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正文线番外2
金陵战事已毕, 但南方尚未平定,李禅秀仍留驻金陵。
一是等粮草调度,为可能继续向南用兵做准备;二是给南方各州郡的守官时间考虑, 是立刻来降,还是等着挨打。
时值冬日, 又下了场小雪,金陵天气瞬间湿冷起来。
李禅秀虽解了寒毒, 但自幼体弱, 身体底子差,畏寒的毛病并未好转多少。
这日处理完城中事务,裴椹忽然来寻他, 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李禅秀奇怪:“你不在军中操练,又要带我去哪?”
裴家祖籍在金陵,裴椹虽长在并州, 但在老燕王战死、他接手并州军务之前, 每年都会随伯父一家回一趟金陵, 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了。
这几日, 处理公务之余, 这个本地人没少带李禅秀四处逛逛, 把金陵的一些好吃好玩、名胜美景都看了一遍。
李禅秀知他是听了自己那日的话,心疼他自小被圈禁,哪里都不能去,离开被圈禁的地方后,又一直为生存和战事奔波, 同样无心玩乐赏景。所以这几日才像个纨绔子弟一样, 带他玩一些好玩的、看一看大好河山。
李禅秀心中微暖, 又好笑, 却也没拒绝。
毕竟哪怕是梦中,他也鲜少有这样可以全无负担,心无旁骛游山玩水的时刻。
今日见裴椹带自己出来,却未骑马,而是一起坐上一辆马车,不由奇怪,问:“今日不去爬山?”
裴椹摇头:“下雪天,爬山太冷,而且山路湿滑,不安全。”
李禅秀想了想,又道:“可我听闻,雪天爬到紫山顶处,看金陵雪景,甚是美丽。”
裴椹迟疑:“……确实,不过还是太冷了,等下次吧。”
李禅秀不禁更好奇了:“那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裴椹卖了个关子,让他坐稳后,亲自在前头驾马车。
行了小半日,马车停下,李禅秀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发现他竟带自己到了一处汤泉行宫。
这处行宫是梁帝父子到金陵后,命人修建。梁帝登基后一直身体不大好,本想等温泉行宫建好,就住搬到到此处养病。
只可惜行宫刚建好,薄胤就取了金陵,梁帝也被吓得一命呜呼。
至于薄胤,刚取了金陵,就跟北边开战,也无暇来享受。
如此一来,李禅秀和裴椹倒成了这行宫修建好后,首先来享用的人。
裴椹伸手,亲自扶李禅秀下马车,道:“雪天正适合泡着温泉赏雪。”
李禅秀心中微动,忽然觉得裴椹这人也挺懂享受,这建议真提到他心坎上了。
这几日连续阴天,天气潮冷,他又每天都要处理不少城中事务,身体疲乏沉重,泡一泡温泉确实解乏。
这汤泉行宫修的十分奢华,沿山势建起一座园林,亭台楼阁,无一不精,环境清幽雅致,确实是休养的好地方。
当初梁帝虽是在胡人紧追下一路南逃,但到了金陵后,却没委屈自己。
大小汤池都是用白玉砌成,泉水注入其中,烟气缭绕,色泽明澈。
裴椹带李禅秀来的这间,是其中最奢华的,池边用白玉雕着龙首,显然是为梁帝准备。可惜梁帝自己没用上,倒是要便宜后来人了。
“梁帝倒会享受,臣看这汤池,足够两人泡都不止。”裴椹忽然靠近,声音很低,仿佛贴着李禅秀耳后响起。
李禅秀微僵,随后忽然转身,将人推了出去,微微笑道:“多谢裴将军提议,孤也觉得雪天赏景泡温泉甚好,那就不耽误将军了,你也快去隔壁吧。”
裴椹没料到会被“过河拆桥”,猝不及防被推到外面,神情都有些微愕:“殿下……”
话没说完,忽见外面一行内侍端着衣物、布巾,以及果子点心等物,正恭敬往这边来。
他语气一顿,不由压低些声音:“殿下不需要臣伺候?”
“怎好劳烦将军?”李禅秀浅笑,说完就将人关在了外面。
裴椹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毕竟那没收来的“兵法”小册子,他后来也看了,确实花样百出。仅仅只是看图,他都忍不住耳热,又有些怀疑,真那样下来,腰不会断了?
泡温泉是为了解乏,他可不想越泡越乏。
外面,裴椹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回过神后,不觉哑然。
正好内侍们这是将衣物等送到,裴椹心念一转,让他们放下托盘,又挥挥手,令人都出去。
房间内,李禅秀刚浸入池中,忽听有人敲门:“殿下,衣物、果品等送来了,可需要小的进去服侍?”
声音有些奇怪,压得很低,又有些像捏着嗓子。
李禅秀动作一顿,见门和汤池之间隔着屏风,便道:“放在屏风外就行。”
那小内侍很快端着托盘进来,弓着身,身影仍显得有些高。放下托盘后,人却站在屏风后,没走。
李禅秀泡在暖泉中,周身寒意被驱散,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一时有些慵懒,闭着眼睛道:“你先出去,这里不用伺候。”
然后他便趴靠在池边,枕着手臂,乌青发丝披散,蜿蜒贴着清瘦肩背,落在水中的部分,似锦缎飘散开。
他也没管那小内侍是否出去了,想来应该是出去了,毕竟没有哪个内侍会如此胆大。
迷迷糊糊之际,似乎感觉身旁的水轻轻晃动了一阵。接着一双温暖的手按在他肩上,略带薄茧的指腹轻柔按着肩颈。
李禅秀已在半梦之中,还以为是在金陵的宫中,裴椹来帮他按肩。
这几日处理政务繁多,时常肩酸,裴椹得知后,特意从孙神医那学了手法,常帮他揉按。
李禅秀被“伺候”习惯了,加上微酸的肩颈被揉按后,确实舒服,不由下意识向后靠了几分,声音呢喃:“重一点……”
这一靠,跌进了一个暖热的胸膛。
李禅秀一惊,瞬间清醒。不对,他是在温泉行宫,身后人是谁?
“谁?”他倏地转头,厉声问,却在看见一张熟悉的清俊面容时,瞬间哑声。
裴椹俊逸的面容含笑,见他似乎被吓到,笑容瞬间敛了几分,忙安抚:“对不起,是不是被吓到了?”
李禅秀哑然,继而无奈道:“你怎么进来了?还……”
他瞄一眼对方身上的衣服,心想:竟然还穿着小内侍的衣服。
别说,一点都不搭。
裴椹就算穿着内侍的衣服,也像搅动朝堂风雨的掌权大宦官。
裴椹低头亲了亲他,道:“殿下有所不知,这温泉不宜久泡,容易晕倒。殿下一个人在这里泡,实在不安全,需得有人来伺候。”
说着他余光看一眼李禅秀身上被水浸透的雪白里衣,眸色暗了几分,哑声问:“殿下一个人泡温泉,怎还穿着衣服?”
李禅秀:“……”就是为了防你偷偷摸进来。
不过里衣单薄,浸透了水,反倒愈发透明。尤其泉水以上的布料,紧贴着李禅秀的身体,勾勒出瘦削的肩,单薄的胸膛,以及隐隐的红。
裴椹目光略过那两点,喉间不明显地动了动,飞快移开目光。
李禅秀此时还未察觉,见他穿着内侍的衣服,又故意道:“孤想如何泡,便如何泡。倒是你,裴……内侍,一个小小内侍,何人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到孤的汤池里来?”
裴椹目光移了回来,定定看他片刻,竟配合他,但又改了剧本,缓缓上前,低头压迫道:“殿下,莫非您忘了,当初是您许诺我……咱家,只能能助您登上太子之位,就任咱家……予取予夺。现在,该是您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李禅秀脸一红,没想到裴椹脑子这么快,竟临时编出个话本来。
尤其这番话,竟有点像当时他去拉拢裴椹时说的话,虽然意思完全不一样。但听起来就……
而且此前,父亲不也一度误以为他是为了拉拢裴椹,才和裴椹……
这般一样,他愈发尴尬。
但心念一转,却又忽然配合演道:“住、住口,就算孤许诺过,可你一个内侍,已经净身,又不能……”
这话还没说完,裴椹脸就黑一半,立刻堵住他的嘴,将他吻得气喘吁吁后,才低哑道:“臣能不能,殿下不是很清楚?况且……殿下从臣书房拿走了两本书册,难道不清楚,即便不用……也有别的办法?”
李禅秀刚缓过气,闻言脸色微变,眼神游移:“什、什么书册?孤不知道。”
“那殿下一定知道臣上次送的暖玉珠子。”裴椹靠近他,将他抱进怀中闷笑。
李禅秀一僵。
裴椹又道:“或者,我们还是按‘兵法’的册子来,反正殿下已经看过,倒不需臣再教。”
李禅秀:“???”等等,那“兵法”中有些姿势,是人能做到的吗?
怕不是要谋杀他。
李禅秀瞬间脊背都绷直了,刚想嘴硬再否认,说自己没看过,可才开口,就又被吻住,舌尖被搅动,呼吸也尽数被掠夺。
裴椹嘴上说的吓人,实则动作温柔。顾虑到他近日疲累,甚至只一次就放过了他。
但之后几天,等李禅秀休息好后,就愈来愈过分了。
“殿下畏寒,如今正应练口诀多解几次毒。臣来之前问过孙神医,他说泡温泉时多练口诀,确实效果更佳。”他低声哄着李禅秀。
李禅秀像落了水的猫,湿淋淋的,有气无力靠在他怀中,闻言转头,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口诀又不是非要这么练,一个人也可以练。况且,他的寒毒早就解了,而且是根除了,根除!
……
两人一起在温泉行宫胡闹了半个月,期间裴椹让人把公务都送到行宫,自己和李禅秀一起处理。
直到半月后,洛阳来了旨意。
--雨吸湪队H
作者有话要说:
李玹:让你去打仗,你带着我儿子度假去了?起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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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正文线番外3
经过一段时间休整, 金陵已渐渐安定,北军的粮草也终于运到,大军正厉兵秣马, 枕戈待旦。
同时给南方诸州郡的考虑期限也已到,有的州郡守官看清形势, 已经修表来降;有的却仍做着割据一方的梦,想负隅顽抗。
李玹此次下旨, 就是命李禅秀驻守金陵, 裴椹率军继续南征。
虽然又要和李禅秀分开,但裴椹这次也很同意李玹的做法,南边的一些反抗势力已经不成气候, 自己一个人带兵前往征讨就行,没必要让李禅秀也一起。
尤其近日天冷,李禅秀又畏寒, 还是在温泉行宫多休养较好。
父亲和心上人都不愿他去, 李禅秀无奈, 终究被说服。
不过送裴椹大军出征后, 他也没闲着, 除了继续治理金陵外, 也在大后方做好后勤,好让裴椹南征无后顾之忧。
尤其这一仗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打完,如今还是深冬,但等到了夏天,南方天气炎热, 北地士兵穿的战甲定然受不了。
李禅秀梦中在西南时, 为了有个地盘能站稳脚跟, 也继续向南征讨过, 知道在潮湿、闷热、多瘴气的地方打仗有多艰难。
所以南方士兵穿的多是藤甲,重量轻、不怕水、透气性强。①
由于出征时还是深冬,加上裴椹的大军还没打到沿海那一片,军中准备的藤甲并不充足。李禅秀决定趁这个时间,赶紧命人赶制藤甲。
到了夏季,大军征讨到南方,果然出现藤甲不足的情况。
北方的铁甲穿上会热死人,但士兵又不能不穿甲就上阵,临时再赶制,又需耗费时间。就在裴椹大军为此踌躇,打算暂时停止南征时,李禅秀亲自带人押运赶制好的藤甲,及时送到军中。
杨元羿等将领大松一口气,没过多久,大军继续南征。
次年秋,裴椹几乎将南边尽数平定,率军凯旋,只留杨元羿等部往两广,配合阎啸鸣、陆骘等继续平定两广等地.
裴椹率军回到金陵的那天,李玹新任命的金陵守官同日抵达,李禅秀亲自到城门外迎接。
裴椹骑在高头骏马上,看见他负手肃立在城门外的人群最前、如青松玉竹般的身影时,唇边不觉勾起一抹笑,忽然驾马快行几步。
到了李禅秀面前,他未下马,而是先俯身,声音压得极低问:“殿下是来接我的,还是来迎新守官的?”
