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醒后
皮肤的温度扑面而来, 云泆喉咙莫名有些干,他说:“是给你的,我这没你的衣服, 其他的也没有,你先将就一下。”
他说着不动声色挪开了视线, 但闻牧远直挺挺杵在那的存在感太强, 一下子让原本宽敞的病房显得逼仄起来。
闻牧远说没事, 他瞄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 现在的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想要说一些私事似乎是不够,但足以让他给自己的情绪找一个小豁口。方才的拥抱不足以让他内心平息,闻牧远依旧觉得有股火热无处安放。
当一个沉睡许久的人猛然接受一段近乎陌生的记忆, 当事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吃惊, 闻牧远也不例外。但那些清晰的回忆在他那变成了粘稠的糖浆, 痛苦和鲜血都被毫不在意地剔除, 只余下云泆的身影和那他某一时刻飞红的眼角。
黑蛇可以无所顾忌地行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有时甚至不需要思考,一些单纯的本能就足以驱使它动作。
但人不能, 人需要谨慎。闻牧远自进入人类社会来一直秉持这一观点,野兽捕猎需要蛰伏,人达到目的也需要等待。
闻牧远指尖舒展又蜷紧, 他斟酌着语气,换了一个话题主动,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氛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
“我睡了很久, 外面应该发生了很多事吧。”他说着撤开身子在一边坐下,脚下随意套上的拖鞋不经意间抵到了云泆那。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 反倒是云泆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
“不急,我慢慢和你说,先让他们给你做个体检。”云泆还是不放心,他心里痒痒,掩唇咳嗽了一声,越过闻牧远的宽厚的肩按响了床头的铃。闻牧远的病房连接的是主治医生的通讯器。
“将军?您、您有什么事吗?”杜潭在那头断断续续,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云泆没细想,他开口道:“上校醒了,麻烦你过来给他做个体检。”
“嘶——”杜潭倒抽一口气,立马道,“好好!马上就过来。”
医生来得很快,只不过领头的换了个年轻人,云泆有些纳闷,对着来人问:“杜主任呢?他刚才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那个医生闻言讪讪答:“杜主任昨晚突然肠胃炎了,现在刚缓过来,还在楼下输液,一时半刻还提不起劲所以让我上来给闻上校做检查。”
云泆哭笑不得,退开半步让他们给闻牧远做检查。能来北境军医院的人都不会差到哪去,这个医生的动作很是熟练,一边的护士动作也利落,没一会就把闻牧远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
闻牧远全程都十分配合,所有数据被实时被输到了医院的诊疗系统上。
医生仔细看了眼数据,在通讯器上划弄了几下像是在和谁发消息,不一会抬头对云泆说:“杜主任看过了,他说您恢复得很好,要是想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后面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云泆问。
医生想了想,说了句不会出错的话:“多休息,多睡觉。”
云泆神色一松,至此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时间不凑巧,他还要赶去军部开会,就是想和闻牧远独处一会也没时间。
医生鱼贯而出后他下意识扭头看向闻牧远,alpha乖乖地坐在床沿上,黑亮的头发长了些,和印象里的闻牧远有些细小的出入,挺阔的胸肌被略小的衣服勒得鲜明。
“我现在没有通讯器,去别的地方可能不方便”,闻牧远眨眨眼,“可以跟着你吗?”
云泆一愣,闻牧远提起他才蓦然意识到闻牧远现在算是“失联人员”,南境没有声张他的伤情,大部分人此时可能还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他苏醒后理应接受的调查问询还未完成,但谁也不会为难一个刚醒来的病人,更何况他现在身处北境,因此这事也不急于一时。
云泆本想让他再休息会,可alpha现在满脸都写着想出院,他在闻牧远的灼灼目光中一寻思,最后还是觉得把他带在身边比较好。
“那你就和我一块吧,正好也可以去军营里头露个面,之前陆老将军挺担心你的。”云泆转身想帮闻牧远收拾收拾病房里的东西,但他放眼望去才发现这里其实空荡荡的。
一条蛇能有什么行李。非要说的话,他的鳞片在云泆办公室的桌子里,他的蛇蜕在医院的研究室里,其他还真找不出什么别的。
仅有的一些对象还是云泆住宿留下的,那都是一次性的,直接扔了就行。
闻牧远脚下生风,他快步走到云泆身边,带着些许不易发现的笑意说:“我们走吧。”
此时,南境医院。
最近天气不好,连着上个月的尾巴又下了几场大雨,瓢泼倾倒,整片天都阴沉沉的。
近来因为吸入毒气病发的人越来越多,南境有限的医疗资源几乎已经发挥到极致,但仍是捉襟见肘,每个医护人员都恨不得自己一个掰作三个用。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症状较轻的士兵就只能被安置在营地内定点治疗,唯有病情严重的才能进入医院。
可就算是如此,医院里的人数依旧在飞速增长。周希忙得焦头烂额,每天扯了个嗓子和中心城嚎救命。他这一折腾,两派也就暂时把争执往后搁了搁,毕竟士兵要是没了,那这仗也就没有打的必要了。
医院廊道里,护士拿着病人急需的药品行色匆匆,她大步往前走拐进了一旁的某个病房。猛一进入那里,一股怪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带着□□腐烂的异味和浓重的潮湿水汽。
护士皱了皱眉打开了门口的灯,面前的病人比起昨天情况更加糟糕。
这间病房里只有一个病人,据送他来的人说,爆炸发生时他正在外巡逻,位置很是不巧,吸入了大量气体,是发病最早的那一批人。自从病情发展到第三阶段以来就陷入了昏迷,监测仪器显示他现在的生理指标已经十分危险。
此时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每一寸皮肤都透着诡异的绿色,靠近肋骨的地方更是皮肉绽开,隐隐可见白骨。他身上满是创口,流出的血里夹杂着绿色的脓水,渗透了原本雪白的纱布,让人不忍直视。
护士负责每天给他换药,想要帮上什么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概也是最近常做这件事,她此时已经能面不改色进行下去。
她掏出纱布和特效药,按惯例先给床上的病人清创随后包扎。最开始那几天还能找到明确的地方,但近来随着他的伤情不断恶化,全身都是需要注意的地方。
护士蹲下又站起身,大脑供血不足眼前一黑,恍惚那一瞬错过了床上的人倏然抽动的指尖。
她站定后又继续工作,结果下一秒,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啊——!”护士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那只手抓得极紧,狠狠扣进她的皮肉里,像是要剜下一块肉来。
床头的仪器也同步发出尖锐的鸣叫,原本平稳的线条开始急速波折,一眨眼就超过了正常人该有的数值。
护士吓得魂飞魄散,她慌乱地四处张望,看到床上那个几秒之前还悄无声息躺着的人此时正一脸狞笑,死死抓住她不放,而那张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太像人类,护士被他看得双腿发软失了力气。
“救命!救命——”她跌坐在地上猛蹬双腿试图远离病床,但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将她往里拉。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大喊救命,空旷的廊道充斥着嘶哑的求救,不远处经过的人马上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正在巡检的秦羽听见护士的喊叫立马调转方向,快步跑来推门而入。顾不上震惊,他直冲冲奔上前拉住了病人的胳膊。
那截手腕细得过分,秦羽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折断它,顾忌着病人的情况,秦羽不敢贸然动手,只能一点点掰开那只可怖的手。
病人起身半挺在床上,嘴里发出“咯咯”的怪声,他的头不断震动着,绿色的涎水顺着嘴角滑落。护士吓得不敢动作几近失去知觉,但手上的疼痛又不断提醒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头护士和秦羽弄出的动静不小,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涌进这间病房。
秦羽回头快速扫了一眼,大声喝道:“不要进来,马上通知军部派士兵过来。”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看着护士就要逃脱束缚,床上的人登时松手跃起,尖利的手指直直刺向秦羽的喉咙。
但秦羽早有防备,快速偏头躲过了他的致命一击。病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秦羽见状快速拉起倒在地上的护士退到门外,趁里面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气呵成大力碰上了眼前的门。
“砰——”
一切混乱和荒谬被瞬间隔绝,护士惊魂未定跪在在地上大喘着气,眼泪都被吓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她神色恍惚,“我刚才,他突然——”
“我知道了,你先别担心。”秦羽定神率先安抚住她,这时程风正迎面跑来。
“怎么了?”程风刚送完下属还没离开医院就收到了上级命令,因此最早赶来。
秦羽面色凝重,他转头看向程风开口道:“这个病可能比我们之前想象的更棘手。”
程风闻言一滞,他还没弄明白目前的状况,问道:“到底怎么了,是又恶化了吗?”
秦羽没马上下定论,他让程风先派人把这间病房包围起来,顺带分出一些别的人手去看护其他重症病人。
程风虽然一脸懵,但秦羽现在是整个医疗团队的领班,他既然这么要求肯定有他道理。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程风说着眸光一扫看到了护士白色外套上的抓痕,病房略显薄弱的门被人从里面撞击,砰砰作响。杂乱的声响中他也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先去看监控,”秦羽拢紧衣领,“然后汇报给中心城。”
“这已经不是南境能处理的事了。”
第52章 潜伏
云泆带闻牧远走的是侧门, 因此没遇到太多人,只碰上了陆兆兴。
陆兆兴看着眼前的alpha惊了惊,闻牧远当时伤成什么样他也是知道的, 没想到现在一个月还没到就好全了,这身体恢复能力实在是骇人。闻牧远恭敬地和陆兆兴打招呼, 颇有随行家属的自觉, 云泆倒是一脸淡定, 径直带着alpha往自己办公室里走。
“你要和周希汇报一下情况吗, 南境最近因为毒气的事闹翻了天,知道你醒了他应该会好受不少。”云泆弯腰从桌子下面翻找出一件宽松的外套。
“毒气?”闻牧远蹙眉接过,“那是什么?”
来的路上赶, 云泆还没来得及把事情全部告诉他, 这会又要去开早会, 他没细想就把随身携带的通讯器递给了闻牧远。云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皮下内嵌式的通讯器, 因此少一个也不碍事。
“你拿着吧,你没拿到通讯器之前先用我这个。里面有近来大多数事情的数据和记录, 我已经录入了你的生物密码,直接打开就行, 要是想和周希联系也可以直接用。”云泆快速把事情交代清楚,闻牧远点点头,从顺如流把通讯器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去开会吧, 我在这等你回来。”alpha脸上笑意浅浅,原本冷冽的五官在云泆面前永远柔和。
云泆被他一看顿时有些明白君王不早朝这说法从何而来,要不是闻牧远的本体现在收得好,他指定要再摸两把尾巴再走。
北境眼下相对平静, 指挥室内人员到齐,本该寻常的一个早晨被几分钟之前中心城发布的指令打破, 一粒石子投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云泆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那份文件上提到要对因毒气发病的人加强监管,与此同时抽调更多士兵支持南境。这很明显已经脱离了医疗支持的范畴,变得扑朔迷离。
中心城的文件所有公职人员都可以看到,战时情况特殊,保险起见有时会将一些重要细节隐瞒下来。云泆和陆兆兴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不着痕迹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把重心放回当下的军情。
会议结束后云泆和陆兆兴没有离开,陆兆兴扭头问他:“南境那边是怎么了,小沈和秦医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云泆摇摇头,“调派大批军队过去看护病人,以前医疗援助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具体的消息没公布,陆兆兴也还没打探,他一头雾水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需要看护就说明有动乱,”云泆顿了顿,“你还记得首都出示的研究报告里显示的毒气成分吗,这样的成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不敢断言。”
陆兆兴面色凝重,南境那头那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联盟内部的平静一下被打破。
陆兆兴恼怒地抓了抓头,“帝国的人真是不怕死,放任这样的武器爆炸,他们难道不怕自己人中招吗?”
云泆垂眸,眼前忽然闪过当时那个工厂,一台接一台的仪器以及残留的痕迹,他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他们有解药呢?”
