年以后他家儿子没个供奉。”
林桃红义愤填膺, “这人都死了,还说什么供奉不供奉, 没得让人晦气!”
张大娘远远的听见了,瞪了林桃红一眼,“呸呸呸,你少说这些大不敬的话,这孩子怎么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林桃红刚才也只是太冲动了,现在一想可不是就有些后怕,忙自打嘴巴几下,讨好的朝张大娘笑了笑。
林春燕就问梅子,“这贼难改了脾性,后来没去再偷?”
梅子恨恨的说,“怎么没去!后来我家娘子报了官,还对他们说,若是家里丢了什么东西,就只说是他们偷的,若是官府不管,她就在往上告,不信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
这样一来倒真把这干儿子给唬住了,不过人家不偷东西了,改着直接在冬至这天登门要钱。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这干儿子来的时候声势浩大,说是给宋娘子赔罪,之前都是朱油蒙的心闹的,村里好些人都来看热闹。
他们打的好主意,这宋娘子要是生气了,就真的着了这干儿子的道,别人也不说这干儿子做的过火,只说宋娘子无情无义。
宋娘子才不管这些,只拿了一把钱出来,问村里的这些人,谁能帮着打出去,她就把这钱都给了这些人。
村里人见到有钱赚,哪里还能坐得住,一群汉子一蜂窝地上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钱拿了个干净,那干儿子更是直接被抬出了村子。
后头也没人再说宋娘子的不是,好些个人都拿了那钱,说到最后他们也不占理。
梅子还要回去帮着宋娘子干活,拿了一碗红枣姜茶,又拿了几块新做出来的花生糖回来,直接塞到了宋娘子的嘴里。
宋元子好笑的嚼了几下,觉得唇齿尖都是甜滋滋的味道,心里也舒畅,笑着问梅子,“你们两个小爆炭又去那里嘀咕些什么?我看你和红娘倒像是亲姐妹,回头问问张大娘,是不是当时生的时候把你给落在了别处。”
梅子知道她是开玩笑,上去拉着宋娘子的袖子歪缠了一会儿,见有人来买鱼肉羹,这才松了手。
码头上飘来阵阵的花生糖的香味,好些个人都闻到了,本地人不用左右张望,直接往林春燕的摊子上扫上几眼,就知道定是又做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
有那手里有余钱的,忙凑过来要上几块,用油纸包了,回去给他家中小孩吃。
剩下还有好些个,林春燕却不打算卖了,打算拿这些直接给了清风楼的黄掌柜。
黄掌柜见了林春燕,就像是看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笑得十分灿烂,忙把她迎了进去,“燕娘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可是又做了什么新鲜的吃食?”
上次冬至的时候,林春燕那摊子上的饺子卖得红火时,把黄掌柜羡慕的不行,可他那茶楼实在是卖不出饺子这些东西,只能含恨作罢。
林春燕就把花生糖拿出来,“今个刚做出来的,拿过来给掌柜的尝尝鲜。”
黄掌柜一看只是些花生糖,心里就有几分失望,他们茶楼别的没有,这些个糖啊果子却是最多的。
他们清风楼里的大厨,别的不会做,这糖却是做的一等一的好。
不过他随即一想,这可是林春燕做出来的,哪怕只是看起来普通的花生糖,味道应当是和别处不一样。
一瞬息的功夫,黄掌柜的心里就转了千百个弯,不过面上不显,只伸手拿了一颗花生糖放在嘴里。
花生的香,白糖的甜,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并不会让人觉得十分的腻,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恰恰好。
黄掌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怪林春燕小小的年纪就这样受那些饕餮的追捧,就这手艺,要是来他们家做厨子,他一个月能给上四五贯钱。
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时不时的就有人过来问他们这里有没有大耐糕,指明了要林春燕做的那种。
黄掌柜只能摇头说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大把的钱赚不了,想着要是林春燕是他们家的厨子,他定是要让她做出来的。
黄掌柜又吃了几口,已经想好了如何卖,这才开口问,“这眼看着就过年了,花生糖倒是好卖,燕娘打算定价几何?”
这花生糖只是最基础的版本,里面还可以放一些葡萄干,山楂片这些来点缀,价格自然也要翻一翻。
“我们码头上就卖些普通的花生糖,黄掌柜这里可以花样多一些。”
黄掌柜一听眼睛更亮了,“不知燕娘今个可有空,咱们小厨房里这些东西都有,你只管给做来。”
林桃红正看朱娘子在大厅里表演点茶,眼珠子都不错一错,林春燕捅了她两下才回过神来。
“大姐他们也太厉害了,你看见没?那茶里面竟然真的是一幅画。”
林春燕自然注意到了,那边黄掌柜开口,“元宵节头一天咱们清风楼会和望喜楼进行点茶比赛,到时候两个小娘子想来的话,我给你们留个位置。”
林桃红忙点头,“自然是愿意来的,那劳烦掌柜给我们两个,留个前面的位置。”
黄掌柜自然说好,林春燕对林桃红说要留下来做上一些花生糖,林桃红没有不应的,只摆手让她去做,“我在看一炷香的功夫就过去帮你烧火。”
林春燕点了点林桃红的鼻子,“你可别忘了,省得一会儿还得我出来叫你。”
正说着,一丫鬟模样打扮的人四处张望着,看见黄掌柜赶紧走过来,“掌柜的,咱们这里可有什么新鲜的点心,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这几样?”
黄掌柜是认得她的,只是说,“小娘子,咱们这里的点心就这几样,若是想吃其他的花样的话,怕是得去淑芳斋或者吴记点心铺来买。”
那丫鬟撇撇嘴,“都是去惯了的,哪里还有什么新鲜的吃食,真是有了银子也花不出去。”
黄掌柜连连作揖,说了些好听的话,这丫鬟才气呼呼的上楼。
黄掌柜扭头叹气,压低声音对林春燕说,“这就是那李员外新纳的小娘子身边的丫鬟,听说李员外都快把那小娘子宠上天了,前段时间这小娘子爱吃鸡胗,那李员外就让人找了好多只鸡来,全都给杀了。”
林春燕恍然大悟,说来杀鸡的还是狗蛋的姥爷,剩下的那些鸡爪都便宜了她,做成卤鸡爪卖了两回。
林春燕见这小娘子出手这样大方,倒是想做她的买卖,就问黄掌柜能不能把那点心一道做出来。
黄掌柜哪里有不应的,还帮忙把厨房的人都赶了出来,让她不用顾忌着东西,随便用。
林春燕看了一眼,这清风楼不愧是他们镇上有名的茶楼,一样东西应有尽有,连桂花卤子都有一大罐。
林春燕今年忙的,没顾上弄这桂花卤子,这东西也是好吃的很,可以卤了鸡蛋,卤了肉来,回甘都带着一丝丝桂花的香甜,哪怕熬了粥,也是好喝的很。
明年一定得记得弄些才是。
林春燕打算做了这道黑芝麻沙琪玛,刚把面粉和鸡蛋混合,揉成光滑的面团,林桃红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
“这是怎么了,瞧见什么好玩的?”
林桃红已经一脸惊奇的和林春燕说在外面看到的景象,“大姐,刚才我才知道原来这喝茶配什么茶点,竟然有这么多的讲究,朱娘子同我说,那绿茶要用些甜食来配,小米糕,桂花糕都是行的,红茶却要配一些酸的话梅,酸枣糕来配,那黑茶竟然还要配上一些肉脯鱼干!我原说他们这茶楼怎么就要了咱们那干炸小鱼,原来是配那黑茶喝。”
林春燕也不懂茶,还以为什么茶配什么点心,都是随了客人的意愿,不知里面有这样的道道,只问林桃红,“朱娘子有没有和你说这是为何?”
林桃红思索了一下,“说自然是说了,好像说那绿茶口感鲜爽清新,但是有一些苦涩,所以得配一些带甜味的茶点,至于其他的我全给忘了。”
林桃红说完这个就伸了头过来看,“大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黑芝麻沙琪玛。”
那面团留好之后就放在一边开始醒面,林春燕趁着这个时候把花生炒香,这是要做加强版的花生糖。
林春燕一边烧着火,一边眼巴巴的看着,那面团醒好之后,被林春燕擀成了大薄片,又从中间切开,将细条重叠在一起。
油温差不多七成热的时候直接下锅炸,那细条一下子就膨胀起来,等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才捞出备用。
她做了两种口味的,一种直接将白糖和麦芽糖混合在一起,另一种是放了红糖,等这些糖拉起细细来,将炸好的细条放到糖浆里,又往里面放了些葡萄干,花生碎,芝麻,开始搅拌。
林桃红看的眼睛都直了,那红色的沙琪玛太诱人了,看着林春燕把拌匀糖浆的沙琪玛放在一旁的模具中压平,就知道快能吃了。
“大姐,回家也给我做一些吧。”林桃红一边咽口水一边说。
“不是有花生糖了,还堵不住你这小馋猫的嘴?”
林桃红赶紧摇头,“这可不一样,花生糖也好吃,但我也想吃这沙琪玛。”
等沙琪玛压平,凝固之后,林春燕拿了刀把沙琪玛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切的时候就能听到那嘎嘣脆的声音,可吃到嘴里,沙琪玛又是软软糯糯。
她留下几块,“咱家都没葡萄干了,倒不如就在这里吃了,一会儿我再拿几块回去。”
林桃红赶紧接过放进嘴里,红糖有些微微的粘牙,她往后一扯,就拉出来一条细细的长丝。
林桃红眼睛就笑眯了起来,在吃到那甜甜糯糯的沙琪玛之后,更是眉开眼笑。
“怎地如此好吃?我看比大耐糕也不差。”
“东西不一样,大耐糕是时令点心,也就那几个月能吃。菊花酥吃的是馅料与面皮的融合,这沙琪玛又软又糯,就是这些葡萄干不加里面,也是好吃的很。”
外面的黄掌柜早就等得着急了,他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的风声,林春燕这才刚进的厨房,镇上的那些老饕餮闻着味儿就都过来了。这时候大厅、雅间里都坐满了人,来晚了,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这些人黄掌柜也都是认识的,只拉了赵官人去一旁,“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谁泄露的风声?”
赵官人只笑不语,往黄掌柜身后瞧,“怎么不见林小娘子过来?她今天是要做什么好吃的?”
黄掌柜打哈哈,“哪里就要做什么好吃的了,不过是来给我送花生糖。”
赵官人根本不信,看着黄掌柜直接说,“黄掌柜怎么还蒙骗我们,定是要做那好吃的呢,不然也不用专门跑一趟。”
那边秦老丈人也开始翘首以盼起来,他原是在和陈老丈人一块喝酒,听说林春燕来了清风楼要做好吃的,两个人放下酒杯就跑了过来,生怕腿脚慢了,东西就被人一抢而空。
黄掌柜直觉冷汗都要下来了,见这边王家也派了人过来,那边的小厮像是王员外家的,连何娘子也来了,不知道一会儿她家那口子会不会过来又抓人,真是左右为难。
更头疼的在后面,这个人叫黄掌柜不要偏心,也给他们留这些吃食,那边的人拉住黄掌柜就开始说旧情,就连朱娘子也不点茶了,只让钟娘子帮着她顶班,她要去厨房门口守着。
钟娘子不想答应,让朱娘子一定要分她一些,“别管是什么吃食,价格几许,你只管拿回来就是。”
那边赵官人家的赵大郎不乐意,“两个姐姐,你们可是茶楼里的人,想吃什么时候没有,作何还要给我们抢?”
朱娘子呵呵笑几声,“这不是还没做出来,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时候不抢,难不成是傻子?”
黄掌柜几次想进去告林春燕要多做些,可也怕看到制作的过程,让林春燕心里不痛快,只能在门口转悠了好几圈,想着凭什么让那些个人先吃,他都不知道做出来是什么好吃的点心呢。
干脆也不管了,只守在厨房门口,闻着里面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
林春燕终于打开了门,端着那一盘子点心正要往外走,黄掌柜的目光就已经移不开了,瞥见林桃红已经在厨房里吃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知道这点心有多好吃。
“燕娘,你可千万别出去,外面都已经挤满了蝗虫,咱们只在这里说了这点心的价格。”
黄掌柜也不客气,边说边拿了一个沙琪玛放进嘴里,他吃的是黄色的,表面已经炸的金灿灿,光看这颜色就勾人食欲,再闻那香甜的味道,黄掌柜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咬上一口。
这时候,一直在暗处偷偷观察的赵二郎看见了,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甜甜的朝林春燕和黄掌柜笑了笑,动作利落的一手拿了一个沙琪玛,撒腿就朝外面跑。
黄掌柜眼见着追不上,只能跺了跺脚,拿了那盘子金色的沙琪玛往外走,让林春燕千万别出来。
林春燕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站在这个位置,恰好能听到喧闹的大厅传来的各种声音,明明刚才还没有这么多人,也不知都是哪里来的。
林春燕还没忘了那李员外的小娘子,把剩下的这些点心都放在了一旁,招手找一个伙计送上去,才探出了个头,就看见好些个熟人,一时恍惚还以为在自个的面摊子上。
不过这些人都没有注意到林春燕,他们这时候注意力都在黄掌柜端出去的那盘沙琪玛上,只见点心被切得方方正正,炸的金黄灿灿,上面还镶嵌了葡萄干,花生碎等,又有赵二郎在那里狼吞虎咽的吃着,自然知道这东西定然好吃的很。
“黄掌柜,快与我一块!”
“也给我一块。”
黄掌柜刚出来就被包围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盘散被哄抢一空,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黄掌柜你且放心,咱们都是会给钱的。”
陈老丈人仗着个高抢了一块,说了这话就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刚想满足的长叹一声,旁边的秦老丈人就伸了手过来,“且与我尝一下,咱们两个成日里一道吃饭,这点情分还没有吗?”
陈老丈人能说啥,那个不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秦老丈人已经眼疾手快的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那边赵官人还在喊他们,“可别自个儿吃独食,也于我剩下一口。”
秦老丈人刚想说你那儿子都抢了一块,回头一看,才发现赵大郎和赵二郎已经吃完,一口没给赵官人留下。
赵官人过去要点心,还得了句美食面前无父子的话,只把他气的不行
林春燕看见这样子,着着实实被吓了一大跳,怕人发现了她,忙缩回了身子。
清风楼里的几个大厨,原本被赶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满,可瞧见不过是做一点心就来了这么些个人抢那吃的,自是震惊不已,都朝林春燕投去一个羡慕的神情。
做厨子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发愁的。
有尝到沙琪玛味道的,都在那里说如何如何的好吃,“怕要是真卖了起来,老人小孩都会一窝蜂的抢了去。”
有那没尝到味道的,就在那里唉声叹气,催着黄掌柜赶紧去看看还有没有。
“实在不行,就把那沙琪玛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只让咱们先尝了是个什么味儿。”
这人比划了一个指甲盖那样大小的,引得好些个人都笑起来,不过都觉得这主意不错,都说黄掌柜没成算,还不如这人提议的好。
黄掌柜一口老血憋在心里,看见伙计护着身前一看沙琪玛悄悄往楼上李员外的小娘子那里送去,才松了口气。
这原就是给他们做的,就是谁来也别想抢了去。
王员外的小厮抢了一块,着急忙慌的就跑回去送了,先给王员外表功,“咱们镇上好些个人都去了,只做了那一小盘出来,哪里就够吃,还是我眼疾手快才抢着这一块!那王家的小厮就没我这样好的运气,还在那里巴巴的等着呢。”
王员外一听就乐了起来,给这小厮一大笔赏钱,看着这沙琪玛只觉得口水就开始分泌起来,想了想,让下面的人拿了刀过来切成三份,只他和两个小娘子一块吃了。
两个小娘子上次去林春燕那里找了事,回来就被王员外说了一通,两个小娘子也自知理亏,何况林春燕对他们和善不少,就再没去过。若是想吃了,就使了小厮过去跑腿买,回回都要提醒小厮多给林春燕些赏钱。
王芙蓉见只这一块点心,还被分成了三份,故意问王元外,“怎么没让钱小娘来吃?”
王员外有些尴尬,钱小娘上次去给他寻大耐糕,反而林春燕那里闹事之后,就被王员外冷落起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寻她。
王芙蓉见王员外说不出话来,只哼了一声,“爹宠着她也就罢了,只别坏了规矩就行。”
王员外心中暗恼,哪里有小娘子管着他房里事情的,正要说几句话,就见两个小娘子已经吃起来了这沙琪玛,纷纷在那里说有多香甜好吃,王员外也就撂下这事,拿起一块吃起来。
这些没吃着的人也都不散,只伸着脖子等着下一锅做好,那些吃着的也不想走,还没有吃够呢,黄掌柜着急忙慌的又去找林春燕商量。
林春燕已经回了灶间又做了一锅出来,加上刚才没端出去的那盘子红糖的沙琪玛,已经有了三盘。
“分一分怎么也是够的,只若是想吃的话,得让他们先下了单,咱们按照先后顺序来做。”
黄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肯定是那些闲汉说的,他们消息最灵通,一见你过来,就去通知了这些饕餮。”
差点没把他的茶楼给挤塌了,亏得这些人都还给了钱。
黄掌柜把这三盘子沙琪玛端了出去,这些人见有这么多,终于不再哄抢,一人分了一块,又叫了茶来,慢悠悠的品着。
黄掌柜就把方才说好要下订单的事情说了,话音刚落,好些个人就已经开始下起单来。
黄掌柜赶紧补充,“限量!每个人最多二斤!”
不知是谁发出了嘘的声音,“限量也不早说,白让我计算了我家有多少个人。”
一旁的帐房在那里快速的把这些下单的人记下来,看到角落里的曹掌柜也举起了手要下单,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回头就去找自家掌柜。
黄掌柜没想到曹掌柜竟然来了,怕他是来找事,赶紧过来,就见曹掌柜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那沙琪玛,表情说不出的享受。
黄掌柜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如今都已经光明正大到这种地步,连使了小厮过来买了去都不成。
曹掌柜在那里欣赏了一会儿黄掌柜脸上的表情,才笑呵呵的出声,“黄掌柜真是好福气,能和林小娘搭上关系,不然就只凭你们茶楼里的那些个点心,早晚食客们都会跑光。”
黄掌柜也不恼,知道曹掌柜这是暗地里羡慕呢,“要不说林小娘是我的贵人呢,不然也看不到曹掌柜来我们茶楼里吃点心喝茶。”
曹掌柜慢悠悠的吃完,有些后悔早先的时候得罪了林春燕,早知道一开始的时候就该拉拢才是。哪怕拉拢不过来,也好过后来到比试闹成那样尴尬的模样。
他搓了搓牙花,想着如今再弥补,也不知道林春燕还会不会接受。
这么想着,就从腰间拿出荷包,把里面两角的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待会儿给了林小娘,算是我吃着点心的报酬。”
要是林春燕足够聪明,能看得到他的诚意,就该来找他,他们淑芳斋保管把这点心名扬全京城。
黄掌柜撇撇嘴,也没贪下那银子,只把这些给了林春燕,让他们从后门走。
“明儿个我们就去你们家拉着沙琪玛,你们只管做好了来,那些葡萄干面粉我都给送去。”
林春燕说了好,和林桃红一块儿从后门出去,林桃红拍着胸脯在那里后怕,“怎么就来了这么多人,我看他们都差点打起来。”
林春燕也笑,“以后咱们来这清风楼,还得避着些人了。”
一顶小轿子就停在不远处,林春燕和林桃红路过的时候,里面的帘子才挑开一条缝,张望了几下。
“林小娘?”
林春燕停下脚步,就见一长得十分貌美的小娘子正在唤她,旁边探出头的,正是刚才使的人想吃新鲜点心的丫鬟。
林春燕就知道这人是谁,说起来他们还是有几分渊源的。
当初王锤子就是把王英娘要送到李员外的身边做小妾,被她在中间给搅黄了,李员外没歇了那心思,又找了这小娘子来,林春燕总觉得是她间接的让这小娘子跳进了火坑。
她停下脚步,朝董小娘漏露了一个笑,“可是有什么事?”
董小娘被那笑容恍惚了一下,摇摇头说,“倒是无事,只是谢谢你让伙计送来的那沙琪玛,我吃着十分的好。”
“小娘子不用放在心上,那点心原就是做给你的,倒是后来来了那些个人,怕是扰了小娘子的清静了。”
董小娘咯咯笑了两声,“这有什么,我原本就是庄户人,从前想看这样的热闹,还见不着呢。如今是好吃好喝的都有,出门还有轿子坐,日子不知多好过。”
那丫鬟在黄掌柜面前有些骄纵,在董小娘跟前却笑得特别乖,看得出来主仆两个人的关系十分要好,怕是从前就认得的。
又寒暄了两句,董小娘才让人抬了轿子走,旁边坐着的丫鬟不明白,“五丫,你做什么要和那厨娘说上几句话?”