李禅秀看一眼四周其他人,声音压得同样极低:“低调些。”
裴椹压平唇角笑意,很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他身后一行武将同时齐刷刷下马,跪拜。
李禅秀亲自扶起他,又令众人都起身。
一行人回到城中,去往接风洗尘的宴席前,裴椹需先去换身衣服,李禅秀与他同行。
一路上,两人严肃聊着此次南征之事,仿佛只是普通君臣,只有公心,没有私心。
直到陆续与其他人分道扬镳,眼前只剩自己和裴椹时,李禅秀才轻咳一声,道:“裴将军先进去换身衣服吧,晚上的接风宴请务必参——”
话没说完,他忽然被裴椹抓住手臂,飞快拉进面前的房间。随后门迅速被关上,他“砰”地一下按在门上,脊背紧紧抵着门的窗格,面前人熟悉又炽热的气息笼罩而下。
“殿下还没告诉我,刚才是去迎我的,还是迎新来的金陵守官。”裴椹压低头看他,漆黑的眸子带着几分幽深,又隐隐压抑着什么。
距上次李禅秀亲自送粮草到军中,两人又已数月未见。李禅秀再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对上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气息一点点靠近,心跳竟也忍不住失控,怦然加快,仿佛回到刚与对方心意相通的那一年。
他抬起眼睫,乌润如玉的眼眸同样定定看着裴椹,片刻,忽然抬起下颌,薄唇贴在对方干燥的唇上,唇瓣轻动:“当然是去……接你的。”
下一刻,他重重按到门上,汹涌吻住。
……
当天的接风宴,李禅秀和裴椹都出席晚了,好在有新来的金陵守官在,三个主角总算到场一个,倒也不妨碍众人和乐。
翌日开始,李禅秀将手上的事务都交接给新来的守官。
而后在李玹不知第几份诏书的催促下,终于在十天后,和裴椹一起踏上回洛阳的路程。
李禅秀驻守金陵近两年,期间并非完全没回过洛阳,只是每次回去,都因南边战事未了,又匆匆赶回。
李玹心知肚明,南边战事是一回事,主要还是因为裴椹,真是儿大不中留。
有一次李玹就明晃晃地在家书中抱怨,说没见过哪朝是太子出去打仗守城,留皇帝监国的。
李禅秀微汗,却假装不懂,大惊失色苦劝:阿爹难道想调我回去,您自己亲征?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您现在是万金之躯,身系一国安危,怎可轻易涉险等等。
说的话跟朝中那些老学究似的。
李玹看完信唇角微抽,却也没真调他回来。
直到这次裴椹凯旋,才终于借机让两人一起回来。
叫一个他叫不动,叫两个还叫不动?他就不信裴椹会抗旨。
果然,裴椹一回来,他儿子自然也就回来了。
李禅秀虽然留驻金陵快两年,但从还没攻打金陵,他就到裴椹军中时算起的话,迄今也有三年多。
这三年多,他和李玹聚少离多,心中未尝没有愧疚和思念。
晚上,父子俩一起在殿中夜话,叙家常时,李玹忍不住抬起手,轻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叹道:“小鸟终于愿意还巢了。”
李禅秀心中歉疚,不由像小时候一样,将头顶挨着他的掌心蹭蹭,又抱住父亲的双膝,将头枕在对方膝盖上,声音有些闷道:“阿爹,对不起。”
“傻话。”李玹轻笑,道,“裴椹为阿爹征战,你为阿爹守城,有何对不起的?”
只是语气顿了顿,又叹道:“不过以后还是别离开这么久了,留在洛阳多陪陪阿爹。”
“嗯。”李禅秀重重点头,鼻音有些明显。
只是这个保证刚许下没多久,他就因“偷溜”出宫,被李玹逮了个正着。
从金陵回来时,正好是秋日,赶在中秋节前。
再过两日就是中秋,李禅秀回宫的第二日,就见宫中上下在为中秋晚宴做准备。
看到宫中的浓郁节日气氛,他忽然就想到,裴椹的父母都在长安,弟弟也在两年前被外派,至于伯母……
裴椹的大伯母自丈夫战死后,一直寡居金陵。
当年梁帝和李桢南逃到金陵,大伯母见形势有变,担心自己将来有可能成为梁帝父子拿捏裴椹的软肋,于是提前带着家仆,悄悄离开了金陵。
后来李桢想将裴椹的大伯母请进宫时,派人到裴家祖宅,才发现人早已离开。
而裴椹在决定投靠李玹时,也早就派人,将藏身在外的大伯母等人接到并州。
李玹称帝后,裴椹倒是几次写信,想请大伯母回洛阳住。但大伯母担心自己再成为裴椹的累赘,加之洛阳的燕王府是弟弟、弟媳的,自己已经“抢”了他们的长子,怎好再住他们的府邸?所以一直不答应。
这倒是跟燕王夫妇的想法相同,燕王也觉得要不是当年大哥战死,燕王的爵位本该是大哥的,燕王府自然也应该是大哥和大嫂住。
加上燕王如今任长安令,所以夫妻俩一直住在长安。
如此一来,除了亲兵和下人,整个燕王府,倒是只有裴椹一个人住。
尤其中秋佳节,正是团圆之际,裴椹却孤零零一个人……
李禅秀越想越不忍,就在中秋前一晚悄悄出宫,想着前一晚先跟裴椹一起提前过中秋,明晚再和阿爹一起过中秋。
而且他只待半晚,在宫门落锁前就回来。
只是没想到,等他人进了燕王府,就像肉进了狼嘴,哪还是他说什么时候走,就能什么时候走的?
尤其裴椹一装可怜,他就不忍心,最终还是被一再得逞。
等他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吓得他赶紧起床穿衣,要赶在李玹上朝前回宫。
裴椹心疼他起这么早,起身哄道:“要不还是告个假,说身体不舒服,圣上定也不会说什么。”
李禅秀头皮都要麻了,道:“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晃晃告诉阿爹我干了什么?而且……”
他一把从对方手中夺过自己的衣服,道:“你少在这装大尾巴狼。”
要不是对方昨晚一直不停,他昨晚就回宫了,何至于拖到今早?
裴椹无奈叹气,心中不无遗憾道:“真想把殿下直接娶回家。”
李禅秀一边穿衣,一边道:“想得美,你嫁进宫还差不多。”
裴椹认真思索了一下,竟道:“也不是不可以。”
李禅秀:“……”
他一阵无言。
紧赶慢赶,回到宫后,还是被李玹抓了个正着。
面对李玹一脸“我知道你小子昨晚去哪了”的表情,李禅秀明白扯谎没用,只得小声心虚交代。
说完看父亲一眼,又软下几分声音,道:“阿爹,我是想裴椹一个人在洛阳,父母家人都不在身边,马上中秋,他一个人过节,孤零零的太可怜。我提前去跟他一起过节,等今天中秋,再和阿爹一起过节。”
李玹看他一眼,淡淡道:“可把你忙的,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
李禅秀:“呃。”倒也没有。
“行了。”李玹挥挥手,“朕又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人,叫裴椹今晚到宫里来吃团圆饭。”
李禅秀一愣,继而眸中露出欣喜,璀璨如光。
李玹看着儿子的笑意,一阵无奈摇头。
当晚,皇宫中的君臣父子三人一起用过团圆饭,到楼上看城中烟火。
李禅秀站在李玹和裴椹之间,转头看一眼身旁的父亲,又转头看看另一旁的裴椹,唇角不觉扬起。
远处城中的夜空绽放起五颜六色的烟火,如铁树银花,又如星雨飘落,繁华美丽。
李禅秀轻轻望着,忽然想起攻打金陵前的那一年除夕,同样是团圆的时刻,那一次他身边只有父亲,而这一次,裴椹也在身边。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正这般想时,身侧的手指忽然被人轻碰了一下。
他转头望一眼,裴椹清俊的侧脸如常,衣袖下的指尖却轻轻勾住他的手指,指尖干燥温热。
李禅秀没动,却将衣袖轻轻垂下几分,遮住了手,手指轻轻一转,也勾住对方的。
两人很快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共同欣赏夜空下的美景。
李玹没看太久烟火,不多时就抱着猫离开了。
走时他目光似乎注意到两人挨在一起的衣袖,顿了一下,无奈摇头,忽然将旁边伺候的人也叫走。
四下无声,一时只有远处的烟火灿烂,和近处手交握、心跳相近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3章 正文线番外4
中秋节后, 因李禅秀、裴椹率军返回洛阳,南边宣称效忠李桢的势力被尽数扫除后,对废帝李桢的处置, 也被朝臣们提上议程。
因朝中有不少臣子是中途投靠来,曾经或在老皇帝一朝为官, 或在朱友君那为官,又或是在金陵为官, 私心里, 他们希望李玹能从轻处置。
比如给李桢封个什么候、什么公之类,哪怕是封个什么带点讽刺意味的昏侯庸侯,再给圈禁起来呢, 也行。
总归也算是李玹接受了金陵的投降,也承认李懋一朝在法理上的合法存在性。
毕竟打败朱友君后这么多年,李玹对老皇帝李懋只字不提, 更不上谥号, 这令李懋朝的一些旧臣一直有些心中惴惴。
这次上表, 他们本想请有帝师、天下士人之首称呼的魏太傅带头, 但魏太傅称病说提不起笔。
这一听就是推辞之语, 众人讪讪, 只能零星写些折子,小心试探李玹的态度。
起初李玹没表态,这些人见了,兴许是觉得有戏,又大胆了些, 上表的人也更多了些。
结果第二日, 李玹就在早朝时发了“怒”。
他修佛多年, 发起怒来, 也是面无表情,只冷冷盯着下方众臣,历数了废帝李桢多项罪行,又寒凉道:“朕竟不知,朕的朝堂还有这么多人心向二帝,既如此,不如都辞了官,自行去皇陵继续效忠二帝。”
当场就有数名臣子被吓得脸色发白,也是这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老皇帝李懋和金陵废帝李桢,这些年一直被关押在太祖的皇陵。
心知此举得罪了李玹,当天就有一些旧臣想去请魏太傅帮忙说情,结果魏太傅还是称病。
众人一时无法,竟找到了燕王府,想请裴椹帮忙说情。
甚至连“裴将军也是老皇帝一朝的旧臣”“大家同气连枝”“不能见死不救啊”等话都说出来了。
裴椹简直莫名其妙,他是在老皇帝一朝当过官,但他早在李玹刚起兵时就投靠了,况且他又没上折子,跟这群人能一样?
李禅秀刚好在他府中,得知此事后,特意出来将众人安抚一通,说父皇只是生气你们有二心,若没有二心,只是被他人裹挟,上了折子,不必担心。
众人见他忽然出来,不仅没被安抚,反而更受惊吓。
离开燕王府后,几位大人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其中一人道:“难怪裴将军丝毫不担心,也不与我等一起上折子,太子殿下闲暇之时,竟也在他府上。”
“是啊,原本听闻二人关系好,还以为是安抚我们这些旧臣之举,故意作戏,没想到是真的好。”
因为同给老皇帝李懋当过官,这些人俨然是把裴椹也划到了自己阵营。
这事之后,有近一半为李桢上折子的大臣被降职、革职,另一些是被同僚裹挟,或本身只是因公上折子,担心李玹对二帝的处理太苛刻,会影响他的仁名,而非为二帝说情的人,都没事。
经此一事,朝中大臣也都看出李玹的态度。
到了次年春月,陆骘、阎啸鸣等终于平定两广等地,也率军归来。
这次同样被押解入京的,除了一些叛部首领,还有薄胤的家人。
李玹跟薄胤之间没什么仇,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对薄胤的妻女,他都可网开一面,但对薄胤的长子薄轩,如何处理,却有些棘手。
朝臣中,刚经历不久前为李桢上折子一事,这次也没人敢再随便求情了。
李禅秀当年为了让薄胤误判形势,以为梁州无威胁、可放心去金陵,曾亲自见过并忽悠过对方的这位长子。
说实话,他对薄轩观感良好,主要是因为对方当时真信了他的话,把薄胤忽悠去金陵了,为当时的梁州解了一大危机。
再者,对方看似是个浪荡公子哥,没想到竟在阎啸鸣的大军围攻下,坚守城池近一年,直到李玹又调陆骘去支援阎啸鸣,才终于拿下那两座坚城。
诚然,这其中有薄轩固守的城池易守难攻的缘故,但他本身应该也有几分才能。
所以李玹向李禅秀询问意见时,李禅秀如实道:“薄轩有几分才能,杀之可惜,且杀了降将,于阿爹名声也不好。如今荆襄之地虽平定,但薄胤在那经营了不止一代,影响不小,这两年仍有人打着薄胤的名义,反复发动小股叛乱。
“依我之见,若能留薄轩一命,将他留在洛阳,一来是放在我们眼皮底下看着,不怕出问题;二来,薄胤的长子在朝廷为官,日后荆襄之地再有人反叛,将不能再打着薄胤的旗号,响应者也会寥寥;三来,若薄轩真有才能,也可为朝廷所用。”
李玹点头,道:“朕也想过,但不知薄轩此人心性如何,是否有为他父报仇之心。”
虽说可能性很小,但李玹自己就是在老皇帝李懋的眼皮底下忍辱负重,最终东山再起,这点不得不防。
李禅秀也觉得父亲担心有理,道:“我替父亲先去牢中试试他。”
李玹点头:“可。”
李禅秀领了命,立刻去办此事。为此,他还特意咨询了裴椹的意见。
裴椹听完他的来意,眼神有些古怪,道:“留薄轩一命倒没什么问题,依我见,薄轩对他父亲没有多深的感情。当年薄轩的母亲早逝,薄胤娶了继妻后,宠爱继妻,对原配生的薄轩并不怎么好。”
所以当年老皇帝想让薄胤送个儿子到洛阳时,薄胤在新夫人的枕头风下,毫不犹豫就将才不到十岁的薄轩送到洛阳。
明眼人都能看出,老皇帝此举,是为了将人扣着为质。
虽然裴椹的父亲早年也被老燕王送来洛阳,但那是不得已为之。但凡可以,老燕王绝舍不得让小儿子夫妇到洛阳来。
可薄轩不一样,薄轩被送到洛阳,基本代表他父亲已经放弃了他。
所以他名为世子,少年时在洛阳常跟一群公子哥一起斗鸡走犬,看着肆意逍遥,实则处境并不好。
“他后来能回荆州,并得他父亲重用,也是他自己博出来的。”裴椹补充道,“但他占着世子的头衔,早年世子要被老皇帝叫到洛阳为质,继母尚能容忍,等到他回荆州,渐渐被薄胤重用后,继母就不能再忍了。”
反正两边争斗不休,而薄轩作为嫡子,又是已经成年,可能对父亲权势产生威胁的嫡长子,在这些争斗中,因父亲偏帮,没少落下风。
甚至裴椹远在并州时,都听闻过一些薄轩被他父亲斥责不敬继母的传闻。
“况且成王败寇,若薄轩真是个英雄人物,想必能看通这点。若不是,我想殿下和圣上也不会留他。”裴椹最后道。
李禅秀听完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再去牢中,亲自见他一面。”
话刚说完,裴椹却忽然欲言又止,喊了一句“等等”。
李禅秀转头,问:“怎么了?”