“你说什么?”陆兆兴不解,北境离中心城太远,当初和邓兴有关的事他只有所耳闻但不了解。云泆目前只是这么猜想,没有具体的证据也不好和他明说。
见云泆沉默陆兆兴又说:“我们这边的人手已经分不出了,上面还要调人只能从别的军区着手了。”
云泆深以为意,他脸色不太好看,开口道:“中部战区的人手还是充足的,但爆炸发生的时间太不凑巧,正好赶上中心城换届,主和派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陆兆兴是立场鲜明的主战派,前些日子就看见了好多媒体发表文章,长篇大论一些陈词滥调,无非是是说战争百害而无一利。他看得心里冒火,但也无可奈何,政斗向来不是他擅长的。
“这事都已经发生了,也只能想办法弥补了,”陆兆兴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帝国那边也未必比我们平静,他们皇储遇刺,要不是抢救及时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是国际上的大新闻,云泆也清楚。帝国的皇储,公认的下一任继承人在自己的宅邸中遭遇刺杀,险些丧命。帝国那头也因此发生了不小的震动,刺杀的凶手见情况不妙很快逃走,现在整个帝国首都因加都已戒严,但仍未找到真凶。
帝国皇储经常登上国际杂志的封面,但因平庸时常被人诟病,云泆对他了解不深,没有过多评价。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陆兆兴问。
“有些问题我要请示一下中心城,”云泆声音很平静,“我接下来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北境还需要你多照看。”
陆兆兴一怔,旋即缓过神,“你要去哪?”
他以为云泆又要回中心城或是去南境,眼下北境的状况已经平稳,他想着云泆离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陆兆兴正准备开口说你放心去吧,就听见云泆说:
“我要去一趟帝国。”
留下一脸震惊的陆上将,云泆目标明确回到办公室,门口的卫兵为他打开门,进去时闻牧远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和周希通话。
看见来人,闻牧远对周希说:“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挂断了通讯,想起身让开位置却被云泆按住了肩膀。
“别动,我坐对面就好。”云泆感到手下的肌肉猛然紧绷了一瞬。
“嗯,”闻牧远应声,问他,“早上还顺利吗。”
云泆闻言无奈叹了口气,他说:“中心城新发的指令你也看见了吧,南境那头是什么情况周希有和你说吗?”
刚才他和周希谈的内容不少,闻牧远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今天凌晨那会有一个病人突然发狂,伤到了执勤的护士,秦羽正好路过救下了那个护士,目前整个医院都被划入管控范围。”
云泆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心里一跳:“他有和你说是怎样的发狂吗?”
闻牧远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一上午的文件数据,失去意识这段时间里联盟发生了什么他已全部知晓,其中也包括那份毒气分析报告。
“我不确定我的记忆有没有出问题,”闻牧远带着些犹豫,“但是就他的描述看,这些人发狂的反应很像以前实验室里的失败品。”
闻牧远的话有如平地惊雷,云泆快速压下惊诧,“把具体的情况告诉我。”
闻牧远见状下意识放出信息素安抚住云泆,他仔细回忆,“我是那批实验品里年纪最大的,进入下一阶段后虽然还是困在实验室里,但有更多机会接触外界。”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把一些形状很像人的东西丢进焚炉,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大概是实验的失败品。”
闻牧远的话信息量很大,云泆思索片刻后问他:“那你觉得崔妙妙和我们婚礼上那个beta的死状——”
“有相似之处,但不完全相同,所以当时我才没想到这一点。”闻牧远沉声答。
虽然这也只是闻牧远根据记忆提出的猜测,但云泆认为可能性极大,他马上着手联络瞿千岱。
通讯甫一接通,那头的人影有些晃动,瞿千岱没有说话,对旁边的人点头示意后走进了一间安静的房间。
云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说:“邓兴死了,就在刚才。”
某种危险的信号瞬间连上引线,靠近被点燃的边缘,云泆正色问:“他不是一直受联盟监狱,怎么会突然身亡?”
瞿千岱的喘息声有些重,暗金的眼眸透出几分狠厉,“死因和崔妙妙一样,今早中心城公布指令之后我派人想去见他一面,药品的事你我都有怀疑,我想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切口。”
“但是我的人前脚刚进门,后脚他就死了,到现在只剩一堆白骨。”
云泆没想到事态竟会如此发展,邓兴当初死活不开口赌的就是幕后之人会来救他,但现在很显然,要他性命的也是同一批人。云泆厌恶邓兴这样的毒瘤,最后落到如此死法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嘲讽。
但他死的不是时候,一切都太巧,一双不知藏在何处的眼睛正密切关注着一切,在背后做出一个又一个决定。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和席家有关。”瞿千岱缓缓开口。
“你说。”云泆说。
“我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席家的一举一动,你还记得邓兴的那个情人吗,他近来和席家一脉旁支联络得十分频繁,虽然过程很隐晦,但还是被探员察觉了端倪。”瞿千岱说。
自林章一事起云泆就觉得那个omega不像个省油的灯,但此前一直没有证据,到现在才能确定,他问道:“你的意思是,邓兴只是烟雾弹,具体操盘控制那个工厂并且和帝国联系的是席家人。”
瞿千岱没有下定论,现在时期敏感,有些话不能直言,他说:“只是猜测。”
就算是猜测,其中成真的可能性也不小,云泆给瞿千岱打去通讯本是为闻牧远的发现,但现在瞿千岱提供的这些信息倒使得整件事愈发完整。
云泆把方才闻牧远对他说的话又细细复述了一遍,瞿千岱的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没忍住骂了一声。
“正好,我有个请求要提,需要中心城的批准。”云泆紧接着开口。
“什么请求?”瞿千岱问。
“那些药品既然已被运输到了帝国,那就不会无迹可循,相较于联盟内已经废弃的工厂,帝国的突破口兴许更大。我想要申请潜入帝国,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云泆开口前就把一切利害关系想得清楚明白,因此他也不担心瞿千岱会拒绝。
但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感受到那个一直沉默的人把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冥冥之中云泆察觉到闻牧远的情绪十分复杂,被凝视的后背不自主的在发麻。
“你有考虑过北境的情况吗?”瞿千岱认真思考了一会才问。
“有陆兆兴在,应对普通的情况没有问题,况且我的任务也不会做很久,一旦有什么不对我会立即返程。”云泆语气果决。
瞿千岱虽然看起来是他的上级,但二人更多时间处在一种持平的合作关系,瞿千岱的执念云泆不管,云泆想要做的决定瞿千岱也无法改变。
“既然如此,我答应了。我会给你调成最高保密等级,不会透露风声。”瞿千岱也没犹豫,很快应下。
和聪明人合作总是省时省力,具体的执行计划还有待制定,瞿千岱那头也还有发布会要参加,云泆没有再展开。
通讯结束后闻牧远的目光更是毫不遮掩,云泆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劝阻的话,但等了一会闻牧远还是没什么反应。他和之前似乎不太一样,在中心城的时候听到自己将要回北境都要暗暗地闹一下别扭,如今倒是沉得住气。
云泆扫了眼时间刚想问问他饿不饿,就见闻牧远在他面前打开了通讯器,那条系着蝴蝶结的蛇尾在屏幕上一览无遗。
闻牧远问他:“将军,这是我的尾巴吗?”
第53章 盖戳
闻牧远问的问题完全出乎云泆的预料,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浑身一僵怔在原地。
这种事当时不经意让陆兆兴看见云泆不觉得有什么,相反他还有点期待, 于是顺带在自己同僚面前不着痕迹地炫耀一番。但眼下让照片当事人抓了包,到头来那证据还是自己亲手递出去的, 云泆思及不免有些难为情。
可闻牧远的眼神里没夹杂什么其他情绪, 云泆唯独能发现的就是些星星点点的期待, 许久不被这样的目光凝望, 他心里一热。
短短几秒无数思绪千回百转,蓦然回到原点,云泆才发现纠结的人反倒成了自己。可闻牧远不是他的伴侣吗, 用伴侣照片有什么不对的。
向来不落下风的云上将想通的那一刻瞬间变了心态, 笑意重回嘴角, 他反问道:“你这么可爱, 照片不允许我用吗?”
闻牧远本也没多想别的,被云泆这么一问只觉得心里的粉红泡泡都要漫出来了。
站在晨光里的人眉眼温和, 黑发乌眸,逗问他的时候眼里也是笑意, 闻牧远看得呆住,只觉得自己语言匮乏,无法在心里形容出自己此刻的感觉。
这能说不吗?这不能。
“没有, 可以的,随你高兴。”闻牧远面上答得一板一眼,但云泆只觉得他快要兜不住这正经的皮。
和黑蛇亲密相处了这么久,他多多少少看出些不寻常来。不论如何变化, 它的本质仍是闻牧远,或者可以说, 不经掩饰的闻牧远。
以前云泆还觉得闻牧远是个小正经,多年后重逢依旧认为是个沉稳严肃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与云泆的一些认知相去甚远。闻牧远身上有一种云泆许久未见的单纯,不同于对世事一无所知,那更多的是纯粹的渴望。
干净没有庞杂,像一团澄明的火焰,云泆无法说服自己不心动。
“没有异议那我就一直用了,”云泆挑眉,“现在特别鸣谢一下闻上校的献身应该还来得及。”
他说的暧昧,闻牧远听得倒是很高兴,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但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了任务身上。
“你准备什么去帝国?”闻牧远耐性虽长但有限,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就这几天吧,等上面的审批通过,身份下发就出发。”云泆算了算日期,准备尽快出发,毕竟不论是南境还是中心城都拖不得。
“走‘明线’吗?”闻牧远问。
明线暗线是任务形式的代指,军部人员外出执行任务时会在这两者中选择一个。暗线的任务大多不能暴露身份,需要蛰伏,而明线任务则会由上级下派身份,相对而言行事更加无所顾忌。
但明线大多需要人员接应和长期经营,因此军部内能提供的身份有限且极为珍贵。
闻牧远也去过几次帝国,但任务周期短,走的基本都是暗线。云泆此次出行和他的性质不太一样,因此他才这么发问。
云泆点头,说:“大概率是,但具体的身份还需要等待指示。”
他说着又突然想到刚才进门时闻牧远和周希的对话,问道:“你要马上回南境吗?”
闻牧远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嗯,今天就要走。”他声音不响,有些闷,简短的话语下藏着不舍。
云泆闻言不由沉默,他一向是最为公事公办的那个,但事情落到闻牧远身上,他不常出现的私心就开始作祟。
幸而此刻理智仍以微弱的优势占据上风,他语气如常,“那我帮你安排,快的话中午就可以出发。”
事实上只要想,闻牧远现在就可以立即登上军营不远处的飞行器离开。云泆嘴上这么说,实际如何二人都当了这么多年军官,已是心知肚明。
两个还没黏糊够的人揣着明白装胡涂,感性腾跃而出叫嚣着为自己划出一片领地,最后变成了余下半小时的独处时间。
谁也没有说破,云泆很快按照他刚才的安排命令下去,为闻牧远准备的飞行器会在中午准时启程。
云泆抬头瞥见闻牧远身上合身的外套,调侃道:“你要不就穿着去吧,这身看起来还挺合适。”
“好的。”闻牧远答得利落,一幅就没想着要归还的样子。
他变成蛇的时间不短,本能反应依旧留在身上难以褪去,一切和云泆有关的味道对他而言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疼痛混沌中是云泆的信息素和血液在抚慰、修复他,那些存在已经融入了他新生的血肉,不可被磨灭。这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标记,无形中成了更深的双向烙印。
屋内气味清新,暖融的阳光下藤蔓攀于柏树之上,交迭缠绕,蓊蓊郁郁。
闻牧远先前让周希先把自己的通讯接口传输到了云泆这,这会也低下头去和云泆一道做起了工作。
他从小就很好地继承到了云泆工作狂的潜质,在南境的威名不逊于云泆。
不知过了多久,云泆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突然发现闻牧远穿着这身衣服坐在他的位置上时二人有些相像。并不是说外貌,而是周身的气场。
alpha的脸无可挑剔,漂亮的眼睛浸泡在日光里比宝石更美,云泆一盯就看得有些久,因此闻牧远慢慢变红的耳尖没有逃脱他的视线。
闻牧远看起来越是温良云泆心里就越难捱,他其实有很多事都想和闻牧远好好谈谈,只是碍于眼下时间不充裕,他又马上要启程去帝国,有些话这种时候说出来似乎不太正式。
他们当时的婚礼算不上盛大,彼时在外人眼中的定义还是政治工具。虽然场地服饰都是二人亲自挑选的,但中途缺被人不幸搅扰,云泆原先觉得没什么,但最近回想起来却愈发觉得遗憾。
他想给闻牧远再补偿一个,不论是婚礼还是自己的心迹,他都希望可以庄严郑重。
但在此之前,他想先盖个戳。
云泆摩挲过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头瞄了眼时间。时间过得很快,只剩下了八分钟。
他起身时闻牧远似乎和他心有灵犀,同一时刻放下了通讯器。
“我可能要走了。”闻牧远飞速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脚程,从云泆的办公室出去到飞行器停驻地需要四分钟,准备起飞还要再花费一分钟,那么属于他个人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还有三分钟,”云泆与他同频,笑着走近,“我觉得还可以充分利用一下。”
“怎么充分利用?”闻牧远没弄明白状况,一下被云泆按回了凳子上。
“怎么——”
“上校,或许又要很久不见了,允许我盖个戳吗?”云泆俯瞰着他,但被压制的闻牧远没有丝毫不适。
他隐隐意识到什么,喉咙有些干涩,“怎么盖?”