被叫了这个名字,董小娘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林小娘有门手艺真好,我当初要是会一些灶上的手艺,也不会被卖来卖去。”
丫鬟推了推她,“五丫,咱们如今日子过得这样好,何该知足了,老天爷就是这样,不能让人什么好事都占了。”
董小娘就笑,“你说的在理,的确不能什么事都占了,我已经比我前头那四个姐姐好上太多了。”
前头那四个姐姐也都被卖了,长得好些的就被卖到了窑子里,董小娘后来去找过,听里面的其他娘子说,人早就没了。一张席子丢到了乱葬岗上,早就不知被什么东西啃了去。
模样粗粗笨笨的一个姐姐被卖到了府里当烧火丫鬟,因为没有根基,难免被大丫鬟们欺负。
另两个姐姐至今下落不明,不知被卖到了哪里去。
董娘子被陈娘子买走的时候,陈娘子就和她家里人说了,是要去给李员外家做妾,若是他们不愿意,也不强求了。
可她爹娘一听是要给李员外做妾,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只说以后生死和他们家没关系,只多给些钱才是。
陈娘子被他们爹娘这无赖的样子给气到了,饶是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牙买卖,见过不少人,不得已的有之,即便卖了也想着找个好去处的也有,只这样不顾小娘子死活的人,倒是不多见。
董小娘却没任何留恋,拿了自个儿唯一的一身衣裳,就跟着陈娘子走了。
路上,陈娘子还宽慰她几句,“李员外虽然岁数大了,但人还比较和善,你只糊弄了他,多弄些银子傍身才是正理。”
董娘子只胡乱的听着,心里却是一阵的痛快,她是最后一个小娘子了,爹娘把她卖了,以后再也没人能被卖了换银子了。
林春燕回到家,张大娘已经在那里一叠声的抱怨起来,“怎么回来如此晚,我都差点让二郎去找你们。”
林桃红赶紧把在清风楼里发生的事情说了,“那沙琪玛香的很,那些个人只抢不过来,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林春燕赶紧把带回来的几块沙琪玛拿出来,一人给分了一些尝味道,“我想着咱们摆摊也摆不了多长时间,正好在家闲着无事,做了这点心来。”
其他人看着这方方正正的点心,只觉得稀奇,见张大娘已经吃起来,他们也都不客气。
林桃红吃了好几块,肚子已经滚圆儿,再也吃不下了,只在那里和张大娘嘀嘀咕咕,“我们还看见那李员外新纳的小娘子了,长得着实漂亮。”
王英娘的手一顿,只竖起的耳朵赶紧去听。
“那小娘子却是豁达的很,我看她倒不像愁眉苦脸,怕是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林春燕见王英娘的神色怔怔的,就知道她定然是想到自个儿被王锤子他们卖到李员外家的事情来,只轻轻地推了推她,“那事都过去了,可别再瞎想。”
王英娘胡乱的应了一声,“只我没那董小娘豁达,知道要去给李员外做妾的时候,只想找了绳子抹脖子上吊。”
林春燕哼了一声,“这可就不对,又不是咱们的错,为何就要上吊找死?当初胡二强在路上埋伏我,我也只想着如何把那胡二强杀了,从没想过要自个儿上吊。”
张大娘哎哟叫了几声,“做什么又提这件事,没得让人心里难受!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可得给我管好嘴巴了,不吉利的事情少说。”
林春燕忙打了几下嘴巴,“不说就不说,只是告诉你们,别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张大娘听了一时也有些发怔,想到林老爹刚开始给她休书的时候,她也觉得天塌了,恨不得直接在炕上饿死。
上吊她是不敢的,总觉得太疼。
现在想想,当时把自己饿了那么些个日子,可不就是犯傻,她要真的死干净了,怕是林老爹半夜睡醒了都能乐呵呵。
她也赶紧对王英娘和林桃红说,“燕娘这事说的对,没有过不去的坎,就像人那董小娘一样,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还能吃香喝辣。”
林桃红又把曹掌柜给的那两角银子拿出来,“再也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来吃了,还给了我们赏钱,拿到的时候把我们俩人都惊了一大跳。”
张大娘接过,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别是假的吧,那曹掌柜哪里有这样好的心。”
她拿过咬了几口,发现这银子竟然还是真的,也稀奇起来,“他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先前不还来我们摊子上找事,这时候就想来拉拢咱们?”
张大娘拉着林春燕,“你可别心软答应了,我们不和他这种人打交道。”
话是这么说,张大娘老老实实的把那两角钱放在了罐子里,宝贝的不行。
“不是说想买羊,有了这两角钱,咱们到过年前也能买上了。”
林春燕见张大娘松了口,才乐起来,“要是有牛就更好了。”
“老天奶奶的,你咋不把六畜都养在咱们家里,也得亏咱们这院子大,要是在村里住,还不够你折腾的呢。”
“娘你这样想,要是有了牛,咱们就可以每天都挤奶,这牛奶喝了不仅对身体好,还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来。”
张大娘不为所动,“如今我已经吃到了那么几个好吃的,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想头。”
这是没尝到牛奶做出来的点心有多好吃,才口出如此狂言,要是等尝了,张大娘头一个就说不出话来。
林春燕又说,“咱们可以每日挤着奶去镇上卖,这也是一笔进项。”
“一碗奶就算一文钱,一头牛可要十贯钱的,咱们就是把这奶油挤秃噜皮,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赚回来。”
“那行吧,咱就先养了小羊,这羊比牛可便宜多了,等以后多攒了钱,再买了牛来。”林春燕一想也是,麻利妥协。
第二日去摆摊,梅子过来拉着林桃红嘀嘀咕咕说起,昨个他们走之后发生的事来,“那沈娘子见你们熬了花生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花生和麦芽糖,也要学着做了去。”
梅子想到昨天沈娘子把那花生先是炒糊了,结果没多长时间一锅汤就被熬坏了的事情,就觉得好笑。
沈娘子在林春燕做花生糖的时候,眼巴巴的看了好长时间,自觉都学会了。她来这码头上摆摊本就是会一些灶间手艺的,看着那花生糖也不难做出来,就只想着自个试一试。
花生炒糊了不怕,那锅糖熬坏了,她又重新倒了熬,只不知怎么的,每次花生糖炒出来,都有些反沙,要么就是花生不能完全裹上糖,就变得硬硬的。
只废了三次糖,还没有做出来,沈娘子只气的脸色铁青。
有来码头上坐船的人闻到了这焦糊的味道,寻到了沈娘子这里,只让她不要再瞎折腾,弄的空气里都是这种焦糊的味道,实在难闻。
沈娘子气的一个倒仰,不知道她在这里熬糖,关这些人什么事,只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卖烧饼的卢大爷就说,“这花生糖哪里是那样好做的,要真是这样,人林小娘就不会在这摊子前直接做了,都被你学了去,人家还做什么。”
沈娘子不好得罪卢大爷,只说,“我看她也是这样做的,中间不定使了什么花招,才让那花生糖变得好吃。”
梅子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合该留下来看那沈娘子是如何嘴硬的,最后她那一锅花生和麦芽糖全都浪费了,倒在地上,也没人捡了去吃。”
林桃红往沈娘子那边啐了一口,“我大姐那都是有秘方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这人心思也太多了些。”
张大娘则是有些后怕,让林春燕以后别在摊子前做吃食了,“万一被学了去可怎么办?”
林春燕让她们安心,“别看只是炒糖,里面的道道也多了,没师父在前面领着,就是只看了,也做不出来一样的味道。”
那白糖怎样才不会熬糊熬老,什么时候下花生,用翻炒的手法还是按压的手法来做,怎样才不会反沙,都不是只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张大娘见林春燕这样说才放了一半的心,又去站在沈娘子的摊子前大骂一通,说她以后再这样偷学了去,就要报官。
沈娘子一声不吭,有着林春燕的摊子在前,她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只想着要做些别的生意,或是换了地处才能干下去。
只那宋娘子,金娘子都能得到林春燕的帮助,凭甚她不能?
果然和林春燕预想的一样,昨个那些没吃过瘾沙琪玛的人一早就来摊子前问话,想知道她这摊子上会不会卖那点心。
林春燕说了没有,那些个人都失望的不行,只得去找了黄掌柜下订单。
“倒不是价格如何,那样好吃,就是贵一些也应当,只听说订单已经排到十天半个月之后了,等的也太心焦了些。”
边说边往清风楼走,生怕晚了,订单还要排在更后面。
过了冬至,里正就想着把鱼塘起了,里面的鱼捞出来给大家分了。
听说要起鱼塘,村里人都是高兴的很,这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放开了肚皮吃,那鱼肉不管做出来滋味如何,也比天天吃些粗粮野菜的强。
定了这事,里正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叫了自个儿的娘子去通知村里人,又让张天河跟着一块儿去记账。
村里面认识字的人不多,能写会算的就更少了,里正对张天河能上书院是骄傲的很,这样露脸的机会自然是不能让给旁人的。
林春燕他们在这一天也不打算去摆摊,昨个晚上他们就商量好了,他们也不要那么些个鱼,都把鱼换成莲藕来。
里正听了很是吃惊,“那莲藕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在淤泥里长出来的,你若是想吃就多拿一些便是,其他人也不会说啥,可别再说用莲藕来换鱼的事情了。”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莲藕再好吃还能有肉好吃啊,有了这些个鱼,你们家就能做出来好些个吃头,卖了换钱不正好?”
林春燕只说平日里总做了瓦罐小河鱼,早就吃腻了,只那莲藕吃的少,才想换了来。
第76章
里正见林春燕是认真的, 又问了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见他们都答应了,这才松了口。
只是心里难免好奇起来,林春燕家要专买些莲藕是做什么,难不成这些个东西比鱼还要值钱?
里正面上不显, 看起来一副成熟老练的架势, 心里早就猜测了一大圈。
前段时间的时候, 李氏不再让张小娘过去学手艺,里正娘子心里不乐意, 要是这样半途而废,前面那花的几百文钱不就打了水漂。
里正娘子去找李氏又说了一通, 可李氏打定了主意,那手艺如今倒是其次的, 只是林凤蝶明显是受了张小娘的影响,再这样下去性子会越来越左。
里正娘子只得回去,少不得抱怨一番, 又说要不让张小娘跟着林春燕去学了灶间手艺。
这话才说, 就被里正给打断了, 让她千万歇了这个心思,“人家就是靠这个手艺吃饭, 如何能教给旁人,我也开不了这个口。”
里正娘子到底惦记着,旁敲侧击的问了张大娘一通,没听到想要的答案, 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天虽然不太好, 村里起鱼来的人可不少, 就连李氏也带着林凤蝶过来了。不少人都听到林春燕不要那鱼,都在心里打起算盘来。
钱娘子的婆婆捅了捅钱娘子, “你说要不咱们也别要那鱼了,说不定是莲藕值钱呢。”
钱娘子正等着吃鱼呢,听了自家婆婆的话有些不乐意,“那莲藕有什么好吃的?到了集市上就是去卖,也挣不了几个钱,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要那鱼肉吧,我看今年鱼长得挺肥,做出来肯定香的很。”
钱婆子也就提一嘴,知道钱娘子和林二婶的关系好,要是真有什么,那林二婶一家肯定也是要换了那莲藕的。
林二婶老神在在地要了鱼,知道好些个人都在看她,背脊都挺的直直的,时不时和一旁的张大娘说着闲话。
张大娘脖子上戴着那兔子毛的围巾,头上戴了一顶帽子,臂弯上躺着白毛雪团,全副武装出来。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太太出门了。
她这身打扮自然引来不少目光,还有人上前想摸摸张大娘脖子上的那兔子毛,被张大娘一手给拍下去了。
都说人靠衣装,从前村里人只觉得张大娘邋里邋遢,除了坐在树下面唾沫横飞地说着闲话,也就是拿了棍子去别人家耍威风,不曾想这样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
就有人和张大娘开玩笑,“不知道那张屠户还有没有送肉来?”
张大娘如今听了也不觉得害臊,这还多亏了林桃红的脱敏,心里想着这些个老娘们就是想要别人把肉送上门,那也是不能的。
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只送了那么一次,直接被我们给退回去了,我又不想跟他处下去,要那肉做什么!”
“那张屠户家日子那样好过,你都看不上,可是要找个什么样子的?”
“这话说的,我就偏要找了?”
这些老娘们说说笑笑的闹在一起,里正听的实在不像话,咳嗽了一声,却也没人理他。
小娘子们则三五个聚在一起,一块儿看着下水的那些个儿郎,没说笑几句就羞红了脸。
一到冬天,这媒婆上门说亲的时机就到了。听说已经说成了好几对,还有正在相看的。
林春燕也站在那里听了会儿热闹,时不时的就能听到岸边站着的人惊呼,说是又捞了几条大的鱼。
林春燕见二郎三郎都冲在最前面,尤其是二郎,别看话不多,但手脚麻利的很,没多大会儿他就捞上来十几条鱼来。
引得岸上的几个小娘子在那里捂着嘴偷笑,林春燕还往林二婶那边张望了几眼,她是知道林二婶想给二郎说亲的,今儿个出来,也想让二郎看看岸边的这些小娘子。
偏二郎只顾着捞水里的鱼,一回也没往岸边这里看过来,只把林二婶气得够呛。
她倒是有几个很满意的,除了村里最出挑的赵杏花之外,像菊苗丫蛋都是很能干的小娘子。
今年鱼的个头大,大家想着能过个富足的年,人人脸上都养着开心的笑容,小孩子跑得更欢快了,岸边河里都是一串串银铃般的声音。
张大娘已经和人说好,等不摆摊了就去找他们说话,到时候拿了瓜子去,只备好水就行。
一看就是要好好说上一回。
鱼捞的差不多之后,就要把那些莲藕给挖出来,今年莲藕也长得挺大,一节一节的挖出来,铺了一整个岸边。
除了林春燕,大家也只象征性的拿上几根回去。
里正见没人再要,只把这些全都给了林春燕,喜得林春燕合不上嘴,带来的几个筐子根本就装不下,来回搬了好几趟才全都搬到家里面。
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家里的门口放着一只桶,里面放了两只鱼,一问才知道是孙娘子他们给的。
林春燕笑笑也就收下了,陆陆续续的,二房三房狗蛋家都送了鱼来,就连隔壁赵娘子也送了一条。
这样加起来,都快和别人家分的鱼一样多了。
张大娘笑的合不拢嘴,“这些鱼咱们怎么吃了?”
林春燕就说,“左右今儿个无事,自然是吃顿好的,不然就吃松鼠鳜鱼?”
这名字奇怪,大家想着做出来定然好吃,都过来在灶间帮忙。
林春燕吧新鲜的鱼去掉了中间的大骨,池塘里的鱼种类比较多,她选了一种刺最少的。其实这松鼠鳜鱼最正宗的,还是用了那鳜鱼来做。
抽掉骨头之后,再把鱼身用刀一片片的切出花来,裹上淀粉在油锅里炸了。
一看她秀起刀功来,王英娘和林桃红都呆住不动,只见那鱼肉被切成方方块块的大小,放入油锅里炸了之后,鱼尾也翘了起来,乍眼一看还真有点像松鼠的尾巴。
这松鼠鳜鱼做出来是酸甜口的,色泽十分鲜艳,是一道难得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老天爷又把风刮成了西北风,他们家做出来的香味直接往赵娘子家里飘,挡也挡不住。
赵娘子也在做鱼,她家小儿子探出一个脑袋,闻了闻赵娘子做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娘,我不想吃你做的,也太难吃了些。”
赵娘子的手艺只是一般,这鱼不知道她处理的手法不对,还是其他原因,做出来总有一股腥味。
赵娘子正心烦意乱,听了小儿子的啼哭声,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拍了上去。
这一巴掌还是跟着林春燕学的,她见林春燕就是这样指教林桃红的,那林桃红后来乖的和什么似的。
小孩子被打了,果然就不敢哭了,只委委屈屈的抽噎起来,不知道赵娘子今儿个是怎么了。
赵娘子心里其实也有些后悔,小儿子从生下来就一直浇灌着,还没有被如此打过,自然心疼。
可今个拿鱼的时候,见岸边和梨花差不多大的小娘子都在,只没了梨花和杏花,她就难受。
一想到梨花还不知道在那府里是如何的受苦,大冬天的又在哪里当值,能不能吃饱穿暖,她就什么心情也没了。
上次她去角门求了那婆子一通,也没能见着梨花的面,后来又去,只说梨花被降成了三等的粗使丫鬟,没有主家的允许,再不能见外人。
赵娘子这才知道,原先梨花每个月有一天的假,那是钱小娘开了恩,她愿意给这体面,梨花才有。不愿意给,哪怕隔着几道门,赵娘子也是见不到梨花的。
那钱小娘后头知道了梨花有向上爬的心思,自然不能容忍,把她打的下不了床,又降成了三等的粗使丫鬟,没了一点体面。
梨花被打的吓破了胆,想到赵杏花也被卖了去,还不知道下落在哪儿,一时到真的大病一场,连床也起不来。
隔壁屋子的李有福今晚捞了一天的鱼,刚想躺下歇一会儿,就听到了赵娘子压抑的哭声,只能无奈的起来,“娘,这又是怎么了?”
赵娘子看这个大儿子也没了之前那么顺眼,毕竟卖梨花的那些钱都给他存着,只为了给他娶媳妇。
李有福一见赵娘子这模样,就猜到了七八分,“可是又想梨花了?”
“光想有什么用。”赵娘子一听梨花的名字,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掉,擦也擦不完。
李有福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娘,要不咱们去把梨花赎出来吧,一家人就算过苦日子,也好过这样两地分隔。”
李铁蛋不知道去哪里吃酒了,到如今还没回来,赵娘子听了这话,眼泪也忘了流,“你可别瞎说话,咱们都和人定了亲,说好正月里就要把媳妇娶进来,你真愿意?”
赵娘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错不错的盯着李有福瞧,生怕错过了一点他脸上的表情。
“娘,这是卖梨花的钱,就算拿着这钱娶了媳妇,我这心里也难安。”
李有福瓮声瓮气地说,还有一个原因,他其实并没多想娶媳妇。
从前赵杏花一心想嫁给他,他只把赵杏花当做自个儿的妹妹,可等人被卖了,再也见不着,才觉得心口一顿一顿的疼。
可如今再说这些全都晚了,他不知道赵杏花被卖到了哪里,是不是和梨花如今这样,生死未知。
赵娘子见李有福脸上不似说谎的神色,知道他是认真的,心一边剧烈的跳着,一边考虑接下来怎么做。
赎回来梨花就再也不用去受苦了,可一方面,李有福就娶不成媳妇,少不得还和人家成了仇家。
李有福如今不后悔,以后呢?
再者,梨花怕是以后也不好嫁人了,他们得养一辈子。
赵娘子拿不定主意,李有福已经腾地起身,从赵娘子藏着钥匙的老鼠洞里找到了柜子的钥匙,把里面那一袋子钱拿出来。
“我先去问问。”
赵娘子忙拦住他,“咱们还没和你爹商量,要是他不同意可如何是好?”
“不同意就不同意,难道咱们眼睁睁的看着梨花受苦?”
小豆丁不知道大哥和自个的娘争论什么,只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忍不住抽抽搭搭起来,一边往隔壁林春燕家张望。
赵娘子心一横,“既然这样,你以后可别后悔,埋怨把你妹子赎了出来,让你娶不了媳妇。”
李有福点头,“娘放心,这钱本来就是卖梨花赚,我就是拿着他娶了媳妇,心里也难安的很。”
赵娘子又担心起来,“只咱们家无权无事,梨花签的又是死契,哪里能那么轻易把它赎出来?”
说着说着又哽咽出声,后悔当初为了多拿几百个大钱,让梨花签了死契。
李有福也有些难办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几圈,突然一拍脑门,“娘,你还记得梨花说过,那王员外是个喜欢吃的,梨花还说把林春燕也带去,这样那钱小娘就更重用她了。”
赵娘子傻愣愣的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说起这件事。
“少不得我去求了燕娘,让她做些新鲜的吃食,我去求了那王员外,把梨花给放出来。”
赵娘子也觉得这是一条路,没让李有福过去,自个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你且等着,我这就去问问燕娘。”
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和张大娘吵架,就是有了争执也都让着她,可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林春燕家的院子里,三郎不知正在那里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说到兴奋的地方,声音都提高了些许。
“大姐,你说我这法子行不行?我这也是琢磨了好几天了。”
三郎看着二郎和林翠香都有了其他的营生,每日挣的铜板都比他多上许多,早就眼馋了。
只在心里琢磨起来,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法子赚了钱来。
就这样等了不短的时间,村里的鱼塘起来,家家户户都分了不少鱼,这才让三郎想到了好主意。
“我就学了那做酥鱼的法制,从咱们村里人手里买了鱼来,再卖到镇上和县里去。”
说完又怕林春燕不同意,赶紧补充,“大姐我也不白学,每条鱼我都出两文钱来给你。”
林春燕算了一下账,笑着问三郎,“那你要给我两文钱一条鱼的话,你可就没什么赚头了。”
三郎嘿嘿笑了几声,“蚊子再小也是肉,就算每条鱼只能赚上一两文钱,可大姐教我做出来的鱼味道肯定好,卖多了也是一笔进账。”
林春燕答应下来,领着三郎去了灶间,正教他如何给鱼去腥,赵娘子就过来了。
她的双眼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过,张大娘只以为是两口子打架了,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
赵娘子刚坐下就又重新掉起眼泪来,也不怕张大娘笑话,“嫂子,这事只有你能帮得了我,你可别见死不救。”
张大娘听了那声嫂子就不乐意,让她先改口,“以后叫我大姐就成,没得非要从男人那边论关系。”
赵娘子顺从的改了称呼,张大娘见她这样,只让她先别哭,赶紧说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是你家那口子打你了,找我们可没用,最好去找了你娘家人过来,这事不能和他们完。”
赵娘子吸了吸鼻子,“那倒是没有,有福爹如今都不知道在谁家喝酒了,是我家梨花的事情。”
赵娘子就把这段时间一直见不着梨花,听角门的人说,又是挨打又是降成粗使丫鬟,怕在里面再熬下去,命也没了。
张大娘是看着梨花长大的,那时候听赵娘子说梨花有了好去处,心里也动了这样的念头,想把自家两个小娘子都送过去。
亏得当时没舍得,要真送去了,母女两个再不能见面了不说,连生死都不能知晓。
张大娘就叹了一口气,“可是银子不凑手?我们家别看这摊子越弄越大,但挣回来的并没比之前多多少,怕也借不了太多。”
说完这话,张大娘还在心里得意了起来,觉得自个儿如今也是有成算的,知道财不外露。
赵娘子连忙摆手,“当初卖梨花的钱我们是一分没动,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想着让燕娘帮帮忙。”
林桃红一边偷吃松鼠鳜鱼,一边偷听赵娘子和张大娘说话,听了这句可不得了,慌里慌张的去找林春燕。
“大姐,不好了!隔壁赵大娘想让咱娘把你给卖了!”
林春燕听得一头雾水,往窗户外面张望了几下,“作何要把我给卖了?”
林桃红着急的不行,“我刚才听的真真的,赵娘子想把梨花赎出来,可人家王员外家不放人,他们就想着把你送过去,再把梨花给换出来。”
说着三郎也跟着着急了,那边王英娘已经拿了棍子要去把赵娘子打出去,“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只她闺女是闺女,别人家的就不是,还卖了别人,她怎么不把自个给卖了!”
王英娘很少说这样疾言厉色的话,可见是气狠了,拿了棍子就往外走,直接在赵娘子跟前挥舞了几下。
赵娘子正说了自个的办法,“不过是让燕娘帮着做一些吃食,我们到时候拿了也好敲了门去,不过你放心,那吃食我们自个儿掏了钱来买。”
张大娘有心想去问问林春燕,就见王英娘把那棍子回到赵娘子跟前,要把她赶出去。
赵娘子吓得脸色都变了,直往张大娘身后躲,“英娘,这是做什么?”
赵娘子一直记得张大娘这一家人,都有些疯疯癫癫的,和他们说话做事都得小心些。
只没想到,这王英娘不过才来了半年的时间,也成了这样疯癫的模样。
“大娘,你且让开!让我把这老娘们给打出去,省得她动了那样的心思!”
王英娘对张大娘也有些生气呢,她觉得张大娘虽然不太靠谱,但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一个好娘。
可没想到,赵娘子说了这样的话,她竟然也能在这里跟着说下去。
“什么那样的心思?”赵娘子还是一头雾水,“刚才我说了,我也不白占你们的便宜,让燕娘帮着做点心的时候,定是会给钱的。”
林春燕在后面越听越不对,从灶间出来,先把王英娘拉到自个儿的身后,“什么做点心,赵大娘是找我娘来办什么事情?”