裴椹想起近日听到的传闻,有一瞬迟疑。
他最近才知晓,原来老皇帝李懋当年想给李禅秀赐婚时,想到的人选竟不止他一个,当时同在洛阳为质的薄轩也是人选之一。
虽然心中清楚李禅秀和薄轩压根没什么交集,可还是免不了有些吃味。
本想问一下李禅秀,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李禅秀兴许压根不知道此事,他问了,岂不反而帮对方知道?
于是忍了忍,又作罢,只一副风轻云淡的作派,道:“没什么,我跟薄轩也算是旧识,不如陪殿下一同去。”
李禅秀:“……也行。”
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但仔细想,又想不出。
两人一道去了牢中,薄轩自被押到洛阳,一直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忽听可饶自己一命,他大为惊讶,又苦笑表示:“殿下放心,罪人绝无为父复仇之心,成王败寇,父亲败便是败了,况且我听闻,他是自尽而亡,也算走得体面。如今天下已定,今圣又是天命所归,百姓也都盼望和平,我一介罪人,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懂天命不可违、大势不可逆的道理。”
李禅秀回到宫中,将见面的情况详细禀报给李玹。李玹沉吟后,于次日亲自召见薄轩。
最终,薄轩被赦免,留在洛阳,暂时任了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小官。
这个结果,令之前刚经历过“旧臣为李桢上折子”事件的一些朝臣都有些惊讶,他们原以为,李玹就算不杀薄轩,也会将其一直看守关押,没想到竟将人放出来了,还给了个官?
很快有知情的人就私下议论,说:“这是太子殿下求情的缘故,你们忘了?裴将军同为前朝旧臣,又军功赫赫,本该低调行事,甚至担心哪日被认为功高震主才对,可他却丝毫不怕,显然是因为与太子关系甚笃。”
“是啊,今圣就这一个子嗣,又是跟今圣一起蒙尘,吃过苦的,今圣对他自然不一般。连带着跟太子关系好的人,也都被优待。”
“不错不错。”
“可太子为何独独为薄轩求情?”
“欸,你岂不闻最近京中的一些传闻?说起来,这薄轩跟裴将军,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哦?”
“当年那位……就是现在在皇陵的那位,一度想给咱们的太子殿下指婚,裴椹和薄轩都是人选之一。”
“嘶,这话可不能乱说。”
听的人赶忙捂嘴道。
虽说确有此事,但今圣当年为了让太子殿下这个仅有的子嗣能在老皇帝眼皮底下活下来,谎称他是女儿,后来表面上也一直当女儿养,所以才差点有了那个离谱的所谓指婚。
但那都是过去事了,也不是什么体面的过往。
如今他们都知道太子殿下是男儿身,跟裴椹和薄轩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想必今圣和太子殿下都不会愿意有人提起。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不定是当年那次差点成的指婚,让他们有了交集,所以如今太子殿下才为薄轩求情。”
“那也不靠谱,还不如说是殿下在梁州时见过薄轩更有可能,行了行了,丁大人,您饶了我,千万别再说了,我还想要我头上这颗脑袋。”
丁大人听了也讪讪,忙闭口不言。
只是两人没想到,这话后来还是被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离谱,竟有人说,是太子殿下和薄轩有旧情,所以才为其求情。
薄轩自被赦免后,一直过得很安分。
但他这人素来好美酒美人,之前被囚禁快两年,如今终于重获自由,腹中馋虫渐渐又犯瘾,这日忍不住到一小酒馆饮酒,结果没喝多久,就听旁边有人压低声说起此事。
薄轩惊得一口酒直接喷了对面人一身,酒碗也“啪”地摔在桌上,神情惊恐。
谁?到底是谁要害死他?.
宫中,裴椹这日下了朝,借口有事要与太子商议,没立刻离宫,而是跟着李禅秀,一路到了东宫。
“说吧,到底什么事?”李禅秀刚进花园,就挥退众人,无奈开口。
这一路,他已经不知被裴椹用幽幽眼神看了多少遍,若不是他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帮父亲处理政务,哪儿都没去,他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唔,难道正是因为这几天忙,冷落了对方?
想到这,他不由握住对方的手,靠近小声道:“最近是有些忙,不过明日休沐,我去你府中可好?”
好自然是好,但裴椹此刻哪那么容易被满足?
花园中四下无人,他也大胆从身后环抱住李禅秀,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嗓音低哑好听,却又带着一点酸溜的醋味:“殿下近日没听说?朝中有人说,殿下是因与薄轩有旧情,才为其求情。”
李禅秀:“啊?”
他一时愣住,半晌费解道:“我跟薄轩有什么旧情?况且阿爹本就有意饶他一命,哪需我去求情?那日去牢中见他,你不也同行了?”
甚至去之前,他还向裴椹问了意见,裴椹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应该十分清楚,怎还会信这种无稽之言?
裴椹幽幽:“我听闻,当年李懋差点给殿下和他赐婚。”
李禅秀:“……啊?”
“当然,也差点给我和殿下赐婚。”裴椹很快又补充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大裴:输人不能输阵,谁还没差点被赐婚过!
小禅:???
第154章 正文线番外5
“赐婚?”李禅秀再次愣住, 表情有几分匪夷所思。
关于此事,他还真有几分印象,约莫是他十六岁那年, 老皇帝李懋忽然心血来潮,或者更多是想膈应李玹, 总之,对方忽然想起太子府还有他这么号人, 莫名给他封了个公主的称号, 要把他嫁给京中的勋贵子弟联姻。
那是李禅秀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面寒如霜、眼底透露出杀意。
当晚父亲就摘了些院子里种的“草”,捣成草汁给他喝下, 让他可以装成快病死的样子。
毕竟如果老皇帝想把他嫁去草原之类的地方和亲,倒是好事,和亲的路上随便出个“意外”, 父亲的旧部就可以将他救了, 反倒是帮他摆脱困境。
偏偏对方是想让他嫁在京中, 这太容易暴露他是男子的身份。再者, 能让老皇帝用他去联姻的勋贵子弟, 自然也不是对方眼中真正意义上的好。
像薄轩这样, 老皇帝既忌惮他的父亲,又需找借口把他留在京中为质,但考虑到将来早晚要除了他父亲,所以又不是一个好的联姻对象,实在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嫁过去的人, 就十分适合。
李玹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当时想方设法, 不止让老皇帝以为他快病死, 还动用了留在朝中的暗桩,几经周折,才终于让老皇帝打消念头。
对李禅秀来说,他当时只是病了一场,醒来后,一切就都安全了。
但对李玹来说,当时那一场博弈,却是暗潮涌动,十分凶险。
不过李禅秀不知,裴椹竟然也是人选之一?
当时他醒来,李玹只温声告诉他,事情已经过去,以后不必再担心了,却没跟他说过老皇帝当时连人选都挑好了。
自然,他也无从得知老皇帝当时都挑了哪些人。不过想也知道,定然是对方眼中不值得嫁的,但裴椹……
也对,他以前以为裴椹和裴家很得老皇帝重用,又跟后来的梁帝、废帝李桢关系甚好。但这些年,从父亲和裴椹口中得知的情况,早已推翻他以前的认知。
若老皇帝一直是假装倚重裴椹,实则暗暗忌惮他,一直想寻办法将人弄回洛阳,夺其兵权的话,那对方想让裴椹娶他,还真有可能。
说不定老皇帝当时就是想打着“尚公主”名义,把裴椹召回洛阳,从此困在洛阳,不让他回并州。
这就能理解,为何联个姻,还要给他封公主了,敢情是托裴椹的福?
毕竟像薄轩那样的人选,一个没有实权的世子,真联姻的话,给他封个郡主就够了。
恐怕当时老皇帝心中最佳的联姻人选,就是裴椹。
只是因为各方面的阻碍,加上老燕王在世时曾在朝中帮李玹说过话,老皇帝又担心裴家和李玹暗中有联系,所以在李玹运作下,此事最终作罢。
不过……
李禅秀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裴椹,眼睛微眨:“我听阿爹后来说,当时李懋中意的那几家,也都极力抵触跟我联姻,所以此事才得以周璇。既然你也是人选之一,看来你当时也极力拒绝了?”
裴椹一僵,万没想到,这回旋镖又扎自己身上了。
醋还没吃完,他就连忙解释:“殿下明鉴,我当时完全不知此事,若事先知道……”
“若事先知道会如何?”李禅秀挑眉看他。
裴椹一顿,看出他眸中的调笑之意,忽然低头,吻了吻他薄透的眼皮,轻声道:“若事先知道,定三书六礼,十里红妆,迎娶殿下。”
李禅秀眼皮微痒温热,不觉闭上眼睛,低语轻哼:“假话,那时你不定嫌这是一件麻烦事。”
裴椹的吻渐渐落到他鼻尖,又到唇瓣,声音轻哑:“那是我年少张狂,实则只要见殿下一面,就绝不会这么想。”
李禅秀完全靠在他怀中,闭着眼睛想:即便是那样,父亲也不会答应……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只是一个美好想象罢了,何必去较真戳破?
他很快微仰起头,舌尖探出,也轻啄回应对方的吻。
裴椹覆在他腰间的手不觉收紧,吻了片刻,忽然将他打横抱起,快步穿过回廊,直入内室。
被压在床上的一刻,裴椹俯身吻着他,指尖碰到他腰间衣带,声音却仍在耳边继续吹风:“对了,殿下还没说,京中那些流言该如何处置。现在他们都说,是殿下跟薄轩有旧情,才帮他求情……”
李禅秀听到几分酸味,闭着眼睛享受,道:“你说该如何处理?”
他总不能特意去澄清:孤跟薄轩没有旧情。
这不是更惹人议论?
裴椹多了几分笑意,低头衔住他喉间,哑声道:“不如蝉奴儿多补偿我,让我这几日都到东宫来。”
李禅秀忽然轻颤,紧紧抓住他肩上衣料,声音都变了腔调,艰难道:“你……你本来就想来……随时可以来……”
“那我之后几日都来,再在东宫过夜?”
“好……唔,轻……”.
离开东宫时,裴椹步履轻松,唇角噙笑,眉梢似乎都泛着春意。
回到燕王府,刚好燕王因在长安任期已满,最近被调回洛阳,今日抵达。
裴椹一到府中,就见父母在指挥下人,忙里忙外。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燕王妃先发现他,忙和燕王一起上前招呼。
裴椹至今仍和父母不太熟络,简单打完招呼后,忽然叫父亲跟自己一起去书房一趟。
说完他自己就先一步走了。
燕王愣在原地,半晌指指自己鼻子:“我?他叫我去书房?我是他爹,哪有儿子这么使唤爹的?”
“哎呀,你快去吧,椹儿定是有重要的事跟你说。”燕王妃催道。
燕王只得悻悻甩袖前往。
进了书房,裴椹请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水后,就开始问:“父亲,当年李懋想给我和太子殿下指婚,是不是您给拒绝了?”
“噗——咳咳!”燕王一口茶水刚进喉,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裴椹拧眉,帮他拍了拍后背,又拿块布巾给他擦嘴。
燕王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这才问:“你忽然问这干什么?”
裴椹见他这副反应,肯定点头:“那就确实是您拒绝的。”
如此,他也好去向殿下解释。
青州遇刺那件事之后,燕王对他和李禅秀的事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还以为他在兴师问罪,不由梗着脖子道:“干什么?难道我当年拒绝错了?你也不想想当年咱们家是什么境况,我若替你答应下来,指不定先圣……我是说李懋,指不定他会怀疑我们早已暗中投靠今圣,那时能有你好果子吃?
“再者,你爷爷当年被调去并州的事,我不也担心今圣会对咱们心里有结吗?”
“心里有结”那是委婉说法,实际是燕王当时十分怕李玹记恨他们家,压根不敢跟李玹结亲。
“更何况,当时我就是替你答应了,你肯定也要不快。哼!我能不知道你什么脾气?当时你要能愿意尚公主就怪了……”
燕王理直气壮说了一大堆,最后看向儿子阴晴不定的脸,忽然想起他今日好像是从东宫回来的,不由又担心:“该不会是你自己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回来怪我?我跟你说,那都是老黄历了,你自己跟殿下没过好,是你的原因,可跟我当年帮你拒亲没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
燕王捋了捋美髯,颇有些过来人经验道:“在哄人这方面,为父还是有些心得的,你若需要……”
裴椹嘴角微抽,道:“您想多了。”
他跟殿下过得不好?笑话!绝无可能发生的事!