“允许吗?”云泆没有回答,“还有两分四十秒,你要抓紧了。”
“允许。”闻牧远这下不管情况立马回答。
云泆闻言粲然一笑,抬腿将膝盖抵靠在凳子的空余处,那里正好是闻牧远的两腿之间。
下一刻,闻牧远只觉得下巴忽然一痛,云泆俯身而下,温热的柔软瞬间夺去他所有的理智。青藤将他紧紧缠绕,闻牧远束手就擒,大脑一片空白任凭云泆在他唇上描摹动作。
这个吻介于温柔和狂野之间,每一次喷洒的气息里都是丝丝缕缕勾连不断的暧昧。虽然有此前几次接吻的经验,但云泆明显还是对此不太擅长,他主动但笨拙,可这对闻牧远来说已经太超过了。
滚烫的红晕飞快爬上alpha的脖颈的侧颊,闻牧远连呼吸都被控制,一切主动权都掌控在云泆手里。
居高临下的人忽然用了点力,在他的唇角咬了一下,没有破皮,只有一点痛。
那像个印记,在证明他归属于谁。
云泆仰身短暂抽离,呼吸频次更快,他的眼里有火,平静中夹杂着疯狂,凝视着闻牧远开口道:“这是惩罚。”
“为什么?”闻牧远的状态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粗重的呼吸根本无法抑制。
直白的身体比意志更赤忱,但闻牧远强压着它不许有动作。
“为什么,”云泆重复他的问题,然后把早已积压的情绪宣泄而出,“因为你以身涉险。”
闻牧远没有说话只是喘息着,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淡淡地红痕。
云泆心里记着数,神色不变问他:“五十秒,还要继续吗?”
他话音刚落,就猛然发觉闻牧远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揽上了他的后腰。alpha的胳膊发力,瞬间收紧,云泆被带得向前一扑。但闻牧远力道控制的很好,那位置不偏不倚,就在他脸的上方。
闻牧远欣然仰头回吻,二人唇齿磕碰,纠缠追逐,模糊的水渍声中云泆隐约是听见了他的回答。
“当——然——”
气氛快速升温,无声的倒计时在心绪清明的二人心中滴答作响。
最后一秒落下,原本难舍难分的两人瞬间默契分开。
云泆的嘴唇薄,此时已被摩擦得发痛,看起来很红。他低头帮闻牧远把刚才弄乱的衣领整理好,随后退开了身。
闻牧远原本难舍的心绪在此刻被云泆以极为坦率直接的方式抚平,胸膛上下起伏,心跳烈如擂鼓。
他知道,童话里十二点钟声敲响时灰姑娘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失去她美好的一切。
但那是在黑夜,而此刻,他正处白昼之中。
没有幻觉和虚妄,他不需要再为自己编织任何一场美梦。
“一路顺风,上校。”云泆眉目带笑,他张弛有度,“我就不送你了,怕舍不得。”
最后的放纵悄然落幕,云泆只记得闻牧远说“好”,再一转眼,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雪柏幽幽的余韵未歇,云泆深吸一口气又缓缓舒出。
耳边似乎传来飞行器启动的引擎声,云泆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嘴里莫名有些泛苦。
突然,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来信人正是刚刚离开的闻上校。
也不知道翻了多久的输入法,闻牧远这样的小古板竟然能找出颜文字来。
[闻牧远:已经出发,一切顺利^-^]
云泆掩唇一笑,阴霾瞬间被驱散。
他也学着闻牧远的样子回信息。
[云泆:收到。但是上校你好可爱^_^]
第54章 沙鹰
云泆明确接到下派是一天以后, 瞿千岱那边的动作很快,云泆的任务申请几乎在当天晚上就通过并升为保密级,并入特殊部门协助执行。之所以会拖到一天后才告知, 也只是因为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身份。
明线任务通常需要恰当的时机以及长期易容伪装,这对军部和执行任务者而言是双重的考验。
云泆原以为要等待更久, 收到消息时还十分诧异, 相较于此前的任务, 这次能如此之快已属意外。
出发前夕他将北境的一切安排妥当, 他离开是为执行任务这件事只有陆兆兴知道,而陆兆兴对外的统一口径就说他不过是外出视察。
闻牧远那头云泆有些放心不下,因为alpha的反应有点奇怪。
闻牧远前一天还不忘忙中抽空和他黏糊, 甚至打了个视频, 后一天又开始不知去向。云泆也是被之前的爆炸弄怕了, 没忍住和周希旁敲侧击过, 但周希只笑笑说没事。云泆摸不着头脑,但周希都说没事, 那大概没什么问题。闻牧远本身也是个稳妥的人,云泆时间紧张, 只能如此劝慰自己。
在任务中的的具体身份云泆目前还不知晓,详细信息要等他到达出发点才会公布。这件事对所有执行明线任务的人一视同仁,不分军衔职务, 也并不会因为他的上将身份而破例。
任务的出发点和准备基地好巧不巧定在玉夫镇,云泆看到消息时瞬间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这座小镇发生了太多事,尽管他并不是完全了解,但每每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或许这次回来可以跟瞿千岱问个清楚, 云泆在心里盘算。
玉夫镇位于边境,战争发生后很多人都急匆匆地搬走了, 因此余下的人不算多,经济没落。早几十年还有大片大片的贫民窟,阶级分化和歧视现象严重。道路坑坑洼洼,沿途大多是老旧的楼房,缺角返黑的墙上隐隐还能窥见炮火的痕迹。
云泆按照规定独身一人抵达指定地点,那里从外部看起来不过是一座废弃的小楼,房门紧闭内里看起来一片漆黑,和周围的房子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泆走上前,看起来老的掉渣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佝偻着肩背的老大爷,他面容黝黑满是沟壑,沙哑厉声问:“你找谁?”
云泆静静抬眸,面不改色道:“沙鹰。”
这时中心城发来的代号,“沙鹰”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和接应人。
老大爷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缓缓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进来吧,外面风沙大。”
云泆跟着他走进门,屋子里面空空荡荡,内置的灯过于老旧,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光芒,照亮的的地方看起来遍布灰尘。
他们绕过前厅走到一扇门前,那里通往地下室。
老人眯眼对云泆说:“你来开门吧。”
云泆依言上前,那扇看似平平无奇的门上实则全是生物锁,接触的那一瞬间将他的指纹、瞳孔、步频扫描殆尽。
“嘀——欢迎您,任务者。”随着声音的发出,那扇门慢慢打开。
云泆闻言看了一眼老人,老人发觉他的目光后点了点头说:“请进。”
地下室与外面截然不同,别有一番洞天。里面遍布精密仪器,监控、监听设备,俨然一副准备周全的样子。
老人在桌子旁边站定,弯曲的脊背逐渐挺直,他的身量不断拔高,最后几乎和云泆别无二致。云泆亲眼看着他撕下脸上的面具,厚重伪装褪去后露出一张属于青年人的脸来。
“云上将,我是您的接应人沙鹰。”沙鹰是个alpha,本身的嗓音也十分粗砺,面目粗犷,人如其名。
云泆点头,说:“接下来这段时间希望我们配合顺利,请问我的身份是什么,现在应该可以告知了吧。”
沙鹰是保密局的人,而这个部门并不隶属于军部,因此云泆从前并未见过他,二人是全然的陌生,沙鹰虽身为alpha但站在一边时存在感很弱,十分适合做此类工作。
“是的,”沙鹰说着从身后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他,恭敬开口:“这是您接下来在帝国的身份,您可以自行察看了解。”
云泆接过那一个极有厚度的袋子,撕开特制的密封条开始翻阅。
纸上的信息清晰明了,云泆一字一句看去。
维尔·兰特,omega,孤儿,在边境安心福利院长大。帝国珠宝商人,同时也是一名珠宝鉴定师。他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主要靠为大家族做珠宝鉴定维持生活。
云泆蹙眉,这倒不是因为珠宝鉴定的事,而是因为数据上显示维尔还有个弟弟。一般来说明线的任务都不会给任务对象安排太过亲密的家属,一是因为可能会拖累任务进度,二是可能增加执行者暴露的风险。
沙鹰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开口解释道:“您不用担心,您名义上的弟弟也是即将出发执行任务的人。你们的任务细节有所不同,但大致方向统一,可以相互照应,因此我们才这么安排。”
这番话让云泆怔了怔,他倒是没有质疑保密部门的安排,只不过和旁人一块执行任务多少会不便利,更何况是扮演情同手足的兄弟。
“另一个执行者是谁,我认识吗?”云泆问。
沙鹰只负责接应,具体的任务对象他也无从知晓,听见云泆的问题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这时楼道那头突然传来细小的声响,来源像是门口,云泆的敏感神经被拨动,是有人在敲门。
这个时候又有谁会来造访?他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未知的人。
沙鹰让他在此处不要离开,自己又戴上方才的老人面具,不过几息的功夫又变回了那个年迈的模样。
云泆目送他出去,门关上后又开始细细查看维尔的相关数据。虽说整个任务过程都会有联盟相关人员的帮助配合,但能否成功的重头依旧在执行者本人身上。
沙鹰带上了门,那扇电子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地下室又恢复到静谧之中。云泆倚靠在工作案台上,摩擦的书页沙沙作响,隔壁的监控仪正一丝不茍地播放着门口的画面。
一个遮掩全面的男人正在和沙鹰交谈,他看起来很高大,似乎是个alpha,身材……有点眼熟。
云泆还在消化维尔的信息,没有细想这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那个随之而来的猜想太过荒谬,云泆毫不犹豫否决了它。
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云泆忽然觉得空气中的变得有些焦灼,自己的腺体猛然一跳,信息素开始轻微失控,不再听话,一点接着一点争先恐后往门口的方向跑去跑去。
电子门在此刻发出和之前一样的声音,是另一个执行者来了。
奇异的感觉在冥冥中引导云泆抬起头,定格的某一瞬,他正好与来人的目光相撞。
诧异遇上了然,在空中旋转交汇,最后都变成了别样的意味。
闻牧远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或许是因为总在赶路,长了些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剃短,漂亮的眼睛在黑发的簇拥下像宝石闪亮。他望向云泆,手上捏着刚才监控里的帽子口罩。
昏暗的地下室里仿佛突然被灌进了一阵风,雪柏款款而至,将猜想坐实。云泆鬓角的头发轻动,扰得他有些痒。
“你是另一个执行者?”云泆这下是真的意外,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人居然会是闻牧远。
闻牧远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歉意,“事发突然,周上将问我时我很快就应下,之后按要求接受检查,没来得及告诉你。”
“二位……很熟?”沙鹰本人看起来有些迟钝,他常年在保密局工作,按照要求不能过多接触外界,因此对他们的关系不甚了解。
云泆放下资料对他一笑,“是挺熟的,他是我先生。”
“先生?”沙鹰也有些惊异,脑子一转就意识到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记得云泆确实是和南境某位军官结了婚的,只不过到这会才知道这人是谁。
沙鹰话不多且自觉,他很快走开去给闻牧远拿资料,让二人多了些独处的空间。
闻牧远见状坐到云泆身边,低头问他:“你会生气我擅作主张吗?”
