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师大会在即,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宋持怀每日盯着魏云深练剑练打,没给丝毫喘息的时间。
只是除了第一天外他没再出手,魏云深问起,他便掐诀召来三只本在游食的鸹鸟,道:“你跟它们打。”
“我跟鸟打?”
魏云深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又看了看那三只跳在地上没有一点攻击力的乌鸦,“不太好吧,乌潼撞见了是要骂我虐待动物的。”
“想得还挺远。”宋持怀面色平静地坐在荫下的太师椅上,微笑,“你先能赢了再说吧。”
魏云深:……
不得不说上回跟宋持怀过招留下的阴影确实不小,以至于他一听到这句暗含嘲讽的话就头皮发麻。
上回能赢宋持怀是因为使诈没错,但就跟几只鸟打打……应该还犯不着吧?
虽然心有疑窦,魏云深还是选择服从宋持怀的安排。他又看了那三只鸟一眼,心道这不是他想打的,是鸟的主人喊打的,要到时候真伤了坏了,乌潼可千万别来骂他。
有本事就骂他师父!
怀着这样的想法,魏云深抽出木剑,开始思考要怎么把伤害降到最低。
一炷香后。
“师父!”
被三只乌鸦围殴的魏云深左支右绌地挥舞木剑阻挡尖锐的鸟爪和鸟喙,一边大喊,“师父救我!”
宋持怀淡定地端起旁边小桌上放的茶杯,道:“强攻不得,为何不换退守?”
魏云深左支右绌:“我退不了!”
他不知道打不过就跑吗?他是很喜欢被鸟抓吗?他看上去这么喜欢被动物追吗?
都不是,是他跑不掉啊!
魏云深左前、右前以及后方各盘旋着一只乌鸦,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一旦他要往前,前方两只乌鸦便会联合将他围住,而若往后,后面的那只就会露出锋利的爪子。
三只鸦鸟自成一个阵法,魏云深陷在其中,无论从哪个方向躲都会被其方位左右的两只鸟挡住,这种时候变换方向也没用,若他从反方向逃,另一侧经过短暂休憩的乌鸦就会向他发来更加猛烈的攻击。
根本无解。
宋持怀低头喝了口茶,淡淡道:“怎么动不了,我前两天不是教你怎么躲了吗?”
魏云深:……
又来了,他不过是使了一次诈侥幸赢了宋持怀一回而已,没得到想要的夸奖也就算了,宋持怀硬生生两天念叨了他三次。
哦,现在是第四次了。
宋持怀闲散的声音在木剑与鸟喙激战的声音中响起:“哦,我忘了,我第三次没来得及躲,你自然没看见。”
魏云深:……
好了,很够了,别说了,他不问了。
时间就这么在每日鸡飞狗跳的练剑中快速流逝——当然,鸡飞狗跳的只有魏云深,宋持怀依旧优雅得体。
但每日练完剑后他都会给出招式评点,再加以弥补之法,两个月后,魏云深竟能跟那三只乌鸦打得有来有回。
嗯,近三个月的时间,跟三只鸟打得有来有回,这话说出去魏云深自己都觉得好笑。
授师大会的日子转瞬即到,这日众多长老弟子齐聚峰顶,人多如海,热闹非凡。
万象森,天极宫的另一个秘境。
“这一关没什么特别的规定,你只要在秘境里撑过十天就好。”
宋持怀的声音冷淡如旧,仿佛魏云深将要经历的不是穷凶恶极的磨练般,“里边魔瘴妖兽盛行,以你现在的能为就算打不过也能跑,应该还用不着我担心。”
魏云深仍有些不安:“可是……”
“没有可是。”宋持怀淡淡的,“你若觉得自己做不到,不如现在就下山,好歹能保全一条性命。”
他虽平时对魏云深多有纵容,在一些原则上的事情上却从不含糊,是以魏云深喜欢他,却也怕他,如今听他这么说,只能咬了咬牙,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宋持怀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想到什么,摘下腰间那块九曲玲珑双环佩,而后矮身系在魏云深腰带上,声音温和不少:“这里面有我的一丝灵气,若非人斗,多少能护住你一点。”
魏云深低头看他动作,不解道:“不是活十天就行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打架?”