似是为了印证这点,当晚,裴椹就去东宫和太子殿下商讨军务了。
因谈得尽兴,两人一时忘了时间,直到宫门落锁才谈完。太子体恤裴将军,特意留他在东宫过夜。
翌日,下了朝后,太子殿下似对昨日没谈完的事仍有兴趣,又握住裴将军的手腕,亲自邀请他到东宫,继续商谈。
结果自然是再次忘了时间,裴将军在东宫又是留饭,又是留宿。
之后一连几天,都是这般。不是太子有事找裴将军,就是裴将军有事找太子,两人关系更胜以往。
以至于这几日,裴将军都没怎么回燕王府。
慢慢地,京中传言就变了,有说薄轩被赦免,其实不是太子殿下求情,而是裴椹求情。
裴椹年少时跟在洛阳为质的薄轩认识,不忍他被杀。刚好那日太子去燕王府,裴椹便替这位旧友向太子殿下求了情。
“太子看在裴将军的面子上,当天就去牢中见了薄轩,之后才向今圣进言,赦免对方。”
“原来如此,所以不是薄轩跟太子殿下有旧情,是裴将军念旧情。而且是裴将军跟太子殿下关系深厚,这才救了薄轩。”
“是啊,想想也是,薄轩跟太子殿下能有什么交集?之前那些传言实在离谱到没边,仅凭……皇陵的那位早年的那些没能成的想法,就乱传谣言,实在过分,说不定太子殿下压根都不知道当年差点有赐婚这件事。”
“欸,说到当年那事,我倒是听闻,裴将军当年也是人选之一啊,如今他夜夜宿在东宫,莫非……”
“欸,丁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说完又压低声音叮嘱,“虽说你来自福建两广,见多了契兄契弟,但咱们洛阳风气可没那么盛,尤其涉及贵人……你说话可要小心点。”
丁大人赶忙捂住嘴点头:“明白明白,多谢林大人提醒。”.
宫中,李玹近日察觉裴椹这几日时常往东宫跑,丝毫不像往常遮掩避人,心中也觉奇怪,不由叫来人问了问。
得知是怎么回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派人去把薄轩请来。”
薄轩近日听闻京中传言有变,大松一口气,谁知刚放下心,就听闻李玹召他,吓得刚松的头皮瞬间又绷紧。
到底是谁要害他?莫非是他早年在洛阳时得罪过人,如今被报复?
仔细一想……罢了,当年得罪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还真数不过来。
他只得惴惴不安地进宫,见了李玹,就恭敬跪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玹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又想起这人的风流传言,很快皱眉,挥挥手让他下去。
薄轩莫名被叫入宫,又莫名被放出来,直到回到住处,都还一脸莫名。
倒是他走后不久,李玹在御花园“偶遇”了裴椹,喝茶闲聊几句后,忽然状似不经意道:“俭之偶尔也不必如此不自信,禅秀眼光很高,非是任何人他都能看上。”
上次见薄轩时没仔细看,以至于他以为能让裴椹这么“紧张”的人,能有多不凡,结果一看,无论样貌气度还是洁身自好等方面,都比裴椹差远了。
虽说他以前也气裴椹这小子拐走他儿子,但说实话,要真论起来,比裴椹更优秀的青年才俊,确实难再挑出一个。
所以跟其他人一对比,李玹对裴椹还是满意的。
既然儿子非要找个男的,那也只有裴椹这样优秀的……儿婿,他才能接受。
兴许是心里早已接受两人的事,甚至已经把裴椹看成半个自家人,对裴椹这“不自信”的表现,李玹颇有几分看不上,既遇见了,便给他提提信心。
自然,李玹不是会把关心话说太直白的人,简单留下这句后,便起身走了。
裴椹留在原地,有几分莫名。
回到东宫,李禅秀得知他中午和李玹在御花园遇见,也有点担心自己最近和裴椹太招摇,会不会引人非议,让李玹不悦。
于是问:“阿爹跟你说什么了?”
裴椹皱眉想了想,道:“让我要自信。”
李禅秀:“嗯?”
作者有话要说:
#吃醋吃到惊动中央#
第155章 正文线番外6
裴椹一连数日留在东宫, 与太子商讨军务,京中有官员私下议论几句,也就过去了。
毕竟连皇帝李玹都没说什么, 他们还能说什么?
只能说这件事更证明了今圣对太子的宠爱,连太子几次留外臣夜宿宫中, 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裴将军也的的确确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更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倒是燕王府, 因裴椹数日没回府, 燕王妃心中惴惴,又有些焦虑不安。
“王爷,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回来了, 椹儿才不愿意回府?要不我们还是搬出去?”燕王妃捏着帕子,在厅中来回走道。
燕王在旁老神在在喝茶,闻言不知第几次安慰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就把一百二十个心都放下, 是那小子自己腿黏在东宫走不动路。”
关于裴椹和李禅秀的事, 燕王一直没敢跟燕王妃说, 生怕吓着媳妇。
再者, 在他看来, 他儿子这也不算正经尚主, 毕竟那位是男的,还是储君,也不知两人能有多长久,更不知上面那位能默许多久,燕王自己心中也忐忑着, 只想先能过一天是一天。
总归他儿子脑袋比他灵光, 要是裴椹都处理不好, 那他这当爹的肯定也没办法。
所以还是别提前给自己找烦恼了, 事已至此,先饮茶吧。
燕王妃听他一说,更放不下心了:“那就是真在为军务操劳,唉,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忙起来了?也没听说北边有战事,这整日在东宫忙到夜不能回,别熬坏了身子……”
说到一半,见燕王还在老神在在地喝茶,又不高兴地一把抢走茶碗,没好气道:“喝喝喝,一点也不关心你儿子,罢了,我去叫厨房炖些鸡汤,不定椹儿今天就有空回来了……”
燕王被夺走茶碗,也不生气,哼哼道:“你给他炖那些没用。”
燕王妃狐疑转头:“那该炖什么?”
燕王心想:那恐怕得是虎鞭鹿茸。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怕吓着燕王妃,于是道:“呵,说了你也不懂。”
然后捧起茶碗,继续老神在在地摇头,哪知下一刻,耳朵忽然被揪住。
“嘶,疼!你怎么又……”
燕王赶紧要救回耳朵,下一刻,裴椹大跨步走进厅中,正撞见这一幕。
一时三人都僵住,燕王妃赶忙收回手,轻咳一声,在儿子面前给丈夫一个面子。
裴椹也表情微僵,他一时忘了父母也在府中,想了想,脚步又退回去,正色向燕王夫妇问了声安,而后道:“我去一下书房。”
等离开正厅,才心中暗忖想:这就是父亲说的哄人办法?
啧,还好他的殿下不会揪人耳朵。
自然,李禅秀偶尔也是会揪的,但那多是被他欺负狠了时,失神握住他的耳朵,也没什么力气,更像是用指尖抚摸。
裴椹到了书房,坐在桌案后想着那一幕,唇角不觉浮现笑意,手中的兵书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下午时,底下人端来一碗鸡汤,说是王妃亲自命人熬的。
裴椹打开碗盖一看,见是鹿茸鸡汤。
原本也没多想,偏偏下人这时多嘴一句:“本来王妃只命人炖了鸡汤,鹿茸是王爷亲自来加的,说您需要补补。”
确切说,燕王是想偷偷加的。也就府中没有虎鞭,不然高低得加一点。
毕竟……父亲的爱,是沉默厚重的,谁不说他不关心儿子的?
裴椹对着这碗鸡汤也沉默了,半晌搁下碗盖,对下人道:“你先出去吧。”
翌日,燕王就被李玹召见,很快在朝中领了职,经常忙到天黑才回家。
原本他进京述职,是有几天休息日子的,也不知圣上为何这么快就让他出任新官,哎,定是他在长安表现出色,令圣上很满意的缘故。
燕王这般想着,反而愈发有干劲。说不定哪日他儿子被太子殿下抛弃,还得靠他这当老父亲的拉一把。
东宫,李禅秀与裴椹一起坐在花园中下棋。
李禅秀如玉的手指间捏着一枚白玉棋子,在棋盘上走了一步后,含笑道:“本来想让伯父多休息几日,你怎么忽然去向父皇请命,这么快就让他领职了?”
裴椹目光落在他那和棋子一样润白的指尖,眸色微深,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在家中闲不住。”裴椹嗓音低哑,很快也落下一子道。
京中的传言很快过去,但裴椹是太子和圣上面前的大红人这个认知,却愈发深入人心。
尤其太子和裴椹的关系,虽然两人以前关系就好,但最近简直好到有些过头了。
要不是这二位都是在李玹的眼皮底下相交,有些朝臣,譬如那位福建来的、见过世面的丁大人,简直要忍不住猜测两人友情的纯洁性了。
倒是薄轩,从宫中回来后反思了几天,结合当年在梁州初见李禅秀时,裴椹就护在旁边、赶走女侍的情形,再想到上次牢中见面,裴椹看李禅秀的眼神,他终于恍然大悟,明白是谁“帮忙”解决了传言。
但想到那传言内容,又觉得老皇帝真是害人不浅。
为免裴椹心中芥蒂,他次日便试探性地给裴椹送了两尊寓意百年好合的玉雕,还言明其中一尊是送给太子殿下的,只是他一个被赦免的人,不便进宫,也无缘见到殿下,还请裴将军看在早年交情的份上,帮忙送给殿下。
实际上,他和裴椹早年哪有什么交情?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交情还差不多。
不过这两尊玉雕送到裴椹面前,裴椹自然能明白用意,不仅回了礼,还托人去告诉薄轩,令他不必多想。
为避免被人参一本收受贿赂,这代表百年好合的玉雕,裴椹自然要给太子殿下送去。
李禅秀见了也是无奈,但人家礼送都送了,也不好退回去,于是也命人回了一份礼。
至于那百年好合的玉雕,最后便东宫摆一个,燕王府摆一个.
转眼又到岁末,安分了一年的胡人再次犯边。
朝臣多以为这次朝廷仍会以防御为主,毕竟从老皇帝李懋一朝开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除了前几年赵王引外族兵,乱了中原时,为将胡人赶出,裴椹、陆骘、阎啸鸣,乃至李禅秀,都在中原大地上打退过胡人。
但那毕竟是胡人已经到了洛阳,不占地理优势。在北边,胡人占优势的地方,大周还是鲜少能打赢。也就裴椹当时一口气打到凉州,险些将凉州收回,但裴椹很快又被调回打朱友君了。
自然,陆骘和李禅秀在秦州也打退过胡人,但那也是胡人刚到秦州,还没站稳脚时。
总之,因为李懋一朝时,对胡人屡败带来的心理影响,不少人都不敢轻言主动出击。
然而这次,李玹在终止朝臣关于是“守”是“战”争吵时,一锤定音,开口说“战”。
不止如此,数日后,李玹率众臣,亲至皇陵祭天,祭文中历数老皇帝李懋、金陵梁帝、金陵废帝李桢的诸多罪行,尤其是李懋当年如何矫诏夺位、设计害死晋王一家及驻守幽燕的诸多将领,致使幽燕等北地被胡人占领,为坐稳皇位,更设计杀死太祖的元后沈氏。
得了皇位,却不思夺回北地,反倒贪图享乐,剥削民脂民膏,致使天下民变四起,百姓怨声载道。又因多疑猜忌,害死驻守并州的老燕王,险些使并州落入胡人之手等等等等。
昔日的一笔笔血债,今日都被李玹一字字揭露,未留丝毫情面。
底下众人听得冷汗直冒,有史以来,除了亡国之君,还未见哪个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被下一任皇帝如此问罪,形同罪囚。
李玹念完祭文,终于宣布,此次北征,便是要承太祖遗志,应北地遗民的呼声,驱赶胡人,夺回故土。
至于李懋等祖孙三人,李懋本是矫诏夺位,且罪行累累,人神共愤,不配为帝,即日废为庶民,宗室除名,从此在皇陵念经诵佛,为先帝守陵,以赎己罪。
至于梁帝和废帝李桢,两人一个是自立,一个是逆贼薄胤所立,法理上都不具正当性。且二人同样所犯罪行甚多,梁帝已死便罢,只废去帝王称号。李桢废帝王称号,为庶民,与李懋一同守陵赎罪。
群臣一时哑寂,竟不知如何反应。
陆骘、宣平等从北地南逃而来的武将,却都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终于,等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李禅秀一身太子冕服,站在李玹身旁,也难掩心底澎湃,目光遥遥望向站在武将之首的裴椹。
从梦中的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到后来陆骘战死,宣平黯然运送他的骨灰回北地;再到裴椹身中无数箭羽,战死江边,染红江水;最后只剩他独木难支,希望一点点寂灭……
而今,一切终于不一样。
他们终于有实力挥师北上,重夺故土,再造太祖在世时的辉煌,甚至……远甚。
武将之首,裴椹行礼起身时,目光同样望向他,心底缓缓重复着相同的字眼.