“为什么要生气,”云泆除开刚开始见到他此外都很平静,他侧身,小指轻轻蹭了蹭闻牧远,“我们合作的事一向都很成功不是吗。”
闻牧远得到想要的回答瞬间心满意足,他接过沙鹰给的资料,那上面是属于他的身份信息。
勒迦·兰特,alpha,珠宝鉴定师维尔·兰特的弟弟,也是一名孤儿,自小辍学,目前主要的工作是给哥哥打下手。
二人的数据因为身份原因有很大一部分重合,沙鹰为他们讲解了一些困惑。
关于珠宝鉴定的工作现在大多已由机器代替进行,但帝国的老家族有一些不成文的传统。他们认为机器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没有获得人的许可的珠宝不配出现在高雅的场合,亦不配被佩戴或进行交易,只有人的鉴定才能肯定它们的价值。
正是因为这样古老传统的存在,才让兰特兄弟有了讨口饭吃的余地,虽然这之中有坑们拐骗的成分,但没人会去细究。
明线任务的身份来源多样,有多年卧底退役后换人顶替,也有主动投靠,余下的就是些死于意外或谋杀的帝国公民。
兰特兄弟在上月前往因加的途中死于一场意外车祸,联盟的线人发现了这一对职业特殊的兄弟,想办法暂时留下了他们的身份。
见闻牧远看完了资料,云泆问他:“周希那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需要你到帝国去。”
闻牧远闻言手上一顿,他说:“并不是周上将需要,而是中心城那边收到了我们在帝国的人发来一张偷拍的照片。”
“大概是在一个类似市场的地方,一个半人半虎的omega被装在铁笼子里,图上的信息大概如此。”
“半人半兽……造神计划?”云泆面色不佳,怎么现在的每一件事都与此有关。
“虽然不确定,但大概如此,”闻牧远低下头,“那张照片发来后我们的人就没了消息,所以中心城并未声张。”
闻牧远说着为云泆找出那张照片,图片中的现场看起来很混乱,拍的人也十分心急,因此画面抖动模糊不甚清晰。
云泆只能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omega跪坐在笼子里,周围幢幢人影簇拥,像是鬼魂蜂拥要将他吞噬殆尽。
想到帝国那些老家族素来爱玩的把戏和陋习,生理性的厌恶让他手指发凉。
闻牧远对此的了解还没他那么深入,于是问道:“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奇怪,在联盟好像没见过。”
云泆面色冰冷伸手按灭了那张照片,道:“因为这是他们引以为豪的传统。”
“帝国特有的——地下拍卖场。”
第55章 兄弟
战争最重要的就是知己知彼, 手里掌握的消息越多,越是能获取主动权。帝国和联盟都在对方境内安插过情报系统,双方对此心知肚明, 但依旧难以遏制,就算可以清扫一部分, 仍有其他的无法根除。
云泆早年曾在联盟的情报整理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 他主要负责接收帝国的各项信息, 并将它们中重要的部分提取出来, 整理成册。
他在军营里几乎什么地方都去过,见过的场景了解的事物也远比旁人更丰富。
闻牧远不知道地下拍卖场很正常,因为如今的帝国已经不再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 而是转为一种只在大家族之间私下进行的特殊癖好。
沙鹰似乎也没想到云泆知道这么多, 站在一旁没有发话, 先拿出了一些易容需要的物品和机器。
云泆开口解释道:“帝国早年靠掠夺发家, 因此他们总把那些强盗行径看得很光彩,忍不住要拿出来炫耀一番, 而地下拍卖会就是他们炫耀的方式之一。”
“这种拍卖会卖的不只是物品对吗。”闻牧远一语中的。
“你说的没错,”云泆眸色微冷, 继续道,“拍卖会上一般会有几个掩人耳目的贵重物品做幌子,其余的东西才是重头戏。譬如被抢掠来的异国omega, 帝国底层长得漂亮的贫民亦或是其他稀有的生物,至于现在,拍品甚至可能是试验品。”
“他们把那些人当成物品拍卖抢夺,带回家中豢养起来。主人可以对他们做任何事, 而他们只能听从主人的命令,完全失去尊严。以前帝国民众的自主意识较为微弱时, 贵族会将这些‘宠物’带出去参加宴会,作为他们身份的象征。”
云泆的语气很平静,但闻牧远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恶心。云泆内心的正义感他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份天性驱使,当年他才会被救下,不然1谁会贸然相信一群来路不明、外形怪异的孩子?
正因如此,这种性质的拍卖会不论发生在哪都会令他无比反感,更何况那些拍品里还有可能出现联盟子民。
“照片里的那个试验品是不是也已经被某个大家族买走,私自养起来了?”闻牧远问。
“极有可能,他们这种事做得不少,闹出的乱子也不少。”云泆说着,语气带上了不屑。
沙鹰适时开口,说:“您是说帝国皇室和赫尔家的事吗?”
云泆颔首说是。据传闻,当年某一场拍卖会出现了一个惊为天人的omega,据说彼时还是皇储的雷恩对那个omega一见钟情,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买了回去,最后还让她生下了自己的二儿子,只可惜没过多久那个omega就因病不幸离世,只留下一个年岁尚小的孩子。
至此还算正常,但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休顿将军惊奇发现这死去的omega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
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人竟会变成拍卖场的商品,最兜兜转转又成了皇室的玩物,因此不顾一切大闹了一场。休顿将军当年在帝国就颇具威名,他要是闹起来,就连皇室也不能轻易将此事了结。
最后还是皇帝陛下出面好言相劝,许诺第二子的所有待遇会和他哥哥一样,这才勉强平息了休顿的怒火。
但这事还是成了帝国众贵族间私下流传的笑料,休顿为此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云泆和休顿做了多年对手,对此事一清二楚,如今再说来也不陌生。
沙鹰见云泆如此了解倒也省去了自己介绍的功夫,他把任务需要的设备递给二人,是与他们相匹配的微型耳机和嵌入式记录仪。
这两者均由特殊材料制成,可以逃去大部分机器筛查,足以应付大部分场景。嵌入式记录仪可以自行选择位置,沙鹰让二人在正式执行时再使用,因为稀有金属材料有限,能提供的设备有限。
云泆和闻牧远检查完毕,按沙鹰指示换上了新的装束。
沙鹰的易容术十分精湛,短短半小时就将二人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其中金发金眸看起来活泼些的是哥哥维尔,而金发蓝眸阴沉寡言的则是弟弟勒迦。
地下室有一条密道,云泆踏进后听见沙鹰衷心发出祝愿:“希望你们一切顺利,联盟永远在你们身后。”
云泆欣然一笑,和闻牧远相视一眼一道走入了那条未知的通道。出发时的光点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终点之外是为他们提供的代步工具。
历时三天,他们先用假身份在帝国边境管理松散处以边国小民的身份偷渡入境,此后又马不停蹄前往因加,从另一名接应人手里接过能代表身份的信息卡和相关生物数据。
至此,大难不死的兰特兄弟重新出现在帝国之中。
维尔带着弟弟去因加本是想参加一场对全国珠宝鉴定师开放的应聘。知名的埃尔博伦家族即将和皇室联姻,他们想要找一名合格的珠宝鉴赏师,用传统的方式肯定那些珠宝的价值。
埃尔博伦算是帝国的的老牌家族,他们给出的酬金丰富到可以让所有人垂涎三尺,维尔想去试试运气,只可惜在路上出了意外。
联盟的人先妥善处理了二人的后事,随后迅速将此上报,应聘一事既可以不着痕迹接触大家族和皇室,更有可能参与到拍卖会中,因为在那些场合被当作幌子使用的物品大多是珠宝。
通过最后一道隘口,云泆和闻牧远成功进入了帝国首都因加。
这里的建筑与联盟相比风格迥异,带着传统古典的韵味,与先进科技感背道而驰。但人们出行及日常用度依旧先进,只是那些建筑从外观上看去像是几个世纪前的产物,尤其是位于因加中央的帝国皇宫。
沙鹰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资金,但云泆琢磨着兰特兄弟的身份,只找了一间条件中等的旅馆和闻牧远一道住下。
房间里还算干净整洁,有一扇大窗户和两张床。闻牧远跟着进来时眸色暗了暗,一缕失望很快掠过。
“应聘时间在明天下午,我来坑蒙拐骗,你负责捧场就行。”云泆习惯性先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和闻牧远开了个玩笑。
但闻牧远明显当了真,他问:“怎么做才算捧场?”
旅馆不大,云泆走了两步就凑到闻牧远身边,他说:“帝国那些家伙都喜欢浮夸,你挑着好听的说就成。”
闻牧远侧头看他,“我试试?”
云泆不置可否点点头:“你说来我听听。”
闻牧远闻言咳嗽了一声,像是在蓄力,随后便开始:
“你很好看,很温柔,很体贴,很会照顾人,很聪明,很细心,很强大,嗯……身材也很好,也很——”
“停停停——”云泆猛然挥手打断了闻牧远的话,他原本平静的腺体开始和心脏一样跳动,耳朵泛红,嘴上都顿了一下,“你,你这说的什么?”
“说你,”闻牧远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我还有好听的没说完。”
云泆哑然,发现还是不能让他随便发挥,他像是被火烧一样飞速起身,最后下通牒道:“可以了我知道了,你明天对别人拿出这劲来就行。”
闻牧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随后又被他拉直摆正,他听话道:“好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一人睡一张床,看似泾渭分明,但如果闻牧远的尾巴没有远远伸去搭在云泆小腿上的话一切会更有说服力。
帝国的气候和联盟相差无几,深秋的夜里很凉,云泆躬身捞起那截尾巴攥在手心,把被子往上一提盖到了下巴,寂静的黑暗里他轻声说:“晚安。”
尾巴曲起来挠了挠他的掌心,像是在回应。
第二天他们醒的早,沙鹰在收到指令后很快把鉴宝相关的数据发送过来,他在耳麦里说:“你们把重心放在找线索上就行,珠宝鉴赏的事基地这边会代为完成。”
保密部门的人做事向来靠谱,云泆和闻牧远按照要求换上指定的服饰,那是两身老式贵族的西装,层迭厚实,领子高高竖起,将颈部完全包裹,只有肩颈线条极为优越的人才能穿出型来。
云泆和闻牧远的身高比兰特兄弟略高一些,尤其是云泆,但帝国对孤儿的管制一直较为松散,政府官方登记的资料十几年不更新也是常事,这倒让他们钻了空子。
这对兄弟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就算有也不在因加,因此只要他们的外貌大差不差,其他没有人会细究。
云泆和闻牧远对执行任务时身姿体态的变化都很了解,有意模仿之下,确实可以更靠近原本的模样。
但身材比例毕竟摆在那,云泆身为omega穿上这身传统的衣服很是惊艳,到达埃尔博伦庄园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嘿,你说他们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看起来像一对兄弟。”一个女士惊奇地捂住嘴和旁边的人交谈道。
被她问的那个人摇摇头,猜测着,“或许不是因加本地人,外乡来的吧,天知道有多少人会和我们竞争。”
云泆掠过这些人,径直往入口处走去,那里守着一个面目严肃的老人,看起来像是庄园管家。
“您的自荐文书呢,先生?”管家发问,腰板挺得笔直,目光没有落在来人身上,反而看着前方。
云泆从内侧的衣兜里拿出他们需要的材料,管家缓缓接过,打开后仔细地一行行扫去。
最后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慢慢放下信,侧身让开路,说:“会客室在走廊尽头,请您一直直行,与此同时不要随便打开其他房间。另外,今晚我们有别的客人,请小心行事,不要冲撞到贵客。”
云泆点点头,带着闻牧远往管家所指的会客室那头走去。廊道比想象的更长,顶上是繁复的琉璃水晶吊灯,地下有铺满了红丝绒质地的地毯,尽显华丽富贵。
快要到达会客室时旁边有个路口,几乎是措不及防的,里边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不速之客。
“丽薇,我说你能不能别追我了!”一个alpha从那边急匆匆地走出来,头也不抬就往前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跟在后头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眼看就要撞上云泆,闻牧远不着痕迹地拉过身前的人,避开了即将发生的撞击。
这样一来本该无事,但地上的地毯不太平,来人很不幸地被绊了一脚,顿时摔了下去,躺倒在地上吱哇乱叫。
“啊!该死,我的膝盖!”alpha毫无仪态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那张脸一览无遗暴露在云泆面前,而他对此并不陌生,因为眼前这个alpha这正是如今帝国的二皇子,修白·因加。
第56章 修白
帝国赫赫有名的皇子殿下此刻跌坐在地上, 毫无半分仪态可言,他呲牙咧嘴地往后退,想要躲避即将朝他走来的女人。
“你不要过来!”修白挥舞着胳膊险些打到云泆的腿。
云泆瞥了一眼, 静静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靠上了闻牧远的前胸。
此时一个漂亮明艳的omega踩着恨天高风风火火走来, 绒毯下陷掐灭鞋跟的尖叫, 她有些恼怒地叉腰道:“你跑什么, 我难道会吃了你吗?不就是让你和我相处一会儿, 至于像要了你的命一样吗!”