赵娘子只得又说了一遍,边说边委屈,“从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可梨花眼见着活不成了,还不知有个什么下落,只想着把她赎回来。”
林春燕看了一眼林桃红,林桃红知道自个儿闹了这么大一场乌龙,脸色涨得通红,怕林春燕打她,直往三郎身后躲。
张大娘一猜,也能知道定是林桃红又偷听了他们说话,狠狠的瞪了她几眼,帮着赵娘子说话,“要不咱们帮了她这个忙?”
林春燕想了想,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梨花也没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那府里苦熬。
她就点了头,“这倒不难,只梨花姐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还得先打听清楚了。”
赵娘子上次去瞧梨花,还是过了寒衣节之后,算起来也有月余,忙答应了下来,“我这就让梨花哥哥去看一看。”
林春燕想着李有福为人比较老实,到了王员外家还不知道要怎样应付,又让三郎去找了二郎来,“二郎哥别看话不多,可成日在镇上摆摊,见识也多了些,让他跟着一块儿去了,也好有个照应。”
赵娘子连连感谢,只拉着张大娘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如今就是后悔的很,早知道那时候咱俩吵架,就不让我家大黄狗出来了。”
想到这事张大娘就着急,抽了两下手没抽回来,只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我那裤腿可是都被咬烂了,回头你可得赔我一条。”
赵娘子连忙答应,“谁都说你爱占小便宜,可在我的心里,知道你是个厚道人。”
张大娘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怪的很,还问林春燕,“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林春燕捂了嘴笑,“夸你呢吧,赵大娘向来说话不就这样。”
张大娘一想也是,跟着去灶间看那酥鱼做的怎么样。
三郎学的很快,那酥鱼精髓是要炖的软刺能吃了,而鱼肉不散,汤汁的味道又渗透到鱼肉里面,自然好吃的很。
李有福跟着二郎去了王员外家的脚门,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半晌。角门的人见是两个年轻的小郎君,打听的又是个丫鬟,一个个都像锯嘴的葫芦,如何也不肯开口。
李有福在那里急的团团转,说了几次他是梨花的哥哥,角门上的婆子也不信。
那些私奔的男女,在外面都互相称是兄妹,谁知道真假。
要真出了些什么事,他们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
李有福还在那里和人分辨,二郎捅了捅他,小声的说,“你且拿几个大钱出来。”
李有福这时候也没什么不舍得,忙拿了十几个大钱塞给这婆子,那婆子拿了钱,立刻就变了脸色。
“若是别人来问,我们是如何也不能说的。不过一看你们就是梨花的哥哥,长得模样像的很。”
李有福见识了这婆子变脸的速度,只能露了一个苦笑,“大娘,还是快和我说说我那妹子的情况。”
婆子只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来也是个命苦的人,原先跟着钱小娘,好歹吃喝不愁,如今成了那三等的粗使丫鬟,日日天不亮就要干活,听说前段时间还生了一场风寒,咳嗽到现在都还没断过。”
婆子摇摇头,先前说这锦衣也还是个命不错的,要是过年的时候,她那咳嗽还没好,怕是就要被人移了出去,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李有福听的眼圈都红了,又拿了十几个大钱出来,“大娘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见见我家梨花。”
婆子看着那大钱没敢要,“我不过一个看门的婆子,哪里就能把她找来!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一会儿叫人瞧见了,对锦衣更不好。”
又歪缠了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办法,李有福和二郎才往回走。只李有福越发觉得对不起梨花,捶胸顿足一番,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赵娘子一直在村口等着,见李有福这个样子,只当梨花没了,嚎了一嗓子就晕厥过去。
李铁蛋正在外面喝着小酒,听外面有人着急忙慌的喊他,“铁蛋快别喝了,你家梨花没了……”
李铁蛋的酒也被吓醒一半,一时呆愣在原地,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旁边的人也都是一惊,哪里还有心思喝酒,催了他赶紧回去看看。
李铁蛋双腿都软的没了力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都是爹对不起你,我就不该把你给卖了……”
等回到家,见赵娘子已经醒了,小豆丁正在那里吃鱼,直觉讽刺不已。
“你姐都没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鱼……”
话没说完,就被赵娘子打了一巴掌,“有你这样当爹的吗,梨花如今这样不好,我看都是你咒的!”
李铁蛋反应了一会儿,一股巨大的喜悦向它袭来,再三确认,“咱梨花没事?”
灶间里,林桃红也听二郎说了这场乌龙,只觉得奇怪不已,“他们既然这样心疼梨花,当初何必把她卖了?”
林春燕一边把果酱拿出来,一边对林桃红,“当初你不也吵着闹着要去给人当丫鬟,还说要转去给人当外室生儿子,把正室给气死。”
林桃红听了这些话,脸色一时涨的通红,坚决不承认这是她说过的,“哪里有这样的事?”
张大娘是第一次知道,一巴掌直接拍下了林桃红的后背,“你还专门要去给人当小娘?可真是要把我给气死!”
林桃红被打了一巴掌,只能小声嘟囔,“大姐当时已经打过我了,怎么一件事还能打两回!”
王英娘在旁边帮着揉面团,冷不丁的开口,“我要是梨花,我就是在王家病死了,也再不回来。”
林春燕还没开头,张大娘就已经说,“这也看爹娘怎样,梨花娘虽然不靠谱,但也是真心想把她赎回来,你看杏花娘,连个动静都没有。”
林春燕把加了李子果酱的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把旁边的花生瓜子碎用糖裹成圆球,她想着王员外爱吃那大奶糕,少不得就做了这出来当敲门砖。
王英娘的心思她也是知道几分的,未经她人事,莫劝她人善,王英娘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又怎么会不恨王锤子和何娘子。
那大耐糕做好之后,她也没着急的蒸出来,等明个一早走的时候,再蒸出来也不迟。
想着沙琪玛王员外应该也没订上,又多做了一份出来,这两份点心拿出去,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
夜里睡下,王英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林春燕不知怎么安慰她,只想着找个时间,单独和她说了话。
第二日,见王英娘眼下两片大乌青,就知道定是一晚上没睡,只能叹口气,“没得这事到让你心里不自在,就算他们想要把你带回家,你难不成还愿意了?”
那自然是不愿意的,只王英娘心里不痛快,“怎地别人都有爹娘照看,偏我就没有。”
张大娘听见了,直接开口,“谁说你没有,我不也是你半个娘,有什么好羡慕别人的,大多数都像杏花娘一样,不把女儿当个人看。”
王英娘眼圈一时又红了,“真应了那句话,投胎成女儿身,就是为了受苦的。”
“呸!谁说的这话。”林春燕不赞同,“不过是个人缘法没到,我原想你是个豁达的,脱离苦海就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你就这样想,他们只是你之前的父母,你既然涅磐重生,他们往后和你再没关系,不行就真认了我娘当你干娘。”
张大娘也乐意,“从前我只说女儿好,别人都知我说的是假话,我自个也心虚的很。可这多半年的时间,咱们家过的什么日子,村里人谁不羡慕,虽然咱们时常拌嘴,可我这心里,是真觉得你们都好。”
难得见她这样,连林桃红都张大了嘴巴,“哎哟娘,你不说出来,我只当你还想着儿子好呢。”
张大娘白她一眼,“你且一边去,我还没给你算账。”
李有福他们早就收拾好了,见林春燕把大门打开,急慌慌的过来,林春燕拿木盒装了点心,说了和他们一道过去。
李有福松了一口气,弯腰作了好几次揖,“多谢燕娘。”
王英娘也要跟着去,“虽然不认识梨花,可她爹娘有这份心,我也想去帮帮忙,哪怕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里好受。”
林春燕就应了,只让林桃红和张大娘先去摆摊,一会儿她直接就过去。
先去清风楼后门找了黄掌柜,想托他去给王员外说说情。
黄掌柜有些为难,“不是不想帮,是真不大熟,不若燕娘您去找赵官人,镇上就没他不认识的。”
林春燕又去找了赵官人,把带的礼送上,赵官人看到是自个心心念念很久的沙琪玛,哪里有不应的,当即就带着他们去了王员外家。
梨花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扫着院子里飘下来的落叶和积雪。她这咳嗽已经有几个月,见了凉风就不止,几个人一个大通铺,又没有生火,冻醒了又是一阵咳嗽。
屋里的其他人早就怨声载道,还说要把她报给管事娘子,把她早早移了出去。
梨花知道移出去,就是必死的路,只能拿了之前攒的一些首饰体己银子出来,讨好这些同屋的丫鬟们。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她身上的银子都掏空了,那些丫鬟又故伎重施。
梨花只能替他们干些粗活,常常干完了府里的活,又回来给这些人端水洗脚,洗衣裳。
听到管事娘子来叫她,梨花吓得腿都软,只跪下赶紧磕头,砰砰地砸出几个血洞来,“妈妈,求您别把我送出去,我这咳嗽马上就好了,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
管事娘子是知道前头来了人,员外亲自发的话,要把梨花带去。见她一来,梨花就把自个儿的头磕破了,心里着急,用了力把它扯起来。
梨花身子瘦弱的不行,管事娘子就像提小鸡仔一样,给她拿帕子把额头上的血痕擦掉,“没人要把你移到庄子去,只是前厅来找你回话,你且快去。”
梨花迷迷瞪瞪地跟在管事娘子身后,到了前厅,瞧见林春燕端坐在旁边,比上次她回家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人又水灵了。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心内一阵砰砰乱跳,听了王员外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当场就把她的死契给拿了出来。
梨花像做梦似的接过,反应了一会儿才嚎啕大哭起来,抱着林春燕就不撒手。
“燕娘,我以后当牛做马,也要报了你的恩情。”
林春燕和赵官人王员外告辞,领着梨花出了王家的门,见她如今这样瘦弱,心内也是有几分酸涩。
李有福看到这样的梨花,更是觉得难受的不行,忙上前搀扶住她,兄妹两个就在王家的门口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咱们还是先回吧。”
林春燕劝了几句,两个人才收了泪,李有福背着梨花往回走。
梨花走了一会儿,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下来,想着以后就是自由身,再也没人可以随意的打骂她,那卖身契就在她的胸口处放着,火热火热,烫的她胸口疼。
张大娘知道林春燕已经把事情办成了,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以后谁家要是再卖了小娘子去当丫鬟,就拿了梨花这事出来,要是真心疼自个儿家女娘的,怕也就会歇了那样的心思。”
王英娘看了一路,也跟着哭了一路,“王员外没要那赎身的银子,可看梨花病成那样,怕是那钱还不够抓药吃的。”
张大娘就说,“那时候不是和打烧饼的方娘子提过,她家不知还有没有秋梨膏,要是有多的,也能去要点来。”
林春燕摇摇头,“梨花这咳嗽,怕是和那方相公咳嗽不一样,她这应该是那时候被打了,又受了风寒导致,得把体内寒气驱出来才行。”
她也不懂,只赵娘子找了郎中看过,说是的确受寒留下的,才让赵娘子给梨花熬了陈皮萝卜水。
又说三郎学会做那酥鱼之后,天一亮就挑着酥鱼要去镇上叫卖,还不让人跟着,只说要先去探探路。
林二婶哪里能放心,可家里也没个闲人,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三郎拿着酥鱼到了镇上之后,就开始沿街叫卖起来,这天出来摆摊卖东西的少了很多,就连货郎也没往日那样勤快,听了叫卖声,倒真有人打开了门。
先问的价格,有嫌贵的,不过是酥鱼罢了,怎么比一条生鱼要多卖上好几个大钱来。
三郎也不着急,只让人先尝了味道,“我这鱼可是林小娘教出来的,味道是一等一的好,别处也没有卖的。”
这鱼外面裹了一层海带,里面的鱼刺也炖的软烂,就是小孩也不怕被卡住,味道又十分的不错。
那话自然也没几个人相信,不过尝了味道之后,倒也觉得不错,零零散散的也卖出去七八条。
虽然不多,但三郎已经很满意,他也不贪多,过了晌午就挑着东西往回走。
回去了,他还打算去村里人收一些鱼上来,这镇上卖的差不多了,他就挑了担子去附近的村里卖。
林二婶就是干活的时候,也是坐卧难安,翘首以盼了好长时间,才把三郎盼回来。
见三郎咧着嘴笑,就知道他定然是卖的不错,才松了一口气。
三郎得意的把挣的钱拿出来,分了一半给林二婶,“一会儿我再去收几条鱼来,明儿个怕是还能再多卖出去几条。”
看见他真的挣了钱回来,林二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不枉你在灶间一直瞎折腾。”
家里的几个孩子挣的钱,都是存一半在林二婶这里,自个留一半当私房。
就这样,他们家买了猪之后,不过才月余的时间,又攒下不少来。
林二婶正要把那钱放到罐子里,突然动作停住,林二叔在旁边着急的催了她几下,“你怎么不放了,难不成还想自个昧下?”
林二婶白了林二叔一眼,“你给我闭嘴,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做工一天挣的,就比这多了许多。”
林二叔一听就知道自个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林二婶却把那铜钱举起来仔细看了看,问林二叔,“你看看这钱可是有问题?我怎么感觉分量不够。”
李二叔心里就打了一个突,掂量了一下,那边三郎也不说笑了,紧张的看着林二叔问,“爹,这钱真有问题吗?”
要真是私自铸出来的,那他今天就白干了。
他们这边有一铜山,虽然朝廷派了人镇压,抓住了自制开采的就是杀头的大罪,可总有人冒着风险去偷偷的挖回来。
只他们这些私自铸钱的工艺不好,或者是因为那铜不够用,往里面就掺了一些铅,分量上总会轻上一些,但只一不留神,也能把这钱当成真的收了。
朝廷为了严管这件事,不管收了钱的人知不知道这是私铸的,只要花了出去,就表示也是同伙,都要给抓起来打板子。
林二婶把每一个铜板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只有几个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一会儿我就去给燕娘说一声,让他们可得小心一些。”
第77章
林春燕听的也是大吃一惊, 再想不到这时候竟然会有人拿着私铸的钱来买东西,忙让张大娘把这段时间收的钱都拿出来。
张大娘也是害怕的,从前她手里没有摸过这么几个钱,不像林二婶, 她家有一个亲戚就是因这原因, 最后被官府抓了起来, 他们家就对这铜钱格外在意,特意教了下面的小辈怎么摸。
这么一排查, 真让张大娘发现了几个不对劲的,拿出来之后只骂骂咧咧。
“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 竟然拿了私铸的钱来买东西。”
林春燕把那几枚铜板放在手里仔细的掂量了几下,才稍微感觉出几分差异。
“以后咱们可得小心一些。”林春燕叹气, 把那些私铸的钱放在另一个罐子里,只说这钱不能再动。
又夸奖了三郎,说他生意做得好, 才第一天就卖了这许多。
三郎被夸的重新高兴起来, 把这一路上的见闻都讲了, “等回头我这酥鱼的名声打出去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来买。”
说着说着突然哎呦的一声, “我这还要去收鱼,一会儿晚,那酥鱼做出来就不好吃。”
见他这样活力四射,其他人也终于笑了出来。
“家里还有把称, 只管拿了去用, 帮着三郎一块称了鱼。”
村里面的人听说梨花回来了, 人瘦的不成样子,只差一口气吊着, 让人不由唏嘘起来。
之前菊苗娘巴不得让她去给人当丫鬟,来找赵娘子好多次都没说成,后来还和赵娘子生了龃龉,就是见了面也不说话。
如今看到梨花这样子,心里就是一阵后怕,只念叨他们没这福气,才没让菊苗去受苦。
如今村里的日子也好过,今个张大娘收了葵花花生,明个三郎又来收鱼,人人手里都有几个钱。要是再能去林春燕那里帮工,那才是一步登天的好日子。
梨花不耐烦见这么多人,只在自个屋里躺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让赵娘子去打听一下杏花的情况。
赵娘子见她这个连说话力气都没的样子,只能含着泪为她打听。
“要是知道在哪了,我那治病的银子先别动,怎样也得先把她赎回来。”
梨花总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她还在王员外家的那个院子里日日打扫,受人欺负。
可即便是一场梦,她也想让杏花能在梦里片刻的安宁。
赵娘子转了一圈回来,只说已经问到下落了,让梨花再等一等,总得过了年才能出去打听。
梨花也不知信没信,倒是没再提这件事情。
再去摆摊的时候,每个铜板林春燕都掂量几下,表面上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来二去,倒真让她看出些门道来。
再想不到,拿了那私铸钱的,竟然是宋书生。
林春燕不知他家情况,只等着张天河来的时候,多问了几句。
“宋秀才吗?”张天河要了一碗面,呼噜呼噜的吃着,“他家的和我一样,都是寒门出身,日常也节俭的,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张天河很奇怪林春燕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林春燕听了几句渐渐的听出了些门道。
这宋书生虽然出身不好,但为人很是豁达爱交友,不管是从前的胡小郎君还是王小郎君,都和他相处的不错。
林桃红小声的问,“会不会是他们家私铸了这些钱来?不然怎么回回都是他拿着这些。”
林春燕觉得宋书生不会这样犯蠢,他已经是秀才,只等着来年秋闱的时候,再去参加乡试,从此才是一步登天。
这要是和私铸的银子扯上关系,怕是前程都要毁了。
“那咱们该如何是好?这宋书生还总喜欢来咱们摊子上吃东西,次数多了,也是好大一笔钱。”
林春燕也有些为难,可宋书生曾经也帮过他们一二,为人很是仗义,她就趁着这天快收摊的时候,叫住了宋书生。
摊子上已经没了其他人,宋书生也要走,被叫住之后还以为有其他的事,倒是没有不悦的神色。
林春燕只压低了声音,把那铜板的事情说了出来。
边说边观察宋书生的反应。
宋书生先是懵了一下,嘴唇都颤抖起来,指着林春燕手里的银钱,“这这不太可能!”
随即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这是要真的捅出去,他的科举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宋书生只觉得两腿颤颤,也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去的,家里人见到他这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姑父呢?”
宋老娘不明所以的回,“自然是在他们自己家,你找他们可是有事?”
宋书生用手搓的搓脸,只觉喉咙干涩不已,刚才那一幕幕回想在他的心间,一时也忘了他是怎么走回来的,有没有让林春燕保密。
他把那几个铜板拿出来,声音有些嘶哑的说,“这几个钱是我姑父先前给拿过来的。”
宋老爹点了头,“怎么?最近银钱又不凑手,让他们再送些来?”
他是秀才,下面有了免租的田地,姑姑一家就把几亩田都放在了他的名下。因着家里小有资产,这样就节省下来不少,时不时就会拿了钱来接济他们。
宋书生拿的理所当然,他知道以后要是做了官,这些人都能跟着受益,不拿反而生分。
断然没想到,这钱竟然大有问题。
“爹,你去把姑姑姑父叫来,只说我有事要问。”
宋老爹一看宋书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披了件袄子就往外跑。
宋老娘给他倒了杯水,让他不要着急,慢慢把事情说出来。
宋书生就简单的说了一下,宋老娘越听越害怕,险些从炕上跌下去。
“这天杀的,竟然想害我儿!亏得那小娘子看得出来,只不知她有没有同外人说起!”
如何也在家里坐不住,就要去找林春燕,要求了她,让她保密。
宋书生也没什么力气拦,只说等宋老爹回来了,先问清楚再说,“那小娘子既然悄悄同我说,就没想着声张,且平日里她为人和善,我又与他们有几分交情,这事先不用着急。”
等宋老爹领着人回来了,宋老娘就把大门插上,连屋子的门也不放过,这阵仗倒把谭勇子两口子吓了一大跳。
“嫂子,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还要关门?”
宋老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老娘压抑着怒火,把那几个铜板砸在了他们身上,“你们何苦要害我儿!”
宋姑姑一时吓傻了,也顾不上生气,把那几个大钱捡了起来,掂量了几下,脸色也变了。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知就是我们拿过来的?”
宋老爹一直盯着谭勇子看,见他眼神飘忽着躲闪,就知道这次是知道,直接一脚踹的过去。
谭勇子扑向了地面,大门牙狠狠的磕在了地上,立刻血流了满嘴,看起来十分可怖。
可屋里的众人都没有心思去管,宋老娘指了谭勇子,“你们两口子成日里在一块,这会儿倒是给我装的不知道,我儿要真是不能考举人了,少不得要把你们家也给砸了!”
宋姑姑把谭勇子扶了起来,问了他,“孩儿他爹,这事你知晓不,上次不是说要去换了银子,可是去谁家换的?”
她到现在都不相信谭勇子是故意这样做的,只以为他是被人蒙骗,还让宋老爹别着急,“咱们悄悄的去查一查,定会把那些人给捉住。”
宋老爹嗤了一声,“咱们要是去了,不就让别人知道咱们家拿的那些私铸的钱,回头再告发了我儿,倒是怎么去考试?”
又看向谭勇子,“你当真不知道这件事?”
谭勇子把那一嘴的血抹去,摇摇头说,“我如何能害了大侄子,那几十亩的田还得挂在他的名下才能免了税,害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宋书生回来的路上已经思量过,见谭勇子不肯承认,只让他带着自个儿去平日里换钱的地方,“保不齐就是个窝点,要真是抓住了,也是大功一件。”
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只宋书上自个儿心里知道,可谭勇子一听,神色就慌张起来。
“还是我自个儿去吧,侄子要去的话,真被发现了就不好。”
他这慌里慌张的样子,就是宋姑姑也起了疑心,上手拧了他的耳朵,“你且与我说实话,到底是从哪个钱庄里换来的,我大侄子不能去,我却是能去查账的!”