祭天后不久,皇陵就传来消息,庶人李懋、李桢心知自己罪孽深重,已自裁谢罪。
朝臣不知这二人是不是真谢罪自裁,可也不敢多猜测。
李禅秀倒是清楚,李懋是李玹亲自去皇陵送走的。
事实上,李懋自被关进皇陵,便整日恐惧,不知死亡究竟何日到来,渐渐便有些疯癫,有时清醒,有时疯傻。
李玹特意挑他清醒的日子,命人将他押到太祖和元后的牌位前,亲眼看着他被割喉而亡。
至于李桢,他在看到祖父李懋的下场后,就被吓得不轻,整日战战兢兢,终于受不了压力,一个曾经怕死不敢殉国的人,竟趁人不备,悬梁自尽。
朝臣也终于明白李玹为何迟迟不给李懋上谥号、庙号,原来并非因为李懋当时还没死,而是李玹根本不打算承认自己和太祖之间,还有这么个皇帝。
至于后世史书会如何论,自有后世评说,至少眼下,李玹活着时,不会承认。
自然,日后李禅秀登基,也不会认。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交代一下反派们的下场哈
第156章 正文线番外7
李玹对李懋这一支的不留情面, 以及不承认李懋祖孙三人的皇帝身份,甚至将其宗室除名的举动,如同将一块巨石扔进水中, 在一众朝臣心中掀起涛浪, 使朝堂也一阵不安宁。
有李懋朝的旧臣心中惴惴,担心李玹是在清算、复仇;有耿直的儒生文士, 劝李玹不必如此不留情面, 以免在史书上留下不好的名声;也有如魏太傅等, 清楚李玹已经忍耐多久了的人, 只叹息一声,没有多言。
也有一些李玹的心腹,劝他要杀李懋, 直接杀了就是, 甚至千刀万剐都行,但何必昭告天下, 让人看出他是在报仇。万一有人觉得他睚眦必报, 影响贤名, 不太妥当。
李玹对此劝说,一概无视。
倒是李禅秀, 不小心看到几封这样的折子,想了想, 拿着折子去见李玹。
李玹见他来, 手中还拿着折子,料到他要说什么,笑道:“是来安慰阿爹?放心, 决定这么做时, 就料到会有人非议, 那些话,阿爹没放在心上。”
李禅秀觉得也是,可还是坐到他身旁,握着折子说:“我听说,百姓听闻李懋被废为庶人,畏罪自裁,都十分高兴呢。”
一些文士考虑到李玹的身后名,有此担忧,也正常。
但胡人打来时,他们或是南渡,或是隐居避祸,怎如真正受苦的百姓明白,李懋和他的儿孙们作下了何等的恶。
况且,李懋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只因他当年夺位成功,当了几十年皇帝,就替他遮掩,还给他谥号、庙号,这实在是不公平,天下没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
若如今登上帝位的是李懋的后人,替他遮掩也就罢了。但他和父亲可不是,就该将这祖孙一家的罪行公之天下。
至于后世,至少他继承皇位后,不会允许任何人恢复李懋皇帝尊号。将来他要选继承人,第一个前提也是对方必须继承他和父亲的理念,绝不能给李懋这一家翻案。
至于几百年后,甚至千百年后,那就让历史去评说吧。
何况——
“阿爹,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如今百姓都说好,朝中那些个别反对声音,也只是一小部分人的想法罢了。况且贤明并非是对恶人手下留情,只要阿爹能治理好这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开创太平盛世,历史不会因为阿爹杀一个李懋,就否定您的功绩。”
尤其李懋还是该杀之人,杀就杀了。
李玹轻笑,转头看他:“所以你这些天跟裴椹一起忙里忙外,就是去查探百姓想法?”
“这不是体察民情嘛。”李禅秀道,又说,“对了,裴椹也支持阿爹的做法。还有晋王府,听说王叔得知李懋被废、自裁,也欢天喜地,王叔的养父母更是差点放鞭炮庆祝。”
他说的晋王,就是李舸的父亲。
当年李舸和李禅秀相认后,被李玹封为晋王世子,昭告天下。
起初李舸的父亲母亲和祖父母还小心谨慎,不敢露面。后来见李玹渐渐统一天下,李舸也和董远一起在军中立功,屡被提拔,这一家才终于敢到洛阳相认。
原来李舸的父亲曾无意间听养父母私下说起自己身世,那时还年少天真的他,曾想过到洛阳寻亲。
毕竟当时李玹还是太子,虽然养父母说他父母是被当时的皇帝李懋害死,但他一度疑惑:李懋既然是为了夺皇位,才害死他父母,为何后来还立李玹为太子。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浑浑噩噩过一生。就算不去洛阳认亲,他起码也要找到李玹,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养父母阻止,他偷偷攒了些盘缠后,就独自上路。结果还没到洛阳,就听闻李玹“谋反”被抓的惨烈之事,吓得他掉头就回东南,再也不敢轻言到洛阳寻亲。
后来也是先得知李舸被封晋王世子,一家人悄悄到洛阳,几经试探确定,才敢露面。
李玹当时亲自确认他们身份后,便封这位堂弟为晋王,其妻子为晋王妃,连带他的养父母,也就是当年晋王妃的那对仆从,也被嘉奖。
只是晋王到底被养父母养成了散漫、豁达的性子,哪怕儿子都已经成年,他也仍不怎么着调。
加之他文不成、武不就,只在造船上有些天分,便在工部领了闲职,平时逗鸟遛狗,倒是和燕王很聊得来。
只是豁达归豁达,父母之仇却不能不记,所以对李懋等人的下场,整个晋王府都恨不得摆十天流水席庆祝。
譬如朝中最近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人说不该不承认李懋皇帝身份时,晋王差点在朝堂上跟人对骂起来,下了朝,还洋洋洒洒又写一份折子给李玹,说什么“圣上您千万别听那些小人的言语”“这次的事真是大快人心,李懋活该啊”“您千万因为那些人说几句,就改变主意啊”。
最后甚至连“堂兄”都喊上了,估计是把这辈子会的辞藻都用上了,就怕李玹改主意。
李玹听完轻笑,道:“你最近跟晋王府常有来往?”
李禅秀点头:“王叔是个很有趣的人。”
主要是会玩,都三十多,该是个稳重的人了,还跟二十出头的富家公子哥儿一样,有时还带着儿子李舸一起玩。
李禅秀有时觉得,他们不像父子,更像兄弟。跟他和李玹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同。
“不过我主要是去找小舸。”李禅秀双手抱着膝,仰头看着父亲,眼睛忽然微亮,道,“对了阿爹,你知道吗,小舸手中有一本图册,是他母亲那边传下来的,据说他的先人曾驾船出海,去过许多咱们大周人不知道的地方。那本书册上画了航海的路线,每到一地,还描绘当地的风土人情、农作植物,跟咱们大周很不一样,甚是有趣。”
李玹缓缓点头:“嗯,前朝鼎盛之时,曾派船队出海,确实到过一些与大周大不相同的地方。”
李禅秀目光一亮:“阿爹也知道?”
李玹抬手敲一下他的头,道:“你继续说。”
李禅秀揉了揉额,道:“其实也就这么多了,小舸说他从小就想造一艘大船,将来像他的先人一样,驾船到这些地方去看看。董远也很有兴趣,说要加入。我和裴椹商议后,觉得这事……或许可为。”
李玹一点点听着,最后道:“的确,不过眼下大周国库还不充盈,北边还不安宁,此事言之尚早。”
顿了顿,又柔和看着他:“蝉奴儿不必急,等阿爹给你一个富足安平的盛世,届时你便可实现你想做的。”
李禅秀摇头:“我没有急,我是想,那图中描述的一些作物,若是引进大周,或许能让百姓生活更富足。”
顿了顿,他也看着父亲,道:“我也想帮阿爹创造一个盛世。”
李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和他一起起身,到宫殿外,眺望洛阳的远景.
李懋之事,在李玹的无视中,渐渐无人再提。
不过,为防止出现不安稳的情况,李玹暗中还是做了应对。
比如第一次北征,只派阎啸鸣、陆骘等人领兵,留裴椹在京,以防不测。
直到半年后,洛阳形势稳定,才又派裴椹领兵,二征北地的胡人。
此次北征,李禅秀自然也领兵同往了。倒不是李玹不想拦着,而是有人的心已经跟着去北边了,留也白留。
李禅秀和裴椹领兵离开洛阳不久,李玹便召见了晋王。
晋王平时是个闲散人,虽在朝中领了职,但一般也没什么要事。
如今北边战事又起,朝中一派紧张,他又难得忽然被皇帝堂兄召见,一时不由紧张:“圣上召臣弟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见李玹凝视自己,迟迟不语,他有些小心问。
李玹倏然回神,“哦”了一声,道:“没事,不,也确实有些事……”
晋王一听,更紧张了,他白吃白喝了皇帝堂兄这么久,难道终于要派上用场了?难道也要让他去领兵打仗?可、可他不是那块料啊。
李玹轻咳一声,很快道:“晋王不必多礼,私下见面,你称呼朕‘堂兄’即可,另外确实有一件要事……可能需要托付给你。”
晋王一听,愈发紧张。
李玹再次咳嗽一声,难得的神情有几分不自然,道:“堂弟也知,李懋一支已经被朕从宗室除名,如今除去旁支不算,主支只剩你我和咱们的孩子,人丁凋零,堂弟……需担起振兴皇室的责任啊。”
“……啊?”晋王一时怔愣,半晌才明白李玹的意思,下意识就道,“堂兄这是哪里话?您正是鼎盛之年,若立刻选些妃子入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也不是不……”
话未说完,就见李玹脸色好似忽然不太好。
他赶紧讪讪止声,顿了顿,又小声提建议:“另外太子侄儿也到了大婚年龄,堂兄替他娶个正妃,也能、也能……”
李玹面色沉凝:……这不就是“太子妃”不能生吗!
“罢了,朕只是随口一提,你回去吧。”李玹最终挥挥手,又让他离开。
罢了,反正晋王已经有孩子了,实在不行,宗室的旁支里也可以挑一挑。
倒是李禅秀的婚事,李玹最近确实有些头疼。
太子已经年近二十五,还未成婚,最近朝中不少大臣都上书明示、暗示,比催李玹选妃还急。
这也是李禅秀有领兵出征的另一个原因,不想听大臣们说这些。
但他一离开,烦恼的就成李玹了。
到了年底,北边战事频频传来捷报,裴椹一举收回凉州。东线的阎啸鸣、陆骘等人也成功收回冀州。
年底,前线各州郡报战果,为将领士兵们请功时,李玹在一卷名单中,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陈高峻。
他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之前李禅秀在青州遇刺时,他才从伊浔和李禅秀的手下张虎两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竟在西北与裴椹成过亲,而当时给两人主婚、坐在高堂上,接受两人跪拜的人,就是这位陈高峻陈将军。
李玹沉默,再次想起当时得知这件事时的不快,他的儿子成亲,拜堂拜的竟不是他。
甚至,若李禅秀和裴椹一直这样下去,他这辈子岂不都看不到儿子成亲拜堂?
李玹沉默,沉思,在理智和任性之间来回拉扯。
……
转眼,年关将至,北征战事告一段落,李禅秀和裴椹终于也一起回京。
接风宴过后——
这天,李禅秀在太极殿和父亲一起看折子时,李玹忽然看向儿子,问:“禅秀,你想不想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成完亲,正文线番外应该就结束了嗷,然后应该会先写前世番外,另外青梅竹马if线也会有的,别慌~
关于继承人,小禅他们会很长寿的,继承人还没出生呢,两人再过十几年再养孩子也不迟,当然爹会帮忙把把关,继承人肯定是继承小禅他们政治理念的那种。
爹现在没有世俗欲望,不会再娶妻生子了,不过会提前退位,当太上皇,四处看看大好河山,偶尔帮小禅带带孩子什么的,毕竟有带孩子经验(bushi
第157章 正文线番外8
“成、成亲?”李禅秀手中的折子“啪嗒”掉落, 整个人呆住。
父亲为何忽然这么问?莫非是他和裴椹出征这大半年,朝中大臣又整日上折子催,让父亲也挡不住压力了?
也是, 储君牵涉国本, 父亲如今又无意选妃立后,朝臣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他身上。
尤其太祖当年就是太晚才生李玹, 后来突然崩逝时, 李玹年纪太小, 导致动乱发生。有前车之鉴在, 朝臣如何能不紧张担心?
李禅秀虽知李玹默许了他和裴椹的关系,可也没想过李玹会真同意他一辈子不成婚、没有后嗣。
他心中自然是早就打定主意,将来要在宗室中挑一个继承人。反正他从未想过, 他和裴椹之间谁会忽然成亲。
无论如何, 他们都只有彼此。
可对如何说服父亲,他却没有把握。他原本想事缓则圆, 慢慢来让父亲接受他这辈子都不会成婚的事, 便是成婚, 也只可能是跟裴椹。
可没想到,李玹会忽然主动提及。
他以为父亲是想让他娶别人, 一时紧张,声音都有些磕巴:“阿、阿爹, 我觉得成亲这种事……我……我跟裴椹心中都只有彼此, 何必……”何必再让别人加入,既害了别人,也让他和裴椹痛苦?
反正他坚决拒绝。
但他刚开口, 李玹几乎也同时继续道:“你跟裴椹在一起也有些年了, 若你们中有一个是姑娘, 这样拖着不给对方名分,都不像话。况且你已经行过冠礼多年,早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你和裴椹……嗯?你刚才说什么?”
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说到一半,李玹才回过神,问李禅秀。
李禅秀呆了呆,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忙摇头:“没有,我刚才什么都没说,阿爹你继续。”
李玹:“……”
“……朕是想,虽然你和裴椹都是男子,但总不能因此,就叫阿爹这辈子都看不到你成亲。所以,你想不想和裴椹成亲?”
李禅秀:“……”这是可以想的吗?
他一个激灵回神,立刻点头:“想!”当然想。
可很快,他又迟疑:“可我和裴椹成亲,朝臣会不会……”
李玹含笑,声音柔和:“这些你不必管,只管做好和裴椹成亲的准备就是。”
顿了顿,他又叹道:“你这性子,阿爹是从小看到大的,除了裴椹,恐怕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成亲。既如此,不如阿爹给你和裴椹赐婚,这样比你将来登基后要和他成亲,压力会小一点。”
其实不是比将来登基后执意要和裴椹成亲压力小,而是李玹现在把压力承担了大部分。
毕竟是圣上给太子赐婚,若有人说昏聩不明,也是说圣上,若有朝臣劝阻,也是劝阻圣上,而非太子。
李禅秀明白父亲的心意,眼睛不觉湿润,心中一片酸胀,又一阵暖意。
“阿爹,谢谢你。”他忽然轻轻抱住父亲的肩,哑声道。
李玹拍拍他的肩背,最后打趣道:“行了,这么大的人,别又是哭鼻子了。快去跟裴椹商议吧,这事也要你俩都同意才行。”
李禅秀直起身,收起泪意,浅笑:“他肯定会同意。”
事实上,裴椹早就想跟他再成一次亲,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成亲,而非在永丰镇时的假成亲。
这次北征途径雍州的永丰镇时,裴椹还再次感慨遗憾,就不知他遗憾的是当时是假成亲,还是没能洞房花烛。
不过李禅秀当时也答应对方,等战事告一段落,他们就先私下悄悄再成一次亲。
只是没想到,这个念头还没成行,李玹就先提出来了。
燕王府内。
裴椹从李禅秀口中得知消息,怔愣许久,心中澎湃之余,忍不住感慨:“圣上是位难得的父亲。”
在旁人看来,这样的“溺爱”或许不是一位帝王该有的行为,但对李禅秀,甚至对他来说,却是幸事。
李禅秀与他十指相扣,点头同意:“在阿爹心中,我过得好不好,确实比那些世俗观念和礼教都重要。”
说完又转头看向裴椹,笑容熠熠:“难道你不高兴?”