修白像是受不了她的大嗓门,连连求饶:“一切都是我的问题,但能不能先让我回去一趟——我其实是落了点东西在皇宫, 你等我拿了马上回来!真的!”
omega完全不在乎他在说什么, 撩过头发冲着门口的管家道:“安叔, 给我派两个人来送殿下回去。”
被称呼为安叔的管家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 他闻言恭敬点头,随后似乎是用通讯器下了个命令。
很快两个身材高大的alpha保安就从转角出现靠近, 想要将地上的人搀起。修白见状马上动作利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再抬头时那两个保安靠得更近了。到底还有没有把他当作皇子!?修白面露菜色,发觉自己真是无处可逃,无奈之下只好向女人屈服。
他撇嘴投降般说:“我自己回去, 让他们走吧。”
丽薇·埃尔博伦的脸色这才稍稍升温,她率先转身向里走去,层层迭迭的裙摆旋转带起一阵风,“我在里面等你, 殿下。”
修白叹了口气,转身向刚才险些被他撞到的人说了声抱歉, 目光飘过落在云泆脸上时他蓦然怔住。
“殿下,您怎么了?”安叔还在等修白动作,抬眼却看见他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修白的目光如有实质,霎那间带上了炽热,他问:“你是谁?”
云泆有些诧异,虽然不知修白为何突然这么做,但这未必是坏事。
云泆顺势弯腰行了一个帝国标准的绅士礼,温和儒雅道:“皇子殿下您好,我叫维尔·兰特,是前来参加应聘会的珠宝鉴定师。”
他的帝国语言很好,在学校读书时就总拿满分,老师感叹说他的口语标准的像是因加本地人。云泆这会儿用沙鹰给的小东西刻意改变了嗓音,现在的口音听来完全就是一个地道的帝国公民。
修白在此时堪堪回过神,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目光仍黏在云泆脸上,他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碍于场合没有直言,最后没话找话般夸赞道:“你是omega吗,长得真高啊。”
云泆嘴角抽了抽,他在没有挺直脊背的情况下就能与修白平视,足见这alpha确实不怎么高。
现在修白说的话不能撂地上,云泆欠身道:“基因使然吧,我弟弟也很高。”
听见眼前人这样说,修白的目光才短暂移开瞥了一眼闻牧远。这一瞥后他骤然失了兴致,没再多说什么。
安叔也真是怕了这位随地大小作的皇子,生怕他再折腾出什么乱子,要是又惹恼了丽薇小姐,整座庄园的人都不要想有好果子吃。
修白被安叔安排的人带着往里走,最后都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了,还不忘回头冲云泆道:“诶诶下次有机会再见嗷!”
安叔扶额,像是又老了几岁,他转身对云泆说:“请继续往里走吧,方才就当无事发生即可。”
云泆不知道这皇子整的是哪一出,他状似不经意问:“皇子殿下怎么会在这,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安叔本不想与他们多言,但想到修白刚才不寻常的举动,他也有些纳闷。或许这二人虽不是因加本地人,但身上多少有些可取之处?不然为何会突然得到修白的青睐。
他稍稍软下态度,但仍带着傲倨解释道:“二皇子殿下与我们大小姐婚期将近,眼下正在培养感情,你们在这里走动要留心,埃尔博伦家族的贵客可不是你们能得罪的。”
云泆赔笑两声说是,得到确切的消息后正要往里走,下一秒又被安叔叫住。
“等一下,”老管家斟酌了几秒,“把你们的自荐信拿出来。”
云泆没有犹豫,马上把那封信递给他。安叔接过扫了几眼,最后从兜里拿出一枚印章,不轻不重地盖了上去。他把信还给云泆,摆摆手示意二人离去,自己则又回到门口工作。
云泆在粗糙的信封上摩挲了几下,随后很快揣回原位,他低声对闻牧远说:“看起来是因祸得福了。”
闻牧远没说话,趁华丽的衣服掩住他们的动作在云泆手心按了一下。二人缓步向前走,云泆蜷起掌心,品出几分别的意味。
他心里明镜似的,侧头对闻牧远耳语保证道:“我以前可不认识修白,今天这一出纯属意外。”
“知道,”闻牧远推了推他的后腰,“先去里面,其他的交给沙鹰。”
眼下最重要的是任务,其他旁枝末节都要容后再议。这次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他们很快抵达了廊道尽头的会客室。
宽大的门口站着两个保安,云泆将自荐信交给他们,保安在看到印章的那一刻眼神变得郑重不少。其中一位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与大厅中的其他人待遇截然不同,前去的路上还引来许多羡慕嫉妒的目光。
进入房间后闻牧远很快确定了每个监控的位置,他利用身体作掩护,巧妙在他和云泆之间隔出一块区域。
alpha手上比了几个动作,云泆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让他静观其变。
大厅里的人似乎还没到齐,交谈声私语声不绝,一切尚未开始。
这间房间的空间不小,闻牧远突然想到按照沙鹰给的人物身份来说,勒迦完全是一个离开了哥哥就难以存活的人,因此他遵循这一原则,紧紧挨着云泆坐下,两人的膝盖碰触在一块。
他侧头,映入眼帘的是omega金色的头发和透彻眼眸,某一瞬间,他猛然发觉沙鹰的易容其实并不太彻底。
毕竟人的外貌虽然可以改变,但神态却无法时时刻刻把控。有时一放空,原先的本色就会流露出来。
像闻牧远这样对云泆的熟识的人更能发现一些端倪,他又细细看了几眼,直到云泆注意到他的目光,疑惑地转过头来。
“到底还要等多久?”闻牧远顺势抱怨道。
云泆瞥了他一眼,安慰道:“再等等吧勒迦,不许在这胡闹。”
门口的保安似乎微微侧身,他们就在这又坐了大概几分钟,外头的人声愈发嘈杂。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透过门板渗到内里,就在外头的分贝到达某一阈值时,老管家的声音突然在大厅中响起。
“尊敬的鉴定师们,你们好,我是埃尔博伦家族的管家安·嘉德,负责此次应聘会的进行和选拔。”
“我相信你们一定等的不耐烦了,请诸位稍安勿躁,应聘会马上开始。”
安叔说话不疾不徐,端着一派老式贵族成员的语调。
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保镖托着一个被丝绒布蒙着的物品走进来。云泆在开门的间隙往外瞄了几眼,看样子大抵是每一个人都会收到这样一件未知的物品。
“我们的应聘过程很简单,摆在你们眼前的就是你们接下来需要鉴定的对象。你们只能通过眼睛观察,然后写下他的相关信息以及你们对此件珠宝的‘赏析’,我们会根据你们的答案选择最后留下的人。”
规则讲解完毕,在场所有保镖齐刷刷掀开了各自面前的那块布。
其他鉴定师还在迷糊,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苛刻的要求,只能靠眼睛不说,还要提供什么赏析?
云泆和闻牧远这头倒是不慌不忙,他们本就是为了这个名额而来,一切都做了万全准备,更何况还有沙鹰在暗中相助。
云泆来之前就把第一枚记录仪嵌入了自己的脖子正前方,就在喉结之上,此时他所能看到的影像也正被记录仪一丝不茍地往沙鹰那头传输。
凡胎肉眼再厉害也很难越过精密的仪器,一串串数字被裹上好听的蜜语糖浆输入到二人耳中。
闻牧远和云泆为掩人耳目稍微商量了一会儿,随后云泆拿过摆放在桌上的的纸张,兀自写了起来。
他是右撇子,在联盟签署文件时也只用右手,但为任务和其他需要,云泆很早就培养出了左手写字的能力,那些自己看起来与原先的大相径庭,而这正是他需要的。
钢笔在纸页上簌簌划过,云泆一气呵成,将写完的纸递还回去。兴许是写得太快,他的指尖沾上了一点墨水,云泆正想找纸巾擦掉,手就被闻牧远牵了过去。
“别动,我带手帕了。”闻牧远说着,低头给他擦起了手指。柔软的手帕带着alpha前襟的温度在他之间穿梭,带走墨水留下一点残余的温度。
保安此时已经转身出去上交答卷,他应该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在厅外引起了一阵惊呼。
先发制人不失为一项妙计,外头不断有人上交答卷,但脸上多少带着慌张的神色。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结束了考核。
纸张堆栈变成厚厚的一摞,安叔适时出现,宣布考核的结束。
“请诸位回去稍作等待,明天日落之前我们会挑选出最后的人选,被选中的人需要住进埃尔博伦庄园直至丽薇小姐的婚礼结束,我们会提供高级别的礼遇。”他的语气里满是自豪,最后微微欠身送客,“祝各位一路顺风。”
云泆没有久留,很快和闻牧远回到了他们的旅馆。云泆正准备取出喉结上的记录仪,一个转身却被闻牧远挡住了去处,alpha宽厚的肩遮挡了他大部分的视野。
“唔,怎么了。”云泆还在低头捣鼓,但有些不得其法,喉结那一块被他弄得泛红。
闻牧远不言,见云泆的目光没有到他身上便主动弯腰低下头去,他伸手牵住了云泆的手腕。
他倾身靠近,侧头用犬齿在云泆喉结上轻轻一划,记录仪顺从地掉出,很快自动报废变成一团小小的黑点。
“吃个醋,你允许吗。”闻牧远说的一本正经,捏在云泆手腕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
云泆的默许让他胆子愈发大,最后还想得寸进尺,于是闻牧远又添了把火启唇试探道:“哥哥?”