谭勇子没办法,这宋姑姑从前就是个彪悍的性子,生怕她闹到了钱庄,到时候他自个儿吃不了兜着走,只好承认,“那些钱不是从钱庄里换的,是私下里认的一个朋友,说是一角钱能换出一千二百个铜板来。”
比钱庄里整整多出了二百个铜板,谭勇子心里自然愿意。
他其实也猜到了那钱怕是有几分来路不明,可又不是他花用,一心认为不会看出来,倒是能省下一大笔。
宋姑姑天天的往她娘家补贴,谭勇子知道这是为了以后着想,有了这从前相助的情分,以后宋书生真当了官,他们也好跟着飞黄腾达。
可往外拿钱的时候,还是刀割肉一般痛苦。
林春燕再见宋书生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见他神情这样萎靡,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宋书生是特意来感谢林春燕的,“多亏了小娘子提醒,某不知该如何感谢,区区一些谢礼,还请收下。”
林春燕寒暄了几句,也就把那礼物收下来,宋书生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才算彻底解决。
林桃红探了头过来,见那宋生拿了不少好的东西,尤其还有一些不常见的香料,知道他是用了心,不由眉开眼笑起来。
“也不枉帮他一场。”
孙捕快过来吃饭的时候,就和林春燕提了这段时间,已经传开的私铸钱的事。
“要是有了,可千万先交给官府。”
“那要是交了,还会不会判断锁?”①
孙捕快摇摇头,“这次倒不会。”
后面的话他压低了声音,“这次私铸的钱流通的太广,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用了,要真追究起来,怕一半的人都会被打板子。”
林春燕就把十几个大钱拿出来,“也不知是谁拿了过来买吃食的,还以为就此砸在了手里。”
孙捕快一看有这么多,就笑着说,“我就知你这里怕是不少。”
只这事宋书生是如何解决的,林春燕却打听不出来,只知道他依旧像往常那样,三五不时的就过来吃碗面条,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慌里慌张的模样。
又过了一段日子,听说一伙人偷挖铜山的矿被抓住,牵扯出不少人来,多亏县太爷明辨是非,将这些人都抓了去,才得以平息。
“怕是这县太爷快要升官了。”
林春燕听到有人这样说,赶紧竖起耳朵听起来。
这人却不再往下说,只让林春燕给赶紧下面条,“吃了还得赶路。”
到了腊八节这天,说好是最后一天来摆的,林春燕也没带那些面条,只带了八宝粥来。
不过这时候时下人还是习惯叫七宝五味粥,里面放了核桃柿子栗子,和米一块熬煮,等粥变得浓稠软糯的时候,再关了火。
这样一碗粥盛出来,大口的吃,大口的喝,最是能抚慰人心。
林春燕在这粥里面,又加了红糟,花生,各种豆类,熬了一大锅出来。
金娘子也说只来这一天,明儿个开始,就在家里打扫收拾过年了,瞧他们这粥滚的香甜,先要了一碗来喝。
“听说铜山上那娘娘庙里,今儿个除了发粥之外,还煮了那红糟,你们可要去吃?”
林春燕是头一次知道这红糟,就问金娘子那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也只喝过几次,实在说不上多好喝,听说里面还加了牛乳,竹笋,也只在腊八这一天布施给信徒香客。”
张大娘看林春燕向往,就说让她去求一碗,“尝个味儿也好。”
左右今儿个无事,林春燕就把摊子留给张大娘,和林桃红一块往铜山走。
林桃红懒得动,“还得上山,谁知道爬到什么时候。”
铜山离他们很近,可因为家里没人求子,好多年都没人去过。
林春燕也担心爬不上去,可到了山脚才发现,山并不高,来求上香的信徒不少。
林桃红看到有挑夫可以抬着上山,也想使了几个大钱,去问了才知道上去就要十个铜板。
下来,也要这么多。
林桃红犹豫了一下,十个铜板就能买上好些个花,她虽然如今也有来首饰匣子,里面有不少东西,可谁还嫌首饰多呢?
那挑夫见林桃红穿着打扮都不错,觉得她能拿出那钱,一直游说起来,把她捧得高高的,林桃红原只有三分想坐,如今也变成了九分。
“大姐,要不咱们上去坐了,下来再走着?”
林春燕不想驳了林桃红,没得让她不高兴,偏这时候旁边来了一大娘,说,“两个小娘子可是要去求姻缘?要是那样的话,可得走着上去,才能让娘娘看到诚心。”
一听这个,林春燕立刻拿了钱出来给挑夫,“我们人小没什么力气,怕是走不上去。”
大娘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娘子坐上挑夫的轿子,只能在那里摇头不已。
林春燕坐的这轿子也是两个挑夫来抬,路上难免说了闲话,听说他们是想来吃那红糟,直接就乐了,“那东西难吃的很,都是骗外地的香客过来,咱们白云镇本地的人可都不爱来这里吃。”
“不是听说有牛乳?”
“那一大锅的红糟里面,能挤一点牛乳就不错了,多的是麸的味道。”
林桃红后悔起来,“那金娘子都说了不好吃,想来肯定就是难吃的很,早知就不来了。”
“总得尝一尝。”
林春燕安抚林桃红,突然听到有两个人在那里谈论,“听说那林小娘子的摊子今个就歇了,直到了过年才重新出来,得有月余的时间,可去哪里找那样好吃的?”
“可不是,不过去吃了几次,嘴就被养叼了,再吃别家东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林春燕听了,难免心里高兴。
此时胡小郎君跟着胡相公去参加来赵王家宴请的宴席,看着那一桌桌太上来的精美吃食,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京城哪里都好,只少了林春燕的手艺,就觉得处处都没来趣味。
赵王来的很晚,坐在下面的九王很是不爽这个哥哥,直接当着众人都面就说起来,“听说五哥新纳了一美妾,来这样迟,可是和那美妾共度良辰,倒把咱们给忘了。”
赵王也不生气,“只是府里有了些其他的事,说起美妾来,还是九弟艳福好,听说院子里都快住满了。”
九王冷笑一声,那白云镇铜山的事,只怕就是赵王搞出来的鬼,又栽赃到他头上。
谁知道这赵王怎么想起来去那偏远的地方,那里也就一铜山有些名气,可开采这么些年,怕也早就见底了。
胡小郎君压根没听上面的人打机锋,听说这是李大娘子的手艺,就夹了一筷子火腿吃起来,味道果然不错,十分的咸香味美。
吃了一口,看到上来一条鱼,又夹了一筷子尝味道。
这鱼的味道比不上那火腿,这是不是凉的原因,略微有一丝土腥气。
胡相公不满他这个样子,咳嗽几声提醒,胡小郎君立时不敢再吃。
那边却有人开口,“这李大娘子的手艺还是这样好,我等也就一年能来吃上这一回,别的地方想寻也寻不到。”
“可惜她轻易不肯收徒,不然也能让那徒弟跟着回府。”
这么一打岔,胡相公倒是不再盯着胡小郎君看,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林春燕到了山顶的寺庙,见果然有僧人在发七宝粥和红糟,只这红糟跟前排队的人很少,林春燕过去要了一碗,那小沙弥激动的舀的满满。
林春燕谢了,端着去了一边尝了一口,就知道为何这边人这样少,果然如同大家所说,红糟味道的确不是很好。
细细品来,里面还放了酒曲,加上那些竹笋,为了讨一个喻意好的彩头,她也硬着头皮喝完了。
林桃红全程皱着鼻子,在心里埋怨小沙弥给舀的太多。
剩下的,林春燕都装到了竹筒里,打算带回去给王英娘和张大娘尝一尝。
说了是最后一天摆摊,卖的又是家家户户都会做的腊八粥,张大娘以为生意不会好,谁知竟然有不少人过来。
来买粥的人,不少都想尝尝林春燕这里做出来的都是什么味道,更多的却是买那些咸菜豆皮。
“大姐,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事,可是认真的,不知道你考虑好没?”
赵官人买了东西也不着急走,一本正经的和张大娘说起来。
张大娘知道上次梨花的事情,他在中间帮了不小的忙,想着直接撅回去会让人没面子,到底顾念着情分,摆了摆手说,“怎地又提起这话来,倒是让我不敢再见你。”
回头又和林春燕吐槽了半天,“哪里是想真正我当大姐,不过就是借了这名头来咱们家走动,难不成没了这名头,我还能不让他走动了。”
林春燕只捂了嘴笑,催她把红糟喝了。
张大娘抿了一小口,脸就皱起来,“这是什么味儿,也忒难喝了。”
想着明儿个就不用来摆摊了,林春燕心里也是一阵轻松。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也不着急爬出被窝,外面冷呵呵,只等着衣服都被烘热了,才穿好衣服。
打开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听说村里的小河都已经冻上了,只是冰面还有些薄,家家户户的大人都叮嘱孩子们不要上去打滑溜。
每年都有不听劝的小孩,落了水受了凉,不是大病一场,就是一命呜呼。
张大娘不知哪里去了,林春燕也没管她,只问王英娘和林桃红,“左右咱们空闲的时间长,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吃大姐之前说的那个里脊!”
林桃红还记得上次吃的糖醋里脊,林春燕说这里脊能做出好些个好吃的,早就把她眼馋的不行。
“那还得去屠户家买了里脊肉来。”
林春燕也有些馋,林桃红从罐子里拿了几个大钱,已经一溜烟的跑了,“我去买了来。”
隔壁的梨花听着他们屋子这样热闹,有些羡慕的往外张望,赵娘子不让她出门,只说等身子养好了,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去找林春燕玩。
“他们家可热闹了,时不时就有来买东西的人,有捡橡子果来换橡子残渣的,那些都能用来喂猪喂鸡,狗蛋两个姐姐也在那里帮忙,狗蛋爹还总是去外面给他们找山楂回来,后来我还见挑过几担子柿子过来……”
说的梨花眼睛都亮了,没了之前的那些萎靡不振,“倒恨不得现在就是春天,也好过去同他们说话。”
赵娘子笑了笑,村里也不是没有风言风语,他们家都当做没听见,也从来不把这事同梨花说,只让她安心养身子。
偶尔,村里的几个小娘子会结伴一块来看看梨花,同她说说话,大家都格外盼着春天的到来。
林春燕也送了几回东西过来,见梨花精神头不错,也附和赵娘子的话,说等她养好身子了,让她来家里玩儿。
张大娘想去找柳娘子说话,可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柳娘子,只听说她又上山去了。
“眼看着天就要下雪,怎么又上山去了?”张大娘为柳娘子打抱不平,看韦柔姐也有些不顺眼。
钱娘子却笑,“如今她家那鸡圈可是最干净的地方了,她儿媳妇让她一天打扫两遍,她自个儿的屋子都没收拾的那样勤快。”
钱娘子正把家里的几条鱼收拾好,往三郎那边送,听说鱼能卖上几个铜板,村里好些个人都舍不得吃,只等着卖了钱。
“也不知道你们家的人是怎么长的,个个都想的那么长远。”钱娘子有几分羡慕,“燕娘就不说了,就连三郎也有几分头脑。”
张大娘得意,“三郎也是问了我家燕娘才会做那酥鱼的,说来说去,还是我女儿厉害。”
“是是,谁不羡慕你命好。”
这次却是村里人都这样想,再不是那时候表面附和了,背后看张大娘笑话的时候。
柳娘子最不喜欢的就是上山捡橡子果了,山上的路并不好走,得操一万个心,还要一直低头找橡子果,不用多长时间她就觉得腰酸脖子酸。
可韦柔姐也有很多理由,柳娘子又说不过她,只能每次都委委屈屈的上山。
这山上,除了她和赵怀子来之外,就很少再见外人。
赵怀子是为了打野味,听说这几天光抓兔子都抓了好几只,他也不拿着兔子去屠户那里换钱,只剥了皮晒好,连皮带肉都一块给林春燕。
皮子的钱,林春燕另外再掏出来,只想做一暖和的兔皮褥子,铺在下面也能暖暖和和。
哪怕家里生了两个火炉,可北风时不时的就会飘到屋里,冻的人实在难受。
赵怀子说,要是抓了那灰鼠,剥了皮做成披风穿在身上,也是暖和的很。
只那东西吃也不好凑成一整张,且大户人家也都喜欢的很,价格不便宜。
柳娘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正嘟囔着,突然间前方的大树下,蹲着一黑黝黝的身影,一动不动,着实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那人也听到了动静,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的看向柳娘子,那神情让柳娘子心里猛然打了个突。
不过更让她惶恐的是,这人她见过。
柳娘子别的本事没有,只一样,这人只要见过一面,她就能记住。好巧不巧,这人柳娘子还真见了一面,就是那日抓贼的时候,被吊在大树下的那两个人之一。
当时听说有热闹看,柳娘子自然不会错过,早早的就过去,后来听说这两个人是贼,进的还是张大娘家,只觉得晦气,看了几眼就走了。
柳娘子的心怦怦地跳着,她听张大娘说过,这些人都被官府抓了起来打了板子,怕是再不敢闹事。
可这洪柱子就蹲在他们在山坡上,就是说心里没鬼,柳娘子也是不信的。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她的冷汗已经下来了,怕洪柱子一时起了歹心,再将她结果,她就是想找地方哭,也没这个福气了。
柳娘子想起刚才碰到的赵怀子,突然灵机一动,嘴里骂骂咧咧依然不停,假装才看到这里蹲了个人,“你这个后生,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要蹲野兔子,我跟你说,别看我家怀子日日能打到兔子,他可是多少年的猎人,来这山上就像来自个家一样,这里除了我们俩,别人也是不敢来的!”
柳娘子说完这话,就朝山上大喊了几声,“怀子,你快下来,这里有个人也和咱们一样,想套兔子呢!”
山上很安静,柳娘子又使了毕生的力气,她这一喊了,那边真的就传来了回话,“什么?要套兔子?”
柳娘子松了一口气,再回头看的时候,就不见那洪柱子的身影。
她吓得连筐子也不要,直接就往山下跑,好在这段日子天天上山,路是走惯的,倒真叫她跑了下来,一路气喘吁吁的去拍了林春燕家的门。
“是谁?”林春燕提高了声音问,“可是要来买东西?”
“是我,你们柳大娘!”
柳娘子只觉得双腿颤颤,到现在软的都有些走不动道,等打开了大门,她才觉得气能喘匀了。
院子里传来阵阵肉香,若是以往,柳娘子不定要如何想吃,可如今哪里顾得上。
林春燕刚把腌制好的里脊肉下了锅,就见柳娘子闯了进来,好不狼狈,知道定然是出了事。
“大娘你这是怎么了?”林桃红好奇的问,那模样和张大娘八卦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柳娘子也顾不得那么多,“出大事了!刚才我在山上,看见了那贼人,就是被你们吊在树上的那一个!”
哐当一声,林春燕手里的盆掉在了地上,柳娘子又把那话重复了一遍,“千真万确,我是再不能看错的,得亏了我机灵,赵怀子又在山上,答应了我一句,才把这人吓走!”
林春燕已经知道在山上蹲守他们的人定然是那洪柱子,那被竹签扎穿了腿的兄弟两个,一个腿已经废了,一个流放到三百里外,只恐如今还没走到地方。
也就那个洪柱子,因着没进他们家,只被打了十几个板子就被放了出来。
怕是心里因此记恨上了。
洪柱子也没想到,才来蹲守第一天,就被人给撞破了,心里只觉晦气,可他又不想就这样放弃,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山上。
他觉得那婆娘看起来不像是个说谎的,指不定就是真的上山打野味,怕他把兔子给套走了。
那被竹签扎到腿上的两个兄弟一家只这两个劳动力,一个从此腿废了,一个流放三五年才能回来,这家人只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非说是他挑拨的。
洪柱子自然不会承认,可村里面家家户户知根知底,大家伙一想也能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洪柱子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
洪柱子彻底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他不觉得自个儿有错,只埋怨那兄弟两个办事不利,又觉得林春燕是罪魁祸首,左右冬天无事,他也不想再在家里听人指指点点,就翻了一座山来到他们这边打算蹲蹲点。
赵怀子听了柳娘子那一声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她是遇到危险,也就不去套兔子,顺着声音走了一圈,都没发现人。
下了山还奇怪,想着去林春燕家问问,就见他们家已经来了很多人。
他被吓了一跳,“这是出什么事了?”
别是那柳娘子真的掉到了山沟里?
林春燕看到他来,忙上前拜托他,“怀子叔,怕是还得麻烦你上趟山,咱们村也就你对山上比较熟,找起人来也方便。”
那边林二叔二郎都拿了棍子,三郎还牵了小黑和大黄,一副一定要把人找到的模样。
赵怀子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皱着眉头说,“刚才我听到了柳娘子的声音,应了她一声,找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筐子在地上,没看到其他的痕迹,怕是人早跑了。”
“那也得在上山转几圈。”林二叔十分不放心,“没想到这贼人竟然还敢来,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亏得叫柳娘子碰上了。”
“那倒也不至于。”赵怀子宽慰他们,“只要不出家门,或者落单了,就如今这家里这么多陷阱,那贼人也是不敢进来的。”
“可大过年的,谁想成日里提心吊胆。”张大娘气的不行,“一定要把那贼人抓住,打他个十几二十个板子,让他从此害怕了,再不敢来才是。”
林春燕原想着让柳娘子在上趟山,带着他们领到地方,可既然赵怀子知道在哪里,也就不用再麻烦她。
柳娘子这时候还害怕的不行,被匆匆赶回来的张大娘扶到屋里,只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林春燕没跟着上山,她频频向外踮着脚尖,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只盼着两边都赶紧有人来。
林桃红跟着李有福一块儿去镇上找镖局的那几个兄弟,林春燕想着也许他们有办法,上次大牛的事情,也是多亏了镖局的几个兄弟才解决的。
林二叔他们先回来,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跟着赵怀子在山上绕了一大圈,果然就没再见那洪柱子,只不知跑哪里去了。
“这孙子应该才来蹲点。” 赵怀子和他们分析,“之前的时候,我为了套兔子,弄了好几个陷阱,在山上转了好几圈,也都没发现这人。”
柳娘子也接话,“是呢,我也天天的往山上跑,这几处捡橡子果的地方都是去熟的,这人要是总蹲点的话,总得吃喝拉撒,可山上也没新鲜的屎……”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柳娘子还在那里分析,最后一拍大腿,“这鳖孙铁定是刚来,和我打了一个照面,直接被吓跑了!”
见她又恢复如初,林春燕也松了一口气,只把大家伙客客气气的送回去,还说改日定要请他们吃饭。
“这倒不用,只你们几个在这里住着,到底让人不放心,左右也不用摆摊了,不若跟着我们回村里住?”
林春燕想了想,“待会儿看镖局的那几个兄弟来了如何说,红娘和有福哥已经去请人了。”
“也好,那些镖局的兄弟到底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转悠的地方肯定比咱们深,指不定就能找到那贼人。”
林春燕只恨不得马上就把那洪柱子给抓住,又暗自后悔自个儿的道德标准太高了,没有早些处理了,谁能想到还真的会来报复。
且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林春燕心里不安,往外张望了一会儿,总算见林桃红和李有福从镇上回来。
后面跟着镖局的几个兄弟,不仅林春燕松了一口气,就连张大娘见的大壮,也哎哟了几声。
“大壮兄弟,你们可算是来了,那贼人就在我们后头的山上,也不知躲哪里去了!这让我们如何安心。”
大壮大手一挥,“大娘你们且放心,我们几个兄弟再往山上走一圈,这人怕也是鸡贼的很,大张旗鼓的去搜查,反而不容易找到他。怕见人都下来了,指不定就自个儿会回来。”
林春燕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自然不会让兄弟们白跑,不管找没找到这人,我们定然会重金酬谢。”
虎子在一旁嘿嘿的笑了几声,“小娘子,重金酬谢倒是不用,只做了些吃食给我们兄弟,保证天天有人来给你上山抓贼。”
赵四也在那里附和,气氛比之前好了不少,林春燕张望了几下,没看到孙安元来,就多问了几句。
“我们镖头啊,他去隔壁镇上有事,已经走了有两日,估摸着快回来了。”
大壮拍胸脯让林春燕放心,“虽然我们几个的功夫都不如镖头好,可抓个那小贼还是能的。”
几个人也不多废话,悄无声息的就上了山。
张大娘进屋给菩萨上了炷香,开始阿弥陀佛的念着,只求菩萨保佑,能把那贼人赶快抓住。
林春燕也无心做饭,一会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几下,一会儿又在门口徘徊。一想到若不是柳娘子恰好撞到了,真被那洪柱子盯上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她就后怕。
家里就他们几个女娘,再招男人来那也是不现实的,林春燕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才决定挖个地窖出来。
“若是真的有了事,咱们几个就躲到地窖里,任是谁也找不到咱们。”
张大娘一听又要挖坑,就不大乐意,“这大冬天的,地不知道有多难挖,等那贼人抓住了,也就没这些个事。”
林春燕没和张大娘继续歪缠,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来,该在哪里挖坑比较合适。
最好就在他们房间内,到时候姐能快速的跑到地窖里,这地窖里面需再准备些粮食,再准备个其他的出口更好。
盘算起这个,倒不觉得时间难熬。
听到有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林春燕赶紧跑出来,就见孙安元正翻身下马,身上沾了不少尘土和积雪溅出来的泥点,可见是急匆匆的赶来。
“大壮他们呢?”孙安元也不和林春燕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那贼人可有消息?”
林春燕摇头,“大壮哥他们已经上山了快半个时辰,这时候还没下来,先前我二叔他们也去山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那贼人。”
孙安元点了头,有些歉意的看着林春燕,“说来还是我疏忽大意,只觉得这洪柱子没那胆量,差点酿成大错。”
林春燕知道,这事和孙安元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开了上帝视角,哪里知道这洪柱子会起了这样的歹念。
孙安元也不多废话,把马丢下直接就上了山。
柳娘子回了家就发起了高热,村里人有不少都听说了山上有了贼的消息,韦柔姐也有几分后怕,低眉顺眼的在一旁给柳娘子端茶倒水。
柳娘子只觉扬眉吐气,身上只有三分的不舒坦也要装成十分,在那里哎哟了好几次,“亏得我命大,不然今个才回来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见韦柔姐不吭声,柳娘子就说,“我看以后还是别再上山捡那橡子果了,谁知道会遇到什么,这次是我命好,下次呢?”
韦柔姐也不好在这时候说出什么鸡没了吃食的话,见自家公公这时候才从外面姗姗来迟的回来,只觉得日子都没了奔头,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旁。
柳娘子很是奇怪,“你这去哪里了,半天的功夫还不见你人影,刚才我都差点没命,你不知道多惊险……”
柳娘子又把刚才经历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遍,可韦柔姐只觉得自个儿的公公反应有些奇怪,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韦柔姐的心脏砰砰的乱跳起来,彭老爹的衣裳分明是胡乱穿上的,领子还在里面窝着,和早上走的时候,分明是两个模样。
她不喜欢人邋遢,不好直接对公公的穿着指指点点,只让彭平安去帮着彭老爹整理过,出门的时候还多看了几眼,见穿着体体面面的,才松了一口气。
哪里能想到,回来的时候就变了这样子。
柳娘子还在那里唾沫横飞地说着她是怎样惊险的逃生,韦柔姐看了,只觉唏嘘不已。
孙安元上了山,很快就和大壮他们汇合,大壮跟着赵怀子转了一大圈,竟然也一无所获,只觉得奇怪。
“这洪柱子怕也不简单,像是常年在山上生活过的。”
孙安元想了想,就让他们一小队的人去村里看看,那洪柱子有没有回家,或是要往其他地方跑了。
他则和大壮几个人继续在山上转,只不走赵怀子常走惯的那几条路,反而挑了没人去的小路走。
赵怀子也看出来了这洪柱子不简单,也为柳娘子捏了一把汗,这洪柱子怕只是一时被蒙蔽了,以为柳娘子是真的和他一块儿上山,怕动了手不好逃脱,这才让柳娘子捡回一条命来。
眼见着天快黑了,山上的人都还没回来,张大娘也不在菩萨跟前念经,出来张望几眼,就在林春燕已经选好了工具。
“哎哟,你们还真的要挖坑啊!”