“高兴。”裴椹也看向他,目光轻动,抬起手,指腹在他眉眼轻轻拂过,哑声道,“只是有种不真实感,不敢相信。”.
没过几日,圣旨也下来了。
当然,忽然给太子赐婚,赐的成亲对象还是男子,还是手握重兵的裴将军,李玹总归要找点借口。
于是圣旨中说,李玹梦见佛陀托梦,而后去请相国寺请高僧指点,得知要想大周国祚永固,皇子中必须有一个人娶男妻,还得是娶手握兵权的将军。
好在太子愿意为国舍身,裴将军一直未婚,同样愿意为国舍身,也正适合。圣上感念两人的孝心与忠心,特为二人赐婚。
圣旨一出,朝臣险些被震得晕头转向。
有人甚至忍不住在心中想,圣上该不会是被圈禁的那十几年修佛修糊涂了?如此荒唐的圣旨,怎么也能下?
可除了在太子婚事上,圣上又一向贤明,堪称明君典范,外王内圣,这么多年来实在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除了被震惊住的,忍不住谏言的,倒也有如陆骘、宣平、薄轩等早就看出李禅秀和裴椹关系的人,忙第一时间上贺表,称赞圣上英明,这真乃天赐良缘。
不久前才谏言的一些大臣简直不敢相信:谄媚!也太谄媚了吧!
可陆骘他们哪个不是靠军功才有今天位置?可以说,李玹的天下有一半是他们打下的,若李玹是开国之君的话,他们就都是开国功臣。朝中这几个谏言的,还真没几个分量比他们重。
更不必说阎啸鸣等从李玹还没被圈禁时起,就忠于李玹的人,也都纷纷上表恭贺。
而且陆骘他们平时正直忠诚,也不是会阿谀之人。
至于魏太傅,魏太傅确实也被震惊到了,不过他很快知道内幕,得知李玹这是在成全太子和裴椹——实际情况当然不是佛陀托梦那么离谱,而是李禅秀和裴椹本就互相有情。
如此一来,魏太傅还能说什么?这不让他俩在一起,确实可能动摇国本,让国祚不稳啊。
魏太傅倒是去宫中劝过李玹,但见他决意如此,也只好叹息支持。毕竟他要是站出来反对的话,这事的阻力确实会大一些。事已至此,魏太傅也不希望有人借此事,搅动朝局不稳。
再者,他是李玹和李禅秀的老师,做老师的,自然是更向着自己学生一点。
见魏太傅也不阻止,一些找不到支持的人,最后竟找到燕王府,要苦劝裴椹。他们觉得这么离谱的旨意,裴将军定然也是不愿意的吧?
然后一群人就被从燕王府轰了出去。
事实上,裴将军正忙着筹备婚礼,他期待得很。
自然,圣旨刚到燕王府时,燕王府也差点一阵鸡飞狗跳。
事先毫不知情的燕王妃被惊吓得差点晕过去,燕王同样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看向裴椹:好小子,居然成功上位……哦不,是尚主了。
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婚礼都在一片喜庆和庄重的氛围中如期举行。
李禅秀身穿繁复厚重的婚服,庄重的红金配色,衬得他身形如竹,眉目如玉。
裴椹身为男子,自然不是穿太子妃的婚服,而是重新设计赶制,与太子差不多款式的绣龙纹大红婚服。
这有些超出规制,算是亲王等级的婚服。但李玹并不介意,或者说,以裴椹的功绩,其实也可以封王,只不过大周一般不封异姓王,加上他已经是燕王世子,所以才奖赏其他。再者,北边将来还有战事,还需裴椹出力,若是一次就封到头了,以后就更没得封了。
不过,之前倒真有人私下议论,说李玹没给裴椹爵位奖赏,别是明倚重暗提防。
如今一看,提防哪了?提防到直接让他跟太子成亲?
尤其裴椹和太子成亲后,不影响他在朝中的身份。甚至因为多了一个太子正君的身份,他还形同国……呃。
总之,李玹没有皇后,宫中也没有太后,日后整个大周,除了李玹,不就是太子和太子正君说话分量最重?
当然,太子正君也是一个新称呼,毕竟裴椹是男子,不好叫太子妃。
甚至以后太子继位,裴椹就是帝……君?可能吧,总归不可能叫帝后、皇后。
而裴椹又能议政,到时和登基的太子一起,岂不是二圣临朝?
不管这些朝臣心思如何转,李禅秀和裴椹反正是没想那么远。
他们此刻心中只有彼此,也只看到彼此。
两人携手走上台阶,目光含笑看向对方,接受礼官的祝福。而后再在礼官的唱诵声中,一拜天地,二拜君父,接着夫夫对拜。
李玹看着面前俊秀如玉、如清风朗月般配的二人,目光也含着淡淡浅笑,今日难得没将佛珠带在手中。
虽是第二次成亲,但或许是这次更隆重正式,并非假成亲的缘故,两人心中的紧张一点也不比在永丰镇的那次少。
紧张之余,更多的是欣喜、期盼,和一种圆满的心情。
夜晚红烛高照,软帐罗绡,裴椹和李禅秀第二次喝了合卺酒。
两人的面容都被房间内的喜庆和红色映得红润,尤其李禅秀,容貌本就昳丽,喝了酒后,更微醺动人。
裴椹眉弓苍冷,可在今日的喜庆映衬下,也多了暖意和柔和。
李禅秀喝了酒后,有几分醉意,面色如玉,浅笑看他,嗓音轻哑:“然后呢?接下来要做什么?”
裴椹低眸,身影缓缓压下,声音同样暗哑:“殿下成过一次亲,难道不知道吗?”
李禅秀状似苦思一下,道:“唔,想起来了,好像接下来睡觉就可以……”
“以”字还未说完,他忽然被人打横抱起,连带一身大红色婚服一起,被压在同样是红色的床上。
裴椹俯身压下,吞噬他的声音:“错了,上次我们没有洞房,这次要补上。”
红帐微动,帐内一片暖意融融。
李禅秀素白的手指忽然抓住床边帐幔,闷哼:“等等,腰、腰……”
腰下有东西,硌得疼。
裴椹很快将他整个抱起,迅速揽在怀中,同时一把掀起喜被。只见被子下,放着许多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两人一阵沉默,继而裴椹忍不住闷笑。李禅秀扶额:“新房是谁布设的?”
毕竟是第二次成亲,这四样东西是什么寓意,他还是清楚的。但问题是,他和裴椹都是男的,放再多“枣生桂子”,也生不出啊。
裴椹忍着笑,哄他道:“应是该我母亲和晋王妃布置的,她们也是好意,只是忘了这茬。”
李禅秀倒不是怪什么,只是……早生贵子什么的,有点尴尬。于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主要是没必要,我们又生不出。”
裴椹这时却一本正经,道:“原来殿下想要孩子,臣今晚一定努力,兴许多了,殿下就有了。”
李禅秀:“……”
他脸色瞬间爆红,悄悄踢对方一脚,想让他别这么没正经,却不料小腿忽然被按住。裴椹眸色幽深,忽然将床上的花生等物一扫而空,欺身又将他压倒。
李禅秀很快又只剩呜咽声,后来……
小腹都微鼓了,迷迷糊糊之际,裴椹还不知羞地附在他耳边,咬耳朵说什么“殿下这不就有了”。
李禅秀羞耻得想踢他,却实在没力气,只好闭着眼假装听不见。
大婚之后,裴椹和李禅秀照常在朝中上朝,一切都没变,除了裴椹更名正言顺地住在了东宫。
朝臣中仍有一些人有微词,但大部分人都已经接受此事。
毕竟亲都成了,还能让人离不成?何况也有陆骘、阎啸鸣、晋王等支持的人。
一年后,李玹再次对北胡用兵。太子和太子正君也再次领兵出征。
这一仗又打了快半年,之后休养两年,大周第四次北征。
这次北征,裴椹、李禅秀、陆骘等人终于将被胡人占领的北地尽数夺回,大周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此后十年余年,李玹减少用兵,对北胡转为防御为主,开始大力发展农业、兴修水利、科举取仕等。
李玹在位二十年,统一南北,收复失地,与民休养,开创建武盛世,后退位给其子李禅秀。
李禅秀登基后,册封正君裴椹为帝君。
一些还没看清楚形势朝臣都有些懵,太子和裴椹不是李玹乱点鸳鸯谱的吗?怎么太子登基后,还真立裴椹为后……哦不,应该是立他为帝君了。
直到又过数年,在李玹、李禅秀、裴椹和晋王等人的商议下,李禅秀过继晋王的十三孙,立其为储君,此前还没回过味的朝臣终于彻底明白,敢情太上皇当年是为这两人打遮掩?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就在李禅秀登基后的第二年,胡人内部经历数年夺权,缓过劲后,再次来犯。
李禅秀命裴椹、陆骘等将领,及这些年成长起来的年轻将领董远等人,大规模向北胡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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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历四次北征,大周彻底将北胡政权打散,使部分北胡人退到更北、更西之地。留在草原的北胡人则在重夺王位的二王子带领下,向大周俯首称臣。
四次北征为大周打下了未来百年的安稳,陆骘等人均封公进爵,裴椹亦以帝君的身份,再被封王。
之后,李禅秀又将西域重新纳入大周版图,向南开拓、迁民融合,使大周版图达到前所未有的辽阔,远迈前朝。
此外,李禅秀又扩大前朝就曾实行过的科举取仕,改革税制,打击世家豪族和劣绅等。派李舸、董远等出海,与沿海诸国商贸往来,带回诸多当地农作物。
李禅秀在位期间,和帝君裴椹共理朝政,史称“二圣临朝”。
二人开创了比李玹在位时更繁荣的局面,后世史学家称这一时期的大周国库充盈、百姓富足,是历史上少有的真正太平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8章 前世番外1
起初, 裴椹一直没告诉李禅秀,他也和对方一样,梦到了他们的前世。
那是攻打金陵之前的事, 当时他刚听完李禅秀说的前世梦境, 心中动容,既心疼对方在梦中不易, 又遗憾他们前世没能相知相守, 共同御敌。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晚, 他就梦见前世的自己坐在窗边给李禅秀写信的场景。
他原以为那是一次巧合,但第二日晚上,他又开始做梦, 只是这次梦到的不是后来, 而是相遇的最初。
起初梦境是一片血色,喊杀, 和疼痛。最后一切归于永寂, 只有风吹动沙土带来的阵阵土气和血腥气。
他以为他会死去, 但终于,赶来清扫战场的士兵发现他, 把他抬上担架,抬回了军营。
裴椹知道, 这是他重伤被救回永丰镇的那次。
当时裴椹不知自己为何又梦到这些, 毕竟梦的刚开始,一切都和他现实的经历相同,他只以为自己是梦到了过去。
除了梦境的感知过于真实, 令他有种又经历一次身临绝境的濒死感, 那种滋味绝谈不上好受。
偏偏这梦是连贯的, 他每日白天和李禅秀一起攻打金陵,晚上就梦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伤兵营角落里,等死的情形,实在太过惊悚。
但在那样一个偏远的边塞,又只有一个医术不怎么高明的胡郎中,能让他躺在那数日都没死掉,已经是万幸了。
梦中的裴椹和当年昏迷过去的自己一样,眼皮沉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不一样的是,比起现实经历,他又多了一层清醒的感知,能了解梦境的走向。
譬如,虽然他身体不能动、眼睛睁不开、时刻被刀伤箭毒折磨,可却能听见身旁人嘈杂的声音,闻见伤兵营里污浊的空气,甚至从旁人的说话声中,知道胡郎中说他已经没救,只能等死,更知道自己身上脏污不堪,十分邋遢,连来给伤兵们换药的阿婶们都不愿碰他。
裴椹不知这个梦境要持续多久,以至于有时在现实中打完仗,晚上都不想睡觉,想去找李禅秀聊天,就是为避免睡着后悠哉梦境中躺尸。
但当时正攻打金陵,战事紧,任务也艰重,李禅秀同样少有休息的时候,他不想过于打扰对方。
这样难熬的梦境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有一天,他在梦中那个角落里不知躺了多久时,忽然听耳旁那些伤兵传来低低的吸气声。
接着他闻见一阵浅淡药香靠近,有人无视他身上的血污脏衣,解开他身上绑着伤口的破烂布条,动作轻缓地帮他擦洗伤口、换药。
醒来后,裴椹心脏忽然失序地跳动几下,一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在他脑海,那个人是他的殿下,是禅秀!