第57章 黑脸
闻牧远的体温不算高, 喷洒的气息却带着灼热,他问的时候凑得近,柔软的头发蹭到云泆的脸颊。
云泆总觉得他这会儿暗自点火是想给之前的某些行为扳回一城, 但说实话,这称呼确实新奇, 特别是从闻牧远嘴里叫出来, 叫他格外兴致盎然。
云泆轻笑一声, 捂着自己的脖子调侃道:“怎么不允许?这不是让你吃了吗。”
他说着还往前了半步, 缩短了二人的距离。现在他们身上的皮囊都不属于自己,云泆对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有些陌生,但对那双眼睛又很是熟稔。
只可惜闻牧远的胆子也就大了那么一下, 金发晃动, 他直言道:“我不是想胡闹, 就是想和你亲近一下。”
之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云泆在此刻确定闻牧远醒来后确实坦率了不少,他在心里合算着, 静候alpha的下一步动作。
但闻牧远不大争气,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二人四目相对,他盯着云泆眨了眨眼。
云泆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闻上校还是太收敛了, 有些界限还是要自己来打破。
下一刻,他伸手揽住闻牧远的后颈,不容抗拒地按着他向自己靠近,温声道:“你那哪里算吃醋。”
话音刚落, 他用另一只手拉下闻牧远的领口毫不留情地咬了上去。
他的牙齿收着力,并未刺破皮肤, 却给闻牧远带来持续的疼麻。
“就算是亲近,起码也要做到这种程度吧。”云泆后撤一步,气息不变,手把手的模样像个认真负责的老师。
闻牧远深深受教,红着脸把云泆的教诲记到心里,准备来日再实践。
此时他的心思更多被身上的躁动夺去,腺体和尾巴一道骚动作乱,搅得他心神不宁。
进入帝国境后他严格限制尾巴的行动,但眼下尾椎骨痒得过分,腺体也在发烫,闻牧远偏头很低地喘了一声。
因着刚才的动作,云泆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他刚脱下外套就发现了闻牧远的异状,不放心地问:“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牧远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末了回复道:“尾巴那……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云泆一下了然,来之前二人使用了专门的抑制剂将信息素封锁,现在受阻的腺体只能透出很细小的味道,对彼此的安抚能力大大减弱。
当时时间紧急,他们甚至来不及做一个临时标记信息素就被隔开,但云泆最起码有吊坠陪着,闻牧远却是什么都没有。
尾巴是他身体各项表现的反应,此时的躁动是多方面因素的作用。
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橙黄的光映照在闻牧远脸上,云泆辨别出那是熟悉的忍耐。
“等我一下。”云泆打开床尾的行李,那个箱子里面还有一个特制的小夹层,可以躲避大部分仪器的扫描。
云泆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针剂,针管狭长,被特制的塑料袋层层包裹。闻牧远刚看到它时只觉得熟悉,直到最外围的包装被云泆撕开,s级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才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信息素提取液?你什么时候又去抽去了?”闻牧远的语气瞬间变了调,带上了焦急。
“出发前,”云泆笑着说,看起来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原本是想送去南境给你的,结果后来我们成了搭档,保险起见我托沙鹰帮我运了过来。”
闻牧远的眼神彻底凝滞,他经历过信息素抽取,自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陨落者皮糙肉厚或许经得住多次反复,但云泆只是普通的人类,甚至是腺体曾受过重伤的人类,闻牧远不敢细想他的抽取过程会是怎样的痛苦。
原先灼热的心一点点冷却,他不安道:“这是第几次了,你是不是已经超出上限了。”
“第三次而已,我心里有数,更何况我是让杜潭操作的,你觉得他会放任我胡来么。”云泆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因此之前一直没提。
他话虽这么说,但他主动提出第三次抽取时杜主任依旧腿上一软,差点给他跪下去。
云泆看着闻牧远,alpha侧颊线条紧绷,盯着他手中的针剂没有动作。
云泆心里自有计较,闻牧远要是揪着这件事不放,他也有别的话要说。
这几次他为闻牧远治疗抽取的信息素浓度大约为百分之八十,这已经是一个很高的数值,但他在检验后才知道,闻牧远给他的吊坠中信息素浓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而这种程度的抽取不亚于要命。
检验出结果是在医院的化验室里,看见报告单数值的杜潭怔愣不语,云泆更是沉默,神色不明。
既然闻牧远可以那么自由地支配自己的信息素,那么在允许范围内他也会做到极致。
云拿着针剂走到闻牧远身后,alpha没有闪躲,直到针头靠近,他才抓住云泆的手腕。
“没有下次了好不好?”闻牧远放软了语气,对着云泆他怎么也说不出硬话。
“你不受伤就没有下次,”云泆怎么会轻易斩断自己的退路,他命令道,“低头,不要乱动。”
事已至此,闻牧远乖乖低头照做。下一刻冰凉抵入血管,云泆的信息素被毫无保留地推进他的身体,原先的躁动顷刻间被抹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涌动的温暖。高度的契合使他完全被信息素占领,所有的心绪都归属向青藤的主人。
云泆细致的给他做完消毒,将空了的针剂放回原位妥善保存。刚注射完的alpha坐在床沿上,眸色看起来有些暗。
云泆刚一靠近就被揽进闻牧远的怀抱之中,alpha把脑袋放在他的肩窝里,像是寻求主人庇佑的狗狗。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云泆拍拍他的背。
“没有,”闻牧远闷声答,脑袋不愿移开。缓了几分钟后闻牧远抬起头,他刚想再说什么,云泆就低头在他后颈碰了碰。
柔软的触感像是嘴唇,闻牧远不太确定。
“今天早点休息吧,要是明天我们没被选上就用另一个计划。”云泆的衣领上是干净的皂荚香味,他的声音自带一种魔力,闻牧远的眼皮变得有些沉。
遥远陌生的因加城里,闻牧远抱着属于他的那捧温度,在黑夜降临之际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闻牧远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沙鹰那头也传来消息。兰特兄弟此前确实来过几趟因加,但他们来这只是给一些末流的家族鉴定珠宝,因此并没有什么能碰上皇子的机会。
至于私交更是不可能,兰特兄弟死时身边空无一人,若是能和修白有私交,他们也不至于那样凄惨地离去。
沙鹰把可能的猜想都否决,云泆这边也没有别的线索,此事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昨天管家明言会在日落之前公布结果,所以整个白昼的时间云泆和闻牧远都在外收集消息。他们奔波了一天,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帝国目前如果非要说,最引人注目不过两件事。
其一是帝国皇储在自己的宫殿中遇刺,至今未曾醒来。而那行刺的凶手也并未被抓到,弄得因加上下人心惶惶。
其二则是皇室与埃尔博伦家族的联姻,这算是皇室近年来不可多得的大事,因为这桩婚姻还牵涉如今帝国军部的砥柱人物,休顿·赫尔。
出发前因着地下拍卖场的事,云泆对闻牧远提到过那桩皇室丑闻,而二皇子修白正其中的主人公,他的母亲正是休顿将军的亲妹妹。
现在局势如此发展,许多民众都在猜测皇储之位会不会有所变更。尽管皇室禁止了此类事宜的讨论,但民众的嘴是堵不上的,关于修白这个混不吝要做皇储的言论甚嚣尘上,云泆在这一天里已经听到了不少。
这些都是帝国的大事,但再往下找去,哪怕是黑市上,云泆和闻牧远都没有发现有关造神计划的物品,不论是生物或是药品都没有痕迹,闻牧远隐晦提及时那些人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这倒是从侧面说明了这些玩意在帝国流通的范围比他们猜想的要小,甚至可能只在上层圈子中出现。这不完全是一件坏事,最起码缩小了二人探查的目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他消息的掩盖,帝国境内对于那场爆炸的讨论不多,似乎也没有出现毒气受害者。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黄昏悄然到来,日落的余晖洒满陈旧的街道,因加的居民在楼房间忙碌穿梭,与联盟的民众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太阳有些刺眼,云泆拉着闻牧远站到一边的屋檐下,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这个通讯器是来帝国后置办的,来电的号码是一串陌生数字,云泆很快接起。
“您好,请问是维尔·兰特先生吗?”那头的的人说话温和,彬彬有礼。
“是我,请问您是?”云泆问。
“我是负责和您对接的事务官,恭喜您通过了昨日的应聘,我冒昧打扰是想与您交接一些事务,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会派人来把您的行李运进庄园。”事务官细细解释。
云泆和闻牧远相视一眼,他故作惊讶,“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什么时候都方便,接下来可要麻烦您了。”说着他又补充道:“不知道我的弟弟是否在受邀行列,我的工作一般离不开他的帮助。”
事务官很快回答:“当然,您只需要给我一个地址,其他的交给我们即可。”
事实证明大家族的人干活确实很快,云泆和闻牧远前脚回到旅店,后脚那头的人就到了楼下。一辆黑色轿车破风而来,随行的保镖动作利落地把他们的行李塞进了后备箱。
他们上车后发现前面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刚才和云泆联系的事务官,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说话和气礼貌和埃尔博伦家族的人很是不同。
娃娃脸的眼睛是蓝色的,他淡淡一笑:“很高兴认识您维尔先生,修白殿下一听说您将担任珠宝鉴定师现在脾气都变好了。”
“希望接下来我们可以愉快相处。”
云泆的嘴角一僵,发觉身边的人脸色似乎黑了一点。
娃娃脸没察觉异状,仍继续道:“对了,殿下现在正在庄园等您过去呢,他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闻牧远的脸色更黑,宛若一口陈年老锅底。云泆点了根蜡,现在只希望这位先生暂时休息一下,不要再说了。
第58章 柔弱
“殿下和我哥哥认识吗?”闻牧远正襟危坐, 声音听起来一切如常。
娃娃脸没有发觉到其中的玄机,只回头冲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 “殿下的想法我也不明白,或许是觉得维尔先生合眼缘吧, 总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云泆按下闻牧远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再度发问, 询问道:“感觉您和殿下的关系很不一般, 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娃娃脸一愣, 瞬间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他立即道:“我是殿下和丽薇小姐婚礼相关事宜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埃布·拉维奇。”
云泆顺理成章地和他攀谈起来, 暂时打断了闻牧远的发挥。埃布是皇室派来主持婚礼的人, 因此在待人接物上要谦逊的多。虽然是omega, 但他的工作能力很好, 风趣幽默学识广博,很有魅力。
埃布传达给他们的都是些有关珠宝鉴定的工作内容, 根据他的讲述,云泆已经能大致把工作流程拼凑出来。
黑车开的很快, 但这次没有在庄园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走侧门驶入其中。埃尔博伦家族的庄园占地面积极大,甚至比云家在联盟中心城的宅邸更广阔, 建筑风格和因加整体的外观很是相似,大多是老派的旧楼。
车子在庄园里面七拐八弯,最后停在一幢漂亮的红房子之前。埃布率先下车,为云泆介绍这里的大致布局。他们面前这幢楼里住的都是和婚礼筹备相关的人, 因此云泆和闻牧远也被安排在这。
埃布带着笑,亲眼看着两人将行李安置好。
云泆刚放下最后一件东西, 他就开口道:“维尔先生您收拾好了吧,殿下已经在餐厅等你了,请和我一起过去吧。”
云泆动作一滞,先把目光投到了闻牧远身上,他问:“只邀请了我吗?那我弟弟怎么办。”
埃布笑容得体,他微微弯腰:“您不用担心,专门的送餐人员会把晚餐送到房间。”
既然埃布都这么说了,云泆似乎也没什么好再多说,他又多看了一眼明显不满的alpha,安慰道:“我会早点回来的,你就在这等我。”他把重音放在“等”字上,想必闻牧远能理解他的意思。
云泆演技不错,闻牧远也不赖,更何况眼下还有不少成分的真情流露。
他带着点郁闷转过身,赌气一般说:“哥哥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埃布见状满意微笑,带着云泆走出了这幢小楼。用餐的房子离这里不太远,穿过一片繁密的小花园就到了主楼。走出花园廊道时眼前的一切豁然开阔,几幢层迭华丽的楼房在此铺展开来。
云泆按照埃布的指引往里走,餐厅就在正中央,而修白早已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丽薇坐在他对面,其他主人依旧是不见踪影。
餐厅的地上铺满厚厚的绒毯,云泆走到近旁修白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他立马挥手招呼道:“快来坐,我们准备开饭了。”
看着他毫无规矩又神经质的模样,丽薇没忍住低头扶额,像是在嫌他丢人。
按理说大家族规矩森严,一个帮忙鉴定珠宝的小客怎么能上主人家的餐桌吃饭?云泆没有贸然上前,埃布的声音在他耳后适时响起,“殿下就是这里的主人,他的话高于一切,请您放心用餐。”
闻言修白的笑容更加灿烂,他让仆从拉开了身边的椅子给云泆,等到他落座后才让人把晚饭端上来。
丽薇见状也没有任何不满,只是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将来的丈夫优待其他的omega。
云泆一派受宠若惊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鉴定师,殿下这样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修白不以为意,他说:“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我看你合眼缘,你不用有什么压力。”
真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云泆不是三岁小孩,修白敢说他也不敢信,只不过目前这人看起来一切如常,也瞧不出其他端倪。
餐桌上修白侃侃而谈,对帝国人而言不太常见的棕黑长发飞舞,他光顾着说话,餐叉都不动了。
云泆没见过这场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一看埃布和丽薇早就习以为常,完全不理会眉飞色舞的皇子殿下。
他随即镇定,选择入乡随俗,静静地叉了一口菜。
餐厅的旁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腾空而起连接到二楼,外头是夜色中昏暗摇曳的树枝。
一道黑影快速飘过,在察觉云泆目光的那一刻短暂停驻,随后又瞬间消失。
云泆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转过头来继续专心吃饭。他的眼睛亮着光,修白还以为让他如此的对象是自己,因而讲得更起劲了。
又过了几分钟,丽薇终于受不了他的啰嗦,率先离开了桌子。
她拉正自己的裙摆,瞧见云泆平静如旧的面色佩服道:“那就你来陪着殿下吧,我就先回去了。”
修白的绅士心一下爆发,让埃布陪着丽薇一块走,丽薇闻言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餐厅,埃布倒是犹豫了一会儿,被修白眼神催促了几下才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云泆觉着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时机,问道:“那天看到您摔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修白摆摆手,一幅不堪回首的模样,“父亲让我和她培养感情,可这玩意哪里是说培养就能培养出的,我就是想溜回皇宫里去,谁知道刚一出门就被她抓住了。”