“不是挖坑,是要挖地窖!”林桃红听了林春燕方才规划的,那地窖就像是另外一个屋子似的,修建的隐蔽一些,就是再有十个八个人来,他们也是不怕的。
“费那劲做什么,咱们家不是就有一地窖。”
“那地窖在院子里,且好多人都知道,往那里面跑,不就是瓮中捉鳖。”
张大娘说不过林春燕,只得闭了嘴,“也不知山上怎么样了。”
第78章
林春燕没说话, 小脸绷得紧紧的,只盼着镖局的人赶紧下来。
张大娘也不敢再说什么,拿了其他的事来问林春燕,“你说咱们怎么感谢镖局的那些人?”
林春燕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想了想说,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不如就做些腊肠出来,也好让他们带回家。”
到时候连柳娘子赵怀子家也都送些, 不枉他们辛苦一场。
张大娘觉得这主意不错,主动去找了些柏树枝回来, 又去找了屠户家,要了半扇猪。
“记得多拿些肠衣回来。”
“知道了。”
张大娘去了先挑肉, 得要肥肉多,瘦肉少的,再把他们村屠户这里的肠衣全都要走。
屠夫和张大娘开玩笑, “这又是要做什么新鲜的吃食, 还说到时候让你家燕娘帮我做了腊肠, 不知可行不可行?”
张大娘点头,“怎么不行?你只管拿了肉来, 我们今儿个就要熏腊肠了。”
“这么早就要熏?”屠夫心下吃惊,赶紧割了一些好的肉递给张大娘,“那连着我的也熏出来,过段时间去走礼, 少不得要带了这腊肠。”
张大娘要了手工费, 拿着这么大一块肉往回走, 自然是提不动的,屠户就帮着他们拿到了门口, 向里面张望了几眼,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问,“我看你们这房子也旧了,该盖个新房子了。”
张大娘不高兴,“我们家哪里有那些钱,不过才摆摊半年,都觉得能挣不少,可日日光那调料就花上不少钱呢,也没多少家底!”
屠户一想也是,那些个东西要是做出来好吃,非得花上不少钱不可,也就不再提。
院子里,林春燕接过猪肉之后,就把盐花椒小茴香干炒香,再把里面的调料过滤出来,只剩下入了味的盐,用来腌制猪肉。
见张大娘拿回来不少肠衣,林春燕把他们仔细洗了,肉剁成馅儿之后,再灌进去。
这样腌制一晚上,当肉浸入了味道,再点燃松柏枝,小火熏制起来,满院子都是柴火噼啪的响声。
这样差不多十天半个月之后,腊肉就熏好了,再挂到外面风干,吸足了松柏枝的香味,就变得十分咸香。
梨花在家里也能闻到那院子里飘来的香味,小豆丁见总算有人理解他了,对这个姐姐也有了几分好感,吸溜着鼻子说,“好想去他们家住,顿顿都有好吃的。”
梨花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跟着钱小娘吃过不少好东西,可那些味道,都不如从那小院子里飘出来的香。
“娘,咱们家今年熏腊肉吗?”
赵娘子本来不想熏的,想多攒些钱,总不能真的让李有福一辈子打光棍。
且还不知道如何和女方那边说呢,只等着过了年,再去上门赔罪。
梨花说出这话来,赵娘子就立刻转了话头,“一会儿我去问问燕娘,能不能给咱们一块儿熏出来。”
这么想的人家有很多,张大娘见一会儿就有好些个人提了肉来,拿上一两个铜板,让林春燕帮忙。
也有空这手来的,这是没买上肉,先和林春燕说一声。
洪柱子要来报复的事情在村里一下子就传开,来的人难免会问一下那贼有没有被抓住,听说还没有,总要骂上一两句才算完。
柳娘子病了躺了半天就好了,韦柔姐不敢再让她上山,柳娘子干脆就去外面说闲话。
把自个儿如何机智的跑下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还不算完,又说卖豆腐的洪娘子被男人打了。
“她男人觉得那洪柱子是洪娘子一个村里人,不知怎么的就又动了手。”
大白天的,听着那打人的动静,柳娘子都有些害怕,推了推身边的彭老爹,让他去管管。
可彭老爹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就不愿意去。
柳娘子也值得作罢,后来听到旁边的林三叔去劝了几句,那打人的动静才小了。
不去摆摊了,林二婶和孙娘子也就不用来上工,这两个人只觉得日子无聊,见他们这里又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过来帮忙。
“也不用给我们工钱,只拿了熏好的腊肉回去,就是我们占你们家大便宜了。”
林春燕见着他们来,干脆又把花生糖重新做了一锅,总有村里人过来买,怕过几天来买的人就更多了。
除了花生糖,又做了些芝麻味的出来,做好之后用刀切碎,嘎嘣嘎嘣直响,尝一个在嘴里,芝麻的香味在嘴里绽放开,让人心里总算乐呵起来。
“那贼人也真是,大过年的都不安生,这都去了快有半下午的功夫,还没抓住。”
张大娘坐卧难安,骂一会儿歇一会儿,又继续起来骂。
到了下半晌,终于有动静传来,孙安元领着人下来,大壮拧着洪柱子的胳膊,疼的洪柱子一直龇牙咧嘴。
那洪柱子浑身都是泥,不知道是在哪里滚来的,且脸上还有划痕,约莫是跑的时候,被山上的树枝给划的。
“人是在哪里找到的?”林春燕看见人才放松下来,觉得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就你们村东一山洞里,这小子在里面正睡觉呢。”
那山洞是有几分隐蔽,外面有枯树枝挡着,若不是碰巧看到,孙安元想着进去看一看,还找不到人。
林春燕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们,俯身谢了又谢,“没有你们帮忙,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大娘就不像她这样冷静,直接扑过来撕扯了洪柱子一番,对着他就打了几下,骂骂咧咧好一通。
“你们想怎么处置他?送到官府的话,怕也就是关押几天。”
林春燕也知道,所以一开始就没想着找孙捕快帮忙。
林春燕有些紧张的问,“你们会怎么处理?”
孙安元似乎是知道她怎么想的,哈哈笑了两声,“不用害怕,倒也不会做那杀人犯法的事情,只把他送到铜山那挖矿的地方,让他劳作几年。”
到了那里,都是朝廷的重兵把守,就是想要再跑出来,那也是不能的。
张大娘觉得这主意不错,林桃红在旁边跳脚,“得让他天天干活,不能便宜了去。”
林春燕觉得可以,给他们做了一顿饭,指了不远处的腊肉,“到时候做好了,给你们一人送些过去。”
空气中已经飘来阵阵的腊肉香,这些汉子就没有不馋的,忙笑着答应。
孙安元吃得快,吃完了还过来看了看小黑和大黄,这两个狗都是经过训练的,通了些人性,对洪柱子一直汪汪叫个不停。
洪柱子很饿,身上很疼,他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可鼻子没堵住,那诱人的香味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他没吃过林春燕做的饭,可那些个汉子狼吞虎咽的吃相上,就知道定然是好吃的。
洪柱子咽了咽口水,听着林二婶和张大娘还在骂,两个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一拍大腿,就说要去洪家村。
“他们村那么过分,不能轻饶了去!”
“对,我得讨要个说法!”
林春燕来不及阻止,林二婶和张大娘已经出了门,先去找了里正。
林春燕纠结,那边大壮已经开口,“大妹子,就让大娘去闹一闹,一会儿我们也跟着去,是得让这贼的爹娘知道个轻重!”
洪柱子听了惊恐万分,剧烈的摇起头来,不想让他们去。
可没人理他,闹的声音大了,林桃红就上前踢了他一脚。
虎子还喊了一声好,林桃红脸一下红了,跟着去找了张大娘。
里正看着面前越说越激动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他们洪家村做的是有些过火了!这样,一会儿我带上两个后生,也跟着你们一块去。”
里正一呼百应,林春燕眼睁睁的看着村里多半的人都出来,加上镖局这些人,浩浩荡荡去了那洪家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洪柱子一路被压着,小孩子们不懂事,边走边往他身上扔石头和积雪。
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残忍,林春燕把头扭到一边,不发一言。
洪娘子也去了,只没看到她那男人,见她脸上被打的青紫一块,只让人看了唏嘘不已。
柳娘子也要去看热闹,还问洪娘子,“你家那口子呢?”
“晌午就去外面喝酒了,这时候还在家里躺着。”
洪娘子也没看见彭老爹,问柳娘子,“怎么不见平安爹?”
“也不知道咋回事,说不想去看热闹,我也就没管。”
一路说说笑笑,热闹的好像去赶集。
洪家村的人一开始以为人不多,还想对抗一下,等看到这么多人来,还有几个镖局的汉子,哪里还敢有人出来,早就害怕了,谁也不想掺和这事。
洪柱子的家更是连门也没开,只说洪柱子和他们家没关系。
“上次被官府抓走打了板子,我们就说和他断了联系,这村里人也都是知道的,往后他再犯了什么事,也只和我们无关。如今人在你们手里,要打要杀都随便。”
张大娘往地上呸的一声,“你们说无关就无关,人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今还敢去我们村的后山上蹲点,谁知是不是你们在后面捣鬼!”
这家人又哭天抹泪了一番,诅咒发誓他们不知道这事,“他都那样大,我们也管不住!都说了人让你们打死不论,何必歪缠。”
这家人真怕他们村的里正一直发怒,把他们赶了出去,再没了避身之所,只想让他们赶紧走。
去了别的村想要再融入,那也是顶顶难的,没有亲戚朋友的帮忙,别人就总会欺负着外来户,日子自然难过。
张大娘和林二婶你一句我一句,在那里骂的唾沫横飞,后面青山村的汉子们在那里一声声的叫好,只把这口气撒出来才算完。
孙安元等他们骂够了才出声,“既然你们这么说,人我就带到铜山挖矿,到那里自有人管吃喝,也不让你们再费心!”
洪柱子爹娘一听,原以为洪柱子必死无疑,如今峰回路转,不过是去挖矿,还管吃管住,哪里有不乐意的。
至于挖矿很累,谁让他命不好,自个儿要学坏。
林春燕听了,就要让他们白纸黑字的写下来,“别到时候又来讹我们。”
里正赶紧上前,他认得几个字,可惜不会写,张天河也没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露脸的机会,让洪家村的一个后生得了去。
拿着签字画押的东西,林春燕才放心,也不在这里多歪缠。
回去的时候大家还都在津津乐道,只说就该这样,“没得让他们欺负咱们,我看以后他们那家人也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洪娘子顺便回了她自个儿的娘家,她娘看见她被打的这样一身伤,在那里不停的掉眼泪,把女婿臭骂了一通,可也没办法,孩子都那样大,总不好再让他们和离。
“你就顺着他一些,说什么了也别还嘴。”
洪娘子没吭声,只心里不赞同,这些个人都是没有被打过的,那男人要是想要动手了,别管反抗不反抗,吭声还是不吭声,一顿好打是跑不了的。
林春燕以前是看不上这种两个村直接打起来仗的形式,可跟着去了一遭,看着那家人在那里痛哭流涕的认错,诅咒发誓说洪柱子和他们没关系,只让他们随意的处置,心里还是畅快不已。
张大娘的嗓子都有些沙哑,这是叫骂的后遗症,加上这段时间总是嗑瓜子,难免就上了火,林春燕就从罐子里给她找到蒲公英,泡了一杯茶出来。
“先润润喉,这几天也少说话。”
张大娘随意应付几句,心里激动的很,哪里能停下来。
虽然人被抓住了,可第二天一大早,林春燕还是决定挖地窖。
只在自个屋子里动土,有人来买东西了,他们就停下,那些个挖出来的土,都倒到了猪圈里,顺便把那些土给换了。
只是实在不好挖,挖了将近一天,也才挖了半人高。
林桃红有点想放弃,“我看咱们也不着急这一时,还是慢慢来挖吧。”
林春燕一想也是,在家里也能歇上个把月,每天挖一点,倒也不用太心急。
人被抓住了,张大娘才有心情可惜昨天那锅里脊肉。
“都不能吃了,可便宜了小黑和大黄。”
林春燕就说在给他们炸一锅出来,顺便打了烧饼,再炸了藕盒子。
藕盒子做起来并不难,只把一节节的藕洗干净去皮,填上肉馅,在外面裹上一层面糊,放进油锅里炸了炸。
这时候没有炸藕盒,却有煎夹子,里面也是带馅儿的,只不过外皮是用菜。
她家莲藕多,家里还有做腊肠剩下的肉馅,一下子做出来很多,帮着去洪家村的这些人,家家户户都分了五六个。
虽然不多,尝个味儿就没了,可那藕盒子里面放着的是肉,也没人觉得林春燕小气。
钱娘子的婆婆特别喜欢吃这藕盒子,没少在那里后悔,“早知道咱们就不要那么些多鱼了,多要些莲藕来,也能做了个煎夹子吃。”
“得了吧,那几条鱼咱们可是赚了好几个铜板,就是花了钱去燕娘家里买了煎夹子,也比弄那些个莲藕回家自个的好。”
他们的手艺又说不上多好,做出来怎么能好吃。
过了两天,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冷之后,后院里种的萝卜就不再长,饶是张大娘不舍得,也全都拔了来,放在了地窖里。
林春燕之前没工夫处理,趁着这时候,就把他们都拿了出来。
萝卜的个头长得不是很均匀,有大有小。一般都在小雪这天腌菜,大雪这天腌肉,她要做腌菜,张大娘也不出去说闲话了,赶紧过来帮忙。
林春燕很喜欢吃腌好的老萝卜干,通体发黑,用来炒鸡蛋格外的美味,只是需要三蒸三晒,中间一直不能停火。
他们家总是要腌很多东西,粗盐也比别人买的多,用的时候直接去屋里拿。
雪团见他们做好吃的,就凑过来闻了闻,见味道不是喜欢的,又喵呜跳着跑走了。
剩下的这些萝卜,切成了条状的,晾晒在了绳子上。
外面天气不好,怕也很难再晒干水分,只把他们挂在了熏腊肉的火堆旁,看能不能被烘干了。
这样等晾晒干之后,放在罐子里使劲用盐揉搓均匀,吃的时候再直接拿出来,配上花椒茱萸,再用热油淋上,十分美味下饭。
“过几天杀了猪,怕是会吃杀猪宴,到时候更热闹。”
快过年的时候,都盼着杀猪这一天,大人小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雪覆盖的小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偶尔能听到有枝桠撑不住所突然砸下来的声音。
唯一的色调就是渺渺升起的炊烟,只味道要更多一些,甜的香的辣的,林春燕家的门口总围着一堆人。
狗蛋也不用再在家里洗碗,又变成了脱缰的野马,只恨不得日日在外面。
哪怕冻得鼻子一溜一溜的往下流,他也不愿意回去,领着黑子时不时就蹲在林春燕家的门口,只闻了味道就满足的不行。
四郎看不惯他这样,领着五郎来送东西的时候,就冷嘲热讽说了一大堆。
狗蛋是个爆炭的脾气,所以不敢在林春燕家门口,只躲在四郎回去的路上,打算打四郎一个措手不及。
张大娘见四郎只拿了一些种子过来,就没怎么看上眼,只说,“你娘这几天在干什么,你家可开始扫房子了?”
四郎拿了一把瓜子,围着火炉坐下,“我娘接了一个屏风的活计,日日在家里绣,倒还没有说扫房子的事。”
又说洪娘子很可怜,“她男人天天打她,总把我们吵醒,我爹已经过去说了几次。”
张大娘也叹息,上次送了藕盒子的时候,见林春燕不忘给洪娘子准备了,她也就没多说什么。
林春燕看到那种子,却是高兴的很,忙问四郎,“这种子是三婶从哪里得来的?可还有更多?”
“没了,总共就这么些,听说是南方那边新流行的种子,好多人都种了来,长出来的东西有这么大,颜色也是黄灿灿的。”
四郎比划了一个大小,倒让张大娘他们抽了一口气,“怎么就这样大?”
林春燕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还说来了这里,一直没见到过南瓜,以为没流传过来。
原来早就有了,只是他们这边种的人少。
林春燕高高兴兴的把种子收下,“等到天热了再种下。”
李氏在屋里一边收东西,一边来窗户外面张望几眼,看到四郎一身伤回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不成?”
四郎不在意的挥手,“是狗蛋和黑子,不过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李氏见他果真没事,才假装不经意的往他手上看。
那种子是她专门送过去的,这原是她娘家一跑或者哥哥拿回来的,只说种出来的瓜好吃的很,如今在南方那边种的人特别多。
她想着,林春燕指不定就喜欢这样的东西,才一点也没留的让四郎送了过去。
四郎并不是空着手回来,林春燕给他带了不少东西,有李氏喜欢是的豆皮豆干,也有两口袋的瓜子花生糖。
“大姐还说过段时间,一块去他们家吃顿饭。”
李氏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也盼起来。
林春燕把账清了一下,要给大家发年终奖。
“这年终奖是什么?”林桃红眼巴巴凑过来,“是给铜板不?”
“是。”林春燕拿了记考勤的草纸来,又拿来一罐子的钱和之前腌好的咸鸡蛋。
家里那几只鸡下的蛋都没有卖,全都腌了起来,这时候就当成年礼来送。
林二婶和孙娘子也被请了回来,几个人排成一排坐下,都乐呵的不行。
林春燕看了看每个人的出勤天数,直接算了出来,先叫了林桃红,“三十个铜板,二十个咸鸡蛋。”
林桃红一听,立刻笑着跑过来,把那铜板和咸鸡蛋都抱到怀里。
这些个钱她已经想好如何花,得去买了绸缎来做双缎面的鞋,最好上面绣来花,再染了香粉,叫什么步步生莲。
下一个就是王英娘,她有些紧张的坐在那里,听着林春燕报了个数,“三十五个铜板,三十个咸鸡蛋。”
林桃红刚才还高兴的不行,听了这数字直接站起来,“咋她就比我多上五个铜板呢?我还见天的去摆摊呢。”
“这是根据每个人的工作量算出来的,英娘干的可比你多多了,家里的橡子豆腐,前期都是她一手弄出来的。”
林春燕难得严肃,林桃红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嘟着嘴坐下,刚才还高兴的心情荡然无存。
这人就怕比较,虽然只少了五文钱,可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张大娘来回不安的动了动,她想着自个好歹是林春燕的娘,怎么着也不会比王英娘少了吧?
再不济,也不能比林桃红少了。
正想着,就听林春燕念了她的名字,报了个数,一时还以为听错了。
“啥?二十五文钱?咋这么少?”
“还有二十个咸鸡蛋呢。”
“我要那么多咸鸡蛋做什么。”张大娘不理会,只要问个明白,“连红娘那个懒货都能得三十个钱,我却还要少上五个大钱,没天理了。”
见林桃红要反驳,林春燕直接让他们两个肃静,“我也不是瞎定的,你这两个月旷工次数不少,算下来自然就少了。”
张大娘不信,凑过来要看个明白,“怎么就旷工了,你这不能瞎说。”
结果看到那考勤本上画的几个叉,她也说不出个其他的话来,只能悻悻的闭了嘴。
后面林二婶和孙娘子都捂了嘴偷笑,见马上要给他们发了,也有些紧张,听了两个人一个是三十二文,一个是三十五文,才松了一口气。
又各自拿着三十个咸鸡蛋回了家,都欢喜的不行,那咸鸡蛋已经流了油,蛋黄也说沙沙的口感,却又不是特别咸,吃上一口就让人满足的不行。
“这会做饭就是不一样,连腌个鸡蛋都比咱们好吃。”
张大娘晚上的时候,也吃的自个年终奖里发的咸鸡蛋,还说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就是不发这咸鸡蛋,难不成她就不能吃了。
林春燕就笑,“娘要是不想要,就留着过年的时候,给舅舅们送礼。”
张大娘一想也是,又开始盘算起来给他们带什么东西了。
“这咸鸡蛋可以多给你们小舅舅一些,等开春了他又要出去跑货,这拿来泡饭的时候吃最好。”
天冷了张大娘也不出去,在家里找了石头出来,要玩儿抓子儿,还说谁输了就要刷一天的碗。
林春燕凑过去看了看,见张大娘仗着手大,已经赢了林桃红好几次,只把她气的脸色通红。
林春燕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大姐,你还笑话我,我可不和娘玩了,你来玩一局。”
林春燕擦干了手,先裹了被子在身上,“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伸出手的,我恨不得只躺在被窝里。”
“你这手也忒冷了些。”张大娘伸手摸了摸,就忙把火炉挪了挪,“怎么还不如摆摊时候手热。”
“我听说人家屋子里,都有那地龙,只点着了不知道多暖和。”
林春燕羡慕的想,她在这古代的最高奋斗目标,就是开了酒楼之后,再把家里收拾收拾,一定要做了地龙出来。
王英娘把挖出来的土倒到外面,也和他们过来玩,“今个晚上吃什么?”
林春燕进了被窝就不想动,“不是还有那些个藕盒子,凑合吃一顿,明个咱们吃烤肉怎么样?”
大家就说起来要准备什么东西来,听到外面有哭嚎声,才惊得往外瞧。
“这却是怎么了,一天天的都没有个安生的时候。”
张大娘戴了帽子出去,见林三叔拿了板子抬着一个人下了山,也被唬了一大跳。
赵娘子也出来看热闹,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咕,“那是谁?怎么从山上抬下来,莫不是给……”
后面的话她没说,可张大娘已经听出来来,只拦住林三叔问,“这是谁?可是怎么了?”
林三叔脸色不太好,“是我家旁边的洪娘子男人,不知道喝醉了怎么还去山上,直接掉下去了。”
“啊?”
张大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没看到洪娘子,只问她人呢。
“晕过去了,她儿子正在后面背她下山。”
赵娘子摇摇头,“也是可怜的很,不过洪娘子日后倒是不用再挨打了。”
“谁说不是,从前多么伶俐一个人,见了人说人话,生意也做的好,后来倒被打的连门也不怎么出。”
张大娘回去了还不由唏嘘,“这人的命数怎么也说不准,看着花团锦簇一般,转头就摔下去没命了。”
“这都马上过年了。”林春燕看了看远处的天色,“记得小时候总听大人说,过年前是个劫,得多小心些。”
张大娘又要去给她那泥菩萨烧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信上了这个。
洪娘子的娘家人很快也来了,她醒来又是一阵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口子的关系有多好。
柳娘子过来劝,“你儿子女儿都大了,且有手艺,就算没了石榴爹,又不是活不下去。”
再说,都没有人动手了,不用日日提心吊胆,岂不是更好?