和现实中的当年一样,李禅秀同样来伤兵营,为一直孤零零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他,换药包扎。
但又和现实中经历不一样,他这次在梦中清晰感知到了这一切,连对方指尖碰到他胸口皮肤时的微凉触感,都那样鲜明。
仿佛此前忍受了数晚的难捱梦境,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梦境中,李禅秀帮他换药时,裴椹听到耳旁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甚至能想象到,是陈青他们正瞪着眼睛,偷偷往他这边看。
他忽然想起之前几晚的梦境听陈青他们说,他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浑身血污,连面容都看不清楚。
裴椹心底有一丝尴尬和狼狈,命运实在折磨人,为何让他在最糟糕的时候,遇上最好的殿下。
但这天之后,他开始期待做梦,期待去了解自己昏迷的那段日子,李禅秀照顾他的一切。
然而这样的美好只持续了两晚,李禅秀只去给他换过两天药,之后便没再去。
起初他听陈青等人议论,说“沈姑娘病了”,再后来又听说,“沈姑娘逃走了,陈将军已派人去抓捕”。
直到这一刻,裴椹才终于意识到,他梦到的是李禅秀之前跟他说过的前世,而非现实中自己在永丰镇时的经历。
醒来后,他依旧没告诉李禅秀这件事。当时正是攻打金陵的关键时候,他怕对方担心他。
但同时,他也在担心着梦中的李禅秀。虽然现实中,李禅秀跟他说过,后来对方辗转流落到西羌,并未遭遇生病危险。
可他想到对方身中寒毒,又要在深冬雪山之间逃亡,无法不揪心。在永丰镇时,他就见过对方寒毒发作时有多难熬,现在对方一人上路,万一路上寒毒发作时,该如何渡过?
这些事,之前李禅秀在跟他讲前世事的时候从未说过。直到梦到,裴椹才更真切地体会对方的艰难和不易。
可梦中的他依旧在昏迷,什么都做不到。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曾为他换药包扎,悉心照顾过他。
直到胡人来犯,撕破西北防线,大举进攻,直逼长安。
位于边塞的永丰镇同样陷落,就在胡人厮杀劫掠,败兵惶惶而逃,无人再管伤兵营中的伤兵时,已经不知昏迷多久的裴椹终于艰难睁开眼。
那一刻,伤兵营里的陈青等人正惊慌失措,张虎带十几名士兵赶来救他们,却遭遇一股百十名的胡人袭击。
就在他们以为必定要死在这里,打算殊死一搏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静沙哑的声音。
众人回头,才发现那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血糊人,竟不知何时醒了起来,一双幽深瞳孔正看向他们,沉着冷静吩咐他们该如何做。
陈青差点以为他是诈尸了,吓得险些惊叫,还好被张虎及时捂住嘴。
没有现实中李禅秀的救助,张虎的弟弟早已死去,张虎也比现实中冷沉许多,对胡人有着刻骨的仇恨。
最终在裴椹指挥帮助下,他们打退了那伙胡人。可永丰镇已经沦陷,陈将军战死,他们几十人改变不了大势,只能在裴椹的建议下,向南逃亡。
南逃过程中,张虎、陈青等人才得知,眼前这个刚醒来就指挥他们打败一伙胡人的血糊人竟然一直是失忆状态,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但他却奇怪地记得许多战术、战法,尤其是对付胡人的办法。
他们说是南逃,但在裴椹的指挥下,一路却收拢不少散兵,最后竟拉起一支像样的队伍。
就在张虎、陈青他们以为自己要跟着“血糊人”一起当山大王时,并州的杨将军奉命率军来抵抗胡人,得知有这样一支队伍,想来收拢。
之后的事,完全出乎张虎等人的预料,一路带着他们逃亡的“血糊人”,竟然是曾经的北地战神——裴椹裴将军。
杨元羿得知裴椹失忆,急忙去寻名医替他诊治,张虎、陈青等人也都被收拢到并州军中。
然而裴椹失忆虽被治好,身上的箭毒却因迟迟未解,落下病根。加上他的伤势一直没痊愈,醒来后又一路奔波,不断与胡人作战,数次历险,险些丢命。
和杨元羿重逢后,他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替他诊治的大夫劝他日后切不可操劳,一定要多休养。
但国难至此,时局艰难,他又怎可能真放下一切,只去养病?
终于,一年多后,他积劳成疾,旧伤新病一起发作,一时病得难以下床。
偏偏新帝李桢认为他只是推脱,觉得他想拥兵自重,故意装病不听命令。
于是亲至他在金陵的府中,令他到已经沦陷的雍州边界领兵。
那时陆骘还没归顺李桢,李桢见陆骘日渐壮大,有些担心,才特意命他前往,想让他们对峙,互相消耗。
除此之外,李桢又交代他一件事:从拷问抓到的西南叛军得知,李玹的儿子可能还活着,兴许就在西北一带。你此去西北若遇见他,务必将他活捉回来。
为了确保裴椹会听自己的,李桢又将裴椹祖父当年被调往并州,间接帮李懋抢了李玹皇位的事也说了,并暗示裴椹:李玹和李玹的儿子都与你有仇,定然深恨你,你见到他,切不可手下留情。
梦中没有李玹解释这件事,加上裴椹去向燕王确认后,得知确有此事。
只是令李桢没想到的是,裴椹知道此事后,反倒觉得愧对李玹父子。
现实中攻破金陵的那晚,裴椹也终于梦到他和李禅秀在雍州边界重逢的一刻。
那是他刚到边界领兵后不久,许是天阴的缘故,他伤病再次发作,吃了药后,仍疼得不能入眠。
郎中也叮嘱他,这几日切不可见风。
可他不知为何,却忽然心血来潮,要到士兵们防守的地界看看。
自雍州沦陷后,每天都有从沦陷地逃来的难民,甚至有从西羌逃来的人。为防止这些人中混入胡人探子,边界的士兵检查十分严苛。
裴椹坐在车中,只微掀车帘看了片刻,就被冷风吹得头疼发作。
他很快放下车帘,正要下令说“回去”时,忽然听外面一阵嘈杂。
“站住,你怎么穿着西羌人的衣服?不是中原人?”
“因战乱流落到西羌的?我看你长得这么白,还又瘦又高,倒有点像西羌人,眼神闪躲,莫不是胡人买通的西羌探子?”
裴椹蹙眉,还未说什么,忽然车旁一名官员开口:“等等,我看这人有些面熟……嘶,裴将军——”
那官员忽然转身,对他道:“这少年与废太子李玹有数分相像,可能就是圣上要抓的人。”
车外风声骤起,吹得车帘忽动,露出几许缝隙。
透过帘布的缝隙,端坐在车中的裴椹目光落在一名身穿异域服饰,面容苍白,眼瞳清澈,正极力掩饰眼底几分不安的少年身上。
这一刻,一丝莫名的熟悉浮上心头。
一切就像命运安排,兜兜转转,让他们在此又重新遇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结尾新增700字,主要是交代一个后续的事,原本想放在这章开头的,但想想觉得不合适,所以还是放在上章结尾比较好
第159章 前世番外2
被风吹动的车帘很快落下, 挡住了目光。
但那惊鸿一瞥,却深深印在裴椹眼底,以至于此后余生, 都反复回味。
只是彼时的裴椹还没意识到心中意动, 就因吹进车内的寒风一阵闷咳。
他抬手捂住唇,一阵闷咳后, 已是有些脱力, 心跳的加快似乎也有了解释。
缓过神后, 才得知那少年已经被人按跪在车边——其实按年龄算, 对方已经十九。只是裴椹觉得他看着比实际年龄小许多,应是一路吃苦的原因,整个人苍白瘦弱, 分明还是少年模样。
裴椹想到那位曾被圈禁的太子李玹, 当年也是光风霁月般的人,不过二十年纪时, 便代天子南巡, 平定西南乱局, 造福万千百姓。
那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却落得那般下场, 实在令人唏嘘。若李玹没被圈禁,作为他的儿子, 眼前的少年也该是金尊玉贵地长大, 而非此刻这般狼狈、流离失所。
又或者,当年李玹成功继承皇位,这位如今说不定也是太子……
想到这, 不免又想到来边界前, 新帝李桢交代的那番话。
如对方所言, 正是自己的祖父帮李懋夺了皇位,李玹和他的儿子才会有如今遭遇。
裴椹心底怜悯之余,很快又升起愧疚。
他又闷咳了数声,缓过气后,声音沙哑吩咐车旁心腹,将车外的少年扶起,先送到馆驿休息。
方才道出少年身份的官员大为不解,正要说什么,却被裴椹的手下捂住嘴带走。
对方是李桢派来的眼线,原本今日出行,裴椹没告知对方。也不知对方是如何知晓,中途竟又跑来.
将少年送到馆驿后,裴椹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处置。
押送给李桢定然不行,但对方如今孤身一身,身边只有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随从,乱世之中,亦不好就这么放对方离开,免得万一再被李桢的人抓住。
但将人一直带在身边,也是不妥。他身边眼线众多,此事早晚会被李桢知晓。
再者,那少年若知道他是裴椹,说不定会如李桢所言,深恨他,他又何必上前招人心厌?
也是因此,虽将人送到馆驿,裴椹却是一面也没露过。
黄昏,他独自坐在书房,看有关少年的资料——是临来前,李桢命人给他的。
只是之前并不打算帮李桢抓人,也就草草扫一眼。此刻坐在烛火旁,仔仔细细读着卷上文字,少年的清隽眉眼又似在文字上浮现。
此时他方知,原来对方叫李禅秀——禅秀,禅秀,他下意识在口中复念,想起李玹被圈禁那些年开始修佛,“禅”字与佛有关,或许就是因此而来。
“秀”字,秀美如玉,定是饱含了李玹对儿子的爱惜。
自然,此时的裴椹不置,李玹起初给李禅秀取的名字是神秀,取神奇秀美、聪明俊秀之意。①
但因神秀是开创北禅宗的高僧法号②,又因李禅秀幼时身体病弱,怕他压不住此名,也担心李懋看出自己的“野心”,才改为禅秀。
看完卷宗,裴椹仍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安顿李禅秀。
他的住处距离驿站不远,推开窗,便能看到不远处的驿站屋顶。
许是之前听郎中的话,不见风地养病养了数天,实在太闷。又或是下午回来用了药后,身体好转些许的缘故,他忽然想到外面走走.
驿站位于四通八达的路口,逃难的人多经过此处。又因附近有大周军队驻扎,一些住不起店的逃难百姓便在附近野宿。
时至黄昏之际,暮色低笼。
道路两旁,一些哀哭的百姓烧着纸钱,祭奠在战乱中失去的亲人。
因为流离失所,死去的人被就地埋葬,更悲惨的是无人收骨。活下来的人继续逃难,亦不知何时能再回去,有条件的人,只能这样在路边烧些纸钱,期盼逝去的亲人在阴间能收到。没条件的人,已是自顾不暇,看着别人烧纸钱,呆呆怔怔,然后忍不住也跟着落下泪来。
每个黄昏傍晚,驿馆外的道路旁,都会发生这样的一幕幕。
雪片一样的纸钱在燃烧的火焰中,化为黑灰,飘向阴沉沉的天空。
乱世中,天似乎也悲悯,低落压抑,一如道路旁悲戚的哭声。
李禅秀在馆驿内听到哭声,走了出来。
馆驿的人没限制他的行动,却也不敢让他走远,只远远看着。
不知不觉,他走到路口,看到那些哀哭的百姓,心中涌起阵阵酸涩。
师父孙九的小药童取了饭后回屋,没见到他,匆匆寻出来,才见他站在路口,怔然落泪。
小药童一惊,匆忙上前扯扯他的衣袖,担心问:“你怎么哭了?”
李禅秀蓦然回神,抬手碰了碰脸颊,感受到一片冰凉,才意识到自己也跟着落了泪。
他轻轻摇头,声音有几分酸涩:“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阿爹。”
辗转回中原的路上,他已听闻,父亲已经在西南病逝。洛阳一别,几经周折,辗转一年有余,他们父子竟再无机会几面。
而他,连为父亲烧一把纸钱,亲自送行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西南旧部,听闻也已经被薄胤打到溃散,不知如今下落如何。而他又在回中原的路上,被裴椹的手下抓住认出……
他听闻那位裴将军是新帝李桢的心腹,对方既抓到了他,定然不会轻放他。
如此乱世,几经颠沛,骤失亲人,又意外和师父孙九失去联系,还不慎身陷“囹圄”。
前路茫茫,李禅秀一时也不知等待他的命运将会如何。
除去为父亲悲戚伤痛,亦为自己的前路惶然,又见到这些跟他一样流离失亲的百姓,此情此景,如何不被感染?
一时他心中酸楚万分,黯然神伤。本就苍白俊秀的面容,沾了泪痕,更添几分脆弱。
裴椹的脚步停在不远处的屋舍旁,静静望着这一幕。
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年是孤伶、脆弱的,可他的身影又如刚长成的青竹,经历风雪,依旧直直立在那里,似乎命运如何压迫,也不会令他低头。
身边的小药童不知如何宽慰,努力想了想后,干巴巴说:“公子,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回去吃饭吧,我看馆驿送来的饭还不错呢。孙老说吃饱是天大的事,只要能吃饱喝足,其他就不是事,咱们不还是要去西南吗?不吃饭怎么能行?”
李禅秀听了前半句,泪光点点的眸中终于浮现几分笑,可在听到最后那句,又怔然:“西南……恐怕去不了了。”
“怎么会?我看那位裴将军没关着我们。外面天冷,快跟我回去,咦,公子,你的手好冰凉……”小药童乐天地拉着他要回驿站。
李禅秀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出驿站,竟无人阻拦,心中也觉奇怪。
忽然,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右侧方的屋舍。
小药童见他忽然停下,奇怪问:“公子,怎么了?”
李禅秀蹙眉盯着那片墙角,很快摇摇头,道:“没错。”
方才他隐隐察觉那边好像有人在看他,转头之际,也好似看见墙角有一片衣角隐没,但又不太确定。
罢了,便是确定,又能如何?
总归他现在是被裴椹抓住,对方安排人暗中看着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还能反对不成?