“其实我们都不想和对方结婚,只不过她比我规矩些,硬要我在这里住下,你都不知道这庄园能有多无聊!”修白发出感叹。
经过方才的一餐饭云泆就能看出这即将结婚的二人似乎没什么感情,修白此时的话语更是坐实了这事。云泆素来见惯了大家族貌合神离的联姻,因此这也算不上稀奇,他更多的还是想从修白这问出一些有关地下拍卖场或是药品的事。
正巧此时修白也用完了晚餐,他对云泆主动提议道:“要不陪我出去走走,我呆在这都要发霉了。”
云泆怎么会拒绝这送上门来的机会,他欣然接受:“当然了,我也想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修白闻言嘻嘻哈哈带着他往外走,说要给他好好介绍一下。
老庄园的灯光线不强,在黑蒙蒙的夜色下只能照亮一星半点的花园。小径幽长看不到尽头,夜风吹过,不得不说此时的场景特别像某些文学作品中的幽会。
云泆不知为何突然心虚了一瞬,旋即他又很快调过来,旁敲侧击一些问题。核心的东西太敏感,在尚未确定修白是一个怎样的人之前云泆不敢动作太大。
修白的回答没心没肺,看起来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路边爬过的甲虫和云泆的脸上。
云泆见状换了一个方式,他说:“休顿将军是您的舅舅吧,我从小就崇拜他,不知道在您的婚礼上能不能看见他本人。”
听见休顿的名字,修白一下弹了起来,他面色如土:“是,是我舅舅,应该也会来吧。”
话音刚落他又补充道:“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点怕他,毕竟他很严格,你懂的。”
云泆额角轻动,修白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个被养废了的纨裤子弟,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从他这云泆大概率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灯变得更加稀疏,周围一片漆黑。
突然,不远处的路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跑来,不偏不倚地撞进了云泆的怀里。
修白正想把他拉开,却见那人一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闻牧远眼眶微红,拉住了云泆的前襟,低声说:“我等了你很久,外面好黑。”
眼前人的声音有些颤抖,看起来弱柳扶风娇弱万分,仿佛只要云泆一松手他就会碎开。
不管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云泆此刻的心是完全化作了一滩水,闻牧远从没有这样看过他,这种陌生的视觉感触让他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烧灼。
“这是你弟弟?”修白不满挑眉,“人白长这么高了,胆子也太小了。”
闻牧远闻言挺直了背,诡异的沉默中他没有回头,但云泆很清楚看见闻牧远一下比修白高了将近十公分。
高大的alpha声音很轻,像是在示弱:“抱歉殿下,离开哥哥我就会心慌。”
修白先是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场景没忍住一噎,随后又被闻牧远茶香四溢的话狠狠噎住,如鲠在喉。
云泆见状一把抓住闻牧远的胳膊,“勒迦不懂事,我代他向您道歉,但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修白探着脖子还想再和云泆独处一会,只不过闻牧远的突然出现将一切打断殆尽,现在这个alpha窝在他哥哥怀里根本不带动的。
他狠狠地瞪了alpha一眼,随后又对云泆绅士道:“虽然有些遗憾,但期待我们的下次相见。”
“祝你接下来工作顺利。”他说着还眨了眨眼,只不过这个动作恰好被转过身的闻牧远完全挡住。
媚眼倒是没抛给瞎子看,感情是那人有个瞎子弟弟。修白忿忿,最后率先转身离去。
主人公已经离开,怕黑的弟弟紧紧牵着哥哥的手回到房间。一进入私人领域,闻牧远的原形就开始毕露。
哪还有什么胆小娇弱的“弟弟”,肩背宽阔的alpha一改前态,一转身就把云泆困在房间的角落,脸上写满了酸味与渴求。
云泆见状不由失笑,他抬手捧住闻牧远的脸亲了亲,再次感慨:“怎么这么可爱。”
被夸可爱的闻牧远没什么自觉,仍站在那没有移动,神似发霉的蘑菇。
在联盟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云泆敬爱有加,而自己又是他名正言顺的伴侣,除了席任那个不长眼的,其他没有任何威胁。
可是这帝国皇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就熟,二回更熟,简直离奇。更何况沙鹰那头也查不出任何消息,放着他与云泆独处,闻牧远怎么也放心不下。
云泆嘴角的弧度还没下去,他知道晚饭时那个黑影是闻牧远,因此这会岔开话题问:“你出去一趟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闻牧远犹疑片刻,开口道:“这里太大,有些区域看管严密,想要潜入还需要找别的机会。今天探查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异常。”
云泆不意外,越是重要的东西自然藏得越好,今天只不过他们进入的第一天,接下来自会有其他机会。
他思忖着抬眸,一眼瞧出闻牧远仍面色郁郁,那股醋劲显然还没过去。
想到他刚才的样子觉得稀奇,云泆于是凑近认真道:“上校,我只和你做过标记接过吻,帮忙也是,所以——你是唯一的,知道了吗。”
第59章 鉴定
云泆这句话猛然砸下像是炸弹, 顿是把闻牧远砸得晕头转向。
标记,亲吻,还有其他, 云泆将这些一一罗列,亲口说明一切特殊都只属于闻牧远。
这比任何都要管用, 闻牧远立马答:“知道了。”
酸意渐散, 闻牧远想起修白那张脸稍稍蹙眉问道:“他那能问出什么吗?”
云泆叹了口气, “没有, 最起码现在看起来他一无所知,而且行事作风和帝国皇室也不太一样,有点神经?”
闻牧远没忍住破了功, 他笑了一声退开半步。
云泆看他应该是舒坦了, 于是推着他回到床边说:“明天我们就要开始珠宝鉴定了, 根据埃布说的情况, 我们应该能进到主宅的藏宝室,那边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
闻牧远的正经在此刻光速回归, 他立马道:“主宅那边是守备最森严的,通行似乎需要特殊的证件, 直接闯进去不太现实。”
“按照以前的记载,地下拍卖会一般在大家族中举行,有没有可能他们会在婚礼那天行动, 这样可以掩人耳目,弄出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又说。
“不无可能,他们婚礼定在下周,到时候帝国的军政高官和帝国名流都会出席, 到时候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云泆脱下外套,这时通讯器突然震动了几下, 是埃布发来的消息。
“他说了什么?”闻牧远问。
“他明天一早会亲自带我们去主宅,并且——告诫我们不要在庄园内随意走动。”云泆将消息复述了一遍,最后的一句话像是在欲盖弥彰。
埃布不会无缘无故那么说,或许是因为今天闻牧远的出现打搅了修白的兴致,但云泆和闻牧远不约而同想到另一种可能。
微型耳麦还未摘下,沙鹰突然插入说:“根据上校今晚放置的几枚探测仪显示,埃尔博伦庄园地下似乎是架空的,但因为方式范围和数量受限,我只能大致确定这片位置在西侧。”
云泆闻言抬头,他们这幢房子的朝向与其他的住宅不一样,房间的阳台正对着西方。远远望去那边在晚上依旧,一些与婚礼有关的东西已经在搭建,肩并着肩的红房子在树木花园的映衬下神秘美丽。
“上校,西侧都有什么建筑,你可以和我描述一下。”沙鹰继续道。
闻牧远顺着云泆的目光望去,他说:“那边是埃尔博伦家族的主宅。”
第二天早上埃布如约而至,他一看就是工作非常认真的人,这么早的时间把自己打理地井井有条之余,还给兰特兄弟带了早餐。
“我们走吧,安先生大概已经等候多时了。”埃布笑着说。
“安先生?是这里的管家吗。”云泆接过埃布的早餐,递了一半的三明治给闻牧远。
“是的,不过安先生可不仅是这的管家,他从小陪着埃尔博伦先生长大,是个值得尊敬的老先生。”埃布脚步轻快,时不时还哼着点因加本地的小曲。他顺道给云泆介绍了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和关系,以免回头遇上了不知如何称呼。
从他口中云泆得知埃尔博伦家族虽是有名的大家族,但人丁不太兴旺,主枝只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不仅是平庸的beta,身体还不太好。因此丽薇·埃尔博伦已是默认的家族继承人,修白要是能和她顺利结婚,那得到的帮助难以想象。
就此看来民间的流言也并非空穴来风,毕竟皇储如今昏迷不醒,而二皇子身后又即将添一猛将,凭谁都会有些动摇猜想。
云泆听着,想起昨晚那个堪称空荡的餐桌,问道:“那丽薇小姐的亲长呢,好像还没在这见过他们。”
埃布温和一笑,说:“这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见埃布也不知情云泆就没有再多说,他们走了大概十分钟,终于到了进入主宅的铁门附近。
这里应该是侧门,尽管如此,门口依旧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埃布对此见怪不怪,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在门口的机器上刷过,一个圆孔瞬间变绿,卫兵们后退半步让开了路。
过了门埃布才说:“临近婚礼,主宅这边看守会比较严格,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今天你们的身份就会录入,没有人会为难你们的。”
说着他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拱门,开口道:“那就是主宅的大门,每次进出走这条路就可以,其他地方不要随意走动。殿下说昨晚有一个人迷路,险些撞到他,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小心。”
云泆闻言好整以暇,而闻牧远这会听到自己昨晚干的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说:“我们快点进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埃布没多想,领着他们七拐八弯绕过许多房间,最后停在一楼角落的一扇门前。他上前恭敬地敲了敲门,很快那扇厚重华丽的铁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老管家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来了?那就请进吧。”老管家说着把门开得大了些,里面的陈设几乎能把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得眼花缭乱。
整间物屋子里满是玻璃橱窗和展台,各式各样的文物从东到西绕上了整整一圈,屋子中央也没落下,一个透明的水晶柜中全是名贵珠宝翡翠和玉石。
云泆适时露出震惊的表情,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屋内的藏品。
管家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自豪,他说:“这不过是埃尔博伦家族收藏的冰山一角,不必太过震惊。”
他说着和埃布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可以离去,埃布也没有久留,他说:“有什么事我会给你们发消息,请安心工作吧。”
他走后那扇大门被管家合上,闻牧远清晰感知到屋内似乎有很多视线向他投来,那都是些监控设备。来源太多且位置不定,闻牧远在云泆掌心轻轻划了一下,云泆心领神会。
“接下来几天你们都要在这进行鉴定工作,这些宝物大多没有问题,但有些可能存在瑕疵,你们要做的就是鉴定每一件物品,然后在旁边的纸张上写明他们的价值,未来这些东西都会和丽薇小姐一道进入皇宫,因此你们要万分小心。”安说着从一旁的拿出一沓特殊的纸张,上面盖着埃尔博伦家族和皇室的印章。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珠宝需要你们额外鉴定。”他从中央站台下方的暗柜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动作小心翼翼,里面放着两块深绿澄明的玉石,未经雕琢漂亮夺目。
任务都布置完毕,管家理了理衣襟准备离去,走之前他提醒道:“这里有监控,门外有士兵,所以你们不用动什么歪心思。中饭会有人送过来,傍晚的时候我会来检查,请二位认真工作。”
云泆不在意他那像是威胁的话语,毕竟眼前这些宝物虽好,但比起云家的东西还是逊色了一筹。云瑞玉的父亲极其喜好收集宝物,因此云家的藏品比起这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后来因为战事紧张,顾逸青和云瑞玉商量着再慈善晚会上卖掉了不少用以支持边境。
至于闻牧远,他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可言,在他看来,云泆的一根头发丝都比这些东西有价值。
管家或许还在别处观察,云泆和闻牧远也就按他的吩咐鉴定起这些器物来。有沙鹰帮忙他们事半功倍,甚至还刻意控制着速度。
途中闻牧远出去过一趟,装作要找厕所的模样,但外头的士兵看管严格,硬是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顺便给他指了路。闻牧远没一会就回到房间,对云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云泆并不意外,白天正是他们二人行动最受限的时候,想要在这自由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闻牧远目光瞥到了那个木盒子,他说:“我去鉴定那两块玉石吧。”云泆闻言点点头,递了一个老式的放大镜给他。
闻牧远打开木盒,里面的玉石被牢牢扣在丝绒布里,拿出来需要费一番劲,他取出第二块时不慎将底下的绒布也带了出来。
闻牧远正准备把它放回去,带着手套的手却突然摸到了什么凸起的东西。
他立即把布翻了过来,但反面依旧是一样的颜色,看不出异样。他循着手感摸去,发觉凸起那里确实比旁边更硬一些,闻牧远用放大镜细细看去,终于从红色的绒布上看出一些不寻常的深红。
那像是一个刻意被印上去的图案。
两只手,一片花瓣——是那个纹身。
闻牧远顿时一惊,只觉得脊背之上蹿过一道凉意直冲大脑。他快速按下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开口道:“哥哥,这个我看不出什么,你过来看看。”
云泆抬起头,一下从闻牧远眼中看出不寻常的意味。
他放下手头的东西走近,听见alpha说:“这里我不明白。”
闻牧远指着玉石,却将那块丝绒放得更近,放大镜正对着方才那个位置。云泆弯腰,一下看见了那里的玄机。
他动作一怔,随后又自然地拍了拍闻牧远的肩,说:“这有什么,交给我吧。”
记录仪放在老位置,玉石的数据很快被传输到沙鹰那头。沙鹰并不清楚纹身的事,确认这两块玉石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如此看来,下面丝绒布上的标志不过是一个烙印,代表这件物品的来路或是归属。
地下拍卖会——这件物品也许是将要参加拍卖的商品。
云泆看了闻牧远一眼,alpha将玉石放归原处,连带着绒布一道被安置在木盒里。他手上的动作很快,就算站在一旁也看不出任何不对之处。
而沙鹰那头回复道:“追踪器安装完毕。”
云泆将那个盒子放回展台中央,若无其事回到原位继续工作,纹身图样一事被暂时按下。
临近傍晚时管家推开了门,他进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物品缺失,对二人一天的工作成果很是满意,语气都温和不少。
云泆见状问:“不知道那个木盒里的玉石是做什么用的,成色好像比这些珠宝更好。”
管家面色变了下,旋即又马上恢复正常,他说:“这些你们不用多问,只要做好自己的活就行,到时候酬金不会少。”
从他这很显然套不出什么,但这老管家一定是知情者。
云泆刚站起身就有一个卫兵拿进来两张卡片,和早上埃布用的一模一样。
管家说:“你们的身份信息已经录入,这两张卡片是你们在主宅行走的凭证。”
云泆笑着接过,按照他的要求和闻牧远原路返回。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晚上这边的戒备相较于白天变得更加森严。
他们走的不快,一边前行一边记下主宅的布局和构造。闻牧远落后云泆半步,而云泆回头时正好与一双眼睛撞上。
远处二楼的一片落地窗后,埃布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蓝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华。云泆心头一凛,下一刻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笑,埃布像是察觉到他的微笑,有些怪异的表情快速消散,又变回那个爽朗的模样。
他热情地挥了挥手,像是在和云泆告别。
云泆慢慢扭头,闻牧远见状问他:“怎么了?”
