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拿着自己的《弟子规》逐一对照秦朝宁默写的纸张,企图找出哪怕是一个错字的梁梓稳,最后还是打了洗澡水。

    经过这么一遭,秦朝宁成为了梁梓稳在东篱书院看得最顺眼的崽,其次就是胖乎乎的柳三郎。

    “幺儿,你想看什么书尽管说,我给你呀”,富贵子弟.梁梓稳大方说道,“我爹的书房可多书籍了,你想要啥他都有。”

    “我爹还是进士来着,我娘说我爹举试用过的注释他都保存着呢。”

    自从发现了秦朝宁过目不忘的“秘密”,他这两天的所有乐趣都在于,找书给秦朝宁看,然后听他背诵出来。

    尽管同样的试验已经做了好多次,但是每次看到秦朝宁只读了一遍书就能准确无误地背诵出来,断句都没断错,他真的觉得好神奇,好生有趣!

    同时,由于柳三郎说漏了嘴,秦朝宁的小名叫幺儿,自觉自己比秦朝宁大半岁有多的梁梓稳,自行拿捏住了升辈分的快乐,天天嘴上“幺儿”前“幺儿”后的。

    秦朝宁摇了摇小脑袋:“……”

    崽卖爷田不心痛,待汝休假归家,汝是要讨汝爹娘棍棒伺候呀。

    哪怕梁梓稳敢给,秦朝宁是不敢要的。梁梓稳任性是因为他是县丞家的独子,而他自己,和县丞家非亲非故的军户幼丁,无功不受禄。

    万一县丞一家子觉得他是居心叵测,哄骗他们嫡子行事不当,他就给家里惹祸事了。

    秦朝宁快步往学堂赶去,对于梁梓稳的各种心血来潮的话开始逐渐免疫。孙夫子的藏书室那么大,他都还没看多少呢,要县丞家的书何用?

    启蒙甲班全员这两日和梁梓稳之间相安无事。不过,双方互相不说话,像是有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这会,当秦朝宁和梁梓稳步入启蒙甲班的学堂时,很明显地,启蒙甲班其余五人的谈笑声即刻戛然而止,然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桌子,直接无视了秦朝宁和梁梓稳。

    对此,秦朝宁倒没有什么表情和情绪,捧着纸笔墨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脑子里在回忆《论语》的前两篇。

    《论语》全书二十篇,共四百九十二章,被称为五经之輨辖,六艺之喉衿,是举试的必备用书,迟早都要吃透的。

    他目前虽然背下来了前两篇,但是已经发现自己对个中其义不甚理解,有一些还不知道该如何断句。

    与此同时,梁梓稳在路过启蒙班其余五人的书桌时,就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非要闹出点动静,觉得自己是在反击同窗们那些带了刻意细节的行为。自顾自做完后,他心里舒畅多了,仰着小脑袋跟在秦朝宁身后往左侧书桌走去。

    启蒙班其余五人闻声愤怒地看了他一眼,纷纷侧过脑袋不搭理他,他们重新玩耍了起来,谈笑着。

    由于梁梓稳前天和秦朝宁前面的蒙童换了座位,现在是挨着秦朝宁落座。

    “幺儿,幺儿,今日夫子要抽背哪里来着,你快给我讲讲。”梁梓稳坐下就想起这事。

    昨日哺食后,他就和柳三郎玩秦朝宁教授的五子棋,因为实在太好玩了,孙夫子安排下来的课业,他早就忘了。

    梁梓稳和柳三郎在秦朝宁默写《弟子规》的时候,俩人在梁梓稳的床上开开心心地玩一个多时辰。

    “《朱子家训》”,秦朝宁应道,从自己带的纸张中把抄写的七页纸,每页约八十字,递给了梁梓稳。

    夫子昨日训话,言中之意是他们这些人比之启蒙乙班的蒙童们还欠缺修身的觉悟,让他们熟读《弟子规》,《幼林琼学》外,把全文五百二十四字的《朱子家训》全篇背诵,他会明日抽查考较。

    孙夫子末尾的原话,“不修身,还治何学问?”