柳娘子说话的时候,瞥见洪娘子胳膊上的青青紫紫,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你这日子也太苦了些,若是我,再打我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得和他拼了命。”
其他人也劝洪娘子,只让她不要太伤心,“张大娘不也和死了男人差不多,如今日子过得不照样红火,有事了全村人都恨不得替他们上。”
“我看张大娘那样,还不如林老大直接死了清静,在外面找了小娘生了儿子,再给了休书,没得让人膈应。”
林二婶听到,只觉得钱娘子果然和她说得来,她也是这样想到,有了那外心,还不如直接死了好,省得以后想想还觉得犯恶心。
洪娘子自始至终就一直在不停的掉眼泪,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家里那两个孩子张罗,谁见了都说洪娘子用情至深。
“可惜说个没福分的,好好的喝了酒还要往山上走,不是胡闹是什么。”
柳娘子回去和彭老爹嘀咕,“他这死了也好,要是我是那洪娘子,他自个不摔死,我也要推他下去。”
彭老爹听的额头一层汗下来,“作何要这样说,都是夫妻,过了大半辈子了。”
柳娘子哼哼,看着韦柔姐去灶间做饭,一边眼巴巴等着吃,一边随意回,“这时候说起夫妻情分来,打人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说着无心,彭老爹却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从前也没听说过石榴爹爱喝酒啊。”
“也就这段时间爱喝的,总让洪娘子去打酒,上次去洪家村的时候,石榴爹就没去,就说是喝多了起不来身。”
柳娘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彭老爹,“说来,你那天也没去,洪娘子还问了你怎么没来。”
彭老爹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脸上硬挤了一个笑容出来,指了灶间说,“柔姐儿叫你呢,且快去看看。”
安排人下葬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石榴过来找林春燕,想让她帮忙做一次大锅饭。
这些个亲戚没少帮忙,于情于理都要请人吃顿好的,不少人都知道林春燕他们在码头上摆摊,好多个人都喜欢去摊子上买吃的。
石榴原先和林春燕没交情,洪娘子把豆腐涨价的时候,她也跟着在家骂了好几次,这次过来,就有些不好意思。
可她爹没了,石榴就感觉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硬着头皮过来问。
若是别的事,张大娘肯定一口就回绝了,还得骂他们痴心妄想,可看石榴头上簪的白花,身子瘦瘦弱弱,就是连之前说的亲怕是也得往后推,就叹了一口气。
林桃红没想那么多,只拦着林春燕不让她去,“又不是我们把人弄死的,之前卖给咱们好好的,非要把豆腐涨价,逼的咱们没办法,这时候倒来求咱们。”
石榴脸上难看的咬了下下唇,林春燕也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只把那些先前做好的东西拿出来,“我在家里也是忙得很,怕是没时间过去,不若你就买了这些吃的回去,也算添几个菜。”
石榴张望了几下,见那些东西摆出来也能顶几个菜,就点了头。
等人走了,林桃红还不放过张大娘,“娘,你怎么变得这样心软,倒不像你了。”
张大娘哼唧几声,“这不是得做善事,让菩萨保佑。”
林春燕也狐疑的看过来,“怎么最近老是听到,娘说什么菩萨不菩萨的,从前可没这样。”
张大娘不答,转身去看做的腊肉,“在外面挂着,大黄总是被馋的不行,我看要不还是放到地窖里风干吧。”
也不用人回答,自个在那转悠了几圈,才往屋里走。
屠户见好些个人都想来找林春燕做腊肉,又出了洪娘子家这样的事,也需要不少的肉,特地从外头买了几扇猪回来。
一时之间,村子里倒热闹起来,好些个人都跑去看杀猪,说到时候还做了猪血豆腐来。
林春燕也过去,看见那么多个下水,就想起来很多人都爱吃的下水。
最开始的时候,林春燕也去镇上买过,不过这东西的价格并不比肉便宜多少,如果不用面粉洗干净的话,吃起来就是一股腥臭味。
林春燕就没想着走这条路子,如今手里多的钱,倒是可以买了下水来解解馋。
毕竟这下水,做出来的味道可是香的很。
见她想要,张大娘赶忙拦着,“那猪耳朵猪脸肉也就算了,别的可别再买,做出来味儿难吃的很。”
屠夫不乐意,“你那手艺不好,做出来的不好吃,可你女儿手艺好啊。”
其他人也附和,“可是呢,就没有燕娘做不出来的好东西。”
林春燕想的是,如今他们摊子上的名声打开了,且他们村子里养猪的人越来越多,这要是以后做的猪下水,价格定的高一些,怕也会有人来买。
张大娘拗不过林春燕,见她买了肥肠回来,还拿了面粉来洗,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做什么非要吃这东西,就是拿了那面粉来洗,怕也还是臭烘烘的。”
那边的林桃红也皱起了眉头,想起之前家里没钱的时候,张大娘就买了这下水回来,不过她不会处理,也舍不得拿面粉来洗,做出来有一股非常浓郁的腥臭味。
林桃红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林老爹不说出去多挣钱,只觉得张大娘乱花钱,哪怕少买一些肉回来,也比买这一些强,把她给呵斥了一顿。
最后那一大盆猪下水,都是张大娘一个人吃完的,以至于她如今看到,就觉得胃里一阵干呕。
林春燕是听了林桃红的话,才回想起来这事,她安慰张大娘,“娘你放心,我这做出来的肯定好吃,保管你爱吃。”
张大娘不领情,“你要是不买了这猪下水,我自然是想不到这个味道。只待会儿做出来了你们吃,我只吃一个肉夹馍就行。”
林桃红小声的对王英娘说,“我怎么觉得娘一会儿肯定会后悔。”
“我也觉得干娘会后悔。”
王英娘已经改了口,张大娘还让人去挑了个好日子,到时候正式的把她收为干女儿。
林春燕用面粉把肥肠洗好了之后,切成一段段的,打算一会儿爆炒。
灶间很快就飘出来一阵阵的香味,张大娘吸了吸鼻子,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那猪下水上面飘,但绝口不提要吃。
她自个儿做了肉夹馍出来,往里面放了很多肉汁,先咬下去一口,故意咂摸着嘴说好吃。
这时候,林春燕做的爆炒肥肠也端上了桌,她出去把大门插上,几个人就在灶间围这炉火来吃。
林桃红被说的次数多了,也不敢再下手直接去吃,只等着人齐了,说了开饭,她才迫不及待的拿了筷子夹了一口溜肥肠。
她故意咀嚼了几下之后,夸张的说,“哎哟这也太好吃了吧,怎么比腊肉的味道还要香!”
张大娘眼皮都没动,只把身子稍微侧了侧,脸也扭到一边,一副不想看到的样子。
王英娘也在那里和林桃红打配合,“果真就没那股腥臭味,看来那面粉真的能把臭味给洗掉,只是有些破费。”
这爆炒肥肠吃起来十分的下饭,林春燕拿了馒头直接配着吃,想着许久没有吃米饭了,这要是配上米饭,不知道多香。
张大娘自然知道这三个小娘子是故意的,她想装作不理会,可那味道一直往鼻子里钻,如何也遮掩不住。
她在心里做了一会儿斗争,突然起身,拿了双筷子夹了一□□炒肥肠,“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吃吗?我这就如了你们的意。”
那肥肠入口,果然如她们所说,没了一点难闻的味道,剩下全是一嘴的香。
林桃红已经笑倒在林春燕的怀里,还在那里寒碜张大娘,“娘你可误会了,我们没想着让你吃,大姐本也没做多少,你饭量那么大,都给我们吃完了可怎么办?”
张大娘瞪她,“一会儿了再收拾你。”
林桃红见张大娘都不和她拌嘴,只顾着夹了肥肠吃,也赶紧夹了几筷子,生怕被抢完了。
除了下水之外,林春燕还带了些猪骨头回来,村里有些不舍得买肉的人,也只拿了那些猪骨头回家。
一文钱能买上好几根骨头,可惜上面的肉都被剃得干干净净,不过回去了放在锅里煮,也能煮出来一些油花。
往锅里再下了面条葱花,一碗清清爽爽的猪骨面,就让好多人能馋上好久。
到了冬天的时候,山上就没了野葱,村里种葱的本就不多,有限的地里,都要用来种粮食。
张大娘一开始时候也不乐于种,还是林春燕催了好几次,她才种下一些。
“这猪骨面什么都好,要是换上野葱的,香味更浓郁。”
要不说冬天难熬,没了大自然的馈赠,很多人能吃的东西就少了一大半。
好在,这个冬天你已经熬了一大半,立春马上就在眼前。
第79章
洪娘子请了戏班子来村里, 打定主意要大办一场。
林春燕还没看过戏,他们这边的庙会是在春天的时候,每年也会请了唱戏的热闹。
她之前没赶上趟,这次就不想错过。
说了要去, 一家子人就把全部的衣裳都穿上, 还带了一些花生芝麻糖。
去看热闹的小孩肯定更多, 指不定就能卖出去。
又拐到了二房去叫了林翠香,林春燕犹豫着要不要去叫了林凤蝶来, 就被林桃红给拒绝了。
“好好的去看戏,没得让她败坏了心情, 反正她也不和咱们玩。”
见林翠香也想去叫,只拉了他们的袖子, “你们要是去找了她,回头就别和我说话。”
几个人对视一眼,也就没再去, 只听到前面热热闹闹的开始表演, 他们也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是唱的什么?”
“打花鼓。”①
前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林春燕踮着脚尖使劲看,只见台上唱戏的两个人正在那里你来我往的比划, 看起来像是在演发生了什么纠纷的戏。
林春燕看了一会,见他们都看得津津有味,自个却觉得没什么意思,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 把带来的花生芝麻糖拿出来。
果然, 一拿出来就吸引了很多孩童的注意, 纷纷凑到林春燕的跟前,眼巴巴的看着她。
戏台之前占了很多人, 倒把风堵了严严实实,没她想的那么冷,林春燕也就在这里和那些小孩大眼瞪小眼的望着。
大部分的孩子都是不敢向家里人要的,只眼巴巴的看着她那糖滴答出口水来,再拿了袖子抹掉,继续盯着看。
好几个小孩,林春燕都没见过,猜着怕是洪家村的孩子。
只那家里娇惯着的,才跑到父母的身边,或撒娇或大闹,只为了买上一块花生糖。
“燕娘,你把这摊子摆到这里,可不就是害我们!”
有人过来和林春燕说话,是本村的,只拿了一个铜板出来,要了一大块去哄孩子。
那孩子也不着急走,只在林春燕的摊子前,吸溜吸溜的吃着糖,引得更多的孩子流起口水来。
没多大会儿,不远处就传来了打骂孩子的声音,定是哪个家长被闹得烦了,直接用武力镇压。
林春燕也有些后悔来这里摆摊了,正想着干脆收了摊回家,那洪娘子就过来。
她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这几天哭的太多,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那样大,看起来怪异的很。
“燕娘,这些糖总共多少个钱,我都全要了。”
她叫的亲切,林春燕也没直接拂了她的面子,“总共要十五个大钱。”
洪娘子从身上摸了摸,凑出来这么多,“你全给我包起来,一会儿我给他们分了。”
那些个小孩子听到,眼睛都亮亮的,围在洪娘子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石榴在不远处跺了跺脚,拉着自己的兄弟嘀咕,“娘这是疯了吗!”
他们家,光这次办席请戏班子,就把大半的家底都掏空了,石榴在家里劝了好几次,也没能让洪娘子回心转意。
她兄弟麦芽不是个爱说话的性格,被拉扯的急了,才说上几句,“娘肯定有她的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以后你们不过日子了?到时候我嫁人了,家里可就你和娘两个人,不留点钱在手里,可该怎么办?”
石榴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彭老爹也来看戏了,不过他的注意力始终在洪娘子身上,他想验证自个儿的猜想是不是对的。
他总觉得,石榴爹死的不明不白,这事绝对有蹊跷。
柳娘子是跟着他一块出来的,见彭老爹不好好看戏,一直往洪娘子身上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个老货,盯着哪里看呢?我和你说,你最好别给我说了其他的想法。”
洪娘子如今成了寡妇,彭老爹要是和人家勾勾搭搭,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看。
彭老爹面上一僵,像被戳穿了什么心事一样,“你瞎说什么!我就是看他们那边卖的糖好吃,想着要不要也买一些。”
柳娘子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喊得更大声,“你吓死我了,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样一闹,倒是让大部分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柳娘子也不觉得丢人,吵完了自个儿悠哉悠哉的又继续看起来台上的打鼓戏。
彭老爹却不敢再往洪娘子那里看上几眼,不过他觉得自个的想法没错,洪娘子这样大办,定然是因为心虚。
他得去找些证据。
韦柔姐看着彭老爹走了,才问柳娘子,“爹去干什么?”
柳娘子随意挥手,“谁知道,不用管他。”
韦柔姐盯着彭老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也站起身。
“我回家去看看鸡。”
柳娘子又随意挥手,“去吧,鸡该吃饭了。”
林春燕卖完了就想回去,张大娘他们却不愿意动,林桃红一边跺着有些发麻的脚,一边让她先自个儿回。
“大白天的,也不怕出事。”
这里离他们家不远,林春燕也不害怕,王英娘想回又想看,林春燕直接让她留下来。
出了洪娘子家门口,就看到林凤蝶在门口张望,两个人打了个照面,林凤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躲到了院子里。
她林春燕没在意,慢悠悠的往回走,冬天的乡村和其他季节相比,虽然有些单调冷清,但是远远看着,就像一幅水墨画一样。
路旁的树枝上都还挂着雾凇,整个世界好像只有黑白灰三个色调,连天上飞的鸟也不例外。
路过村西的山时,看见有人从山上下来,手上拿着一大大的马蜂蛹。
林春燕认得她,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男人曾经上山找东西的时候摔断了腿,家里的孩子还小,只靠着她一个人养家。
那小孩曾经跟着狗蛋来过他们家门口玩,林春燕见他可爱,给他塞过一把红枣。
这孩子拿了之后一口也没吃,全都放到了口袋里,说要带回去给自个儿的娘。
丁慧娘知道了,又带着他过来,亲自感谢了一番。
和曾经巷子里洗衣裳的李娘子一样,人穷志不短。
丁慧娘看见林春燕,朝她笑了笑,“怎么没去听戏?”
“家里还有些活要忙。”林春燕没说她听不懂,这时候,就是听不懂戏的,也愿意赖在那里不走,只为了看个热闹。
丁慧娘叹了一口气,“说来咱们都是苦命人,我也想去看,可哪里有时间?”
“山上还能摘到什么?”
丁慧娘把背篓里的东西拿过来让她看,“有野生平菇,不过已经风干了,回去得多煮些时间。”
煮的时间长了,就意味着多费些柴火,丁慧娘很不待见这野生平菇。
那野生金针菇也差不多,吃到嘴里一点滋味也没有。
林春燕的眼睛却亮了,怎么才说了冬天没有什么可以找到的东西,丁慧娘就能带回来这么些个。
这野生平菇要是用来炖鸡,那汤不知道有多鲜美。
家里的鸡不舍得杀,可还有赵怀子从山上打下来的野味,她还没想好怎么做,那鸡就一直放在地窖里。
林春燕又看向那野马蜂窝,好奇问,“这是用来做什么?”
“也是吃的,小时候我娘用油炸过一次,香的很!”
可惜他们家如今是舍不得放油的,不过用水煮了填饱肚子。
林春燕没吃过炸野马蜂蛹,猜测这应该和炸知了虫差不多的味道。
林春燕让丁慧娘等一下,她跑回家拿了些豆腐,“不知道大娘可愿意给我换?”
丁慧娘还以为是林春燕施舍她,忙摆手,“这些个东西山上都有,你想吃了就上山,慢慢找总能找到,哪里就能换了豆腐!”
在丁慧娘的印象里,豆腐是要花了钱买的,如何能一样?
林春燕见她愿意,只是觉得占了便宜,忙把东西塞到她的篓子里,拿着野生平菇和金针菇往回走。
丁慧娘紧追几步,把那野蜂巢窝塞到了林春燕手里。
“你们家要是熬了猪油的话,回去炸了吃,香的很。”
说完就跑,生怕林春燕又塞给她。
林春燕还真的没有吃过野蜂窝蛹,只朝着丁慧娘的背影道了声谢,捧着那东西往回走。
在门口的时候,又看到了梨花。
她还是那样瘦弱,像是风一吹就能倒,只靠在门框上,见她来了,朝她露了一个笑容。
“你怎么不去看戏?”
林春燕只能笑着解释了一遍,梨花在那里有些失落的说,“我倒是想去,可我娘不让,也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来。”
“快了。”林春燕安慰她,一边把自个儿的大门打开,回身问她,“要不要来我家?”
梨花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吗?”
“当然。”
林春燕领着她进来,灶间里的柴火已经有些熄灭,她重新往里面放了几根木头,很快灶间就重新暖和起来。
梨花在这里也不觉得冷,只看着哪里都很新鲜,“怪不得都说你是个有本事的,连这灶间里的东西都收拾的这样好。”
她说完,认真的看着林春燕,正儿八经的给她行了个礼。
“说起来,上次你救了我,我还从没好好感谢你。”
林春燕就受了她这礼,“也是你爹娘疼你,哥哥也没那样坏了良心。”
所以她才有了一线生机。
而杏花,至今连下落在哪里都不知道。
梨花没继续往下想,看着林春燕把那些个野生香菇泡在水里,又把那野蜂窝蛹清洗之后,用了油炸。
“听说这东西也补得很,一会儿了可要尝一尝。”
李梨花笑着使劲点头,“不瞒你说,我回来之后,日日都闻得你们家飘来的香味,总算咱们是在这偏僻的地方,要是搁在村里,怕每天都有小孩挨打。”
野蜂窝蛹炸出来之后,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奇妙的香,林春燕尝了一口,满满都是蛋白质的味道,又脆又香。
这时候,林桃红他们也回来了,几个人冻得哆哆嗦嗦,边关门边讲刚才听到的戏,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大姐,你真应该留下来看完的,后面他们还翻跟头了,能一下子翻上几十个!”
林桃红直接挑了帘子,就见林春燕和梨花正在吃那炸马蜂蛹,立刻就跳起脚来。
“好啊,我说怎么好好的就不看戏了,原来是回来偷吃了!”
“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林春燕擦了擦嘴,让梨花继续吃,“又不是没给你们留着,快过来尝一尝。”
张大娘先去洗了手,她一边舀热水一边说,“这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
又看到那边的盆子里放着野生平菇和金针菇,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你又上山去了?”
林春燕忙摇头,“哪里上山了,是正好碰到丁娘子,我拿了豆腐和她换的。”
林桃红已经拿了筷子去吃,见梨花还是那样瘦,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她几眼。
梨花也不敢多吃,她咳嗽还没好利索,只尝了个味道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赵娘子也回来的声音,她就裹紧了衣服往外走,朝林春燕露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等我娘同意了,我再出来找你玩。”
林桃红突然起身,让梨花等等,她回屋子里拿了一朵簪花。
“这个给你戴。”
梨花头上光秃秃的,哪里有曾经那样光鲜亮丽的时候,林桃红那时候只羡慕她,此时只剩下唏嘘。
梨花惊诧之后就收了,“多谢红娘,等回头我好了,也给你做一朵。”
她那些个簪花,全都让同屋的丫鬟给抢走了,寒天腊月的没人往镇上跑,就一直这样凑合。
林春燕都没注意,夸了林桃红,“怎么今儿个这样大方?”
“唉,就是觉得她也很可怜。”
她一直记着七夕的时候见到的梨花,身上都是香香的,回来还和林春燕说,她也想要那种香。
王英娘叹息一声,又说起看的打鼓戏来。
“我也是头一次看,没想到就这样有趣,不知明儿个还来不来。”
“我听人说,是要唱够三天的,洪娘子这次可花了不少钱。”
她可是看着洪娘子把林春燕带去的花生芝麻糖都给买了,还说明儿个再去的时候,再带些东西。
“我看就带些糖葫芦吧,咱们家别的没有,那山楂可还有好多呢。”
糖葫芦做起来也简单,孩子们看着了,就没有不欢喜的。
林春燕想起梨花刚才说的那话,不知道到时候又会惹哭了多少孩子。
说起山楂,那曹掌柜后来又拉了几筐子回去,听说那山楂罐头的方子也被他献了上去,得了一番嘉奖。
后来又来寻了几次林春燕,想要更多的方子,她也没松口。
她向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就是曹掌柜砸了再多的银子,她也会记得当时他想闹事的事情。
又去看了两天的戏,不仅糖葫芦卖出了些,就连带去的瓜子也被分刮干净了。
离过年没几天,大家热闹了一回,也就回去收拾起来。
张大娘不知找谁去算了,回来就说了扫房子的日子。
“还说属鸡的不能插手,只能在屋里避了人,不然来年不好。”
林桃红就是属鸡的,听了这话自然高兴的不行,“那我就在屋里睡了,你们可要好好打扫。”
林春燕只疑惑,“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张大娘顺嘴就说,“自然是算命的范婆子,过几天了我再去求了神水,保佑咱们一家平平安安。”
林春燕听了,就知道她这又是遇到了骗子,怪道最近天天嘴里念着佛,不知道的还以为转了性子。
林春燕知道来硬的,张大娘反而会因为下不来台,不说实话。她就装作好奇的问,“那这算命的还说了什么,可有发财的法子?”
张大娘一拍大腿,“那算命的范婆子算的可准了,把我这命格说的一清二楚,只可惜没早碰到范婆子,不然还能给我化解一二。”
“具体是怎么说的?”
“唉,就说我是个劳碌命,被休了也是命中带此一劫,当时应该找了她去化解。”
林春燕冷笑一声,“这话谁不会说!还找了她去化解,都在外头生了儿子,有了小娘了,难道化解了,娘还愿意和他过日子?”
林春燕连林老爹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张大娘也不生气,“我只说这事,早八百年就不想和你爹过了。”
林春燕见她不像说的假话,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至于说那劳碌命,倒也不是多差,咱们靠自个儿双手吃饭,辛苦就辛苦一些。”
王英娘说,“就是这个理,谁要告诉我,以后是享福的命,还把我给吓着了。”
见张大娘和林桃红都不明白,王英娘只好解释,“这享福的命能是什么,不就是给别人当小娘,我又不愿意,自然就被吓着了。”
林桃红也听出来了,“难不成这范婆子是个骗子?”