云泆皱眉,没有完全下定论:“留个心眼,埃布不太对劲。”
第60章 咬痕
“刚才发生了什么?”闻牧远看见云泆脸上带着犹疑。
“我不确定, ”云泆把刚用完的身份卡片塞回口袋,“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人的直觉是极为可怕的东西, 像云泆这样的人更是。
闻牧远相信他的直觉,低声答道:“好的, 我会留意。”
回去的路上一片寂静, 除了负责修剪花园草木的园丁和来往的卫兵没有见到其他人。好像所有人都收到了不要随意走动的警告, 哪怕是避免冲撞贵客, 这样的约束似乎也有些过火了。
熟悉路线后,回去用的时间比来时短了不少。他们回到居住的小楼时正好是晚餐时间,餐厅在一楼, 不少人已经就坐。他们二人和其他筹备人员一起用了餐, 但全程都十分安静, 几乎没有人说话。
这些筹备人员都是埃尔博伦家族为婚礼专门从全帝国找来的, 大家方言不同,生活习惯和作息也不相同, 因此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在场的人大多独来独往,还带着亲属的只有云泆和少数几个人。晚餐后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云泆瞥见有几个卫兵从外面走来关上了楼下的大门。
房间里,沙鹰为他们实时播报那个木盒移动的情况,“你们走之后大概过了半小时, 木盒又往西侧移动了二十米,然后又往东前进了一百米,截至五分钟前位置没有发生变动。”
“往西?藏宝室已经位于那栋楼的最西面了。”云泆仔细回忆着主宅里面的构造,他确信自己没有记错, 出了房间的门再往西是一堵墙,而房间里面他和闻牧远借着拿藏品的契机仔细查看过, 确实没有别的密道。
定位器的功能有限,沙鹰只能查看大致的位置,无法提供更确切的消息。
闻牧远今天白天还出去过一趟,他忽然道:“那堵墙背后靠着的是一个花园,如果这座庄园地下还有空间的话,密道的门也有可能开在花园里。”
沙鹰说:“如果可以在那边安放一枚探测器的话就可以知道地下的情况了。”
闻牧远抬起头看了云泆一眼,他的执行力很强,开口道:“等天彻底黑下来我去看看,白天那边的守备消息我已经记下了。”
云泆没有马上答应,毕竟这里是帝国,要是闻牧远单独行动出现什么意外后果难以想象。
“不用太担心,我速去速回。”闻牧远看出云泆的顾虑,伸手碰了碰他。
此时房间里灯光明亮,与外面即将落幕的黑色泾渭分明。
夜晚确实是蛇类捕猎的最佳时机,单从这一点上说,非要出去查探的话,闻牧远比云泆更适合。
“那你要小心,遇到危险马上返回。”片刻后云泆应允了他的请求。
闻牧远得到允准,开始脱去身上一些累赘的饰品,他和沙鹰沟通好路线,确认了行动的大致计划。
夜幕垂落之时天色完全陷入黑暗,闻牧远从阳台上翻身跃下,动作矫健轻盈。
这里是三楼,闻牧远从墙壁和周围树木身上巧妙借力,几秒后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地落到了地面上。
这里不是主宅区域,监控设备相对稀疏,沙鹰已将所有监控标记,指引着闻牧远绕开监控设施前行。
二人的耳麦可以选择同频共享,云泆听着闻牧远的呼吸声打开了帝国的公共网络。房间里这台云机是埃尔博伦家族提供的,但云泆一住进来就给它装上了屏蔽器,因此不必担心浏览内容外泄。
云泆想在帝国网络上查一些关于埃布的消息,他们刚接触到这个人时沙鹰就把能了解到的相关的信息发给了他,上面提到埃布的身份信息和生平经历,但这些消息极为官方,云泆从中看不出个人的特点。
而缺失的那些信息,或许能在帝国的社交网络平台和私人论坛上补齐。
他输入埃布的全名,搜索引擎上竟然一下弹出十几张照片,那些照片不像是官方媒体拍摄的,倒像是来自普通民众。
埃布长得秀气,娃娃脸和蓝眼睛的搭配很符合帝国的大众审美,也许是因为他总负责皇室对外的一些事宜,因此经常在公众面前露面,在网络上留下了许多痕迹。
云泆有些意外地继续往下翻看,发现埃布在的场合大多与修白有关,两人经常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云泆一张张翻看,直觉告诉他埃布的神情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些眼熟。
他查看了大部分讨论,就从这些看来埃布是一心一意为皇室工作的人,并且大多工作围绕着修白展开。这样一个人,没必要对两个普通的珠宝鉴定师流露敌意。云泆又搜了几个其他的关键词,可惜一无所获。
他关闭云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闻牧远出去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潜入探查需要保持寂静,因此闻牧远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呼吸声时常变化。
又过了一分钟,闻牧远的脚步加快了些,沙鹰马上说:“就在这里安装,这个位置离定位显示已经很近了。”
闻牧远驻足,似乎是开始安装探测器,约莫过了半分钟,云泆听见沙鹰说:“安装完毕,上校你可以撤退了。”
耳边象征着探测器开始运作的“嘀嘀”声响起,忽然,一道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嘈杂的人声开始涌入,沙鹰快速道:“上校,马上撤退。”
闻牧远很轻地说收到,随后狂奔起来。烈烈的风声顺着频道几乎要灌进云泆的耳朵,他的心一瞬间揪起,下一秒又一道枪响,随之而来的是液体溅开与闻牧远溢出的闷哼声。
“你受伤了?”云泆快步走到阳台边向西望去,随后又马上折返,找出应急的一次性药品。
“三分钟,等我。”闻牧远的呼吸粗重了些,但脚下的速度不变。
风声更急,他的体能与速度堪称恐怖,不过片刻就绕过监控和追捕回到了楼下。
云泆打开阳台的门,一个黑影自楼下快速上升,不过几息就抵达了他所在的楼层。一只手出现搭上栏杆,紧接着闻牧远就从外面翻身滚了进来。
云泆让他先进到室内,随后关门拉窗帘一气呵成,再一回头就看见闻牧远紧捂着脖子,点点血迹从他的指缝中渗出。闻牧远靠在床边一偏头就从床上拿过止血喷雾喷了上去,止血喷雾里带着促进愈合的成分,他再松开手时伤口已经不再淌血。
他处理得很快,衣服上没有沾到血迹。那道伤口是子弹的擦伤,来自第二道枪响。
西边的庄园一点点亮起来,所有人都被那两发子弹惊醒,骤然喧哗的人声自那边开始像水波荡漾,逐渐弥漫向整座庄园。
“严重吗,有没有伤到动脉?”云泆靠近仔细查看,幸好闻牧远受伤的位置比较浅,避开了要害。
“人来的突然,我当时躲了一下,不过有点晚。”痛觉完全被闻牧远忽略不计,他把一次性止血喷雾捏扁塞进了前襟扣子的背面。颈部的伤口正在陨落者基因的作用下快速愈合,但他的脖子和手掌上满是难以掩藏的鲜血。
“他们应该会查到这里,”闻牧远冷静思考着,“现在去冲洗会留下血腥味,要不要我再去外面躲一下。”
云泆将床上的东西收拾好,楼下的人声打断了闻牧远的话语,云泆拉开窗帘的一角快速看了一眼,似乎已经有警卫到达。
“来不及了,人已经来了。先应付过去,具体的晚点再说。”云泆说着,脑子飞速运转,忽然他想到什么。
“他们有没有看到你伤在哪?”云泆问。
“没有,”闻牧远语气肯定,“外面太黑了,第二枪打出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主宅范围。”
云泆点点头,他环顾四周,确认房间里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东西,于是走到床边果断熄灭了所有灯。
“怎么——”闻牧远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到了床上,黑暗中他依旧视野清晰,看到云泆跨坐而上抓住了自己的衣服,没有系牢的领口被身上的人毫不犹豫地扯开,最外层的衣服也被剥下甩到了地上。
而云泆也没把自己落下,脱完闻牧远他就开始对自己动手,不过片刻,二人外面的衣服就通通凌乱不堪地散落交迭在地上。
“手。”云泆话语简短,闻牧远下意识把刚才捂着伤口的那只手递给他。下一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盖而上,带着湿意,侵袭整片手掌。
——是云泆在将那些血迹清理干净。
闻牧远朦朦胧胧的热意一下冲到了头顶,极度紧张的刺激使手上的触感更加鲜明,闻牧远完全屏住了呼吸。
云泆夜间的视力也很好,虽然比不上闻牧远,但看清眼前的东西没什么难度。处理完手上的痕迹,他掰过alpha的脑袋,倾身舔上了他的伤口。
不得不说陨落者的体质确实惊人,经过止血喷雾的作用和自身愈合,那道本就不深的伤口这会已经趋近于无。
云泆将残留的的血迹收拾干净,门外的脚步声和推门声也已经越来越近,逐渐从走廊的那头逼近到他们门口。
就在外头的人不由分说推开门的那一刻,云泆按住闻牧远的脖子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了下去。
alpha隐忍的闷哼声和开门声相撞,不小的动静将推门的卫兵吓了一跳。
“你们在做什么!检查!”几个卫兵推开门却发现一片黑,为首的打开灯又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了惊。
柔软堆起的被子旁,omega跨坐在alpha身上,两个人衣衫不整肌肤相贴。仔细看才发现alpha的脖子竟然被omega咬开了,修长的勃颈上青筋和齿印重迭,还有些奇异的红。
屋内氛围暧昧流动,云泆旁若无人地慢慢抬起头扫向卫兵,一脸好事被打断的扫兴。
卫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奉命检查,当然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一对亲兄弟。但,但眼前这一幕要怎么解释??
“检查?检查什么。”云泆眯着眼坐起,懒洋洋地靠在床背上,他还不忘拉起被子盖住被咬晃了神的alpha。
卫兵们呆滞一时凝噎,他则慢慢悠悠扣起扣子,全身上下透露着不知足,完全是一幅流氓做派。
不是,大哥,你们这身份反了吧?卫兵默默无语,他们也不是有心打断别人春宫,但受到了上级命令,谁也不敢含糊。
“庄园主宅遭到袭击,袭击者身上应该有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是查不出袭击者你们的安全也无法保障。那个,你们把衣服脱了,我们要检查一下你们身上有没有伤口。”
云泆闻言不满地撇撇嘴道:“不早说,那我还扣什么扣子。”
他说着毫不在意的解开扣子,顺带着回头冲床上的alpha嚷了声:“快点起来,我就咬了你一口,又没干嘛,装什么死。”
闻牧远红着脸依言坐起身,依照士兵的命令褪去身上的衣物。
云泆身上没有伤,闻牧远身上有没有,顶多就是脖子上残留着omega的齿痕。
二人趁着检查都不忘眼波流转,卫兵自觉尴尬,又把屋子里面搜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快步转身离去,像是遭了瘟。
云泆没有马上动作,又过了一会儿,直到楼下的动静彻底平息才缓缓松了神经。
他拢好衣服坐到床上,有点心虚地对闻牧远说:“快转过来让我看看,刚才劲好像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