为他系好玉佩,宋持怀直起腰来,眼神讳莫如深:“你经历了就知道了。”
魏云深懵懂点头。
试炼很快开始,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入秘境,魏云深也拜别宋持怀,折身往秘境内走去。
他心中惴惴,一心都在盘算该如何度过这难捱的十天,完全没注意到随着他前脚才刚进入秘境,后脚就有人跟了进来。
万象森的秘境跟云极生不同,进入这里的弟子会被随机传送到秘境内不同的位置,但若有想要跟随的人选,心随意念转动,也可以跟选定的目标传送到同一位置。
这对想要与朋友结伴抱团的弟子来说极为方便,却也是杀人灭口的良佳时机。
魏云深被传送到的位置还好,是在一座植被茂密的山上,他找到一个山洞,又摘了一堆野果木材备着,眼看天色渐晚,决定不再外出。
夜深时,山洞内火堆冉冉,魏云深忙了一天,解了外衣铺在地上当床睡去。
……又硌又硬。
魏云深从小娇生惯养,哪怕后来魏家灭族,他跟在宋持怀身边也没受过这样的罪。原本昏沉的大脑在跟“床”的较劲中逐渐清醒,他来回换着不同的姿势,正气得想要起来把山洞给打扫一下,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
——那绝不是正常的风。
刚翻了个身的魏云深霎时不敢乱动,他摒着气,感受到紧闭眼皮上的暖红被黑色覆盖——是洞中的火堆熄灭,与此同时冷意森然,从脚底攀延至他的全身。
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踩在沙石上越来越近,魏云深握紧了腰侧的剑,他手心里全是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来人是谁?什么目的?要只是想要些野果去吃倒是可以,或是看中了这个山洞他也不是不能跟人同住,可是这两样只要好好跟他说就可以,为什么要趁他睡着的时候来。
难道是……想要杀人?
可为什么?他又没得罪过谁。
魏云深脑子里一片混沌,暗中前进的人也终于摸到他的榻边,没有片刻犹豫,来人手起刀落,魏云深感到一阵凌厉刀风迎面,立刻抬手作档。
——他爆发出了自己都没想到的力量和技巧,木制的剑竟然将对方铁打的长刀击飞,魏云深震惊之余,又迅速将剑刃逼到刺客颈间,厉声发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说话时他操练着还不熟悉的灵术飞向火堆,方才才熄灭的火立即复燃,山洞里亮如白昼,魏云深这才看清来人——虽然俊秀,好似还有些眼熟,但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便不由得皱眉。
对方也没想到魏云深竟还醒着,他也是个刚强的人,被人拿剑抵着脖子也不怕,只是冷声道:“技不如人我认输,有本事你杀了我,我也无愧我林师兄了。”
他说得正义凛然,魏云深只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林师兄?”
“你不记得也正常。”那人冷笑,“反正你们这种人天生就瞧不起我们外门弟子,是杀是辱不过一句话的事,确实不必多心记挂。”
魏云深:……
不是,什么就他们这种人?怎么就瞧不起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倒是说啊!他不说自己怎么知道?
他觉得这人实在奇怪,但对方脸上的愤怒又不似作伪,仿佛真有什么天大冤情在里边似的,魏云深只好压着怒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那人冷笑,“两月前的心斗试炼后,云极生外,你没跟我师兄说过话吗?”
听他这么说,魏云深才隐约有了点印象。
时间过去太久,再加上这两个多月一直在刻苦练剑,确实没注意过外界发生了什么。魏云深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对面的人眼熟,当时跟自己说话的那位师兄在外等人,等的不就是他眼前这个吗?
脑子里的线索串成一条,魏云深终于理清思绪,知道了那位师兄姓林,而来偷袭自己的是林师兄的友人,于是将剑放下:“他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那人两眼恨恨,魏云深收了剑,他便更无顾忌,当即上手抓住前者衣领,激动道,“心斗之后林师兄被人抓去审问,说是背后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已经被人割了舌头,你说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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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万象森秘境的关闭,原本来相送友人或弟子的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宋持怀也要走,却还没抬起脚,就看到一个意外的人影。
“师父。”他上前行了一礼,举止规矩,“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新收的徒弟。”
太虚抚着花白的胡须,叹气道,“资质一般,不如微儿替你挑的那些,怎么选了个这样的?”
宋持怀也知魏云深的资质在修仙界中只在下乘,却仍道:“故人之子,当多尽心。”
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太虚叹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道:“微儿离宫前托我交给你,说是礼物,我前阵子忙,给你传音你也不回,正好今日在这碰见,你拿去吧。”
宋持怀垂眸看那只华贵的匣子,却没去拿,反问:“这里面是什么?”
太虚用灵气感受一番,皱眉:“好像是一截舌头,他怎么老给你这种奇怪的东西?”
“约莫又是哪个弟子背后嚼人舌根了吧。”
宋持怀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东西我就不收了,左右对我无益,您随便扔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