张大娘不让她瞎说,“她本事大着呢,小心听到了,回头来找你麻烦。”
“那就更不对了,既然是正经的拜了佛,该是以慈悲为怀,怎么背后嘀咕两句,就要来找麻烦。”
张大娘一想,竟然也有几分道理。
林春燕继续趁热打铁的问,“可是谁带你去的?”
“咱们村好多人都去找她,你二婶也去呢!”张大娘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没敢说出她已经花了好几个大钱的事情,还把林二婶拉出来做挡箭牌。
林春燕也不好说的太过,见张大娘心里已经有了警醒,就说,“只要不乱花钱,娘心里有个寄托也好,要是有什么不对,千万记得和我们说。”
林桃红到底没躲成懒,把屋里仔细的擦洗了一遍,他们晚上的时候总要去挖地窖,弄的地上难免都是土。
打扫完,才觉得干净了很多。
地上积雪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林春燕看着天气还算不错,把黄豆拿出来,打算做一些豆豉出来。
这些黄豆都是之前已经挑过的,清洗之后,就放在锅里煮烂。
从地窖里把秋天晒果干的那几个大簸箕拿了出来,煮好的黄豆直接沥干水分倒在上面,让它自然发酵生霉。
差不多一个礼拜左右,就能看到豆子上长出来一些黄绿色的毛,这时候就要放些盐来搅拌均匀。
再过段时间,这些黄豆就会膨胀很大,生出许多粘液来,这时候豆豉就差不多成了。
腊肉腌了十来天,终于在小年这一天做好,林春燕就和二郎跟着去镇上镖局送了一趟。
孙安元他们也正在祭拜灶神,这天过后就要回家过年,一年就算结束了。
灶间的大娘看到他们来,非要拉着他们留下来吃顿饭,“也得尝尝我的手艺。”
林春燕还要赶回去,推脱了几次,可大娘实在有些热情,都没看出来她的为难。
还是孙安元说了话,大娘才不好意思松开拉扯的手。
大壮笑嘻嘻问,“大娘,怎么从前也没见你对哪个小娘子这样好?”
大娘让他去一边,看着林春燕的目光里遮不住的喜欢,“这样好的女娘,谁见了不喜欢?”
大壮想了想,说,“亏得你家儿子已经娶了媳妇,不然怕就让人误会了呢。”
大娘白了大壮一眼,不想和他歪缠,只拿了蜡烛叫上虎子,要去查看一下粮食。
林春燕回去之后,也跟着张大娘去地窖里,把她们存的东西都照了一边,连床底也不放过。
地窖里摆放的都是她这半年以来存的东西,多是果酱咸菜,那竹笋盐城的咸菜就占了一大半。
前段时间,又把萝卜做了咸菜,摆放在另一边,占了半壁江山。
西边屋子里,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木炭和柴火,已经用了一大半下去。
到明年的时候,还得再多存一些才行。
两个灶间,一个主要是用来做果冻豆腐和豆皮的,这几天就没怎么用。另一个是他们日常做饭的,梁上挂了肉,米缸里也有多半缸的米。
这叫照虚耗,是为了防止老鼠吃家里的东西,能保一年的安宁。
连床底下也不能放过,都仔细照了,这个小年才过去。
林春燕还开玩笑,“那咱们雪团也是出了力的,家里没有老鼠多亏了他,今个就多让他吃个鱼干。”
张大娘爱雪团像爱什么似的,自个就去拿了小鱼干。
还有不少村里来买花生糖的,之前不舍得,到了今个,怎么也要买上一些回去。
吃了糖,灶王爷也就说不出坏话来。
林春燕之前说了要感谢大家,就定在了腊月二十四这一天,把二房三房的人都请了过来。
张大娘说,“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给英娘过了明路,正式认了干女儿。”
王英娘激动的脸都红了,林春燕自然高兴的不行,把她那张卖身契给找了出来。
“早就想给你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拿出来。”
王英娘只看了那卖身契一眼,还让林春燕收着。
“你们待我已经十分好,我如何还敢奢求那样多。”
林春燕见她不收,只强塞到了她的怀里。
“你自己收好,等年后有时间了,就去衙门一趟。”
王英娘还在推辞,那边林桃红已经出声,“给你你就收着,扭扭捏捏做什么。”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林春燕也劝。
王英娘使劲点头,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雪一直没有化,灶间和屋子里的地方也不够大,林春燕就干脆在院子的棚子里支里两张桌子,打算吃烤肉。
为此,还特地让孙安元帮着挑了一只羊,回来就腌上,打算做炙烤羊肉。
这是来到这里之后,第三次吃羊肉。
林春燕看着那羊肉就忍不住流口水,一边想着怎么吃,一边把羊肉切成了大块。
猪肉也切成了块状,用竹签子串了,摆了好多盘子。
二房的人先来,三郎还拿了不少鱼,今个是他最后一天去镇上卖鱼,这才几天功夫,就挣了快有一百个大钱。
这些鱼也串成了串,先腌制起来,一会儿直接来烤。
可惜没多少菜,这时候大棚技术就算有,那也是有钱人才能玩的。
光那些个暖房,就不是一般人能搭的起。
林春燕只能暗自可惜,只拿了野生的平菇和白菜来。
三房的人后来,李氏和林凤蝶走在最后面,四郎一蹦蹦进来,就去找张大娘。
“大娘,可有什么喝的,可渴死我来。”
“有酸枣汁子,还有野猕猴桃果酱冲的汁子,你爱喝哪种?”
张大娘让他们自个去冲,只不让再喝菊花酒。
前几天,丁慧娘从村西的山上捡了一些野生的猕猴桃,不过枣儿那么大小,都已经蔫吧。
丁慧娘不知道她这里晒了很多猕猴桃干,巴巴的送了过来。
林春燕谢了她,还让她再捡了什么东西,只管送来。
丁慧娘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倒是听说过林春燕爱收山上的东西,却没想到什么都要。
那些个东西,在她看来,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山上大把的有。
煤炭很快就烧了起来,林二叔和林三叔已经开始烤起肉来,不过第一次烤,火候掌握不好,一开始烤的半生不熟。
他们在家里都没做过饭,都有些挫败的看向自家的人,可林二婶和李氏都没理,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动手。
几个妯娌凑在一起,边串肉串,边说起闲话。
李氏一开始有些不自在,见林凤蝶也傻愣愣站在那里,就催了她几声。
“赶紧去找了燕娘他们,站在那里不冷吗?”
林凤蝶脚步没动,她也不知道怎么过去呢。
不像林翠香总是和他们一道说话,林凤蝶几乎不和他们有来往。
仅有的几次,似乎也闹得不太愉快。
李氏看见她这副木讷讷的样子,直接推了她一把。
林春燕和王英娘看见了,都向林桃红招手,让她过来一块儿玩儿。
林凤蝶只觉心里十分的难看,之前张小娘在他们家学手艺的时候,她没少跟着一块儿说林春燕他们的坏话,可后来知道是自个误会,也不好意思再来找他们。
“难不成还要我们请你过来?”林桃红拦着林翠香过来拉她的手,“我们都在这里忙活呢,你快过来帮忙,做什么这个样子?好像我们欺负了你似的。”
她这张嘴从来不饶人,林凤蝶就犹犹豫豫的过来,见旁边放着好几块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
林春燕直接推到她跟前,“家里这东西还很多,想吃就吃。”
还往里面放了些瓜子,林凤蝶也就不扭捏,拿了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仔细的允吸了甜滋滋的糖,让她眉眼都舒展开来。
林春燕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些糖她之前给李氏送了好些个,怎么林凤蝶这个样子,倒像是从来没吃过。
林翠香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一想就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就拿了帕子包了几块花生糖塞给了林凤蝶,“这些糖是我跟着燕娘做的,味道不比她做的好,咱们姐妹自己吃了就行,就不拿出去丢人了。”
听的是林翠香自个儿做的,林凤蝶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糖你也会做?”
“这有什么难的?”林桃红在那边插嘴,“我也会做呢。”
林凤蝶低下头,她每日里只学了那绣花的手艺,这灶间的伙计一点也不会干,听说他们能做了这么好吃的糖来,心里只有羡慕的。
林春燕在旁边宽慰她,“这有什么,我们几个还不会绣花,瞧你身上带着那荷包,绣的多好看。”
大家都去看林凤蝶身上带的那荷包,见针线果然平整细密,上面的花朵栩栩如生,都啧啧称奇起来。
外面已经传来阵阵的烤肉香,林二叔他们终于把肉串烤出来了,拿起来就先递给家里的小辈们,“快尝尝,这味道绝对香的很!”
大串的羊肉上面还滋滋的滴着油,孩子们看到了,赶紧过去抢。
林春燕也拿了两串过来,吃到嘴里,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这烤羊肉串的味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实在是想念的很。
张大娘拿了几串过来,一边和林二婶他们说话,林二婶犹豫了半天,把听到的一消息告诉了张大娘。
“我娘家那兄弟,之前不是出去跑货,上次我回娘家的时候,同我说看见大哥了。”
张大娘一愣,就听林二婶已经继续说起来,“据说大哥老了好多岁,还在外面干苦力。”
“这也是他活该。”张大娘继续有滋有味的吃着手里的羊肉串,反应过来之后就丝毫没受任何影响,“之前那算命的还说我命不好,后来听了我家燕娘说的,我这哪里是命不好,是我命太好了,离了他,好日子不就来了!”
林二婶和李氏都在那边笑起来,“就是这个理,我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同你说,可一想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张大娘是真的走了出来,根本不介意这件事情,“你那娘家兄弟没说别的吧?”
林二婶摇摇头,“大嫂且放心,人家生怕我兄弟打听起他的情况,再把他住在那边的事情给泄露了,塞了我娘家兄弟好几个大钱,只不让说了出去。”
张大娘呸了一声,“去找他做什么?还当自己是个香饽饽呢,也不拿个镜子照一照!”
不过听见她这么说,张大娘倒着实松了一口气,再说他们已经立了女户,这事全村都知道,他们就是回来了,张大娘也是不犯怵的。
且根据张大娘对林老爹的了解,他这个人自大的很,绝对想不到他们会摆摊子出去卖东西,就算是听别人说了,心里也定是不信的。
妯娌几个从前的关系并不好,林爷爷和林奶奶在世的时候,极度的偏心,妯娌三个自然互相看不顺眼。
没了他们,又出了后来的事情,倒都觉得对方人不错。
就连李氏,张大娘也不像以前那样讨厌。
吃了烤肉,小孩子们就玩起投壶了,林春燕拿了她做的糖葫芦当做彩头,其他人也都拿了东西出来,林凤蝶左右看看,见大家都喜欢她那荷包,干脆拿了出来。
林桃红早就眼热,见状直接问,“一会儿赢了,你可别反悔!”
林凤蝶摇摇头,“不过一个荷包,回头要是你们喜欢,我一人再给你们绣一个。”
“那感情好,你给我绣上桃花,等春天的时候,我配了衣裳穿出去。”
林春燕打趣林桃红,“这还没有赢呢,就使唤起蝶娘来。”
林凤蝶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看着姐妹两个互相在那里斗嘴。
李氏远远的看见,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
最后还真就叫林桃红拔了头筹,她把那东西都收入囊中,乐的合不上嘴。
“你可别太得意,下次我们可要赢了你!”林翠香从来是个不服输的,打算回去就要偷摸练习起来。
林桃红也不怕,“那下次咱们再一块儿玩。”
“下次去我家吧。”林翠香和林二婶之前已经商量过,不能总叫林春燕他们来请客,他们二房受了大房这么多的帮助,也该表示表示。
“那去你家吃什么?”
林翠香想了想,“要不咱们蒸年糕吧!”
他们这里过年前,到了腊月二十八前后的时候,都要蒸一锅年糕出来,表示年年登高。
林春燕拍手叫好,“那咱们到时候一块儿去做了,正好家里还有些杏仁,也一并带去做了杏仁露。”
还没吃到嘴,大家都已经盼望起来,四郎五郎眼巴巴的凑过来,“香娘,到时候可记得叫上我们!”
五郎也在旁边点头如捣蒜,蹭到林春燕的身边让她抱一抱。
林春燕就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拿了芝麻糖喂他,花生的怕他嚼不碎,到时候再噎着了。
人散了,林春燕才伸了个懒腰,想爬到床上去睡会儿觉,听到大黄狗在叫唤,也没去管。
林桃红先去刷了牙,往外面张望了几眼,就见赵官人驾着马车过来。
“娘,大姐!”林桃红连忙喊人,真没想到这赵官人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大过年的也就过来了。
这其实有些唐突,可赵官人觉得和林春燕他们交情不错,又实在想念她做的东西,吃了几天其他酒楼里的外卖,只觉得索然无味。
赵大郎和赵二郎也是这样想的,两个人在那里一直旁敲侧击,趁着他们娘亲出去的时候,父子三个便驾了车过来。
他们也知道有些唐突,还带了些东西过来,没进门之前就喊张大娘,“干姐,这马上过年了,我过来走走礼。”
只是路上实在难走,进了腊月,林春燕也不出去,路上干净的更是没有一个脚印。
张大娘就不信赵官人这话,且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做这干姐姐了,本来绷着脸出去的,可看到那带来的东西,直接就笑了出来。
“唉哟干弟弟,你们怎么来了,这大冷天的,可快进来!”
把他们带到了旁边的屋子,赵大郎和赵二郎闲不住,只频频往灶间的方向看。
空气中还残留着些烤肉的味道,他们的鼻子都特别灵,一闻就闻到了。
只可惜来晚了一步,两个小郎君有些幽怨地看着赵官人,嫌他不能早早的做了决定。
林春燕只好打了个哈欠出来,这睡不醒的冬三月不是开玩笑的,吃饱喝足,就想要眯一会儿。
赵官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用特地给我们做,只有什么就拿来吃些便好。”
他的脖子伸的老长,恨不得钻到灶间里去看个究竟。
他也知道,这事要是被他娘子知道了,回来定是要挨一顿骂,只希望这吃的,能对得起这顿骂。
胡思乱想着,林春燕已经去了灶间,给他们把腊肠炒了一盘,猪耳朵调了调味,还把晌午烤剩下来的一些肉串一并拿了过去。
见着这么多好吃的,父子三人都激动起来,“还是干姐姐这里好,早先就想来走动了,又怕打扰了你们。”
张大娘听着那声干姐姐就别扭,“还是叫我张大姐的好,那干姐姐我可不敢应。”
赵官人胡乱的应了一声,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猪耳朵上,不知道是怎么调出来,吃起来又脆又爽。
“要是那秦老丈人知道了,怕是在家里得捶胸顿足。”
一想到这个画面,赵官人就更得意起来,还问他们什么时候去摆摊。
“不知多少人都眼巴巴的等着呢,只我已经看到好些人在码头上转悠。”
林春燕想了想,和张大娘商量起来,“不然咱们就初五去?”
“哪里就这样早?”
张大娘一听也吓了一大跳,他们这里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之前,都是不让出去干活的。
“那些个酒楼茶楼,不也都早早的开了门,元宵节那天,不开门要少赚多少钱。”
张大娘说不过林春燕,也不想在这事情上和她吵起来,“反正你主意的,自个儿定就是。”
赵二郎吃的满嘴流油,走的时候如何也不肯,抱着张大娘的大腿不撒。
“大姑姑,你就留我在家里住着吧,我爹肯定会给钱的,我也不白吃白喝。”
赵大郎直接把他的手掰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不回去咱娘就不训斥你?小心你住在这里,她亲自过来抓。”
赵二郎一想到那画面,脸色就苍白了几分,趁着这个时候,赵官人赶紧带着他们上了马车。
赵娘子站在门口看着人走远,还在那里羡慕,“这一看就是镇上的有钱人家,那马车都装饰的那样好。”
张大娘哼哼两声,“说来你也该给他磕个头,要不是他领着去了那王员外家,你还见不到梨花呢。”
赵娘子一听,果真就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两个头,还埋怨张大娘怎么不早说。
第80章
离年关越来越近, 唱戏的小班子也走了,只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鞭炮声。
洪娘子家恢复了冷清,她也不像之前那样一直哭,只重新做了豆腐出来。
有村里人看她可怜的, 就去他们家买了豆腐, 倒是能有个进项。
石榴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着自个摔死的爹,又默默哭起来。
好好的, 怎么这样的事就落在他们身上。
麦芽从外面背了柴火回来,一边放到灶间一边说, “我碰到彭大叔了,他帮我砍的柴, 也不知道在山上转悠什么。”
洪娘子没反应,只说,“可能是人好, 不过咱们有手有脚, 我这豆腐能卖起来, 以后不会少了你们的吃喝。”
麦芽答应了一声,再没提这事。
每年快过年的时候, 张天河都要搬了桌子来打谷场,给人写春联。
林春燕知道后,也在旁边支起了一桌子,再卖最后一天的年货。
那些卤好的猪下水都摆了出来, 旁边点了火, 温在上面, 能一直冒着热气,把香味传到老远。
三郎就在林春燕的旁边, 继续卖他的酥鱼。
镇上要买的人家都已经买了,剩下的人家就是他喊破天,怕也不会来买,三郎识时务的没有再去。
光这段时间卖鱼挣得,就足够他乐呵好一阵。
别人还好,只写了春联就回家,最多在那里闻一会儿,引得肚子咕咕叫几声罢了,张天河却要一直闻着那飘来的香气。
时间长了,边写还要边咽口水,不及时擦的话,怕就会直接流下来。
可能是他这个样子太过于好笑,林桃红在一旁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倒是让张天河红了脸。
“也不怪人张小相公这个样子,谁闻了之后不迷糊?”旁边一个老汉忍不住出声打趣。
张天河听了这个解释,并没有好受多少,反而让他更觉得羞愧。
林春燕也是借了他这个写春联的光,想了想,从锅里捞出来一些卤大肠用碗装了,给他拿了过去。
“也尝尝我做的这个卤下水味道如何。”
张天河和林春燕打过几次交道,自然知道她为人很是和善,推辞两下就没再推辞,拿了筷子夹了一口。
那卤下水做的时间长,炖的肉已经软烂,吃一口吸满汤汁的卤大肠,只觉得一直爽到了天灵盖。
刚才开口的老汉还在看热闹,见状就问他, “张小相公,吃起来味道如何?”
张天河只竖了一个大拇指,等东西都咽下来了才开口,“这林小娘做出来的,自然好吃的很,吃下去还爆汁呢。”
老汉听的直流口水,这卤大肠谁不心动,光看着就是十分的筋道,爱吃的人自然觉得比肉还要好吃。
张天河吃得浑身暖和,舒服的不行,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他和糖水老大爷的孙子认识,偶然间知道了他爷爷竟然想把林春燕说给他,那书生还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张天河只觉得这人是个傻的。
不过他也没其他想法,只是和林春燕他们打交道几次,觉得他们为人不错,不像他以为的那些个奸商一样。
还都在一个村子里,心里自然就有了好感,不愿意让人说了嘴去。
他也不白吃林春燕的,写了副春联送过去,林桃红不认得字,偏要让张天河在一旁读出来。
张天河又一次脸红起来,磕磕绊绊的读了出来。
“你这学问不是说很好,怎么读也读不通顺?”
林春燕也不知道林桃红为何总爱逗张天河,非要看着他脸红红的,遮了袖子逃走才作罢。
“他那妹子可是个厉害的,又和咱们家有过节,小心回头找了来。”
林桃红不怕,哼了一声,“我也没做什么,不过说上两句话,这还不能了?再说分明是他脸皮太薄了。”
林春燕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去准备节礼。
除了给张大舅他们的,林春燕还打算给黄掌柜和孙捕快也送些礼。
别人就算了,她也不想让人觉得她太钻营。
黄掌柜为人不错,两个人以后还要继续合作,送了礼也是个态度。
不等她去,黄掌柜的马车就先来,一样先抱怨路难走,“不去镇上摆摊了,怎么也没人扫雪了?”
“谁知道哪天还下,寒天腊月的,大家也都不想去受罪。”
林春燕忙把人迎到了屋子里,把准备好的节礼拿了出来,“原说今个过去,不曾想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黄掌柜看着林春燕手里的东西,就忍不住好奇,他实在想知道是什么了。
等一上马车,黄掌柜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就拆开了来。
见是椒柏酒和雪花酥,他就兴奋起来,直接捻起一点雪花酥尝起来。
这时候就有雪花酥,不过是将油下到小锅里之后,再把炒熟的白面加进去。
可林春燕做的雪花酥却不同,不知是怎么做的,没有那么多的油,里面加了猕猴桃干和花生碎,还有一股淡淡的奶味。
黄掌柜那一口都舍不得吃完,把剩下的都放到木盒子里,已经想好等过了年,可要让林春燕把这雪花酥给做出来。
年前那沙琪玛卖的十分红火,让他也在主家跟前得了赏,还说要把他往县城里调。
黄掌柜哪里会同意,如今林春燕在他眼里就是香饽饽,恨不得藏起来供起来,到了县城那边,如何还能有这样密切的来往。
黄掌柜对藤柏酒不怎么喜欢,这东西是用花椒和松柏酿造出来的,一直有一股不好的味道。
这酒就随手被他丢在了一边,只宝贝的拿着那雪花酥。
给孙捕快他们家的也是这礼,李大娘做饭手艺不好,早早就买了点心来,等他们过来送的时候,就被拉着说了好大一会儿的话,把点心递过去。
“你们三个小娘子长的可真好,比我家这两个不听话的强太多。”
孙捕快和孙安元看见林春燕送来的是酒,已经拿着去了隔壁屋避嫌。
这几天都不用出门,两个人没少被张大娘唠叨,只觉得耳朵里都生了茧子。
孙捕快咂摸着嘴想,难不成真要娶个媳妇回来?
他这念头一转,见孙安元已经把藤柏酒打开,偷喝了一口,刚才那个妥协娶媳妇的念头立刻被他压了下去。
“好啊,你竟然还偷喝,快叫我尝尝是个什么味?”