李禅秀蹙眉,接着又想,无论如何,还是不能认命,要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这一路上,他这么多苦都吃了,好几次险些在寒毒发作时死去,终于艰难走到这里,不能就这么折在裴椹手里。
可对方是裴椹,手握重兵,轻易就能捏死他,他到底该如何带着药童一起逃走?
此时此刻,他倒是庆幸自己跟师父孙九走失了,起码对方不必和药童一样,被他牵连。
就在他和药童一起走回驿馆后,裴椹一身深色大氅,从那片墙角后走出。
早已发现他的将领很快上前,低声询问:“将军,是不是派人看紧些,不让那位再出来?”
裴椹目光复杂看向驿馆门口,片刻后,轻轻摇头:“不必。”
原来对方想要去西南,和他父亲的旧部会合。这倒是个好去处,起码在那,对方不必担心被李桢的人抓去。
但裴椹此前听闻,西南叛军……那些李玹的旧部已经被薄胤派兵打到溃散,听闻李玹也已经……
想到方才李禅秀望着烧纸钱的百姓落泪的一幕,不知为何,他心也跟着动容。
良久后,他轻轻叹息,吩咐那名将领:“去准备一辆马车,马匹用上好马,再选一些身手好的士兵……”
深夜,李禅秀仍在驿馆辗转反侧,思索逃走办法,无法入眠。
翌日清晨,他就得知裴椹竟已备好车马,要派人送他前往西南。
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狐疑想对方为何如此做。
但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他难得能离开的机会,他绝不能放弃。
李禅秀很快请人帮忙通传,说感谢裴将军相送,但他不需要马车,也不需要兵士护送,如果可以,请给他一匹快马就行。
士兵很快去传话,回来却告知,裴将军说,马车可以改成快马,但护送的士兵仍要通行。
李禅秀不敢再拒绝,点头同意。
上马前,李禅秀将小药童先抱上马,然后自己才翻身上去。
驾马离开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眼身后。
裴椹的那辆马车也出现在驿馆旁的道路上,只是裴椹没有出现,亦不知他人是否在车上。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晨光熹微,照在早行的人身上,亦照在李禅秀清瘦挺直的脊背上。
他回首深深朝马车拱了拱手,而后深吸一口气,挥动缰绳,驾马带着药童踏上前往西南的路。
身后一队士兵同行,马蹄激荡起阵阵尘土。
李禅秀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际,身后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掀开。
裴椹深邃的目光凝望他远去的背影。
熹微晨光和细细尘土中,他的身影愈发模糊,裴椹的心跳不知为何,却跳动得愈发清晰。
直到队伍渐渐行远,再也看不见,马车旁的陈青神情欲言又止。
裴椹收回目光,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开口:“有什么话,直说。”
陈青这才迟疑开口:“将军,我是想,刚才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好像是沈姑娘。”
裴椹一怔,重复:“沈姑娘?”
“是啊。”陈青立刻点头,还拉旁边的张虎下水说,“就是永丰镇的那个沈姑娘啊,当年照顾过将军两天,帮将军换药的那位,是吧张校尉?”
他和张虎昨日去别处巡边,并不知道李禅秀的事,今日见到人,才忽然惊觉,这不就是当年从永丰镇逃走的沈姑娘么?怎么变成男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禅(一脸复杂):我谢谢你还记得我
这章的大裴:老婆好不容易,呜呜怜惜,老婆哭起来也好看,脆弱惹人怜,心动,老婆带别人(未成年的小药童)跑了,爆哭!
第160章 前世番外3
梦中的张虎和李禅秀没什么交集, 更不记得陈青说的事。
他仔细想了想,终于隐约记起当时营中是有“沈秀”这个人,迟疑道:“好像……是。”
但对方是不是照顾过受伤的裴将军, 他就不清楚了。
毕竟没有弟弟住伤兵营这回事, 他也就没怎么去过伤兵营,不太清楚伤那里的事。
陈青见他不记得, 又找其他人力证, 说谁谁谁肯定还记得。
毕竟当时跟裴椹一起从伤兵营逃出来的人不止他一个, “沈姑娘”又样貌那样出众, 实在无法不令他们印象深刻。
裴椹怔然,忽然又掀开车帘看向远处。
当年还没恢复记忆、和陈青他们一起南逃时,他就听陈青闲聊时, 说过那位“沈姑娘”, 遗憾对方刚逃走就发生兵祸,也不知后来如何。
自然, 以陈青的嘴碎, 少不得将当时他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只有“沈姑娘”照顾他的事也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陈青这么说,有跟他套近乎的意思。但裴椹听了, 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后来恢复记忆,他确实也隐约记起昏迷时, 好像有人细心照顾他。
当时也问过陈青对方的下落, 想试着看能不能寻到,起码给对方一些银子报答。或是对方需要的话,他也可安置对方到安全的地方。
毕竟乱世之中, 一个女子生活不易。对方既在他身处困境时照看过他, 他有能力了, 理应报答一二。
只是寻找并无结果,又查沈太医的女儿,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幸逝去,并非西北的那个“沈秀”。
当时裴椹遗憾了一阵,加之军务繁忙,乱世寻人不易,那人又极可能已不在人世,此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此刻忽然听闻李禅秀就是当年那个“沈秀”,是那个在他身处低谷、昏迷躺在角落里等死时,不嫌弃他身上脏污、伤口不堪,仍愿意细心照顾他的“沈姑娘”,裴椹的心跳不知为何忽然快了一拍。
想到昨日见到对方的样子,想到对方的神情,刚才离开时攥住缰绳的瘦白手指……此前陈青说过那些他昏迷时被照顾的场景,忽然有了具象的画面。
非是对“沈秀”念念不放,而是忽然得知李禅秀就是那个人,那些交集才忽然变得不一样。
坐在车内看不清远方,他忽然掀开车帘,从马车上站起。
可在那片地平与天际相交的一线,只余蒙蒙尘埃,早已不见远去人的身影。
裴椹心底莫名升起的那分没来由的不平静,渐渐又暗沉下去。
理智重新回到大脑,他又想,或许李禅秀根本已经不记得他。毕竟他当时满脸血污,毕竟对方不过是听安排来照看他……
再想到自己祖父当年做的事,又觉得李禅秀若是知道的话,或许也会后悔当年照看过他。
他慢慢坐了回去,面色也恢复以往的冷静沉凝。只是陈青悄悄瞧一眼,觉得他像周身忽然笼了一层暗淡。
一阵冷风吹来,裴椹捂唇剧烈闷咳。旁边的张虎忙请他放下车帘,不要吹风。
裴椹咳了一会儿,渐渐放下帘布,在马车回到住处后,却忽然叫住陈青,语气斟酌:“你与我仔细说说,当年‘沈姑娘’照顾我的事。”
陈青:“……啊?”总共就照顾两天,没什么可说的啊。
以前他讲这些时,也没见裴将军多在意,怎么忽然又想听了?.
护送李禅秀去西南的士兵不久回来,为首的将领向裴椹汇报情况。
裴椹得知李禅秀已成功和西南旧部会合,稍稍放下心,顿了顿,又问:“你与皇孙殿下一路同行,他期间可有提起……”
本想问对方可有提起自己,可有提起当年在永丰镇的旧事,但很快想到那对李禅秀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况且对方根本不记得他,又怎会提及?
于是语气稍停一下,又道:“罢了,你出去吧。”
那将领愣了一下,倒是耿直禀报:“将军,回来时,那位李公子请属下代他向将军转达感谢,另外李公子说初见那日,见将军不时闷咳,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的缘故,他有一副可以缓解咳疾的方子,效果甚好,请属下代为转送。”
说完,他将一副李禅秀写好的方子和几小包已经配好的药,恭敬放到裴椹面前的桌案上。
“初见?”裴椹怔怔,心道,对方果然不记得他。
出神许久,直到被那将领小声提醒,他才骤然回神,拿起桌上的药方。
看着纸上漂亮的小楷字,他唇角不觉浮现浅笑。接着又打开其中一个药包,从药材中捏起一枚甘草片,也仔细端详了半晌。
旁边将领实在不知那一枚小草片有何玄妙,值得盯这么久,迟疑问:“将军,可是这药哪里有问题?”
裴椹终于回神,摇头:“没什么。”
说着他仔细收起药包。
那将领见无事,也接着说起其他事。
之前李桢派来当眼线的那名官员,也就是认出李禅秀身份的那人,前不久欲送信给李桢告知此事,好在被看守他的人发现,信也被及时拦了下来。
“将军,留着此人,将来必生祸患。反正这人也不是什么好官,贪赃枉法,坏事早就做了一堆,死有余辜,不如……”将领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毕竟他是亲自护送李禅秀去西南的,知道裴椹这次做的事相当于跟叛军勾结,绝不能被金陵的那位知道。
裴椹沉凝,片刻道:“那就去做吧,记得利落些,不要留下把柄。”
“是。”那将领立刻拱手道。
不久,那名官员死在一次胡人来袭中。
裴椹向金陵上报了此事,李桢因他手握重兵,心中虽怀疑不悦,表面却写信宽慰一番,只是没多久,又给他送来一名眼线。
但李禅秀出现过的事,从此无人再提起。裴椹派人送他去西南的事,似乎也就此被隐瞒下来。
很快事务又繁忙起来,朝廷认为陆骘渐渐势大,已成隐患,想令裴椹去征讨。裴椹却觉得大家都是攻打胡人,没必要在此刻内斗,一直拖延,且打算联络陆骘。
只是没想到,陆骘察觉朝廷要攻打他,先一步向朝廷表达了归顺之意。
几方磋商,裴椹又成了中间调和传话的人。
经他多次周旋,陆骘率军归顺朝廷一事,终于谈成。
只是朝廷有了陆骘,对他便也没之前那么倚重,反倒忌惮更多。
尤其陆骘归顺一事,有他在中间斡旋,李桢和薄胤都深怕他二人联合,于是急调裴椹回淮河防线,负责对北边的战事。
裴椹和陆骘都敏锐察觉朝廷的用意,两人倒是默契,对外表现出不合来。
裴椹将西边的防务交给陆骘,率军要离开时,本想跟对方说,若遇到西南的李禅秀他们,请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
但那时他跟陆骘交情尚浅,又怕这话说了,反倒暴露他和西南的关系……虽然,也没什么关系。
罢了,不如他多留些人在这边,帮忙盯着,万一李禅秀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及时知道。
带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裴椹终究踏上了回程。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时常想起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甚至是上次意外相逢,才算真正见面……不,上次也不算真正见面,只是他见到对方,对方却没看见他。
起初裴椹以为是自己心中有愧的缘故,或许忙碌起来,就会渐渐忘记。
但马车前那惊鸿一面,像是刻印在了脑海里,只要稍微不忙,便会浮现。甚至睡梦中,也偶尔会出现对方的影子。
有时伤病复发,令人煎药时,想起对方给的药方、配的药包,脑海也不由又浮现那日对方站在驿馆门口,看着百姓烧纸时,怔然落泪的情形。
他想,那位小殿下一定是个心软良善的人。连只见过一面的他,都记着他咳嗽的事,给他赠药。
再有就是离别那日的清晨……为数不多的三个画面,反复在脑海出现,遗憾太短暂、太少,又不解为何总是回想。
等再次有对方的消息,已是一年多后。
那时胡人已占领大半中原,连西南也受波及。
他这时才知,李禅秀到了西南后,竟将他父亲李玹的旧部又重整起来,还收留了南逃过去的西羌王子,不仅对薄胤打了几场胜仗,还数次打败想从秦州入侵西南的几股胡人。
不过对方到底还是年轻,经验不足,可能身边也没什么能用的老将,以致也出过纸上谈兵、生搬硬套战法,导致失败的情况。
裴椹听到他打胜仗的消息,莫名有种比自己打了胜仗还愉悦的心情,哪怕被打败的是薄胤,算是自己这方的人。在听说对方打了败仗,被迫撤退时,又比自己吃了败仗还心中发闷,堵得厉害。
他恨不得能有个眼线在西南,时刻告诉他详细情况,他好仔细复盘,帮李禅秀寻找原因,再一一告诉对方。
可刚这么想完,他又怔住,心中哑然。他何以如此关心对方的情况,甚至得知对方吃了败仗,竟比对方还急?
便是再心中有愧,也不至于如此。归根结底,他祖父当年做的事,并非他做下。
他心中愧疚,补偿便是,实不该如此……牵肠挂肚。
还没等他弄明白缘由,忽然就有一个跟西南义军合作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其实本来由陆骘去提合作更适合,毕竟陆骘离西南更近,调兵更方便。
但裴椹“抢”了这个机会。
送去给李禅秀提合作的信,是他亲自口述,由手下将领记下。
期间删删改改、反反复复,就在手下都要忍不住开口疑惑时,他才终于将这封信口述完。
只是看完,仍不太放心,也不知这样的措辞,李禅秀看了会不会觉得太生硬,不礼貌。
可他们毕竟实力更强,若姿态反倒放得很低,又显得有猫腻,不真实,对方可能会怀疑有诈,不答应。
所以改来改去,最终改成了普通客套的外交辞令。
好在这封信是以他手下将领的名义写的,不是以他的名义。便是李禅秀不喜欢这样的辞令,也不会知道是他。
信送出去后,裴椹莫名心中不平静,甚至少有地紧张,一时想对方可能会不答应,一时又想对方若答应了,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直到数日后的一个清晨,一名传令兵拿着信跑进大营。
裴椹在那一刻,仿佛心头的乌云散去,心中莫名晴朗了起来。
信果然是李禅秀命人送来的,对方答应了跟他联手攻打一支胡人!
打了这么多年仗,裴椹忽然又有种第一次上战场的感觉,久违地产生一种紧张,和莫名的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