    他们七人的各种问题,夫子都看在眼里,秦朝宁把笔墨摆好。

    “清明休假归家呢,夫子让归家后买的是何书?”梁梓稳接过秦朝宁的手抄《朱子家训》。

    秦朝宁放下手中的笔,“……《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增广贤文》。”

    启蒙甲班的课业接下来几个月都主讲这三本书籍。

    想到这里,秦朝宁皱了皱眉头,都是银子呀……

    他抬笔在新一页宣纸写下三本书籍的书名,然后把纸张递给梁梓稳,“你且带回家去置办吧。”

    而他自己,不知道他在放假前能否在藏书室把这三本书看完。

    思前想后,秦朝宁还是准备自己手抄这几本书。

    买纸张笔墨,怎么算,都会比买书便宜。

    趁着夫子还没来到学堂,他继续埋头苦写。

    不得不说,约四万八千四百字的罚抄,真的让他长记性了,深刻记住了凡事需多加忍耐。加上现在又多了三本书需要抄录,他连字都写得好了不少,运笔更加熟练。

    但是梁梓稳任凭他如何规劝,还是至今未写过半个字。

    秦朝宁便放弃了劝说。

    他觉得,梁梓稳或许志不在科举。据梁梓稳所言,梁梓稳的外家,加上他娘亲都在临聿府城经商多年,颇有家资。

    没一会儿,孙夫子捧着一沓课业进来。随着他的出现,学堂里的蒙童们顷刻间鸦雀无声。

    待孙夫子落座,蒙童们各人起立,站直腰板,恭敬地行作揖礼,“学生等人给夫子请安。”

    “坐下吧”,孙夫子抬手示意道。他把课业摊开,逐一点名让他们取回。

    “我让尔等从《千家诗》中分别找出描写春夏秋冬的诗,写上自己的感想上交,尔等看看自己交的都是什么?”

    “《千家诗》里面那么多首诗,你们都找不全五首?”

    孙夫子一边派发课业,一边训话他们。待他喊到梁梓稳上前,顿了顿,恨铁不成钢地让他伸出手掌。

    “啪”一声,戒尺落下,梁梓稳面不改色地站好听训。

    “我让尔等摘抄五首诗,尔何故只交一首,还是描写思乡之情的一首。”

    “既然你对《千家诗》如此这般瞧不上,月内你把全文抄五遍”,孙夫子对梁梓稳交待。

    “若你如期未交,我就让门房去请县丞和县丞夫人来一趟。”

    听罢,梁梓稳猛地抬起头:“……!!”

    “秦朝宁”,孙夫子喊道,摆手让梁梓稳回去。

    梁梓稳一霎间丢魂失魄似的,蔫得小脑袋半垂着,脚下如灌铅般挪腾。

    秦朝宁起身上前去,经过梁梓稳身侧拉了拉他袖子,提醒他孙夫子还在看着呢。

    仪容仪态,书院里也是严抓的。

    梁梓稳抬眸给了他一个伤心欲绝的眼神。

    秦朝宁:“……”

    倒也不必。

    等秦朝宁双手接过孙夫子递的课业。孙夫子缓缓看了他一眼,“五首诗虽无挑错,但是你对诗的理解如清汤寡水,平铺直叙,半点真情实感皆无。”

    “汝这般,来日作何诗?”

    “每日启蒙甲班理书期间,你自行去藏书室把所有诗经注释都找出来看一遍。”孙夫子交待下来。

    闻言,秦朝宁乖顺应下。

    理书是学堂里每日都让学生自行学习,整理前面所讲内容的时间,相当于他上辈子读书期间的自习。理书这段时间让他自己去藏书室,他是万分愿意的。

    古文、古诗各类,他缺乏基础语境、灵感与理解,本就发愁如何解决。眼下,若是能通过大量的阅读,来填补知识的空缺,正求之不得。

    所有课业讲了一遍后,孙夫子才开始点名抽背《朱子家训》。

    “王朗”,孙夫子点道,“从你开始背。”

    “学生在”,王朗起立,“额……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必亲自检点……一……一”

    “你坐下,今日把《朱子家训》抄写五遍,于明日上交。”孙夫子让他坐下,“齐志,你往下接着背。”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不易”,名为齐志的蒙童皱着脸。

    “抄十遍,下一个。”

    ……

    最后,直到梁梓稳也领了罚抄十遍,孙夫子就没往下点名了。

    “汝等仍需多勤勉,仅仅五百二十四字都无法铭记于心,何时才可修习《四书五经》?”孙夫子把自己的戒尺放在书案上,“倘若明日堂上尔等仍背不出来,每人领罚二十遍抄写。”

    他的话音刚落,王朗起身不服道,“夫子今日抽查,甲班内七人,六人俱查,何故漏秦朝宁一人?”

    “难不成今日就奔着罚我等六人抄写而抽背?”

    “秦朝宁的书桌从未有过半本书籍,夫子何缘由不考较他?”

    “他连书都不带,夫子却从未责怪,这又是何等缘故?”

    另外几个蒙童也附和道,“若是人人俱罚,为何偏心秦朝宁?”

    当事人秦朝宁:“……”

    没有书是因为穷……不抽考我,我恐怕知道原因。

    被同样罚了抄写十遍的梁梓稳:“……”

    好家伙,竟然有人要自取其辱,莫名激动起来了!来呀,再继续说呀!

    被质疑的孙夫子,无奈看着他们几人稚嫩的脸庞:“……”