藤柏酒的后劲很大,又带着花椒的麻和松柏的清香,倒是比那菊花酒要好喝不少。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等李大娘来叫他们的时候,都已经喝了大半。
李大娘差点就拿了扫把打人,“你们两个不省心的,且快快离了我的眼。”
两个人嘿笑几声,却已经想着,什么时候再让林春燕给酿一些出来。
张大娘和林桃红最喜欢做的都就是收拾别人带来的礼,上次赵官人就拿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两个有很多都不知道是什么,却还是研究的津津有味。
这次黄掌柜送来的礼也不薄,林春燕看了几眼,见有桂圆这些果干,就想着过段时间炖肉的时候,放里面吃。
孙捕快给的那些点心,就留着除夕晚上的时候上供用。
张天河回去之后,见张大嫂又和里正娘子置气,张小娘在一旁帮着里正娘子,吵的好不热闹。
他往屋里看了看,只没看到里正和他大哥,他也买敢上前,只找了地方自个坐下。
写这几天的春联,其实也挣不了多少,不过添上一些来补贴家用,不用想也知道大嫂是为了什么事情闹起来的。
里正娘子被气哭了,这时候里正才施施然出现,只让她收了眼泪,“大过年的,没得晦气。”
里正心里也不好受,老大媳妇太厉害了,眼里也容不了一点沙子,原本老大还是个好的,可这样下去,怕也是心就偏了。
“得尽快给老二娶个媳妇了。”
里正娘子一听就愣住了,“啥?好好的做什么娶个媳妇回家?再说咱们家也没那么多个钱啊。”
“娶个有钱的不就行了。”
里正也不想给张天河娶这样早,还想着带个考上了举人,能找到更好的,只可惜如今也等不到。
有了媳妇,以后读书就能让媳妇那边帮衬着一些。
里正娘子只认得附近村里的人,寻摸起来,里正却已经想到镇上几个员外家的女儿身上。
都有心事,又闹了一通,谁也没心情做年夜饭,只得去林春燕这里买上一些。
林春燕正给秦老丈人称东西,他家没有马车,只赶了一头小毛驴过来,来了也不顾脸冻的通红,先骂赵官人。
“这厮也太没良心了,自个跑来你们这里吃东西,回去了还眼馋我。”
闹的他在家里是吃不好睡不下的,和陈老丈人说了一声,两个人就一道过来。
林春燕做出来的卤下水还没有卖完,秦老丈人尝了一口,就想把剩下的都要了去。
回去了还得和陈老丈人分一分,还有儿媳妇那边的亲戚,自个剩下的也就没多少。
里正娘子到了这里一听,忙上前道,“老丈人,可千万要给咱们剩下一些,哪里就一下子给包圆的道理。”
她心情不好,说话也就夹枪带棒的,秦老丈人正经不愿意,听了那话直接让林春燕把盆子端过来,“也不用麻烦再另装,这汤汁也好吃的很,回去了往里面下面条。”
里正娘子见他们已经动手搬了起来,着急的再旁边跺脚,“这可如何是好?燕娘你说句话,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多少让人给剩下一些。”
林春燕也无可奈何,秦老丈人是先来的,她总不好不让人拿了去。
见林春燕不答应,里正娘子又去找张大娘,“大妹子,你可要帮帮我,不能让那老丈人都要了去。”
秦老丈人原本还想留下来吃点东西,回去了也眼馋眼馋赵官人,可见里正娘子这个样子,生怕她过来抢,直接和陈老丈人两个合力,把东西搬上驴车之后就走了。
张大娘看着车走了,只能努了努嘴,“我也没办法,这不离过年还有几天,你们就是现做了,也来得及。”
里正娘子叹气,“燕娘,怕还是得劳烦你动手,老大他们回来过年,是吃不惯我做的饭菜。”
林春燕答应了下来,等人走了,张大娘就说,“这和冬至来买饺子的时候说的话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那儿媳妇是多刁钻的人。”
林翠香说了让他们都去家里一块做年糕,腊月二十八这天,林春燕就收拾了收拾,一块过去。
二房的房子在村里,和三房挨的不远,那柳娘子、胡娘子都在他们附近,倒是经常能看到热闹。
只是可惜地方不大,只有一个前院,灶间也小的很。
住惯了他们家那样大的地方,只觉得哪里都不得劲。
灶间里也站不开那么些个人,林春燕就拿了黄米面出来和面。
林凤蝶帮不上什么忙,但上次姐妹几个玩的好,她这次也过来了。
还真的做了几个荷包出来,李氏知道是给他们做的,还拿了好料子出来。
林春燕也收到了,那荷包上绣了一个燕子,正合了她的名字。
“真是谢谢蝶娘了,你手可真巧。”
林凤蝶不好意思笑,见他们果真都喜欢的很,当即连眼睛都笑眯起来,还帮着王英娘一块磨杏仁。
不过她还是不怎么开口,林桃红看了好几次,她都有些欲言又止,就觉得奇怪。
“你有什么想说的,怎么老这个样子?”林桃红学她努着嘴,“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这样。”
林凤蝶也不生气,只笑了笑,“我可能就喜欢这个样子吧。”
林桃红就没再问。
黄米面用热水烫过之后,放在蒸笼上面,撒上一些去了核的红枣,蒸上一炷香的时间,再撒上一些黄米面和红豆,如此这样重复,那黄米面的年糕就蒸好了。
蒸的时候是一层层的,切出来就是一层红枣一层红豆一层红糖。
几个小娘子都哇了一声,看着那一层一层十分有食欲,哪怕年糕还有些烫,也放在嘴里吃起来。
“今年的黄米面不错,吃起来就黏牙。”
林春燕故意把年糕拉长了一些,那红豆煮的软烂,只剩下豆香的糯软,红枣十分的甜,去了核之后,吃起来也不费劲。
林翠香吃了一个,见林凤蝶老是偷偷看她,只以为脸上沾了脏东西,还伸手摸了摸。
林凤蝶见状赶紧撇头过去,不再看她。
就连林春燕也察觉出不对来,出声问了几次。
林凤蝶嘴动了动,见他们脸上真的只有关心的神色,才松了一口气,说:“我听说香娘姐姐要说亲了?”
她和四郎一样,最喜欢八卦,可四郎还能和张大娘瞎说,她平日里大门不出的,也没个人诉说。
和李氏说,李氏听了会不高兴,也从来不让她多开口。
林凤蝶只好闭紧了嘴巴,见了人也是不敢多说话的。
可听了林翠香要定亲的消息,林凤蝶就有些忍不住。
她说完,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但别人都完全目瞪口呆起来,林翠香是震惊于林凤蝶是怎么知道的,林春燕她们则震惊于,这么大的事情,她们可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林翠香还没来得及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林桃红已经掐了腰站在旁边,“这时候倒是不把我们当成姐妹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连听也没听到。”
林翠香赶紧讨饶,“不是我不想说,这让我如何开口?”
今个四郎五郎他们的没来,林翠香说了只她们几个女娘一块玩儿,把他们都赶走了,这时候也不怕丢人了,赶紧把说亲的事情讲了出来。
“就是那卖馒头的夫妻两个的儿子。”
林春燕恍然大悟,当初她卖了虾皮给他们,后来这事全交给了林翠香,可能打交道次数多了,就看上了林翠香。
“这也是好事啊,他们家在镇上有铺子,应该家底不薄,他们家可是派了媒婆来?”
瞬间,大家都围着林翠香说笑起来,就连王英娘也过来。
林翠香摇摇头,“不是,是托了中间人。不过我娘如今顾不上管我,我二哥的事你们也知道。”
二郎那时候想娶舅舅家的表妹,可他妗子不同意,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可二郎后来在镇上帮着卖东西,每天都能挣上钱,他那妗子又动了心思。
“我哥最倔不过了,死活不同意,连去我舅舅家都不愿意。”
林春燕好奇问,“那二婶怎么想的?”
“自然是愿意娶我表姐的,还说让他们正月的时候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林二婶也在和张大娘说这事,“好不容易松口了,我还不赶紧抓住这机会,谁知二郎如今硬着性子,心里怎么想,以后要是后悔了,再埋怨起我来。”
顿了顿,“还有香娘那婚事,来的太突然,我都不知道要不要接受。”
张大娘说,“这人在镇上,咱们的确不了解,得多打听打听,那小子见过没?长得怎么样?”
林翠香也在接受盘问,只红着脸摇头,“没见过呢,哪里就那样快,只不过才托了人过来说。”
王英娘沉思一会儿,小声说,“你说他们要是真的看上香娘了自然好,要是贪图那晒小虾的事情呢?”
她总是习惯用最坏的方面去揣摩其他人,林春燕觉得说的有道理,“所以得慢慢来,摸清了才行,狐狸尾巴是藏不住的。”
“燕娘在这里呢?”
柳娘子在外面喊了一声,她如今手里有几个钱,听到院子里女孩们的说笑声,才过来看。
林春燕忙应了一声,几个小娘子也都不再说这事,继续去磨杏仁。
柳娘子拿了几个钱出来,“听说你们今个要做了年糕出来,你只给我切上一块,我最愿意吃着东西了。”
林春燕果真就切了一块,也没要钱,“只悄悄吃了,别让外头的小子们看到。”
四郎他们定然在外面巴望着,要是看到了,怕是就会来闹腾。
林凤蝶看到了柳娘子,嘴巴又紧紧的抿起来。林桃红如今已经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赶紧扯了她的袖子。
“你可是知道什么?”林桃红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她儿媳妇在家里又和她吵架了?”
林凤蝶赶紧摇摇头,瞧着人走远了才说,“我看见她那儿媳妇跟踪彭大叔了。”
林桃红不满意,“这有什么,许是恰巧顺路。”
林凤蝶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娘还说,柳大娘的儿媳妇怕是有别的来历。”
其他的再也不知道,不过林凤蝶却高兴的不得了,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以后,她就有了说话的地方,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一直憋着。
杏仁已经磨成了汁水,里面还放了些核桃花生,像煮豆浆一样,放在锅子里煮沸腾。
核桃是专门把皮去掉的,这样做出来的杏仁露奶白奶白,喝一口到嘴里,即使不加糖,也充满着回甘。
这年糕,林春燕也带回去一些,等到过年的时候就不用再做。
张大娘吃了一小块,问他们今天玩了什么,林桃红已经把她的荷包拿去炫耀,听着她那些话,林春燕和王英娘对视的笑了笑,也觉得有趣。
年糕吃完之后,不太容易消化,两个人就干脆去牵着那只骡子,找干草吃。
山上已经没了什么枝叶,骡子比之前瘦了不少,只能用橡子果残渣掺着麸麦喂。
转了一圈,两个人又回到了家里,把雪花酥又做了些出来。
这次比上次有了经验,做出来要更精美一些。
若是有黄油,怕是要更香。
面包窑里传来阵阵的香,里面烤了一只鸡,上面刷了一层蜂蜜,烤出来之后,上面那层皮就带着些许的脆和甜。
这鸡是从后院抓的,张大娘一开始舍不得,可这只鸡也不下蛋,留着只是浪费粮食。
过几天是立春,到了这天要吃春饼,林春燕就想烤了鸭子来。
他们村养鸭子不少,到时候花几个大钱买一只,再做了其他的时蔬来。
别说小孩子盼着过年,林春燕也巴巴的盼着。
除夕这天,放鞭炮的就更多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林春燕上次去镇上的时候,也买了一串,早早就挂在门上,拿着蜡烛过去点。
他们捂着耳朵站在旁边,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一股浓郁的流浪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林桃红使劲的吸了吸鼻子。
“这个味道真好闻。”
一年也就这一天会放了鞭炮,那些个小孩子早早的就站在旁边,只等着鞭炮放完了,再去地上挨个挨的捡一遍,运气好的,能找到几个没有放的炮来。
疙瘩捡了几个,不过他人小,眼睁睁的看着被人抢走,他也不会哭,直接上手撕扯,那大孩子的手上直接红彤彤一大片。
疙瘩知道闯祸了,赶紧跑到林春燕身边,小声说,“一会儿我娘过来,能不能让她别生气。”
丁慧娘果然来了,那大孩子告状之后,就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林春燕忙上去,拦了一拦,“是疙瘩先捡的,他们上去抢才闹起来。”
丁慧娘知道疙瘩的性格,是不敢主动惹事的。
可她还不得不来这一趟,他们家没人撑腰,不来怕被家里的大人找上门,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丁慧娘只能歉意的笑了笑,让疙瘩给那几个大孩子磕头赔罪。
“用不着这样。”林春燕觉得自个有些多管闲事,可疙瘩这样小就要这样,只觉得心里难受。
王英娘跑到屋子里,拿了些瓜子出来,一人分了一点。
“疙瘩不是故意的,你们就不要再得理不饶人了。”
这些大孩子得了瓜子,马上一哄而散。
丁慧娘只觉得不好意思,“不用你们破费,让疙瘩道个歉就行。”
“那不行,疙瘩打人不对,他们那些大孩子也有错在先,不能一直这样压着孩子。”
丁慧娘何尝不知道这样道理,只这其中的苦,也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懂。
王英娘看着他们的身影离开,才小声说,“我小时候也和疙瘩一样,不小心惹到了外人,我爹娘总让我去赔罪。”
他们才不管谁对谁错,也从来不会站在她身边撑腰。
林春燕也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笑了笑说,“今个帮了疙瘩,就当是帮了从前的咱们。”
王英娘没听懂那个咱们,跟着进了家。
张大舅他们来了一趟,专门给他们送了屠苏酒,还说要把他们接过去过年。
见到他们人,张大娘就高兴了,“我们这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今儿个就自己在家过。”
张大娘直接回绝了去他们家过年的事情,把要给娘家送的那些节礼装上,两边谁也没亏着,张小舅这里多了些咸鸡蛋,张大舅那边就多几条鱼。
这个除夕,是他们立了女户之后,头一次自个过,自然想在自己的家。
张大舅他们就不再说什么,只说初二的时候过来接他们。
“到时候在舅舅家住一晚上。”
路远,怕是到了他们那边,就已经到晌午了,真得住上一晚上。
林春燕看着豆豉快要拉丝,拿了罐子慢悠悠的把他们装进去。
林桃红在那里说,“要不咱们堆个雪人吧?”
“好啊。”
年夜饭做得很丰盛,这里要在除夕的时候吃五辛盘,吃了这个可以祛病,能让人一年百病不生。
又把柿子柏枝放在同一个盘子里,从赵官人给的年礼里面,拿出来几个橘子。
这可是好东西,也是用了心的。
这三样放在一起,是取了百事吉的这个好彩头。
买不起橘子的人家,也能在布上绣了,或者打成中国结挂在房梁上,各自有各自的办法。
桌上倒了酒,他们就围坐在炕桌上,热热闹闹吃起来。
“希望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能开了酒楼。”
林春燕端着酒杯,把明年的目标定好。
“可惜咱们这里没什么烟花,听说县里都是要放的,我都没见过几次。”
“那就等着十五的时候,咱们也去看了。”
林春燕也想着去,就定下了这日子。
好在除夕这天没再下雪。
橘子吃完之后,满屋子都飘了香,大家都慢慢的吃,很是不舍。
这些橘子皮更是没人舍得扔,留着用来泡水,或者熏了腊肠,都是好东西。
到了初二,去了大舅舅小舅舅家拜年,马氏和胡氏都客气的很,一个个都亲热的不行。
张大娘从前回来,也没见他们整治这样好的饭菜来,一时心里五味陈杂。
难免又说起各自的婚事来,胡氏之前给张牛力看好一家,如今又觉得对方家底太薄,不太能看得上。
张大娘直接说,“咱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要那女娘好,就比什么都强。”
回头,胡氏还和张大舅说,“那话竟然也是从你大姐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是太稀奇了。”
张大舅这段时间总喝酒,就连村里有什么事,里正也会请了他去,他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我觉得大姐说的也有理,人那小娘子哪里都好,咱们原也不好再另找了。”
胡氏没吭声,只在心里盘算起来。
林春燕见到了张小舅家的两个女娘,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但他们看起来就要沉默寡言许多,见了人也不知道开口。
马氏在一旁看到了,一把将两个女娘拉到屋子里,十分的嫌弃。
她心里隐隐是想和张大娘比较的,从前自然是处处比张大娘好,张大娘生不出来的儿子,她生了出来。
张大娘的男人还跑了。
可谁知,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一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氏之前都不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林春燕还是那个样子,论其身高长相,也没有太出挑到哪里去。
张小舅看到马氏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早就和她说了,对家里的两个女娘好一些,看林春燕他们,个个鲜活又水灵。
那两个表姐妹,直到林春燕她们走,都没从屋子里踏出一步,连张大娘都看不下去,和马氏嘀咕了一通。
回头,马氏就想着把这两个女娘嫁出去。
张小舅彻底生气,冷落了马氏好一段时间,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去之后,林春燕就开始准备起摆摊的东西来,这过了年,大家的肚子里有水都多,倒是可以多准备一些开胃的小菜来。
赵王冒着风雪从外面回来,今年不知怎么回事,雪格外的大,听说有不少地方都受了灾。
下人们忙恭敬的给赵王,他只问,“朝小娘在做什么?”
下人都知道,赵王如今心尖上宠的就是那胡家给送上来的朝娘子,模样长得倒是十分的风流俊美,只可惜大字不识一个,不知哪里入了赵王的眼。
这些个念头都只在一瞬间,下人已经恭恭敬敬的回了话,“回王爷,朝小娘如今正在花园里。”
赵王换了衣裳,先去了花园,不过下人口中在花园里的朝小娘,这时候正拿着锄头种地。
见赵王回来,赵杏花也只胡乱地行了个礼,就继续种起地来。
赵王怜惜的把她扶起来,“你又做这些干什么,不是都说了,只管让下人去侍弄。”
赵杏花想把手抽回来,可没有抽动,只能挤了一个尴尬的笑,“我只会干这个,不让我干了,倒成了吃白饭的。”
赵王是知道她的来历,且只看赵杏花的手指关节,也和娇养出来的小娘子不一样,格外的粗大。
乍然一看到赵杏花的时候,赵王都惊住了,甚至以为这个人是哪个兄弟找来,专门试探他的。
相处几日就知道,赵杏花和周晚娘一点也不一样,但骨子里的脾气都十分的执拗。
赵王知道赵杏花的事之后,并没有好心的去告诉周家,只把赵杏花收了,心里对她多了几分怜惜,让她在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赵杏花就想去种地,试探了几次,见赵王没有说什么,就真的在花园里开垦出一片田来,不过这时候是冬天,就是翻出来了,也只能过段时间再种下东西。
赵王就让赵杏花去暖房里种,也不至于冻坏身子,可赵杏花偏不,非说在暖房里长出来的,就没了那意思。
赵王牵着赵杏花的手,把她领到了屋子里,让丫鬟端了水过来。这水是从附近的绿泉山上专门挑了回来的,好些个大户人家都拿来泡茶,可赵王连这水也瞧不上,只用来净手净面。
洗完之后,光要抹的面霜膏子就有好些个,赵杏花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不懂这些,那些个丫鬟就都捂了嘴偷笑,一个个的看不上她这副无知粗鄙的样子。
就是府里的三等丫鬟,也没有这样的。
可赵王知道之后,就把这些下人都给发卖了,从此到没人在对赵杏花不恭敬。
净了手,赵王又拉着赵杏花去学了大字,教了也快有一个来月了,赵杏花写的字还是十分的上不得台面,让赵王心里全是挫败感。
这赵杏花哪里都好,只一点是如何也比不上那周晚娘的。
他从小饱读诗书,喜欢都是红袖添香的,不是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
赵王索性停下笔,歪头看了赵杏花,拿了她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除了种地,你还喜欢做什么消遣?”
赵杏花见他终于不教自个儿写字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我还爱上山捡东西,春天的时候可以挖些竹笋野菜,我们村有一小娘子,她做饭的手艺可了得,我就时常拿了东西去他们家换几个铜板来。”
这些事情她说的有趣,赵王在一旁只听得匪夷所思,不知道上山捡那些个东西,就为了换上一两个铜板,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过见赵杏花脸上总算露了笑容,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赵杏花说了一会儿,也就闭了嘴,看着外面树杈上面的雪,知不知道他们白云镇那边,是不是也这样。
赵王很快就传了膳,李大娘子做的饭十分讲究,摆盘精致,那一小碟子切着的水晶糕夹起来,还能看到上面印着的梅花。
这些东西,怕是她那卖身的银子,都买不上这一小碟。
可赵杏花的心里并不是多开心,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那边赵王也跟着放下了,皱眉问赵杏花,“是不合口味?来人,把这些都撤了。”
赵杏花忙诚惶诚恐的摆手,“那倒不用,是我今儿个没胃口。”
“在花园里种了那么一会儿的地,怎么能没胃口?定然是李大娘子做的不好,若是不喜欢她做的,只再换了厨子来。”
赵王顺势把赵杏花抱到了腿上,在她的腰间摩挲了几下,“想吃什么,只管同本王说了。”
这府里并不止她一个小娘,赵王也曾经为了别人一掷千金,不过是讨小娘子欢心,想做些吃食,对他来说更是抬抬手指的事情。
赵杏花闻着赵王身上那股他熟悉又有些抗拒的味道,那双炽热的大手不容忽视的,只让她浑身战栗,想了想才说,“倒是想吃我们镇上才有的豆干。”
那时候她从山上摘了菌子,换的铜板都舍不得花,想着以后要是嫁给了李有福,生了娃娃自然要多留些钱出来。
可每次去林春燕那里,她都会拿了豆干出来,让她吃上两口。
如今锦衣玉食都有,最想吃的,还是那豆干。
赵王就把这事记下了,回头就吩咐了下人去找,“要是能多带些,就一并拿了回来。”
一声喝令,哪怕冰天雪地,下面的人也快马加鞭的往白云镇去跑。
林春燕的摊子摆出来没多长时间,就呼啦啦来了好些个人,有要热汤面的,有踮着脚看有什么新鲜吃食的,一时热闹无比。
孙捕快和孙安元先要了面,先说起秦老丈人拿走的卤味,“故意把我们叫去喝酒,只拿了一小碟来,可把我们馋坏了。”
“那你们没把带的东西拿出来馋秦老丈人?”
孙捕快摇头,“哪里就舍得?我们兄弟两个还不够吃。”
那边秦老丈人正好听到,连蹦带跳的过来,“什么?原来你们两个还私藏了好吃的东西,亏我还惦记着你们!”
那一桌的宋书生秦书生也过来要了面条,瞧见有卤出来的猪下水,就拼了一盘。
“宋大厨?”远远听到这声音,林春燕就抬了头,才发现和她比试过的宋大厨也过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着自个儿的肚子问,“小娘子新年好,可是有什么新鲜的吃食?”
他老早就想过来吃东西了,可碍于面子,一直没不好意思来。
这时候人多,就想着混水摸鱼。
林春燕就介绍了一下,他点的那蟹黄拌面和卤猪肚。
别人瞧见了宋大厨,都笑了起来,他也只嘿嘿几声,就去吃那卤猪肚。
这些下水都是一锅煮出来的,味道差不了多少,可在冬天吃上这一碗,只觉浑身都热腾腾。
岸边的船夫也过来喝了一碗面,和林春燕闲说话,“怎么还不见你那小舅舅出来?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了。”
自从上次去栖霞镇卖给了几个酒楼东西之后,张小舅这一整个腊月都没有再出门。上次去他们家走亲戚,张小舅就说了一暖和便去跑货。
张小舅比林春燕还心急呢,这跑一趟货就有一趟货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